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显房间里的所有人都清楚，门后面的是谁，但每个人还是好奇地看了过去，带着恶意的期待。
我当然知道是陈雅，所以我没有看向门口那边，而是看着面对面，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她呼吸的夏晓蕾，看着她眼眶中闪烁着的晶莹，我组织了很久只憋出了没关系这几个字。
这是对她说的呢，还是对自己说的呢。
搞不懂。
“真的值得吗？你为什么能为她做到这个地步呢？”夏晓蕾垂下视线，似乎在看着地板，小声地问道。
她与我一样，现在并不关心门外的人。
“这，没有说值不值得的，只是一个选择而已。只要这样做的话，就不会有人受伤了。我已经不想再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我面前了。”我看着她垂下的眼睑，与记忆中的某个瞬间似乎有些重合，恍惚间低声说。
“根本就不可能有完美结果。”
就在这时，陈雅推门而入，意识到房间里的人目光都落在她身上，一时之间有些窘迫。赶快低着头，习惯性地抓了抓刘海，似乎想把眼睛隐藏在刘海下。
快步回到之前她所待的角落，其他人也似乎意识到一直盯着别人不太好，所以又开始闲聊了起来。
我看向刚刚坐下的陈雅，恰巧，她也看了过来，镜片下是有些惊慌失措的眼神，似乎她也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了。
她看样子是还没明白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现在也没有办法过去搭话什么的，为了接下来的计划能行得通，现在只能按兵不动。
这样想着，我从她身上挪开视线。
看向身旁的夏晓蕾发现她同样是低着头，看不到表情，也没有在用手机，不清楚在想着什么。而离了很远的白兆乾在摆弄着手机，似乎还没开始的意思。
我摸出手机，点开微博，刷新着消息，随便划着，有私信，有@的，有回复的，随便点开，但没怎么认真看。
不知不觉，看到了很多私信讨教不死人3技术的粉丝。
说起来，今天早上在游戏店看到的也是陈雅吧，作为我的一名学生取得了非常漂亮的成绩，但是刚才在吃东西的时候表现出来的却又是那个样子。
如果我身为软糖的话，我能为她做什么呢？
想到这，我飞快地打下一行字，再三确认没有错别字和语法错误之后点击发布。
“老章，不是说今天这个聚会是有特殊意义的吗？你知道是什么吗？”这时，突然有人开始提高音量说话。
我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是坐在白兆乾一群人最外围的一个白白胖胖，油光满面的男生。
而他旁边被叫作老章的是个高高瘦瘦，尖嘴猴腮的男生。
“啊，对啊，听说啊，这聚会有人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跟大家说喔。”老章也是非常配合地扯着他的鹅公嗓大声说。
这两人一唱一和把全场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
看着这两人的样貌，我是实在想不起这是小学同班同学里的谁和谁，虽然我根本就没记住几个人就是了。
“听说是告白噢！”白白胖胖的小胖子继续扯着嗓子说。
听到这话，我深呼一口气。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这个可以瞬间结束一切的机会。
可就当我要站起来的时候，低着头的夏晓蕾却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死死地嵌着。面对突如其来的状况，无法反抗的我顿时愣住了。
“喂喂喂，你们两个别瞎说，这个聚会是我举办的，虽然我是有事要宣布，但你们可不要瞎说噢。”白兆乾笑骂着打断两人的双簧。
糟糕了，被夏晓蕾一搅和，现在事情往棘手的方向发展了。
“那大少你是有什么事要宣布呢？聚集这么多人，一定是很重要的事吧。”看到白大少爷出声，小胖子也开始装模作样地奉承道。
十足两个狗奴才的模样。
“嗯，既然现在人也齐了，我们聚会也差不多到尾声了，那也差不多是时候说了。”白兆乾环视一周，在陈雅的身上略微停留，随后拉了拉小马甲的开襟，站了起来。
这时我的眼神同样不自觉地往陈雅方向瞟，却看着她同样抬起头看着白兆乾，神情中满是期待。与之前那个蹲在角落里的孤独观测者不一样了。
看着如此期待的她，我的心却狠狠地抽动了一下。
白兆乾走到大屏幕前，清了一下嗓子，“当然了，我要说的事当然是关于我的。”
“别卖关子了。”下面的狗奴才们都在应和着，其他的人也开始附和地笑着，满是愉悦的气氛。
“可能大家之前都不知道，我已经脱单了。”白兆乾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笑着说。
“哇哦哦哦哦哦哦哦哦～”下面有人开始起哄了。
“是哪位美女呐？不会是在我们这里面吧？”小胖子又开始带节奏，但是大多数人都明白现在是怎么回事，也都饱含笑意相互看了看。
我看着陈雅低下了头，有些不自然地抓着头发，脸上似乎还带着笑意。
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天真的自己。
这是处刑。
“没错。这也是我开这场聚会的目的之一，介绍给大家认识一下，我的女朋友。”白兆乾继续说，期间还不忘看一眼陈雅。
我抓着手机的手不由得握紧了许多。
陈雅微微地昂起了头，脸上满是幸福的神色，两手搭在腿上，挺直了身子，仿佛公主在等着她心目中的王子迎娶她一般。
看到陈雅的样子，白兆乾脸上的笑容更浓了。
“是谁啊，大少别卖关子呀！”这次轮到老章了。
“好好好，我说我说，你也要给别人一点准备的时间吧，这么多人，人家可是女孩子啊。”白兆乾笑骂道。
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
我低着头，心中在呐喊。
仿佛整个包厢里，被命名为青春的气息此时此刻却化成了沉重的空气，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就是……”白兆乾说到这还故意地停顿了一下，似乎还想留什么悬念。
“周绮琪。”白兆乾满怀恶意地说出这个名字。
名字的主人也随着白兆乾声音落下站了起来，向两边的同伴欠了欠身，站到白兆乾的身旁。
周围显得有些吵杂，但具体内容是什么，我却完全听不清楚。
我抬起头，看向陈雅。
空洞的世界，似乎只剩下我们两个。
她有些迷茫，有些不知所措，看着众人祝福的两人，两手依旧撑着腿，把头埋在肩膀以下，原本挺直的身体有些颤抖。
“白少厉害啊，居然把小仙女追到手！”
“我的童年女神！白少你要好好对她！”
周绮琪？是那个六年级就钢琴十级的那个女生吗？
听他们的话我依稀想起了站在那的是谁。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今天，除了和大家坦白我和绮琪的关系以外，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我希望能在这里说清楚。”白兆乾装作似乎想起了什么。
“白少，还有什么事和脱单宣言一样重要啊？”底下的不知名的同学说道。
白兆乾牵起周绮琪的手，两人满含笑意，相互对视一眼，显得那样的愉悦。
“有一个女生，她的存在已经困扰了我三年，甚至更久了。出于同学的礼貌，我本来不想当着大家的面说，但是她最近所做的事实在是太过分了。”白兆乾做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
“她做了什么事啊？还能让大少这么生气？”底下不知道是哪个人接过了话。
陈雅的头埋得更深了，微微颤抖的双臂，似乎已经支撑不住她瘦小的身躯了，感觉她整个人随时会垮下去。
“起初她不断地在微信上对我嘘寒问暖，缠着我聊天，作为以前的同学来说，这我觉得可以接受。但是她不断提出的要求已经极大的影响了我的生活，并且在我明确地表示我们之间不可能的情况下，她还仍然纠缠着我。”白大少爷声情并茂地讲述着，如果不是我知道真相，说不定我还真的会被他骗过去。
面对如此颠倒黑白的话语，那瘦小的身躯似乎随时都会倒下去。
“太过分了吧！白少你说，让我看看究竟是谁，这么不要脸。”底下有人同样义愤填膺地接过话。
“并且在得知了我已经有女朋友了，她今天依然恬不知耻地来到了这里。”白大少爷顿了顿，“并且不断地在微信上骚扰我…我甚至可以念出这段聊天记录。”
我看到了陈雅有些红肿的眼眶里，有眼泪在打转。
真的没有这样子做的必要吧？你不是都已经人生赢家了吗？就不能让我们这些失败者好好地混过去吗？我知道，我知道你很受欢迎，我们这些孤独的失败者也不想干扰你们的生活，我也不祈求你们能在我们跌入谷底的时候伸出手，但起码，
“刚才……”白大少爷酝酿情绪，正准备开始他的朗读。
不要用力地补一脚吧！
“你们说够了没啊。”
“谁啊！”
“谁啊！”
一时之间多个愤怒的声音响起。
这次，我甩开了夏晓蕾抓着我的手，站了起来。
一时之间，整个包厢里的人被我这突兀的举动给吓得愣住了。
“这谁啊？”
“是夏晓蕾男朋友吗？”
“她怎么找了个这样子的男朋友啊。”
我清楚地听到了周围人的讨论声。
这白兆乾刚刚在大堂的时候就已经看我不顺眼了，现在精心准备的表演被我一岔，看样子甚是火大。
“关你屁事啊！”白大少爷有些愤怒地低吼道。
被他有力地回击之后，一时之间我也没想到怎么回答。
“嗯，你说得对，关我屁事。”我拍了拍屁股，干脆地承认了。
面对我主动认怂的发言，白兆乾居然一时之间找不到什么话能反驳我，自己精心准备的演出，居然在一半的时候被打岔了，然而正准备把怒火往外撒的时候，又直接被认怂。仿佛有力无处使一般，难受至极。
现在对于他来说，停止也不是，继续说也不是。
“你有病啊！”白兆乾只能继续以愤怒表现出他对现状的无奈。
“我叫夏明哲，我不知道还有谁记得我。我这次来这个聚会也是为了一个人来的。”我没有理会白兆乾，而是看着角落里那个颤抖的女生，一步一步地往她所坐的地方走去。
这时大家都把疑惑的目光转向我身旁的夏晓蕾，但她还是低着头。
我走向陈雅所在的那个角落，周围的人都识趣地让开了，给我们两人让出了一个大空间，陈雅也抬起了头，哭得红肿的眼睛，有些惊恐地看着我。
“陈雅，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渴望在见到你，从小时候开始，我就一直，喜欢着你。”虽然有些断断续续地，但还是把整句话说完了。
我把手伸向陈雅，仿佛是王子要牵起公主的手一般。
“为什么……为什么？”陈雅没有伸手，而是有些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口中呢喃着什么。
“夏明哲！你骗我！”我听到身后传来了夏晓蕾的声音，只是为什么，这声音带着哭腔呢。
在我回头的那一瞬间，巨大的冲击力向我脸上袭来，随后一个鲜红的掌印印在我脸上，果不其然被甩了一巴掌，但之后，顾不得火辣辣的感觉，我却愣住了。
不是因为被扇蒙了，只是面前的夏晓蕾，为什么眼角也带着泪珠呢。
“为什么你能为了她做到这种地步！”
我蒙了，在场的所有人都蒙了，连白兆乾与她的小女友也愣在了原地，可能这一时间发生的事情太过突然，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吧。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黄静雯，她连忙把夏晓蕾拉到一旁，其他人在对夏晓蕾同情的同时，也对我投来了厌恶的目光，仿佛是我把他们精致的玩具弄坏了一般。
嗯，目标完成。
回过神来的我摸了摸脸上火辣辣的巴掌印。
没有人受伤的方法，完成了。
咚咚咚，这时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不好意思，客人们你们的时间还剩下半个小时，现在可以把账结一下吗？”服务员推门而入。
回过神来的白兆乾上前准备结账，但突然想起了什么，嘴角微微勾勒起一抹弧度，指着我和陈雅说：“他们两个的自己结。”
看来这白大少爷还是怀恨在心呐，到最后也不忘整我一下，在坐的各位也是被白大少爷这一下弄得身心舒畅，看他们脸上的表情就等着我出丑了。
如果我是个普通的高中生，这一次可能真的蛮难堪的，但是……
“可以微信支付吗？”我问。
“可以。”服务员不知道从哪拿出二维码，“两个人的话是260元。”
“行，那算我四个人的。”我朝着白大少爷咧开嘴巴，露出个挑衅的笑容。
“四个人520元。”服务员对于我们之间的事没有兴趣，他只是想收钱而已，而且他也不介意我们多付两份。
扫码，付钱。
520元对于我来说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但是能看到白大少爷咬牙切齿吃瘪的样子，也就没有那么心疼了。
我走到白大少爷的身前，用着满是恭敬的语气，“这些年谢谢你帮忙照顾陈雅了，不用谢，这顿饭算是多谢你这几年对她的照顾。”随后转头离开。
“喂！他说的对她的照顾是怎么回事啊！”周绮琪不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想象着白大少爷吃瘪的样子，心情莫名的戏谑起来。
“哦，对了。”我像是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今晚回去，记得好好疼你的另一个宝贝喔。”
杀人诛心。
“另一个又是怎么回事啊！白兆乾！你给我解释清楚！”
“为什么要为我做到这份上。”陈雅在我身后低语道。
又是这话，夏晓蕾这么说，你也这么说，世界上不是所有问题都有答案的，因为我想这么做，所以这么做了。因为我不想再经历这种事了，所以这么做了。这又没有对谁造成困扰，也没有人受伤，这需要解释吗？这有什么好解释的！
忽然心里就燃起了一把无名火。
我有些粗暴地拉起陈雅的手，快步走向门口。
真是幼稚。
这是对讴歌青春的傻瓜们说的呢？还是对吃瘪了的白大少爷说的呢？亦或是对纠其原因的少女们说的呢？又或者是对自己说的呢？
我不明白。
但我清楚一点，我和陈雅的童年，都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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