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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三十一)

我跑出去的瞬间就用尽了全力,余光所能扫到的跑道都没有人。我知道自己跑在最前面,却无法回头去看小枫的表情。

事实上,我忘记了转过头去看小枫的表情。

我忘记了场边嬉闹的同学。

我忘记了自己冲出起跑线的目的。

明明只是摆动身体的简单动作,却让我把一切都抛在了脑后,只想着要继续向前。我的大脑逐渐麻痹,变得空白,甚至没有余力去想自己能否跑到终点。

是缺氧吧。

或者是单纯的头脑发热?

也许我能为此刻的心情与状态找到一个合乎逻辑的解释,但我宁愿相信是奔跑让我甩掉了烦恼。

从我身旁经过的风儿把忧伤剥离,我踩着自己被拉长的影子,整个世界都在追赶我,痛苦的事、悲伤的事、可怕的事在追赶我,但它们追不上一个不停奔跑的人。

不能停下。

不可以停下!

跑起来了,就不能停下!

无法回头。

无法回忆。

过去就是前一秒被踏过的土地,未来就是下一秒将要踏上的土地,在跑道上的世界如此简单纯粹,没有时间犹豫和徘徊。

跑到想哭、跑到缺氧、跑到疼痛的现在,我也许才第一次真正的走进小枫的世界。

简单的人,简单的人生,她永远跑在第一位,看不到身后也看不到对手,无比孤独,也无比骄傲,她能看到的只有自己前进的方向。

那么她——至少是现在的她——又怎么可能看到爱情的存在呢?

小枫丝毫没有被我起跑时的冲刺影响,冷静的把握自己的步调。她在第三圈超过了我,把我远远的甩在了身后,就像我没有回头去看她一样,她也没有回过头。

但是背影却美的让人心碎。

——

由于是临时安排的比赛,所以没有发奖状,只是在广播中公布了名次。小枫是意料之中的第一名,而我只跑了第三。

这是个没有什么幻想与意外的世界,不是吗?

如果我最后凭着气势和坚持获得了冠军,让小枫找到继续和我交往的理由,那想必是个浪漫的故事,是个热血的青春物语。

可现实是我独自一人站在散场的运动会角落里,发热的身体仍然没有从刚才的奔跑中恢复过来,麻木的看着人群,脑袋里空白一片。

根据我和小枫的约定,既然我没有赢过她,就只能就此分别了。明明早有心理准备,却始终无法接受。

这个无聊、寂寞又话唠的故事看起来就要结束了。

欧阳同学到最后也没有出现。

小谦和他的朋友们站在远处看着我。

我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过去,变回了那个被拒绝,被排斥,同时自己也放弃了、停止了的小孩子。

我伸出手,却触碰不到任何东西。

没有流泪,却看不清眼前有些什么。

『人活着,就会有看不清方向的时候。』

身边忽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但只要跑起来,就总会找到路。虽然不知道自己在向哪里跑,但只要不回头,就不会倒退,就始终在前进。停下来的人总是在回忆,总是在抱怨,守着自己过去所踏过的土地,看不到他本来能拥有的崭新风景。奔跑的人并不是在跑向终点,而是跑向未知,正因为不知道前方是哪里,才有跑下去的动力。想要看更多,想要了解更多,想要知道自己能跑多远、能跑多快、能跑多久……』

身旁那个总是如同炽热钢铁般的女孩第一次露出在向往着什么的表情,眉头不像平时那样攒在一起,而是舒展开来。

她所说的风景,我也想看一看。

平凡又胸无大志的男孩,在遇到一个奇妙又坚强的女孩后改变了。我想每个人的生命中都会至少遇到这么一个人,你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缺少的那一部分灵魂,看到了自己所遗忘和放弃的那些东西。

然后你就完整了。

『那么,你还要继续向前跑吧?』

『当然了。』

『能放慢速度等等我吗?我现在还没有力量与你同行,但有一天一定可以。』

『开什么玩笑。』

她用能够融化钢铁的炽热眼神看着我。

『我会绕着地球转一圈再追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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