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展得很顺利,不如说顺利到超出了轩辕海的预期。
既然发生了这样的好事,自然收拾烂摊子所需要做的准备,以及前往下一个世界的准备,都不必再做。这一次,倒是让他放松了不少。
只是一放松,又叫他觉得心中空洞。忘怀之前为一切结束而创造的喜庆,如今时间步入夜晚,散去了宴席,所有人都在为如今光明的未来作设想和企划——夏秋雨的状态好了很多,脸上稍微多了些情绪,叫之前冰山美人的称号变得有些不合适。夏慕柠则活跃在各个地方,积极地为晚上临时策划的宴席做着丰富的后勤。夏康也变得开朗了一点,从李酥那边接回爱丽丝之后,他看起来也不再那样阴郁沉闷,至少有些融入欢快的气氛里。慕容雪自然是在苏醒之后也大吃了一场,难得的没有在意自己常年保持的饮食习惯,并且还单点了一份外卖炸鸡。
不管怎么说,今天也终于是盼来好事情了。
轩辕海独自一人走进夏康房间的深处,坐在阳台上,打开窗户。湿热的夜风吹在自己身上,但由于满身大汗,还是叫他感到了些凉爽。惆怅地从口袋中拿出一个铁盒,里面零零散散地放着些烟草。
他熟练地将烟草卷成一卷,叼在口中,借火柴的灼焰把那烟卷点燃。
呛人的气味顺着窗户往屋外散去,轩辕海此时才在烟草的麻痹中,觉得真正轻松了一些。
虽然一切可以说完全地结束了,但是他的神经还是无意识地紧绷着。
数以千次的时间旅行,造就了他现在的成功,也造成了这些问题和恶习。
他记得不知多久之前,他曾经发誓过自己是不会触碰烟草和毒品这些东西的。
但是自己现在除了必须要靠香烟维持精神状态的平稳,以及还算撑得下去的睡眠之外,借毒品对精神加以刺激……他不得不承认在之前的某次穿越之前,他也做过了。
他望着星空,幽深的黑夜与星星本来能成为一副精致的画卷。可是经由他浑浊的眼睛,却只能看到一片虚无。他眼中的景色,更多的是一次次的失败,是楼下欢快庆贺,并且倍感轻松的一行人,反反复复在自己眼前受难,甚至死亡的情景。
他忘不掉,即使是成功的喜悦也无法消缺他内心的这份焦灼与痛苦。
正沉浸于自己的心事,夏康和爱丽丝突然走进了房间。两个人看到阳台上坐着一个人,爱丽丝轻轻挑了一下眉毛,站在原地。夏康则走过去,用极其冷静,淡然的口气问他说:“怎么,原来你抽烟的啊?”
轩辕海扭头眯缝着眼睛看了一眼夏康,说道:
“老习惯了,难改。如果真能戒,我想我也是愿意的。”
“也是啊,虽然你不说,但我多多少少能感觉到。”
夏康用手拍了拍轩辕海的肩膀,坐回了屋内的座椅。爱丽丝微笑着坐在床上,饶有兴趣地看着兄弟两人在这里的一言一行。
“是不是打扰你了?我想我是时候离开了。”轩辕海把烟熄在铁盒子上,站起身。
然而一只胳膊却拦住了他的去路。
“果然你和之前,变化很多。”
“是吗?”轩辕海嗤笑道,“我倒从来不在意这件事情。就算是变化了什么,也至少是为了我的目标更近一步而去变化的。我不知道你想听我说些什么,可我的的确确是没什么想和你说的话。当然,这并不代表着我讨厌你,或者说你这个人叫我觉得别扭。而是因为你已经足够好了,你是个执着的人,更是一个愿意为了自己目标去割舍的人。我了解你,你不像在家中表现出的那么冷漠,反而是一个燃烧自己的人。”
说到这儿,轩辕海叹了口气,“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不想和你说话,因为会让我想起许多不好的事情来。不,或者说这里的每个人都是。恕我不奉陪了。”
轻轻拨开夏康的胳膊,轩辕海就打算往外走去。
夏康沉默着,没有挽留,爱丽丝却开了口:“我真没想到你能做到。”
本来已经打算离开的轩辕海,再一次站住了。他转过身,微笑着冲着眼前的爱丽丝。不是别的,而是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自由散漫,拙劣到无可救药,但又极具魅力的气质吸引了他的心神。当然只是那一瞬间,也只是好奇心充斥了他的情绪,促使他转过身来。
“你恢复原本的姿态了?”
“不,并不完全,当然,这最终来说,还得拜你所赐。” 爱丽丝的微笑让人有些胆寒,但对于轩辕海来说,却反而不算什么了。
“她来我房间就是要取回一部分属于她的神力,来让她更加适应现在的状态的。”夏康解释说。
“我也没做什么,这不也是夏康的功劳吗。如果他在那天听到我说夏秋雨就是神域本神的时候,立刻去杀了她,那我想我也没法真正‘见到’你了。”
爱丽丝闭上眼睛,没有再说话。她不想自己的问题耗费这个人的心神,而她仅仅是想说一句能够表达谢意的话罢了。
“你还真敢赌我不会去杀她啊,当时你那样直接的口气,真好像完全不怀疑我会帮你一样。”夏康说道。
“也都是拜‘实验’所赐吧,”轩辕海虽然感到疲惫,但还是在脸上挤出一个带有些骄傲色彩的,苦涩的笑容,“如果你也在我这个位子上,就会明白你会疲于说那些没有意义的客套话。”
轩辕海的话不那么中听,夏康却能清晰地理解他的状态。这已经是一个活得非常勉强的人,他虽然还能这样走路,说话,做正常人该做的事情,但其实比自己最糟糕的时候还要不如。
他穿着看着就嫌热的长袖衬衫,裤子也是长裤,不仅是腋下领口,可以说每一处几乎都有汗水的痕迹。四处还有各种污渍。那并不是说他不洗。可能是来不及。这让他整个人的形象就显得更加颓丧了。
夏康看着轩辕海,说不出话来,轩辕海和他对视了一会儿,知道夏康和爱丽丝也不会再和自己说什么,就真的又一次打算转身离开。
“哥,别太勉强。”
“好嘞。”
轩辕海头也没回地,像敷衍似的丢下这么一句,转身关上了门。
他在屋门前沉静地站了一会儿,最后他把这段断片似的时间称作让漆黑的双目恢复光明的时间,然后经由那条走廊,回去自己的房间。
当然,他脑子里想的是回自己的房间。结果跌跌撞撞,错开了门,打开了夏慕柠的门。
门也没锁,一拧开门把,女孩儿正在屋内作画。
夏慕柠难得的没有锁门,而且难得的没有用触摸屏画,而是用上了画板和画刷。她正沾着颜料,在画布上面静静地上色。
轩辕海开门,把她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是轩辕海,犹豫了片刻,但也没说什么,只是不满地嘟起了嘴,背着身说:“我听说你作了很大的牺牲,但是一码归一码,门都不敲就闯进女生的房间像什么样子!”
轩辕海这时正被夏慕柠的画作所惊艳着。并不是夏慕柠的笔法和艺术造诣有多深厚,只是画布上面的景色,一下子吸引住了他的眼球。
夏慕柠画的是一片冰原,一望无际的冰原,远处的高山耸立,云雾缭绕,天空七彩斑斓的光芒,飞禽掠过,却都不能够让这一望无际的冰原从孤独中解脱出来。蓝白色的冰铺满了大部分的画面,它们重复着,叫人觉得枯燥乏味,心中空虚而又寂寞。
而这冰面的正中,有一捧之地,竟然奇迹般地生长着两朵金黄色的向日葵!
它们点缀在这枯燥无味的大地上,立马为整篇画卷都赋予了生机和活力,立刻让所有空洞与寂寞都化为虚无。
太精彩了。
指的不是画作,而是正好和轩辕海的心灵相互共鸣。
没有回应,夏慕柠这才转身问道:
“听见没有啦。”
“太棒了!”
轩辕海的一声惊叹,更让夏慕柠摸不着头脑。
“你疯了么,怎么突然来这么一句。”
轩辕海才被这话拽回现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但还是难以抑制自己内心的激动和兴奋,说道:
”我是说,太棒了,这幅画。“
夏慕柠意识到轩辕海在夸赞她的画,感觉有些羞涩,毕竟她还在创作的过程中,而且也算不上什么佳作。
“我……哦,这只是我的个人爱好。”
“好吧,我的意思是,我很喜欢。”
轩辕海全无遮拦的称赞让夏慕柠反而脸色更红了几分,她高声说道:“不要叉开话题!刚刚还在和你说没有敲门就进来的事情,难道你喝酒了么?”
夏慕柠凑近了一闻,结果只问道刺鼻的烟草气息,害得她咳嗽了好几声。
“你……你抽烟了?”
“是的,不好意思,我立马就出去。”轩辕海本来也只是误打误撞地进来,误打误撞地看到那幅画,并且在心里产生了共鸣罢了。他现在头疼欲裂,只想快点回到自己的床铺上睡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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