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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十九)

不知道你有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当遇到一个麻烦时,明明心里有许多个解决的办法,却无法付诸实行,最后选择了放弃和逃避。

人为什么会这么软弱呢?

明明只要向前迈出一步,就可以走入未来,却由于这样那样的顾虑在原地徘徊不前。

不过这也没办法吧,正因为有着这些顾虑,才能称之为人。

才能称之为我。

软弱的、迷茫的、卑微的、活在边缘的我——

那么也该自我介绍了吧。

我叫苏秋,今年十八岁,是上津高中二年级的学生。事到如今突然换成我来讲述这个故事真是抱歉,仔细想想,一开始就说过『这是属于我的故事』却还让别人来替我诉说了这么久,这也是我软弱的表现吧。

不管怎样,接下来就请允许我将这个故事填补完整。

将这个关于三个胆小鬼的故事展现给您。

——

『搞定了。』

好友走进房门,如释重负般的将书包扔到地上,不过我知道书包里其实连根笔都没有。他低垂着眼睛大大的打了个哈欠,邋遢的动作和身上整整齐齐的制服非常不搭。

『馆长说可以用师生见面的借口把你老爸约出来谈谈。』

『去宾馆么?』

『怎么可能!』

『现在这种题材不是很流行吗?』

『我以为只有隔壁的腐妹妹会知道这种事情!』

『开玩笑的。』

不得不说,吐槽时的小谦非常有趣,所以大家才都喜欢在他面前装傻吧。我不知道自己在朋友眼中是什么样的人,可是小谦,他在朋友眼里一定非常特别吧。他总是带着一张不耐烦的脸,却从不拒绝朋友们的请求,从不生气,从不离去。

如果一定要用什么来形容他,应该就是天空吧。把太阳、月轮、星辰,乃至一切一切都包容进去——清澈辽阔,不含一丝杂质的天空。

每次看到他我的心脏都会传来刺痛。

为什么我不能像他一样?

为什么我会这么软弱?

我无法发自真心的挽留小枫,也无法违抗父亲的命令,甚至不敢面对真实的自己。

说实话,虽然我确定自己还爱着小枫,可我并不确定自己想要和她在一起。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只会让我更加自卑,更加凸显出我的天真和无知。她身上吸引我的地方,也正是她刺痛我的地方。爱上了美丽的玫瑰,就注定要被刺破手指。

每当看到她在操场上奔跑,每当看到她望向终点的目光,我就深切的感觉到自己的无所事事——这样的我将来能做什么?我能带给她幸福吗?

偶尔也会想要好好学习,想着:就算没什么特长,只要学习刻苦也能出人头地吧?但我又完全不是那块料,明明父母都是最高学府的毕业生,我却没有遗传下来一点他们的智慧。只要打开书本我就会犯困,别人只需要背十几分钟的东西,我却要花上几个小时。

无论我接受与否,绝望在我的心中堆积。做梦的时候我经常会梦到一群人围在我的身边,发出不知其意的吼声,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本能的感觉到那是在侮辱我。更可怕的是我因此得到了一丝慰藉。

我不想承认自己的碌碌无为,又无法改变现状,最后只好用所谓的追逐梦想来掩盖事实。

『这并不是在浪费时间,我有自己的梦想。』

『我知道学习非常重要,但是我必须坚持我的梦想。』

不断说着这些令我自己作呕的借口。

不断追逐着那个无法触碰的梦想,看起来是在奔跑,其实我只是原地踏步。

直到她出现。

直到那个像火焰一样的女孩出现在我面前,宛如一颗流星,闯入了我的生活。

不久之前,我都只知道欧阳琰焱是小谦的朋友,也曾听小枫说过高二有个天赋过人的田径选手,却从未将二者联系在一起。

看到欧阳琰焱双眼的瞬间我就明白了,她是个比小枫更加努力、更加拼命、更加不顾一切的人。那双眼睛可以毫不顾忌的流出泪水,可以毫不畏惧的看向前方,可以充满勇气的面对自己所爱之人。

她用短短的几天让我明白了一件事——

想要向前奔跑,就要不顾一切。

抛开一切。

想要把一切都抓在手里的人是无法奔跑的。

所以,我也得抛下包袱才行。

至于我究竟做的是对是错,我没有办法判断。我所做的一切只为了自己将来不要为此后悔,不要连为此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我想你老爸一定能理解你的。』

侧身躺在床上的小谦忽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也希望是那样,不过他个很固执的人。说实话,我没什么信心。』

『他也是一样吧…他也一定正在烦恼,害怕自己无法说服儿子,害怕和儿子渐行渐远,害怕两人之间的代沟越来越深…父母都会有这种烦恼。』

『你还真了解呢。』

小谦『哼』了一声,不置可否的在床上背过身去。

『不管这些了,馆长说哪天见面了吗?』

『没,他说让你来决定。』

『好吧,为了不影响学习,就定在明天上午好了。』

『那不是完全影响了吗!还是说明天上午是什么节日?校长女儿的生日吗?』

『为了不影响学习,把这一周的时间都用来谈判吧。』

『你根本就不想学习吧!』

『小谦,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比学习更重要的事情。』

『那倒也是啦…比如家人…』

『比如星际海盗的前线基地,如果失守了可不得了啊。』

『那种东西就拱手让人好了!』

激动地坐直身体的小谦看起来非常生气,不过只会让人觉得有趣而已。无论谁靠近小谦都会被他的情绪感染,忍不住开起玩笑,他从小就是一个让人无法认真的家伙。我自认非常了解小谦,可应该还有比我更了解他的人,杓渠就是其中一个吧。

说到杓渠,不知小谦是真的没有发现这个青梅竹马对他的感情,还是故意在装傻。

『小谦。』

『恩?』

和预想中一样不耐烦又毫无紧张感的声音。

『这次见面,就由我一个人去吧。』

『哦…啊?』

他非常惊讶的看着我。

『这不太好吧,我跟去的话也能帮着你说说话。』

『我想靠自己面对他…我觉得这是个改变自己的机会。』

抛下。

抛开。

跑出去。

『我想试着和父亲吵一架试试。』

『吵一架?』

『没错,难得过一次十八岁,连和父母吵架都没做过,不是太亏了吗!』

『我可没和父母吵架过。』

『你们家这种亲子关系恐怕很难找到第二个。』

『总觉得不是在夸我。』

『哈、哈、哈。』

我干笑了几声,掩盖掉自己的心虚。

房间里的沉默持续了一会。

『我想你老爸一定能理解你的。』

小谦又说了一次。

『一定能。要说为什么的话,是因为我相信一定可以。明明是父母却无法理解孩子,这不是太残酷了吗?就算理解不了,也给我装出一副能理解的样子来啊!这世界上有七十亿人,有六十九亿九千九百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七个人都无法理解你,可是你的父母一定能理解你,一定要理解你。』

『父母不就是这样的存在吗?父子不就是这样的存在吗?家庭不就是这样的存在吗?正因为这个世界上遍地都是无法互相理解的人,才会有‘家人’这个词出现吧?才会有‘朋友’这个词出现吧?就连我都可以理解你,和你相处了更长时间的父母却无法理解,这是无法允许的事情。』

『所以说苏秋,如果你老爸敢说出‘我真是没法理解你’这种话来,就狠狠的吵一架吧!吵到他能理解你为止,哭泣也好,吼叫也好,就算对方是自己的父亲也一样!』

他难得认真的样子让我觉得非常新鲜,忍不住又笑了出来。

有这样的朋友,无论遇到什么挫折都一定能再次鼓起勇气吧。

『喂喂喂,你是说自己能理解我吗?』

我半开玩笑的说。

可小谦却依然非常认真。

『我能够理解你。虽然我有时也怀疑自己有没有资格说出这样的话,不过之前有个人对我这样说了——就算人与人之间是无法互相理解的,但是,只有我是完全理解你的。我想每个人都会遇到这样一个人,都需要有这样一个人,就算听起来荒诞可笑,就算心里觉得那不会是真的,就算理智告诉我们那无法实现…就算有那么多的‘就算’,心里也会感到开心吧?因为至少还有个人愿意为你说出这样的承诺啊!』

『所以说苏秋,就算人和人之间是没办法互相理解的,我却能理解你。』

『你的父母一定也能。』

『将来的某天,过去的某天,还有你看不到的现在,也一定能有理解你的人存在。只要像个孩子一样去祈求、去希望、去等待,就永远也不会止步不前!我们就还能继续奔跑!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继续奔跑!人活着就要不停地奔跑!』

我想我的嘴角还挂着笑容,略带伤感、略带疑惑…的笑容。

同时存在于那里的,是一股咸涩的液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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