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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涌动的暗流

第七章:涌动的暗流

诺大的官邸空荡荡的,寒冷弥漫在走廊上,给人一种这里不曾有人居住的错觉。奴仆们早早的熄灯休息,只留下寒冷与沉默弥漫在黑暗中。菲丽希雅站在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窗棂将她的倒影分割成十字状。在被寒冷浸透的玻璃外面,纷飞的雪花正从天而降。

夜色中,灯火沿着山麓向港口延伸,但是只有港口附近的区域才算得上灯火辉煌,普通市民居住的区域只有暗淡的零星灯火而已。为了建造这座领主官邸,帝国工程部队强拆了山腰的居民区,在两个月内没日没夜的建造出这座配得上皇族身份的豪华官邸。而丝毫没有给因为拆迁而流离失所的居民任何补偿。

那些被赶出家园的居民怎么样了?摆出战胜者的姿态,随意的蹂躏战败者,这就是所谓的统治吗?

菲丽希雅轻轻地摇了摇头,将这些想法赶出自己的脑海。

世界上没有绝对正确的事情,只有必须去做的事情。

风雪飞舞,遥远的灯火摇曳不定,好像风中的残烛。菲丽希雅闭上眼睛,呼出一口白气,在风雪之中,两台涂装成红色的魔动甲胄守卫着官邸的大门,它们手持内置20mm机关炮的巨型骑士枪,在寒风中巍然屹立。那是烈焰骑士团的骑士,他们虽然不是近卫骑士,但是却肩负起了宅邸的护卫工作。

帝国有四大骑士团,烈焰骑士团、苍冰骑士团、疾风骑士团以及护卫帝都的近卫骑士团。除了近卫骑士团专门护卫王城之外,其他三大骑士团都部署在帝国侵攻的最前线。分别以红、蓝和绿作为自己的专属涂装。本来,魔动甲胄是骑士们的专利,只有贵族才能够驾驶这些强大的战争机械。帝国的骑士们以仪式性的决斗和近战武器的使用作为自己磨练技艺的方向,这些武艺在接近战中几乎无敌,特别是把魔动甲胄投入地面战的情况下,联邦军几乎无力招架帝国骑士的突击阵型。而联邦军运用魔动甲胄的方法正好相反,几乎所有的联邦军魔动甲胄都投入到制空权的争夺中,它们装备轻便带有弹鼓的机关枪,拥有极高的飞行性能。

可是,菲丽希雅却无意间打破了帝国贵族对魔动甲胄的垄断。量产型简易魔动甲胄虽然战斗力不及骑士团的机体,但是却非常便宜,便于大量生产。她将普遍不被看好的量产机从帝国各地搜集起来,在飓风堡攻略战中一口气投入三千台,并且成功的压倒了精锐的联邦军魔动甲胄部队。取得了瞩目的战绩。并且在战后,量产型魔动甲胄大量进入帝国军服役,一般士兵只要身体条件合适,在经过三周的训练后就可以驾驶量产型投入战场,可谓方便快捷。

此举极大的动摇了帝国三大骑士团的地位,引起了各种非议。

护卫官邸的是烈焰骑士团对菲丽希雅的怨恨更深,在飓风堡攻略战的最初阶段,菲丽希雅强硬的将精锐的骑士团投入到前哨战中,进行袭扰和强行侦察,结果大量骑士因此战死,烈焰骑士团损失将近一半的人手。虽然最后取得了胜利,但是依然无法抚平骑士们的怨恨,甚至引发了一阵弹劾菲丽希雅的热潮。

因此,对于站在大门前的骑士,菲丽希雅从一开始就不抱有任何信任的态度。她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孤身一人,被解除了军职,在国内也没有后援。因为自己的一头红发,连亲生父亲都疏远了自己,可以说被任命为飓风堡的执政官跟流放没有什么区别。几位对皇位虎视眈眈的皇子都暗地里组织了自己的私人军队,但是菲丽希雅什么都没有,连宅邸的护卫都不得不交给憎恨自己的烈焰骑士团。

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儿,那些骑士一定会袖手旁观吧?

一想到这里,菲丽希雅就恨不得立刻回到舰队中,坐在那不再属于自己的舰队司令的位置上,只有那里才令她感到安全。

不知为什么,一个身影突然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中。在漆黑阴冷的小巷中,只有她是那样的鲜明,好像不属于这个世界一般。尤瑟·诺因海姆,明明只有12岁左右的年纪,但是却比自己还要懂事,美貌与智慧都被神偏爱的赐予了她,就连那犹如成年男性的说话方式也透出别样的魅力。那完美的犹如人偶般的容貌透出仿佛不属于人类的美丽,如果硬要形容的话,与其说是人偶到更加接近妖精。

美丽聪慧的妖精。

这就是菲丽希雅对尤瑟的第一印象,也是最鲜明的印象。她思考着,那个孩子现在在做什么呢?在这风雪交加的夜晚,她是否有一个温暖的归宿?小巷中死的母子突然出现在菲丽希雅的思绪中,冰冷的母亲抱着孩子的尸体,强烈的负罪感令她的胃部翻滚起来。

必须结束这样的悲剧,这就是她必须要做的事情。

“忍耐,并等待。”她喃喃地说,“尤瑟,我会努力的。”

在看似平静的雪夜,暗流却在悄然涌动。

门开了,身穿大衣的男人走进了被作为据点的仓库,他抖落大衣上的雪,同时拉下兜帽,露出一张属于武人的精干面孔。他是前联邦军少校卡洛斯,但是现在却成了暗杀者中的一员。

“情况如何?”卡洛斯问。

“正在进行最后的检测,”他的同伴说,“按照特派员的吩咐,全部都涂成了红色。”

“为了伪装成烈焰骑士团吗……一箭双雕。”卡洛斯小声嘀咕,“特派员在哪儿?我有几句话想跟她说。”

“长官,特派员在二层。”

卡洛斯登上楼梯,走进了悬空在二层的小屋,那位身穿连帽披肩的神秘人就坐在桌前,她的面孔依然隐没在兜帽的阴影中。

桌上摊开的战术地图上被标注出数个战略点,那是行动计划中的几个要点,聚集在桌前的老兵们小声讨论,被作为己方单位的棋子放在地图上,显然刚刚进行了一次兵棋推演,看起来胜算颇大。

“特派员阁下,”卡洛斯致上军礼,“有件事必须向您禀报一下。”

“什么事?”神秘人用柔美的女声问。

“关于今天下午,我们有三个人在市井发现了疑似菲丽希雅的人,他们悄悄的追了上去,但是却被人打伤了。”

“哦,有这种事儿?”神秘人思考了一下,“他们伤势如何?”

“每人大腿上中了一枪,”卡洛斯说,“生命无大碍,但是恐怕无法参加今天的行动了。”

“看来对方手下留情了。”神秘人用手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究竟是什么人把你的三个手下打伤的?”

“据他们说……是个小女孩,大概12岁的样子……”

在场的老兵们骚动起来,其中有人还笑出了声。

“让受伤的人接受治疗,不要走漏风声。”神秘人的发言平息了骚动,“没什么大不了的,所有人按照预定计划行事。对了,那个机械师,好像叫林……为什么没有看到那小子?”

“那个胆小鬼帮我们调整完魔动甲胄之后就不见了,”卡洛斯耸了耸肩,“没办法,躲在后方的机械师都这样,凭手艺吃饭的人特别胆小。”

“那么,魔动甲胄的调整情况呢?”

“非常完美。”

“既然如此。”神秘人微微一笑,“那个人对我们就没有用了,为了防止他走漏风声,派几个杀了他。”

卡洛斯吃惊的看着眼前的神秘人,其他老兵的表情也变了。

“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吧?”卡洛斯说,“他毕竟曾经是我们的同志,还帮了不少忙,就这样杀了他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

“那个男人知道我们的秘密,还知道魔动甲胄存放的地点。”神秘人低语,“他知道的太多了,我不希望这个计划存在任何变数,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们明白吗?少校,你们都是联邦宝贵的人才,我不希望因为一个人把所有人都置于危险之中。预定行动时间是今晚午夜,在此之前我希望那个人死。”

卡洛斯吞了口口水,点了点头:“我这就去办。”

风雪好大。

林费力的推开结冰的门,在寒风涌进来之前把门关上,屋内空无一人,看起来尤瑟又不知道溜到哪儿去了,他从外套下面拿出私货,一套魔力传导线路和两块魔钢零件,这是修理尤瑟的魔动甲胄必须的部件,而他刚好从工作现场顺了回来。这叫拿不叫偷,林理所当然的这样告诉自己,但是却没了底气。

算了,就当报酬好了。

说实话,当他看到满满一仓库夜枭系列魔动甲胄的时候真的吃了一惊,这些魔动甲胄虽然被涂成了红色,但基本上都是联邦军的现役产品。能将它们走私进来,那位特派员实在是神通广大。但是,当林开始检修这些魔动甲胄的时候,却发现了问题。从主框架的编号来看,它们全都是飓风堡防卫队和在飓风堡作战过的魔动甲胄部队的机体。

这些机体理应都被帝国军没收了,为什么会在这里?

抱着这个疑问,林以最快的速度将22台魔动甲胄全部检修完毕,在得到驾驶员的认可之后,他收拾东西赶紧回家,并且顺走了需要的部件。总之,自己的工作结束了,跟那些准备暗杀菲丽希雅·冯·博格曼的老兵们再没有任何关系,接下来只要修好尤瑟的魔动甲胄就可以了。他这样盘算着,开始了最后的总装作业。

就在同一个夜晚,尤瑟却还在街上游荡。

风雪交加的恶劣天气赶走了街上的行人,就连使用小型灵子炉的魔动车也不见了踪影,尤瑟在风雪中艰难的迈着步子,寒风吹散了她的长发,在上面结下一层冰霜。连续一个月,她都在搜集关于鬼船巴尔巴罗斯号的情报,可是一直一无所获。还是这个地方避避风吧?尤瑟搓了搓冻僵的双手,转身走进了街边的一座建筑。

进门之后,一座被十三排座位半包围的舞台出现在尤瑟的面前,那是一座剧院,很多年之前她曾经来过这里,看过魔术表演。台上没有人,那位年迈的魔术师似乎早早的结束了表演,这里既无观众也没有笑声。尤瑟抱着怀念的心情来到了舞台前,然后费力的爬了上去,站在简陋的木质舞台上,她俯瞰着台下的座椅,寻找着自己曾经坐过的位置。

突然,微弱的魔力波动引起了她的注意,虽然只是残留的魔力残渣,但是依然残留着微弱的气息。尤瑟蹲下身子,用手掀开台上的红色地毯,一组组咒文出现在破旧的地毯下面,虽然没有组成任何魔术式,但是却有着排列的顺序。

这是极为简单的咒文组合。

尤瑟聚集魔力,小心翼翼的激活了咒文,一瞬间,绚丽的光影在台上飞驰,时而化为鸽子,时而爆开烟火,十分漂亮。这正是那位老魔术师带给孩子们的欢乐的源泉,由先民的魔导技术衍生出的魔术。

“你在做什么?”

惊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尤瑟立刻停止了魔力注入,绚丽的幻影随之消散。那位年迈的魔术师就站在后台的幕布前,不可思议的望着她。

“抱歉,”尤瑟低下了头,“擅自激活了这些咒文。”

“咒文,你说咒文!”老魔术师激动起来,“我从未跟任何人提起过,也未曾教授过任何人关于先民的知识,你又是从何处学来的?”

“从我的老师那里。”尤瑟恭敬的说,“她是一位魔导师。”

“居然……自称魔导师。”老人露出了嘲讽的笑容,“我的名字叫伯明翰·霍金,不过是一介凡人,落魄的魔术师。”

“我叫尤瑟·诺因海姆。”尤瑟轻轻鞠躬。

“你是来杀我的吧?”霍金的眼中笼罩着阴霾,“从遥远的国度追来的,为了将我赶尽杀绝刺客吗?”

“啊?”尤瑟愣住了,“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但是我绝对不是来杀您的。小的时候我曾经看过您的表演,霍金先生,我希望您能继续为孩子们带来笑容,怎么会来杀您呢?虽然我不知道您有着怎样的过去,但是我觉得您是位好人。”

“好人吗……”霍金叹了口气,“也许吧。”

“请容我再次道歉,”尤瑟谦恭的说,“外面风雪太大了,我想找个地方避一下,没有得到霍金先生的允许就进来了,在此致上歉意。”

“哦,真是有礼貌的孩子啊。”霍金招了招手,“来,到里面来,外面的暖气已经关掉了,不要冻着你了。”

后台果然很暖和,喝着杯子里的热巧克力,尤瑟有点不知所措的望着霍金,但是老人并没有生气,反而十分平静。

“霍金先生,”尤瑟问,“您为什么不自称魔导师?而叫自己魔术师呢?”

“魔导师呐,”霍金叹了口气,“很遗憾,我们这些半吊子没有自称魔导师的资格,光是研究先民的咒文就花费了我一生的时间。”他说着,眼中透着悔恨和寂寞,“孩子,如果你真的研究过这些散落的咒文碎片,你就会知道它们有多么美妙,这些神奇的咒文可以组成复杂的魔术式,从而发挥更大的作用,而不仅仅只是用来制造舞台上的幻影。可惜的是,最后一位魔导师早已仙去,如果能目睹先民的魔术式,我就是死也没有遗憾了。”

“如果只是简单的……”尤瑟决定实现老人的愿望,“话说在前面,但是您千万不能死,霍金先生,我们约定好了,贫民窟的孩子们的笑容需要您的守护。如果您乐极生悲了,大概我会成为千古罪人吧……”

霍金微笑着,以为尤瑟在安慰他,继续着魔力注入工作。

“以尤瑟·诺因海姆之名。”尤瑟用手指在空中描绘出咒文,她从基本咒文开始构筑魔术式,而不是使用自身的固有魔术式,“我在此献上契约文,光,影子,画面,色彩,我所祈求的是虚妄的幻影。”

发光的咒文组成魔术式,并流畅的运转起来,青白色的光在尤瑟手中化为无数美丽的蝴蝶飞向空中。露希塔的魔导师训练深深地烙印在了她的脑海中,基础魔术式的构成对尤瑟来说并不难。望着漫天飞舞的彩蝶,霍金先生睁大了眼睛,他被眼前美丽而虚幻的景象深深地吸引住了。

“这就是完整的魔术式……”霍金喃喃地说,“何等的美妙。”

“霍金先生,”尤瑟说,“在您面前献丑了。”

“孩子,和你比起来,我这一辈子才在不断‘献丑’呐。”霍金长出了一口气,“年轻的时候,我只是存粹的想要获得杀戮的力量,直到我的愚蠢害死了我所有的研究伙伴,我才幡然醒悟。果然,没有充分理解先民魔导技术的我不过是个玩火自焚的愚蠢之人。在最后的最后,尤瑟,我还是要感谢你,让我看到了魔导师真正的力量。”

“说来惭愧,”尤瑟苦笑,“我也没有完成魔导师训练,应为精神领域容量不够,所以只能编写第八阶以后的魔术式。”

“没关系,我已经很满足。”霍金释然的笑着,“精神领域的确是个问题,精神力的强度决定了魔术式的威力,一般来说,扩张精神领域需要从小进行训练,经过数十年的积累才能成为一名真正的魔导师。不过,提高精神力还有一种更便捷的方法,就是使用魔导器。孩子,我刚好有件东西要送给你,就算给你的礼物,我想你应该有用。”

说完,他走进储藏室,不久之后拿了一本书出来。

尤瑟仔细研究霍金递给她的书,那是一本神奇的书,金属制造的封面雕刻着魔神的肖像,从魔神的嘴里伸出一个锁扣,将书锁了起来。拿在手里,尤瑟感受到了这本书的力量,那是先民的遗产,魔导王国时代制造的东西,但是时间却没有在它身上留下任何痕迹。这本书被神秘而强大的力量保护着。

(确认魔导书‘世界录’,是否执行战术连接?)

许久不出现的天音又在尤瑟的脑中响起,为了不让霍金先生把自己当成自言自语的怪人,尤瑟暂时不理会这个自称全能者的天音。

“我真的可以收下吗?”尤瑟抚摸着金属的封面,“这本世界录可是很贵重的魔导器,简直是无价之宝。”

“哈哈哈,”霍金笑了起来,“其实这件魔导器在先民时代应该是很珍贵的,它内置的验算核心能显著提升持有者的精神力,反正这本书对我已经没用了,与其放在箱子里烂掉不如送给有缘人。”

“那我就不客气的收下了。”尤瑟轻轻鞠躬,“谢谢您,霍金先生。”

“改天要来看我的魔术表演哦,”霍金说,“一定要来啊。”

“再次感谢您。”

望着尤瑟消失在门口的背影,霍金露出了释然的笑容。那本魔导书是他所有研究的起点,他花了一辈子解析这本魔导书,但是却连封面也没能翻开。三十年前,他试图强行打开这本书,结果却是毁灭性的。世界录启动了防御程式,瞬间毁灭了孤岛上的魔导研究所。事后,霍金被严厉追责,并且被逐出了国家研究团队,流离失所的他始终没有放弃。可是今天,他却放下了肩上的重担,彻底的轻松了。每个人都肩负着命运,也许他的命运就是把这本魔导书交到真正的主人手中。

如妖精般美丽聪慧的少女在风雪之夜拜访了他残破的舞台,难道这不就是天意吗?

“我回来了!”

门砰地一声打开了,尤瑟裹着大衣冲进了仓库,她急急忙忙关好了门,然后用一根木头把门从里面顶住。今天晚上的风很大,港口的吊车在风中摇晃,发出令人不安的声音。屋顶上的瓦片哗啦哗啦的乱响,如果不是前几天用石头和木板提前加固,真害怕会被掀掉。瓦片是很贵的,虽然能用魔素直接合成,但是炼金术的使用并非毫无代价。

尤瑟像猫一样摇晃脑袋抖落头发上的雪,第一眼就看到总装完成的夜枭指挥型站在仓库的正中央,她啪嗒啪嗒的跑了过去,用脸颊摩擦重新喷漆的外部装甲,一脸幸福的样子。

“喂,”林从驾驶舱里探出头来,“不要学卡尔尤斯用脸蹭钢铁,女孩子的话可是会在脸蛋留下伤痕的。”

“一不小心,没把持住。”尤瑟爬上了驾驶舱,两眼闪烁着星星状的光芒,“林哥哥,我的甲胄现在已经可以使用了吗?”

“还剩最后的调整,还有,不要叫我‘哥哥’!”林用扳手轻轻敲了一下尤瑟的头,“我会把踏板升高一点,操纵杆长度也要增加,以满足你手脚的长度……”

“嫌人家不够长就直说嘛,”尤瑟故作生气,“干嘛拐弯抹角。”

“你这是在撒娇吗?”林低头继续工作,“我怎么觉得你这话好像有别的意思?”

“才不是撒娇呢!”尤瑟做了个鬼脸,从梯子上跳了下来,“我去把衣服换一下,如果想吃夜宵的话,请在我下来之前想好。”

说完,她一溜烟的爬上了阁楼。顺带说一下,原先空置的阁楼在尤瑟来了之后变成了她的房间,林并不想和小女孩挤在一张床上睡觉。

终于完成了最后的调整,林用手擦了擦汗,拖着疲惫的身躯爬出了驾驶舱。没等他喝口水,门口传来了咚咚咚的敲门声。这么晚了究竟会是谁呢?林急忙用事先准备好的帆布把夜枭指挥型盖好,然后才移开门口的木棍,把门打开。寒冷的风立刻涌了进来,随着寒风一起侵入仓库的,是六名身穿斗篷的男子。他们带着枪和匕首,气势汹汹。不过其中一人一瘸一拐,看起来腿部受伤了。

“马丁少尉?”林认出了其中一人,“这么晚了有事吗?”

“林,实在抱歉。”叫马丁的年轻人表情扭曲,“特派员让我们今晚杀了你,虽然卡洛斯少校反对了,但是没有办法……”

果然是这样,林叹了口气。自己被六名前军人包围,根本没有任何生路,也许就这样迎接死亡也不错吧,毕竟自己已经一无所有了。

“林?是朋友来了吗?”

换好睡衣的尤瑟从阁楼下来,看到一个小女孩出现在仓库里,暗杀者们顿时踌躇起来,毕竟对一个小女孩出手违背了军人的荣耀。

“尤瑟,”林冷静的说,“回到楼上去,不要下来。”

“好吧。”尤瑟点了点头,装出一副小孩子的天真模样。

可就在这时,有一个男人认出了她。

“队长!就是这家伙!”他吼道,“在小巷里用枪打伤我们的就是这个小女孩,我不会认错的!就是她!”

林心里一惊,尤瑟到底在外面闯了什么祸?

说完,那个男人拔出匕首扑向睡眼惺忪的尤瑟。马丁少尉想要出言阻止,可惜太迟了。鲜血沿着匕首的血槽喷出,逐渐染红了地面。尤瑟和那个男人纠缠在一起,停止了动作。

“不要杀小孩子啊!”马丁发出一声呻吟,“我们不是在执行正义吗?”

“杀小孩子算哪门子的正义!”林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你们这群家伙有没有想过,即使真的能刺杀菲丽希雅·冯·博格曼,飓风堡的现状会好转吗?”

也许是眼前冲击性的事实,所有的暗杀者都沉默了。

“说得好,”尤瑟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杀小孩子算哪门子的正义!”

老兵的尸体轰然倒下,匕首插在他的心脏上,穿着被鲜血染红的睡衣的尤瑟站在那里,手中握着男人的左轮手枪。

枪声响起,两名暗杀者被击中头部倒下,剩下的人慌忙还击。林在混战中腹部中弹,他强忍着疼痛,拉下了室内的电闸,仓库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干得好!”尤瑟在黑暗中喊道,“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敌人只有两个!”马丁少尉喊道,“罗斯守住门口,琼恩跟我上。”

“真是愚蠢,”尤瑟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如果我是你们的话,早就转身逃走了,失去了一半的人手,你们觉得自己还能成功吗?”

“闭嘴!”马丁喊道,“我等的大义毫无阴霾!”

“大义?就凭你们?”尤瑟冷笑,“你们不过是被联邦抛弃的可怜人,为了慰藉自己可笑的自尊心,就连犯罪也要冠以大义之名吗?当坏人就给我干脆一点!学学人家哈德利,干脆的变成了叛徒也不错嘛!”

“住口!”马丁举起了枪,连开数枪。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启动了,伴随着嗡嗡的声响,白金色的光粒子从散热口释放出来。帆布被机械臂拉掉,一台夜枭指挥型出现在了暗杀者们面前。

“魔动甲胄?”马丁少尉惊讶的握着枪,“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虽然看在昔日同僚的份上我不太想杀你们,但是……”尤瑟扣动了扳机,“居然把枪口指向我的把兄弟,你们这群混蛋给我去死吧!”

内置于夜枭手臂内的9mm对步兵冲锋枪喷射出火舌,这件武器平时基本没有使用的机会,毕竟它很难击穿敌机的装甲。尤瑟毫不客气的扫射幸存的三名暗杀者,直到弹鼓内弹药耗尽为止。

拉上电闸,室内照明回复。尤瑟来到墙边,却看到林捂着腹部坐在那里,红色的鲜血正从他的指间冒出,逐渐染红了地面。

“天呐!兄弟!被打中肝脏了。”尤瑟检查了伤口,“怎么会这样。”

“真糟糕,”林叹了口气,“肝脏大出血,没救了……”

“喂,不要轻易放弃啊!”尤瑟喊道,“喝酒喝出酒精肝的家伙被打中肝脏大出血而死,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呐!”

“至少,”林用手遮轻触尤瑟的脸颊,“请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我谁也不是。”尤瑟避握住了他的手,“但我会救你,绝对要救你。”她站起身来在空中描绘出发光的咒文组成魔术式:“我在此献上契约文,生命、康复、治愈、健康,我所祈求的是治愈的光芒!”

绿色的光芒聚集在林的伤口上,血虽然没有止住,但是出血量却有所减少。一直挂在林脖子上的红色水晶吸收了尤瑟的魔力,刻印在水晶内部肉眼难以识别的微型魔力回路被激活,释放出红色的微光。

“还不够!”尤瑟咬紧牙关,“循环复写!”

发光的咒文再次被强制性的聚集起来,但是中途就消散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尤瑟焦急的用手按压林的伤口,“难道是我魔力不足吗?”

(否定!魔力充足,但是精神力不足。治愈系魔术式需要更强的精神力。)

许久不见的天音早脑海中传来,尤瑟从来没有指望这个自称全能者的家伙能帮上什么忙,但那是现在它非帮忙不可。

“你不是叫全能者?有什么办法吗?”

(开始搜索……搜索完毕,‘世界录’处于可使用状态,是否进行战术连接?)

“执行战术连接程序,”尤瑟命令,“开始同步。”

(了解,同步开始。)

一瞬间,尤瑟感觉到体内有什么东西被抽空了,她痛苦的抱着肩膀,强忍着遍布全身的疼痛,这是魔力回路再连接产生的幻痛,就像人类的神经一样。

(同步完毕,是否启动魔导书?)

“以尤瑟·诺因海姆之名,”尤瑟命令,“解放吧,世界录。”

深紫色的光芒中,那本被锁住的魔导书出现在尤瑟面前,伴随着铿锵有力的声响,封面上的锁被解除,发光的书页翻动起来,大量咒文从书页中飘落,围绕着尤瑟的身体。尤瑟轻轻用手托起魔导书,再次编写魔术式:“我在此献上契约文,生命、水、治愈、健康,我所祈求的是生命的清泉!”

位列第六阶的治疗系魔术式顺利启动,地下涌出的清泉包裹了林的身体,射入体内的子弹被从伤口挤了出来,紧接着他腹部的伤口以惊人的速度开始再生,最后完全的消失了,连疤痕都没有留下。

尤瑟合上魔导书,长出了一口气。固有魔术式虽然方便,但是她所掌握的1000种固有魔术式几乎全部都是用于杀戮的攻击魔术式,之中并没有治疗他人的魔术式。

这令她感到疑惑。

这具身体,究竟是为了何种目的而被制造出来的呢?

尤瑟对此产生了疑问。

睁开眼睛,刺骨的寒意清醒了意识,大脑开始运转起来,头晕全身无力,那是失血的症状。林望着漫天的飞雪,脑海中冒出一个疑问:我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肝脏是人体血液的储藏库,在战场上,被击中肝脏几乎等于死亡。用手轻轻触摸腹部,并无疼痛的感觉,伤口完全消失了,如果不是被血迹染红的衬衣,他一定会以为那是一场梦。

沉重的脚步声从耳边传来,林移动目光,却看到一台夜枭指挥型正卖力的推着板车,他躺在板车上,身上盖着帆布和稻草,覆盖着薄薄的积雪。这是某种奇特的逃亡方式吗?他不禁望向推着板车的魔动甲胄,驾驶员是谁他早已猜到。

“你又活过来了,兄弟。”

尤瑟的声音从魔动甲胄里面传来,她像操纵自己身体一样操纵着庞大的魔动甲胄,一般来说,联邦军的驾驶员精于空战,能在地上操纵的甲胄进行精密作业的人很少,更别说为了隐藏行踪,将灵子炉出力调到最低,推着板车步行了。联邦军的制式魔动甲胄并没有自动稳定系统,光是掌握平衡迈步行走,就需要极高的操作技巧。

“我脸上有什么吗?”尤瑟打开头盔,问,“还是说你冷了?”

“一点都不会关心人的家伙。”林叹了口气,“不过话说回来,在这大雪纷飞的半夜里,我们这是在做什么?”

“逃亡。”

“逃亡?”

“虽然不知道你怎么惹到那些前军人的,但是我觉得还是放弃据点逃走比较好。”尤瑟说,“我无法掌握现在的情势,但是我认为暂时撤退重整旗鼓才是上策。不用担心,我给追兵留下了一些‘礼物’和‘惊喜’,还记得你放在仓库里用来作死的高浓度魔素吗?我最有效的利用了它们。”

说话之间,远处发生了爆炸。

“看来,他们得到惊喜了。”尤瑟淡淡一笑,“一发手枪子弹做的陷阱,就性价比来说十分的高,而且效果不错。”

“用子弹引爆魔素,你是天才吗?”

“这个赞美咱就毫不客气的收下了。”

刚刚变得无家可归,栖身一年的仓库被炸飞,林却一点都不感到可惜,那里本来就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破旧的屋顶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明年春季。卖掉了准备和艾琳结婚的房子,他已经一无所有。淡薄的归属感是他呆在那里的唯一原因。可是现在,一切都灰飞烟灭,但为什么却有种解脱的感觉呢?林将目光投向尤瑟,却看到她只穿了一件淡薄的衬衣,那件军大衣现在盖在他的身上。

“你不冷吗?”

“当然冷了,快冻死了。”尤瑟呼出一口白气,“但是你比我更需要保暖,失血过多的伤员如果不维持体温会变得很危险。听着,我知道哈德利那光头住哪儿,我们去投靠他,在他家躲一躲再说。”

完全正确的判断,毫无孩子气的理性思维。可是将这些加载到这么一位可爱漂亮的少女身上,不知道为什么却丝毫没有违和感。这是天生的魅力还是性格的使然?林无法判断,但是他心中的疑问却越来越多。

“说到伤情,”他说,“我应该被打中了吧?”

“是啊,你的酒精肝被开了个洞,血流如注。”尤瑟说,“酒鬼被打中酒精肝大出血而死,这个笑话怎么都笑不出来好吧……”

“那么,伤口呢?”

“呃……”尤瑟顿时语塞,“你就当是个奇迹吧。”

“奇迹是需要代价的,而且我从来不相信奇迹。”林淡淡的说,“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们之间的约定是不应该兑现了?”

“约定?什么约定?”

“喂,不要装傻啊!”林叹了口气,“尤瑟·诺因海姆,我按照约定修好了你的魔动甲胄,现在你差不多该告诉我关于卡尔尤斯的事情了吧?”

“那件事啊……”尤瑟的声音变得有些颤抖,“他死了,就这样。”

“真的死了,那家伙……”林叹了口气,“那么,你跟卡尔尤斯到底什么关系?”

“不能说……”

“为什么!”

“就是不能说……”

“我说你啊,不要在这个时候才像小孩子一样撒娇,一点都不可爱。”

“不能说就是不能说!”尤瑟大吼起来,“你这混蛋干嘛要这样刨根问底?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天天抱着本小册子过着得过且过的悠闲日子!”

风雪吹散了她浅棕色的长发,粘上雪花的发丝随风飘舞。林望着尤瑟的眼睛,尤瑟却心虚似的移开了目光。

“求求你不要问了,”尤瑟低下头去,“只有这件事情我不能告诉你,你要是知道真相的话,我绝对会死的!而且是羞愧致死……”

一阵沉默,林冷不丁的开口了:“卡尔尤斯·诺因海姆,你怎么变成小女孩了?”

“哎?”尤瑟睁大了眼睛,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但是下一秒却意识到这是个陷阱。

看着她的反应,林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他大笑起来,最后却因为呛到了冷风而咳嗽起来,一脸痛苦的表情。

“林,你没事吧?”尤瑟苦着脸问。

“怎么可能没事?”林止住咳嗽,“我们两个认识二十多年了,你总是一次又一次让我不停的惊讶。你把仙人掌藏进校长的坐垫,让教会的馍馍露出光头,最后拜了那个瘸腿老头为师,学习操作魔动甲胄,你参军之后居然成了王牌驾驶员……我本以为到这里你已经不会再让我惊讶了,但你居然现在又变成了小孩,而且还是个美少女!那美貌令人嫉妒的快要死了!翼神在上,我今天真是太惊讶了。”

“你这是在损我吗?兄弟。”尤瑟一拉操纵杆,魔动甲胄松开了机械臂,板车碰的一声差点翻过去,“我不是不告诉你,是真的没办法告诉你!现在你满意了吧?让我的自尊心受到毁灭性打击!你心里舒坦了!好吧,我承认没把那一天出老千赢你的钱还你,不过那是有原因的,我死了一次好不好!”

“好吧,我的错。”林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哈哈哈哈。”

“气死我了!不管你了!”尤瑟火冒三丈,“再笑我跟你断交!兄弟也别做了!”

“好了好了,不笑了。”林强忍住笑,“如果有时间的话,我想听你解释下你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不过……我们好像没时间了。”

引擎的轰鸣声响起,二十余架魔动甲胄从西北方略过,它们组成编队低空飞行,向位于半山腰的执政官宅邸飞去。

“从轮廓上看这些不是夜枭吗?”尤瑟吃了一惊,“为什么要涂成红色?”

“天这么黑亏你还能看的这么清楚。”林叹了口气,“算了,今天我已经不会再惊讶了,在我的世界观和人生观被你弄得完全崩坏之前,还是来说说现在的状况吗?”

“到底什么情况?”尤瑟说,“为什么联邦军会在这里。”

“那些是卡洛斯少校和他的手下,”林说,“他们的目标是菲丽希雅·冯·博格曼·边境公爵的性命,有一个自称联邦特派员的神秘女人把他们集合起来,要在联邦军反攻之前消灭这位击败联邦无数次的战争公主,以取得战术优势。”

“一派胡言,”尤瑟摇了摇头,“据可靠情报,联邦舰队主力正在攻打玉京,根本不可能腾出手来攻击飓风堡。”

“所以,那是个谎言。”林说,“那么,我们换个思考方向,菲丽希雅现在死掉的话……对谁最有利?”

“糟了。”尤瑟想到了什么,“得利的显然是梅克尔提督和邓格拉尔市长,以及他们背后的支持者。”

“这两个人背后有帝国的某位皇子撑腰。”林发出一声叹息,“从头到尾这都是皇家内部的明争暗斗。”

“可恶,不要把我们随便卷入你们的争斗啊。”尤瑟一拳捶在装甲板上,“帝国那边的皇子公主们怎么样跟我么关系,但是菲丽希雅至少是个正直的人。我不能眼看着她在这样的雪夜被人谋害。”

“去吧,尤瑟。”林说,“当白马王子的机会来了。”

“可惜我现在下面没了,当不来王子了。”

“请不要用清纯可爱的脸说如此猥琐的话!”

“去死吧!爆炸吧!”

尤瑟提升了魔力的注入量,灵子炉轰鸣起来,释放出淡绿色的光粒子,下一秒,夜枭指挥型展开飞行翼腾空而起,消失在飞雪中。

林望着夜枭指挥型消失在风雪中,悄悄摸出左轮手枪。

“你差不多该出来了吧?特派员女士。”

娇艳的笑声在黑暗中响起,身穿连帽斗篷的神秘女人出现在阴影中,她的双手各持一把机剑,红色和蓝色的剑身闪烁着莹莹的光辉。

“没想到你居然坏了尊主的好事,”她冷笑着说,“看来没有亲手杀了你是我唯一的失误。”

“也许吧,但是,我还不能死。”

就在林举起左轮手枪的刹那,苍蓝的机剑粉碎了他的枪,而深红的机剑则向他的喉咙刺下。林一直挂在脖子上的红色水晶释放出夺目的光芒。下一瞬间,神秘女人手中的魔导机剑被猩红的长枪击中,段为两截。

红色的魔力从林的身上爆发出来,他换上了截然不同的语调,用早已失传的古代语言说:“哎呀,真是危险呢。”

“你……”

“居然为人类服务?菲奥娜,你的所作所为还真是让人遗憾呢。魔导骑士的尊严难道一点都不剩了吗?”林活动着脖子,发出咔咔的响声,“不过托你的福,我重新取得了肉体,久违的血肉之躯感觉真好。”

“不会吧!”神秘女人摘下兜帽,露出菲奥娜的脸,“这个魔力波动……难道你是……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林露出冷笑,“畏惧吧,臣服吧,我要让你重新认识到,谁才是你们这些‘假货’的支配者。”

数个红色的术式阵在他身后展开,菲奥娜不禁咽了口吐沫。

“万魔噬天!”林冷笑着念出了启动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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