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
嘎吱。
每当这微弱的声音响起，都让我的心脏微微缩紧。
声音来自于现在还没有名字的“黑剑”的剑尖。此时它正插在构成公理教会中央大圣堂外墙的众多白色大理石的缝隙之中，虽然只插入了一厘米左右。
握着黑剑剑柄的右手已经被冷汗打湿，肘部与肩膀的关节快要无法承受负荷，仿佛随时都会脱节。那也是当然的——此刻我那并不粗大也不健壮的右手，正承受着两个人，以及一把超高优先度的长剑，还有一整套铠甲的重量。
如镜面一般光滑的墙面上没有一处可供攀爬的地方，剑也无法再往里深入了，在我下方只有那无限延展的虚空。而且不只是握着剑的右手，就连拉着身穿金色重铠的女骑士的左手都已经快到达极限了。
在异世界“Under World”之中，肉体疲劳这件事和现实世界有些不同。像是长距离行走、全力奔跑、猛烈的练习以及搬运沉重物体的疲劳和现实是一样的，但问题是，这些疲劳和伤势一样会导致天命——即Under World居民被数值化后的生命，也就是HP——发生减少。
在现实世界中，大概很少会出现活活累死的情况。因为在一般情况下，肉体在受到严重伤害之前，就会因为疲劳而导致无法继续活动下去。但是在这个世界里，意志力有时候会凌驾于肉体的极限之上。极端一点来说，你完全可以忍受着疲劳与痛苦一直奔跑到天命减至零为止，然后在那个瞬间马上倒地死亡。
此时，我正孤身承受着离谱的重量。自然，我的天命数值也会以显著的速度减少。就算我凭借气势与毅力将右手和左手握紧，但总归会天命归零，然后死去。恐怕在那个瞬间，我的右手就会放开剑，女骑士也会坠落到几百米下的地面死去吧。
而且，负伤的并不只有我一个。我的爱剑此时正仅凭剑尖支撑着这巨大的重量，这样的负荷早就超过了极限。而且，迄今为止的战斗中，我还发动了两次会大量消耗天命的“武装完全支配术”。虽然现在我无法打开史提西亚之窗检查数据，但就算几分钟内归零我也完全不觉得奇怪。到时候剑就会碎掉，就算收进鞘里也无法修复了。
要是这把剑就连名字都还没定下来就折断，也未免太过悲哀了，更重要的是到时候我就会掉落地面而死。因此，必须以尽可能快的速度改变现在的情况，但是我的力气此时都用来维持这种悬吊的状态了，而且——
“够了，把你的手放开！”
被我拉着的少女——持有神器“金桂之剑”的金甲整合骑士爱丽丝·辛赛西斯·萨蒂此时又再次大喊起来。
“我可不想被你这样的大罪人救了一命，苟活下来承受耻辱！”
同时，她还奋力摇晃着想要挣脱被我抓住的右手。被汗水打湿的护手在我手中微微地滑动了一下。
“别……笨……”
我低声说着几乎完全听不清的话，好不容易地才将晃动停止下来，但是刺入墙壁的黑剑剑尖因为晃动而往外拔出了一毫米左右。在拼命地恢复到静止状态之后，我往下方瞟了一眼，大吼道：
“别动了，笨蛋！既然你是整合骑士，起码也该知道此时自暴自弃什么也解决不了吧，笨蛋！”
“什……”
位于我脚下的那张白皙的脸瞬间就被染红了。
“你……你又在愚弄我了！收回你的话，罪人！”
“烦死了！你就是笨蛋！我说你是笨蛋有什么不对啊，笨蛋！大笨蛋！”
我也不知道是要借着挑衅来逼她和我谈判，还是纯粹的热血上涌，只是继续吼道：
“你听好了，如果你在这里摔死了，留在塔里的尤吉欧就马上会到达最高祭司那里了！你的责任不就是要阻止这种事情发生吗！所以现在你这个整合骑士的首要责任就是活下去！就因为你是个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通的笨蛋，所以我才骂你是笨蛋啊！”
“可恶……八次……你居然对我说了八次这种让我感到屈辱的秽语……”
恐怕在爱丽丝觉醒为整合骑士以来，从来没有人叫过她笨蛋吧，此时她因为愤怒而满脸通红，眼角也高高吊起。她左手的金桂之剑微微举起，让我怀疑她要一剑砍来与我共赴黄泉而吓出一身冷汗。不过还好，在最后关头她的理性战胜了冲动，剑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好吧，你说的话确实有道理。但是……”
整合骑士咬紧了如同珍珠一般的牙关向我发出了反驳。
“那么，为什么你不放开手！你能否证明，其原因不是对我来说比死更难以接受的怜悯！”
怜悯？当然不是。毕竟，拯救爱丽丝，是我和尤吉欧一起来到中央大圣堂的重要缘由。
但是此时已经没有时间从头说起了。而且正确来说，尤吉欧要拯救的并非是整合骑士爱丽丝·辛赛西斯·萨蒂，而是八年前被人从卢利特村绑架走的青梅竹马，爱丽丝·滋贝鲁库。
我拼命转动着因为超负荷而快要烧掉的脑袋，寻找着能让爱丽丝接受的理由。但是，这种理由并非那么简单就能找到的。我只能下定决心，向爱丽丝讲述一定程度的实话。
“我……我和尤吉欧并非是为了毁灭公理教会而登上大圣堂的。”
我直直地盯着爱丽丝那双绽放着坚定光芒的碧眼，拼命地组织着言辞。
“我们也同样想在黑暗帝国的侵略中守护人界。两年前，我们还在尽头山脉与一群哥布林战斗呢……不过说归说，你大概是不会相信的。所以，我不能让你这个整合骑士中的最强者死在这里，你可是贵重的战斗力。”
爱丽丝皱起了眉头陷入了沉默，似乎是没有想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但很快她又以尖锐的言辞反驳道：
“那么，你为何要对人举起那把剑，犯下让他人流血这种最大的禁忌！”
爱丽丝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双眼中熊熊燃烧着纯粹的正义信念——就算这是被最高祭司出于私心而改变的也依然值得敬佩。
“你又是为何要伤害艾尔多利耶·辛赛西斯·萨蒂万等众多的骑士！”
很遗憾，我无法回答她的质问。毕竟刚才对爱丽丝说出的我要守护人界之类的话语，既是我的真心话，同时也是严重的欺骗。
如果我到达大圣堂的最顶层，在和最高祭司阿多米尼斯多雷特战斗并取得胜利之后，隐士——卡迪纳尔就会恢复所有的权限。然后她就会为了防止即将到来的惨剧，将Under World彻底格式化。而我此时还没有想到办法去阻止这个一切都会回归虚无的结局。
但是，如果我在这里和爱丽丝一起摔死的话，这个世界会迎来更大的悲剧。
卡迪纳尔未能恢复权限，“最终压力测试阶段”——也就是黑暗帝国的侵略开始，在与我和尤吉欧的战斗中受伤的整合骑士和阿多米尼斯多雷特一起被打败，人类也会在痛苦和哀嚎中被屠杀殆尽。
最无法忍受的，就是如果我在这个世界里丧命，也只会在位于现实世界某处的“Soul Translator”中复活。Under World的居民在尝遍了地狱的痛苦之后死去，而我却一个人安然无恙地回到了现实世界——这样的事情我是绝对无法接受的。
“我……”
就算用光剩下的这一点时间，我又能对现在身为教会与秩序之守护者的爱丽丝解释得了什么呢？但是，就算是她无法接受的话语，我也只能拼命地将它讲出来。
“我和尤吉欧之所以在学院里砍伤了莱欧斯·安提诺斯以及温贝尔·吉泽克，是因为公理教会和禁忌目录错了。你其实也应该明白的吧？虽然禁忌目录里没有禁止，但像罗妮耶和蒂洁这样没有任何罪孽的女孩子被上级贵族肆意玩弄，这种事情能够允许吗……你是否也是这么认为的！”
两天前，在上级修剑士宿舍的房间中看到的光景——蒂洁她们被紧紧捆住全身，泪水顺着脸颊流下的样子在我脑海中闪现，让我全身猛然颤抖。插在墙壁中的剑尖再次发出了轻响，但我却不管不顾地大吼道：
“怎么样啊！回答我啊，整合骑士！”
激荡的感情在我的眼角化为一滴液体坠落下来，打在爱丽丝的额头上。金甲骑士猛地屏住了呼吸，瞪大了双眼。
最终，她先前的气势消散了一些，微颤着嘴唇说道：
“法律，就是法律……而罪恶，就是罪恶。如果这些能被民众私自进行判断的话，那秩序又将如何守护？”
“那么到底又是谁能决定制作这部法律的最高祭司阿多米尼斯多雷特是对是错？是天界的神吗？既然如此，为什么没有马上落下一道天谴雷霆把我给劈死？”
“神——史提西亚大人的意志，是由我们这些仆人的行为去阐明的！”
“正是为了阐明它，我和尤吉欧才会来到这里！我们要打倒阿多米尼斯多雷特，证明她的错误！而出于同样的理由……”
我抬头看了一眼，确认插在墙上的爱剑已经快要接近极限了。如果爱丽丝再有什么动作……不，只要来一阵风，就能让剑尖折断，让我们一起坠落。
“现在，我还不能让你死！”
我深吸一口气，将它猛地灌入身体里，将所有残余的力量集中起来。
“哦啊啊！”
我竭尽全力地大吼一声，将左手拉着的爱丽丝拉了上来。尽管手腕与双肩的关节都传来剧痛，但我还是将爱丽丝提到和我同高的位置，以最后的力量大吼：
“把剑插/进那个缝隙！我已经坚持不住了，交给你了！”
我死死地盯住旁边的爱丽丝那已经非常凌乱的脸。
在经过一瞬间的沉默之后，爱丽丝挥起左手，金桂之剑的剑尖发出尖锐的声音，深深地插入了大理石的缝隙之中。
几乎是在同时，黑剑从石壁的缝隙中拔出，我那已经失去了握力的左手也放开了爱丽丝的手。
在从指尖贯穿至天灵盖的危机感之中，我的脑海中迅速浮现出即将到来的长久坠落，以及最后可能品尝到的“死亡”。
但实际上，我只尝到了一刹那的悬游感和一阵猛烈的冲击。爱丽丝的右手如闪电一般抓住了我的后衣领。
在确认了爱丽丝的剑与手臂牢牢地支撑住了两人的重量之后，我长出了一口气。快速跳动着的心脏也渐渐减速，恢复到平常的状态。
“……”
我默默地仰视着在短短的一秒钟里就和我调转了物理位置和心理位置的那个人。
身着金甲的整合骑士仿佛被各种各样矛盾的感情所煎熬，紧紧地咬住牙关。我能感觉到在我脖子后面的握着的拳头一直在重复着松弛和握紧的动作。
在这种极限状况下还能感到迷茫的Under World居民，除了爱丽丝之外，我只能找到尤吉欧一个。而其他的人——也就是人工摇光们，不管是善是恶，都对一切规条有着盲目的忠实，在重要的选择上不会烦恼。换句话说，他们都是由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来为他们做出重大决定的。
也就是说，通过这件事可以看出，整合骑士爱丽丝的精神中隐藏着凌驾于大多数Under World居民的“人情味”。而且这还是被最高祭司阿多米尼斯多雷特篡改过灵魂后的结果。
爱丽丝心中的纠葛有多严重并非我所能推测的。不过，在经过了无限漫长的几秒钟后，我的身体被轻轻地拉到和原来等高的位置。
我和她不同，我没有什么烦恼的理由。我迅速地将黑剑插入大理石的缝隙之中，再次长出了一口气。
在我的身体安定下来之后，爱丽丝迅速收回右手，还把脸也别了过去。随风传来的声音很坚定，但是音量却很微弱。
“我并不是要救你，只是还你的人情……而且，我和你之间还有一场决斗。”
“原来如此……那现在我们算是扯平了。”
我一边慎重地选择措辞，一边说道：
“我有一个提议……现在我们两人在自己的立场上来说，都必须想办法回到塔中才行。所以，在那之前要不要先休战？”
“……休战？”
她的脸又微微转了过来，向我投来狐疑的目光。
“嗯。现在也不可能再破坏一次大圣堂的外墙，要爬上去也不容易。比起孤军奋战，两个人通力合作更能提高生还的可能性。当然，如果你有能够轻松回到内部的方法，那就另当别论了。”
“……”
爱丽丝不甘心地咬紧了嘴唇，但很快就低声回答：
“如果有那种方法，我早就用了。”
“我想也是。那么，我可以认为在休战和合作上我们达成共识了吗？”
“在此之前得先说好……说是合作，但我还不知道具体要做什么。”
“有谁快要掉下去的话就帮忙，就这么简单。如果有绳子的话，就更容易维持住了，不过现在也不能奢望那么多。”
骑士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开，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但最终还是以微不可察的动作点了点头。
“这是个很合理的提议……我不得不承认这一点。这也是无可奈何的……”
但最后爱丽丝还是瞪了我一眼，说出了自己的交换条件。
“在回到塔内的瞬间，我就会杀了你。这点你最好谨记。”
“……我会铭记于心。”
听到我的回答，爱丽丝点了点头，然后干咳了一声，像是要切换思考方式似的。
“那么……你说需要绳子对吧？你有没有什么用不上的布？”
“布……”
我俯视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但仔细一想，就只有口袋里放着一块手帕了。如果这里是让人怀念的阿尔普海姆的话，我就能从道具栏里拿出一大堆备用的衣服和斗篷之类的东西，但不巧的是Under World没有那么方便的功能。
“要说布的话，就只有这身外套和裤子了。真有必要的话倒也不是不能脱。”
我耸了耸空闲的左肩回答。爱丽丝则是露出了前所未有的不快表情大喊：
“没必要那么做！真是的，只带着一把剑就赶赴战场，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
“喂喂，不让我和尤吉欧收拾行李就把我们抓过来的人不就是你吗？”
“之后你们不是闯进了大圣堂的武器库吗？在那里有着好几捆高级的绳子……啊，真是的，不浪费时间了。”
爱丽丝不满地转过脸去，举起了被金色护手包裹着的右手。随后她就发现自己的左手无法从剑柄上离开，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她将手往我面前一伸，命令道：
“用空出来的手把我护手上的固定扣打开。”
“啊？”
“听好了，绝对不准碰到我的皮肤。快点！”
“……”
根据尤吉欧的回忆，在卢利特村生活的时候，爱丽丝应该是一个开朗、阳光、对任何人都很温和的女孩子。那样的话，现在这种可以说和当时完全相反的人格，到底是怎么产生的呢？
我一边思考着这样的事情，一边举起好不容易才恢复过来的左手，打开了护手上的固定扣。在我握住护手后，爱丽丝迅速抽出右手，挥舞着白皙纤细的手指喊道：
“System call！”
在念出神圣术的起始句之后，她开始高速咏唱起我从来没听过的复杂术式。握在我手中的护手发出耀眼的光芒，迅速地改变了形状。仅仅几秒钟后，我左手里的东西就变成了一条漂亮而整齐的金色锁链。
“哦……物质变换术？”
“你刚才都怎么听的？还是说长在你脸颊两侧的不是耳朵，而是被虫咬出来的洞？刚才那只是形状变化而已，让物体材质发生变化的术式只有最高祭司大人才能使用。”
看来即使是同意了休战协定，爱丽丝也不打算改善和我说话时的口气。我只能道了声歉，开始检查起锁链的强度来。在我咬住一端试着拉了一下之后，发现牙都快掉下来了，慌忙张开了嘴。虽然这条锁链还没有我小指粗，但看来强度是足够的，而且两端都有着看似很坚固的固定扣，让人无从挑剔。
我将一端紧紧固定在自己的腰带上，将另一端递出去。爱丽丝则是一把夺过，将它固定在腰间的剑带上。绑在我们两人之间的锁链大约有五米长，这样只要不是两个人一起掉下去的话，就算手滑了也不会有危险。
“好了……”
我再次环视了一下周围，确认现在自己所处的状况。
从太阳的方向来判断，我们现在悬挂的这个地方是中央大圣堂的西墙。头上的天空正在慢慢从蓝转紫，背后射来的阳光将塔的白墙染成了明亮的橙色。现在的时间大概是下午三点半。
我战战兢兢地看向脚下，只见一片薄云飘过，变得如同微缩模型一样的庭园以及包围它的石墙，就连被“不朽壁垒”四等分的央都——圣托利亚市区都一览无余，让我再次认识到中央大圣堂那离谱的高度。
塔的每一个楼层算上地板的厚度，大概有六米。这样简单计算一下，和爱丽丝战斗的第八十层“云上庭园”大概有四百八十米……不，算上天花板特别高的第五十层“灵光大回廊”的话应该有五百米了。如果坠落下去的话，可以肯定天命会瞬间扣光，甚至连肉体都会化为细小的尘土，连遗骸都不会留下来。虽然现在风已经停了，但还不知道到底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在后背猛地颤抖了一下之后，我重新握紧右手的剑，在裤子上擦了擦左手手掌上流出的冷汗。
“那个……我姑且问一下啊……”
听到我的声音，在我旁边一样往自己脚下看去的爱丽丝抬起了头。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感觉她的脸色和刚才相比变差了不少，但口气依然是冷冷冰冰的。
“怎么？”
“呃，那个……既然您这样的骑士大人能使用让物体的形状发生变化的高等神圣术，那么会不会知道在空中飞行的术式之类的……好吧，应该是不会的，对不起。”
看到她高高扬起的眉毛，我就迅速地道歉了，但爱丽丝还是毫不留情地大骂道：
“你在学院里都学了些什么东西？在整个广大的人界，能使用空中飞行术的也就只有最高祭司大人而已，就算是再小的见习修道士也知道这样的常识！”
“所以我才说姑且问一下啊！没必要那么生气吧。”
“谁叫你的口气听起来就像在讽刺！”
我现在算是渐渐明白了，不算两人的立场问题，光是从性格来看，我和这个整合骑士爱丽丝就不可能合得来。但我还是压抑住反驳的冲动继续问道：
“那，就姑且让我再问一下……那只把我抓到这里来的飞龙，你能把它叫来吗？”
“又是个愚蠢的问题。飞龙最高只能接近三十层的起落场而已。再高的地方，就连叔叔……不对，是骑士长阁下的骑龙都不允许接近。”
“这、这种规定我怎么可能知道！”
“看到飞龙起落场设置在第三十层的时候就该察觉到了！”
我们不知道第几次大眼瞪小眼起来，在持续了三秒钟之后，才同时转过脸去。我又花了三秒钟，将对这位整合骑士大人那不客气的说话方式产生的不满克服掉之后，才又转过头去问道：
“也就是说，在空中用飞行来逃离这里的方法无法实现……是这样没错吧？”
爱丽丝则似乎是比我多花了两秒钟才恢复了冷静，她用蓝色的眼睛看向我，然后点了点头。
“大圣堂的上层就连鸟都无法接近。详细情形我也不清楚，但听说是最高祭司大人亲自设置的特殊术式在起作用。”
“原来如此……还真是彻底啊。”
我再次看向周围的天空，虽然在很远的地方看到了类似飞鸟的影子，却还真的没有往这里接近的意思。这可以说是体现了最高权力者阿多米尼斯多雷特那超强的魔力以及病态的警戒心吧。这样一来，这座塔那超乎常理的高度，既是权威的象征，同时也似乎是在表现着对未知敌人的恐惧。
“也就是说，剩下的选择有三个……往下降，往上爬，或者再次打破墙壁了。”
“第三个应该很困难。大圣堂的外墙和‘不朽壁垒’一样，有着接近无限的天命与自我修复性。下层的玻璃窗也是一样。”
“也就是说，下降到有窗子的地方也没用吗……”
我喃喃地说道。爱丽丝轻轻点头表示同意：
“应该说，刚才那种从塔的内部将墙壁开了一个洞的情况才让人感到难以置信……只能认为是我和你的武装完全支配术混合起来，产生了异常的力量，发生了这种万中无一的倒霉事情。都怪你做了那种无聊的事情。”
“……”
此时反驳的话，只会又陷入互相顶嘴的恶性循环，我只能重重地哼了一声忍了下来，然后继续问道：
“不过，既然如此，再引发一次同样的现象不就能破坏墙壁了吗？”
“虽然可能性并不为零……但是在洞口自动修复完毕前的几秒内要回到内部是很困难的，而且，我已经用这孩子……‘金桂之剑’使用了两次完全支配术。虽然之前已经让它沐浴了足够多的阳光，但还是得收进鞘里一段时间之后，才能再次使用。”
“的确，我这把也是一样，也不知道要在剑鞘里收多长时间……不过像现在这样挂着也对它有很大的负担。不管是往上还是往下，现在还是先行动起来比较好。”
我一边说一边用左手摸了摸大理石做的墙壁，发现上面一丝凹凸都没有，滑溜得让人感到绝望。整面墙壁都由边长两米左右的石块紧密地堆积起来，整个西墙都没有一扇窗户。不过就算是有，按照爱丽丝所说，那些都是无法破坏的。
要在墙面上移动的话，只能准备攀岩用的岩钉，将它们打进大理石的缝隙里来借力。以耗费的体力来说，不管是往上还是往下都没有太大差别，既然如此，还不如干脆往上爬。但是问题在于——
我用无比认真的表情看着在我左侧的爱丽丝，做好了被她拒绝回答的准备后开口问道：
“如果从这里往上爬的话……有能回到塔内部的地方吗？”
果不其然，爱丽丝露出了犹豫的表情咬紧了嘴唇。如果在上方有能进入塔内的地方，那就表示距离阿多米尼斯多雷特所在的最上层没有多远了。将教会的敌人带到那种地方去，对于身为守护者的整合骑士来说，这几乎已经算是触犯禁忌的行为了。
然而——
爱丽丝深深地吸了口气，露出坚定的目光点头说道：
“有。第九十五层，被称为‘晓星瞭望台’的地方，四面的墙都是打通的，只剩下了柱子。只要爬到那里，就能很容易地回到内部。但是……”
她那双碧眼中的光芒变得越发坚毅。
“就算能到达第九十五层，我也必须在那里杀了你。”
正面面对着整合骑士那气势十足，仿佛让我的脖子也感到麻痹的视线，我点头回答道：
“我们一开始就是这么约定的。那么——就是要往上爬了，没意见吧？”
“可以。这比从此处下降到地面要现实一些。但是……虽然你说得很简单，这种光滑的墙面到底要怎么攀登？”
“那当然是垂直往上跑……好吧，开玩笑的。”
我干咳了一声，避开爱丽丝那急速降温到冰点以下的目光。然后换成左手拿剑，举起右掌咏唱起术式。
“System call！Generate metallic element！”
很快，如水银一般闪亮的钢素就生成了，然后我再以追加的术式与想象力将其变形。它被拉长到五十厘米左右，再在一头生成刀刃状的尖端，一根大型岩钉就这样新鲜出炉，被我紧紧地握在手中。
我抬起头，看着黑剑插入的石缝，猛地挥动右手。
“喝！”
我用尽全身的力量将岩钉往里刺，幸好岩钉并没有折断，刀刃部分顺利地插入了那狭小的缝隙之中。我上下摇动了几下，发现固定得还是挺牢的，起码承受一个人的体重是没什么问题。
用神圣术生成的物体天命都很少，就算放着不动，过几个小时也会消失，因此联系着爱丽丝和我的那根救生索并没有用神圣术直接生成。但如果只是拿来爬墙的话，只要能坚持个十分钟就足够了。
我一边承受着爱丽丝那依然充满了怀疑的视线，一边紧紧地用右手握住岩钉，左手将被我折腾得够呛的黑剑从墙上拔起，收进了剑鞘之中。之后我双手抓住从墙上突出来四十厘米左右的岩钉，以玩单杠的方法往上一翻。
在Under World之中，我虽然没有SAO时代末期那种能让B级电影里的忍者也会为之汗颜的身体能力，但是在敏捷和耐力方面却依然远远凌驾于现实世界之上。我右脚踩在岩钉上，左手紧紧按住石壁，一口气将身体抬起，成功地在纤细的金属棒上站了起来。
“没……没问题吗？”
听到这有些变调的声音，我低头看去，只见爱丽丝用空出来的左手紧紧地抓住金色的锁链，脸色有些发青地抬头看着我。她的这种表情显得有些单纯，让我不由得想假装要掉下去来吓一吓她，但很快又醒悟过来现在不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
“应该……没问题吧。”
我用右手做了个手势示意没问题，然后再次开始咏唱术式，制造出新的岩钉。然后用力插/进头顶上的岩缝里，用和刚才一样的方法往上爬。虽然只有两米，但总算能够前进的事实让我产生了一些成就感，随后我便向下面的爱丽丝喊道：
“好了，应该能行！就像我刚才所做的那样，爬上第一根岩钉……不对，是铁棍。”
但是整合骑士只是抬头看着我，身子一动不动。然后她微微翕动着嘴唇，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不到。”
“啊？你说什么？”
“我说我做不到啊！”
“不……不是吧，这没什么做不到的啊。有你那样的力量，把自己的身体往上拉不是很简单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结结巴巴地鼓励着爱丽丝，但是她却猛力摇头拒绝了。
“因为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虽、虽然很难以启齿，但光是这样吊着就已经让我竭尽全力了。现在要我爬上这么小的一根铁棍，实在是……”
爱丽丝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快要听不到了，而我对此只能瞠目结舌。
很多Under World居民在面对突如其来的事件和超脱常识的状况时，都会有手忙脚乱的倾向。依我的推测，正是因为对“原本不可能发生的状况”没有适应能力，才使得被我砍断双手的上级修剑士莱欧斯的摇光崩溃得比他天命归零的速度还快。
原本无法破坏的墙壁被开了个大洞，自己被丢到了外部，挂在这个连飞龙都不允许侵入的超高空，这样的状况似乎对整合骑士来说也有些难以应对了。还是说，这个有着高超剑技的爱丽丝·辛赛西斯·萨蒂在本质上也还只是一个女孩子而已呢。
不管怎样，能让高傲的整合骑士说出这样软弱的话，看来现在的状态真的是让她无法承受了。在做出这样的判断后，我大声喊道：
“知道了！那我就拉着锁链把你带上落脚点！”
听到我这样说，爱丽丝露出了仿佛将自尊与恐惧放在天平上称量的表情，紧紧地咬住了嘴唇。但似乎她并没有想将之前决定好的优先顺序颠倒过来的打算，轻轻地点了点头，握住了金色的锁链。
“……拜托你了。”
听着她这微不可闻的声音，我压抑住想开个玩笑的冲动，右手握紧了锁链。
“那我就慢慢拉你上来了啊。开始了。”
说完之后，我就开始慎重地将锁链往上拉。脚下的岩钉发出了微弱的挤压声，但看起来短时间内承受两个人的重量应该也没什么问题。我一边注意着不要摇晃，一边将金色的骑士大人往上提了一米左右，然后暂时停下了动作。
“好了，可以把剑拔/出/来了。”
爱丽丝点了点头，将插在石壁上的金桂之剑缓缓拔出。我猛然感觉到锁链上增加了新的重量，但还是咬紧牙关承受住了。
在确定她将剑收进鞘里之后，我再次将她往上拉。在爱丽丝的脚踩上第一根岩钉之后，我再次喊道：
“双手抓住墙……好，就是这样，可以把锁链放开了。”
虽然因为角度的问题让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起码看得到拼命贴在墙壁上的爱丽丝轻轻点了点头。我一边想象着那在风中舞动的金发下隐藏着怎样挣扎的表情，一边轻轻地将右手往下放。骑士在纤细的岩钉上摇晃了几下身体，但很快就恢复了稳定。
“呼……”
我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
虽然不知道距离那个第九十五层的“晓星瞭望台”还有几米，但只要一直重复这样的工作，迟早是能到达的。问题在于爬一块砖的高度就要这么长的时间，恐怕还没爬到天就黑了，那就必须做好在墙上吊着睡一觉的心理准备。
“那我就再往上爬了。”
我对着下面喊道。爱丽丝用一脸紧绷的表情偷偷地往上看了一眼，用混杂在风声中几乎要听不到的声音说道：
“……小心点。”
“明白。”
我用右手对她举了个大拇指——虽然在Under World里不存在这种手势，然后咏唱起系统命令，制作第三根岩钉。
圣托利亚明明马上就快到夏至节了，但是太阳下沉的速度却快到让人感到无情。
白色大理石墙面上反射的夕阳之光，从如火一般的红色，变成了紫色，随后又变成了深蓝。放眼看去，只有西方那遥远地平线上的尽头山脉的山脊还保持着傍晚的赤红。
我的头顶已经开始有一些星星在闪耀，但是攀爬墙壁的进度却不怎么顺利。大约在一个小时前，我们因为出乎意料的系统限制陷入了烦恼。
攀爬的顺序相当单纯。用神圣术制作一根岩钉，将它固定在大理石砖石的缝隙里，然后我爬上去。之后再拉着锁链把爱丽丝拽上来，放到我之前站着的岩钉上，就是这么简单。在重复了十次之后，我们已经能把全套动作的时间缩短到原来的三分之一了。
但是问题在于生成这关键的岩钉的过程。
在这个世界里，不存在类似ALO里那种法力值之类的参数。只要术者的系统访问权限足够，那么就能够一直使用这种名为神圣术的魔法。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可以不停地无限使用下去。所有的生产行为都需要资源，这就是这个世界的原则，神圣术也一样被这个原则所束缚。行使术式的时候，必须耗费贵重的触媒或者包括人类在内的生物天命，或者是在术者身边积蓄的“空间神圣力”。
空间资源这种东西无法以数值进行量化确认，实在是相当麻烦。基本上来说，它是由太阳光或者地力来供给的。土地肥沃且有着充足阳光照射的地方资源就很丰富，能够承受高等神圣术的连续咏唱。相反，用石头制成而且没有窗子的建筑物里，资源将会迅速耗尽，而且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原状。
根据这个原则，从我和爱丽丝的现状来看——被束缚在距离地面五百米的高度，太阳也正在没入地平线以下，这些条件可以说是糟糕透顶了。说白了，就是周围的资源已经因为我反复咏唱神圣术而枯竭，无法生成爬墙所需要的岩钉了。
“System call！Generate metallic element！”
我笔直地伸出手掌，乞求着能够触摸到一些残光，但只有几个银色的光点孤零零地飘浮在我手上，而且很快就“噗”的冒出了烟，消失于无形之中。
我叹了一口气。在我身下两米处的爱丽丝也以疲惫的声音说道：
“物品的生成会极大地消耗空间神圣力啊……索鲁斯已经下沉，接下来每隔一个小时做一个比较好吧……现在已经爬了多高了？”
“呃……我觉得差不多该超过八十五层了吧。”
“距离九十五层还有很长一段啊。”
我不舍地望着天空中那片快要消失的紫色点了点头。
“是啊……不管怎样，彻底暗下来之后，攀爬也变得很危险了。但是……就算是必须在外头露宿，现在这种状况，也根本没法休息啊……”
最差的情况就是用锁链吊着休息了，但现在无法制作新的岩钉，已有的岩钉再过十几分钟就要消失了，到时候只能用我们两人的剑来当支点。但是，剑的天命能不能一直保持到早上也是件很悬的事情。
必须得找一个能当成锁链支点的突出物才行，我不甘心地盯着头上的墙面，忽然——
“啊……”
在上方距离我仅仅只有八米的墙面上那些有着复杂形状的影子，不正是一些等间隔排列的突出物吗？看来是因为太阳下沉，包围着塔的雾霭也消失了，让本来隐藏着的物体现出了原形。
“喂，那边……你看到什么了吗？”
我指着那里大喊着，脚下的爱丽丝也抬起了头，眯起碧蓝的眼睛回答：
“的确……是石像之类的东西吗？但是，为什么在这么高的地方……根本就不会有人看到的啊。”
“怎样都无所谓啦，只要能坐在上面休息就好。不过，距离那里还有八米……八梅尔呢。要爬上去的话，至少还需要三根铁棍才行……”
“三根吗……”
爱丽丝沉思了短短的一瞬间，很快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原本是要保留在紧急时候用的……看来，现在就是这个时候了。”
她说完之后，不等我回答就迅速将背靠在墙壁上，取下了左手上装备的护手。她凝视着在昏暗之中也散发着微弱金光的铠甲，咏唱起神圣术。
在那比我要流畅了好几倍的术式咏唱结束的同时，护手瞬间绽放出光芒，随即变成了三根岩钉。爱丽丝所使用的物体形状变化术的消耗比起素因生成术要低了许多，就算周围的资源几近枯竭，也依然能够发挥效果。
爱丽丝右手握着岩钉，尽力向我伸来。我弯下身子，慎重地接过这贵重的道具。
“谢谢，这可帮了大忙了。”
“如果你还需要的话，就连这身铠甲也可以……”
我看了一眼覆盖着爱丽丝上半身的精美板甲，随后摇了摇头。
“不……还是留到最后吧。也不知道之后还需要什么……”
我缓缓站起身，将爱丽丝制作的三根岩钉中的两根插在腰带上，剩下的一根紧紧握在手上。
“喝呀！”
金色的钉子随着我的呼喝往墙上插去，凭借其比用钢素生成的钉子要硬得多的坚硬度，深深地插入了石缝之中。我以已经驾轻就熟的单杠技术爬了上去，拉着救生索把爱丽丝拉上来。
同样的流程再重复了一次之后，距离那神秘的物体已经只有四米的距离，就算在昏暗之中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果然是石像。一片狭窄的露台仿佛要把大圣堂外墙包围起来似的向左右延伸开来，上面摆放着好几个大型的石像。
然而，这些石像却并非如同我在塔内多次见到的石像那样，雕刻着女神与天使的庄严神态。
虽然有着人形，但是脚却弯着蹲坐下去，手折叠着放到膝盖上，这样的姿势和庄严神圣完全不沾边。其四肢布满了粗犷的肌肉，背上延伸出了如同刀剑一般尖锐的翅膀。
然后，石像的头也是奇形怪状，只能以异类来形容。那弯曲着往前方猛然突出的尖端上刻着圆形的嘴。如果光看头的话，简直如同一只象鼻虫。
“呜哇……这造型还真恶心。”
我不由得低声说道。
“咦?!这、这是……黑暗帝国的……”
就在爱丽丝惊讶失声的下一个瞬间……
蹲在我上方的石像开始左右摇晃起头，宛如八目鳗一般的嘴开始微微地一张一合。它并不是用石头刻出来的装饰品，而是——活着的。
如果这是现实世界的网络游戏中设定的任务，那么它必然会袭击我们。
但是，如果真有这种剧情，那就表示写出这种剧本的人要么是一个重度的虐待狂，要么是一个完全不会写剧本的外行人。因为我们这两个玩家，此刻正在绝壁上踩着一根只往外突出了不到四十厘米长的岩钉，完全动弹不得。
固定的必败剧情——这个词莫名地从我脑海中闪过，但很快被我抛弃掉。如果我掉下去的话，根本不会有什么NPC会从天而降来救我的。我们只能绞尽脑汁以自己的力量回避危机，不然的话，我和爱丽丝都得死。
在我下定决心的同时，长着翅膀的石像已经开始全身都颤抖起来，颜色也开始发生变化。原本和墙壁相同的灰白色皮肤，从末端开始渐渐变得黑亮起来。
还未等它伸展开黑色的翅膀，我就拔出了腰上的剑，一边紧盯着从石像变成了带翅膀怪物的那东西，一边向在我下方两米处的爱丽丝喊道：
“看来只能在这里展开战斗了。先保证自己不会掉下去！”
但是，整合骑士却没有马上回答我。我抽空往下瞟了一眼，只见爱丽丝那在傍晚的昏暗之中也显得洁白的脸，已经完全被惊愕的表情所占据。怎么可能，为什么会这样——诸如此类的自言自语，伴随着上升气流传入我的耳中。
应该对公理教会知根知底的整合骑士，为什么会受到这么大的打击呢？虽然一直都只是耳闻，但最高祭司阿多米尼斯多雷特似乎是一个谨慎到偏执的人。将塔的上方设定为禁止飞行区域之后还不安心，甚至还设置了守卫来击退那些沿着墙壁强行攀爬的侵入者，这似乎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而这个守卫——除了头部之外，和现实世界的游戏中经常出现的“石像鬼”很相似的怪物，此时正用带着勾爪的双手抓着露台的边缘，圆形的嘴中正在扑哧扑哧地往外喷着气。我注意到继最开始的那只之后，左右两边的石像鬼也开始改变起颜色，这让我胆战心惊起来。如果大圣堂的四面外墙上都设置了这样的怪物，那么其总数超过一百只也不足为奇。
“真可恶……”
我一边咒骂一边转过身，将后背靠在墙上举起了剑，但光是这样就已经让身体摇晃得很厉害了。毕竟落脚点只是一根纤细的铁棍。从旧SAO时代至今，我可完全没有在这种状况下战斗的经验。
还没等我思考到底该怎么办，头上已经传来了啪嗒啪嗒的翅膀拍打声。抬头看去，只见石像鬼正悬停在深紫色的天空之中，用长在细长头部两侧的圆眼瞪着我。
怪物的尺寸比我想象中还要大，从头到脚接近有两米长，而且腰后还有一条和身体差不多长的尾巴。
“啪唰！”
石像鬼发出了如同蒸汽从阀门中喷出的怪声，开始翻转身子急速下降，我只能拼命地注视着它的动作。幸好它似乎没有什么远距离攻击能力，因此发动攻击的只能是长着勾爪的四肢之一。是右还是左，是上还是下呢……
“哇啊?!”
结果，是那尖端如同匕首一般尖利的尾巴发出鞭子一般的破空声向我袭来。完全出乎意料的我发出惨叫扭过头去，那锐利的尖端从我脸颊旁擦过，虽然划出了浅浅的伤口，但总算是避免被直接击中。
但是，因为这别扭的动作，导致我失去了平衡，在岩钉上摇晃起来。
就在我拼命想要维持住平衡的时候，悬停在我面前的石像鬼继续扬起尾巴刺向了我。
我用左手支撑住身体，右手举剑挡下了尾巴的攻击，但也只能将它当盾来用，根本没有挥剑砍下尾巴的精力了。
“呜……”
我做出了此时已经不能再有所保留的判断，于是将左手从墙上移开，拔出一根插在腰上的岩钉。我回想着在SAO时代修炼过的投掷技能的动作，然后将它往石像鬼的身体中心掷去。
虽然我并没有太用力，但似乎是爱丽丝用护手做出来的岩钉有着很高的优先度，它如同短枪一般在黄昏之中划出金色的轨迹，深深地插入了石像鬼的下腹。
“噗吱！”
怪物的圆嘴中喷出了漆黑的血液，翅膀胡乱地拍打着往上飞去。虽然似乎是给它造成了不小的伤害，但遗憾的是还未能将它击退。石像鬼那如同昆虫一般的眼中迸射出愤怒的光芒，狠狠地瞪着我。
尽管知道此时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但我还是在脑海的角落中思考着这样的问题：这只奇形怪状的怪物是以程序驱动的吗？还是说，它也和Under World的居民一样是人工摇光呢？
“噗咻！”
怪声再次响起，打断了我的遐想。新的两只石像鬼从露台上飞起，在空中回旋着，似乎是在伺机而动。
“爱丽丝！拔出你的剑，有怪物冲你去了！”
我在喊的时候往下面瞟了一眼，只见骑士似乎还未从原因不明的动摇中恢复过来。这样下去，等待她的结局就只有被尾巴刺穿，或者从岩钉上掉下去。
是不是该在石像鬼正观察情况的时候爬上距离我有四米的那片露台呢？但是此时腰带上的岩钉已经只剩下一根了。就算是想请此时已经怒气冲天的石像鬼将扎在他肚子上的那一根还给我，恐怕它也是不会听的吧。
三只发出奇怪的喷射音威吓着我们的怪物似乎要重新开始攻击了，嘴里发出了更加高亢的叫声。
实在不行的话，也只能解开救生绳，向冲着爱丽丝而来的敌人扑过去了。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左手摸索着系在腰上的救生绳，随后猛地瞪大了双眼。
锁链的长度大约五米。而距离头顶上的露台只有四米——
“爱丽丝……爱丽丝！”
我一边将剑收进剑鞘，一边以最大的声音叫喊。
整合骑士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碧蓝的眼睛终于向我看来。
“紧紧抓住锁链！”
在爱丽丝皱起眉头对此感到疑惑的时候，我用双手紧紧地抓住连接在她剑带上的锁链，随后猛地一拉，爱丽丝的双脚就离开了岩钉。骑士一边慌忙地抓住锁链，一边以变了调的声音喊道：
“你……难道是……”
“如果我们都能活下去，等下要我道歉多少次都行！”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使出浑身的力气，猛地将吊在锁链上的骑士拉起——不，应该说是往头顶上丢去。爱丽丝那一头金发和纯白的裙子在空中舞动着，划出半圆的轨道飞行。
“呀啊啊啊啊啊！”
整合骑士的惨叫声很有女孩子的风格，让我感到有点意外，只见她从石像鬼中间穿过，落到了距离我四米高的露台上。不过如果要表述得正确一点的话，似乎用“砸”更加合适。至于在惨叫之后那声和高贵的女骑士完全不相称的“呜咕”，我还是当没有听到好了。
因为这个鲁莽至极的投掷动作，让我的身体因为反作用力从岩钉上掉了下去。如果露台上的爱丽丝没有坚持住的话，我们就要两个人一起掉下去玩一次高空坠落了。
虽然在刚掉下去的时候我吓得浑身都冒出了冷汗，但整合骑士没有辜负我的期待，迅速从狭小的露台上站起抓住了锁链，奋力地站稳身形将我拉住。
“可……恶啊啊啊啊！”
她以充满着愤怒的声音怒吼起来，把锁链用力往上一拉。
我和之前的爱丽丝一样在空中飞了起来，脊背狠狠地砸到大理石墙上，差点让我喘不过气来，但趴在露台上，让我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虽然我很想在久违的水平面上再躺一会儿，但爱丽丝往我的肚子踢了一脚，让我不得不爬了起来。
“你……你到底在想什么啊，你这个大混蛋！”
“没办法啊，当时只能……不，先别说这个，来了！”
我再次拔出剑，指向正在急速拔高的三只石像鬼。
在进入战斗之前，我抓紧时间瞟了瞟周围，检查了一下地形。
这个被我们以仿佛耍杂技一样的技巧爬上来的露台只有一米宽，上面没有装饰，只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一块板状大理石在塔的外墙上垂直地往外伸出而已。不，其实它就是个架子，是用来摆放石像鬼的实用物品。
因为爱丽丝完全不知道有这个露台存在，我本来还稍微期待着后背的墙上会有门或者窗什么的，但很遗憾的是完全没有任何出口。能看到的只有还没有生物化的怪物雕像沿着墙紧密排列的光景，仔细一看会发现其数量多到恐怖，幸好现在会动的只有那正朝我们飞来的三只。
似乎是因为脚踏实地而感到安心，爱丽丝也“锵”的一声拔出了金桂之剑。只不过她似乎依然在心中感到疑惑，低声地自言自语着。
“果然没错……为什么……会在这里……”
石像鬼上升到和露台等高的位置后，似乎是对我们的两把剑感到警惕，并没有马上扑上来。我一边注视着在空中飞动的怪物们，一边向爱丽丝问道：
“我刚才就觉得有点奇怪了，你认识这些怪物？”
“是的，我知道。”
让人意外的是，爱丽丝迅速地表示了肯定。
“它们是被黑暗帝国的暗黑术师们所创造并驱使的邪恶魔物。我们和他们一样将其称之为‘Minion’，在神圣语中是‘手下’或者‘仆从’的意思。”
“Minion……虽然一看就明白他们是来自黑暗帝国，但是为什么这种东西会大量出现在人界最神圣之地的墙上？”
“我比你更想知道！”
爱丽丝艰难地挤出声音喊着，然后紧紧咬住了嘴唇。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很难想象Minion能够逃过整合骑士的监视翻过尽头山脉，来到遥远的央都……而且还侵入了中央大圣堂如此之高的地方。更别说是……”
“更别说是被教会内部的某个拥有极高权力的人有意识地部署在这里……这种事情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帮爱丽丝补上了她没有说出来的话。爱丽丝虽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但却没有反驳。我将注意力转回到依然悬停在空中的石像鬼——或者说是Minion身上，然后再次问道：
“再问你一件事，那些Minion有智慧吗？能够说人类的语言吗？”
爱丽丝也将视线转回前方，我能感觉到她迅速地摇了摇头。
“这是更不可能的。Minion和生活在暗之国的哥布林和兽人不一样，它们并不是生物，而是由信奉黑暗之神贝库达的术师们用土块造出的无灵魂使魔……只能明白主人的几个简单命令而已。”
“是吗……”
我安心地叹了口气，只不过动作很轻微，只是为了让爱丽丝无法察觉。
虽然我知道这只不过是在逃避问题，但杀死有着和人类相同的摇光的生物，还是让我感到犹豫。
只有被公理教会承认了的婚姻——也许有着专用的系统命令——成为了夫妇的男女才能生下孩子，这是隐者卡迪纳尔说的。就算是黑暗世界的居民也应该不例外才是。也就是说，由并非神圣术的暗黑术所生成的Minion并不是人工摇光，只是和野生动物一样的程序代码。
有了这样的认识之后，我就能明确地感受Minion们那如同昆虫的眼中放射出的敌意里，有着和我在SAO时代多次战斗过的怪物们一样的数据感。之后似乎是将状态从“观察”切换成“攻击”，三只怪物同时猛力拍动翅膀，猛然提升了高度。
“来了！”
我一边喊一边重新架起爱剑。似乎是因为之前积累了仇恨值，那只腹部插着金色岩钉的怪物冲在了最前面。
这次它不是以尾巴攻击，而是用双手的勾爪连续向我袭来。虽然其攻击速度谈不上有多快，但因为很久没有和怪物战斗过，让我有些把握不住其攻击距离。就在我专心用剑弹开勾爪准备伺机而动时，眼角的余光发现没有受伤的那两只正急速下降朝位于我左边的爱丽丝袭来。
“小心点，有两只过去找你了！”
我只是纯粹地为女骑士感到担心而发出了警告，得到的却是极为冷淡的回答。
“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她迅速弯下腰，将金桂之剑架在左侧。
随着沉重的斩击声，一道在黄昏之中显得无比炫目的金色剑光一闪而过。
既没有虚招，也没有后续技，就只是简简单单的一记中段斩——以“艾恩葛朗特流”来说就是基本技“水平斩”。但其速度与力量，让我光是侧眼看着都冒出了冷汗。在八十层的战斗中轻松地将我逼入绝境的，正是这一击中蕴含着的无法回避也无法防守的超高完成度。这样的威力，足以将我在常年的网游生活中养成的连续技至上主义思想轻松粉碎。
在保持着挥剑姿势停下动作的爱丽丝面前，两只Minion的双手啪嗒啪嗒地掉落。随后就连那怎么看都不在攻击距离之内的躯干，也从胸口处开始无声地断开了。
怪物们甚至还没来得及发出惨叫就掉了下去，手腕和躯干的断面上喷出了漆黑的血液。理所当然的，一滴也没有落到爱丽丝身上。
整合骑士若无其事地站起身，看着依然还处于守势的我，以带着一丝嘲讽的声音说道：
“需要我帮忙吗？”
“不、不必了，我自己来。”
因为一点小小的坚持，我郑重地拒绝了她的提议。Minion的攻击模式此时已经被我看穿，连闪几步躲开了它的双手双脚加尾巴的连续攻击，然后对想要重新拉开距离的敌人放出了我熟悉的连续技。
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为Under World和SAO世界一样存在着剑技而感到不可思议。在这两年的时间里，我做出了各种各样的推测，但迄今还没有找到完整的答案。虽然可能是RATH的技术人员为了构建虚拟世界而使用了SAO的起源——“The Seed”的组件，但就我所知，The Seed里是不包含剑技系统的。不然的话，在Gungale-Online里战斗的时候也应该能够发动剑技才是。
虽然隐居在大图书馆的贤者卡迪纳尔可能知道真相，但我却很犹豫要不要拿这件事去问她。卡迪纳尔明白包括自己在内的Under World居民都是现实世界的企业RATH为了实验而制造出来的，为此她苦恼于自己的命运。面对这样的她，我又如何能去追问这个世界到底是如何虚构而成的呢？而且，事已至此，剑技系统存在的理由已经不重要了。只要它能够正常运作，给予我战斗的力量就已经足够。
握在右手上的剑发出蓝色的光辉，发动了水平四连击技“水平方阵斩”。
“喝……啊啊啊！”
伴随着有些野蛮的吼叫所放出的这道斩击，虽然无法与爱丽丝对抗，但也足够将Minion的双手和尾巴斩断，最后将躯干横切成两半。我一边对抗着冲出露台的惯性，一边注视着四分五裂往下坠落的魔物残骸消失在云海之中。如果那些肉块没有在空中消灭，而是掉落在于大圣堂的花园里散步的修道士或者其他什么人的面前，那肯定会引发骚乱的吧……
“哦……”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爱丽丝低低地感叹了一声，如同看着自己的学生演示剑技的老师。
我将黑剑左右挥动了一下，甩掉上面的血液后收进了左腰的鞘中——其实我原本是想装备到背上的，但是武器库里没有肩背式的剑带——然后侧眼看向骑士。
“怎么？”
“没有，只是觉得你用的招数真是怪异。夏至节的时候去开个表演小屋的话，一定能吸引到不少客人。”
“承您贵言了。”
我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这位骑士大人真是会挖苦人。随后我转过身正面看着爱丽丝的脸，说出了我心中突然涌现出来的疑问。
“你看过圣托利亚的夏至节吗？那只能算是平民的节日，修剑学院里很多上级贵族出身的学生都不愿意去看的……”
当然，这其中也有例外，比如说由我担任侍从的索尔狄丽娜学姐就每年都很期待这个节日。就在我沉浸在回忆之中的时候，被爱丽丝“哼”的一声打断了。
“别把我和那些只会装腔作势的上级贵族混为一谈，我当然是……有……”
口气中带着挖苦的话语渐渐减速下来，最终完全停止。
骑士微张着嘴，皱起了眉头，像是在回忆着什么似的低下头去。她那脱去了护手的左手举起，指尖按在光滑的额头上，然后她猛力地摇了几下头，缓缓地抬起头来，有些含糊不清地说道：
“不……是从某个修道士那里……听说了有这么个节日。整合骑士……除了任务之外，是不允许与市井平民接触的……”
“……”
这是理所当然的。整合骑士们都相信自己是被最高祭司从天界召唤而来，但其实并非如此。阿多米尼斯多雷特将智力和武力优秀的人带到大圣堂内，通过“整合秘仪”封锁了他们的记忆，将他们变成了骑士。所以，如果放任骑士们前往人界的城市，和他们原本的家人相遇的话那就麻烦了。
爱丽丝的编号是30，也就是说她的资格仅比今年春天刚成为整合骑士的艾尔多利耶·辛赛西斯·萨蒂万要老。恐怕她被整合的时间是在这一年之内。而她是在八年前被人从卢利特村带走的，也就是说，她实际上有着七年的空白时间。
在这段期间里，爱丽丝在大圣堂中过着怎样的生活呢？不知道她是成为见习修女学习神圣术呢，还是被阿多米尼斯多雷特“冻结”起来。但如果，她在成为骑士之间曾经参观过圣托利亚的夏至节呢？那么通过刚才的对话，她原本被封锁了的记忆，会不会在那一瞬间差点复苏呢？
既然如此，那我此时继续追问有关夏至节的事情，那么会不会和与艾尔多利耶战斗时一样，将那个把爱丽丝的记忆封锁起来的“敬神模块”去除呢？
我抱着这样的想法想要开口，但是在深吸了一口气之后，还是咬紧了牙关。
卡迪纳尔曾说过，要让“骑士爱丽丝”变回尤吉欧的青梅竹马“爱丽丝·滋贝鲁库”的话，光是去除敬神模块是不够的，必须要得到被最高祭司阿多米尼斯多雷特夺走的“最重要记忆的碎片”。所以，就算此时我将爱丽丝的模块去除，她就会瞬间失去意识而无法行动。现在并不知道何时会出现敌人，应该避免这种情况发生。
而且，爱丽丝就算是看到了当年在卢利特村一起玩耍了很长时间的尤吉欧，也完全没有感到动摇。也就是说，爱丽丝的记忆封印相当牢固。光是凭借夏至节的话题，应该不怎么可能去除模块才是，反倒有可能让她对我提高警惕。
我陷入了沉默的思考，爱丽丝则是有些讶异地看着我的脸，然后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再次皱起眉头。
“Minion的血会使人染病，要把它擦干净才行。”
“嗯？哦……”
被爱丽丝指出之后，我才发现左脸上沾了几滴魔物溅出的血液。就在我准备用上衣的袖子擦去那谈不上好闻的液体时，一阵尖锐的斥责声钻入了我的耳朵。
“住手！”
似乎已经很多年没有人用这种口气斥责我了，让我有些不知所措。爱丽丝则是用显得相当生气的目光狠狠地瞪着我。
“受不了，为什么男人总是这样……你就连一块手帕都不带？”
我慌忙搜索起裤子上的口袋，右边是空的，左边则是塞着并非手帕的东西。我只能缩着头小声回答：
“没、没带……”
“……算了，你用这个吧。”
爱丽丝从她那身纯白长裙的某个地方拿出了一块同样纯白的手帕，满脸不情愿地递到我面前。
我在脑海中一瞬间闪过“反正都被她当小学生看了，干脆抓起她的裙子来擦脸吧”的想法，但很快又得出了这样做八成会死得很惨的结论，于是就放弃了。
我诚惶诚恐地接过那条有着精细的蕾丝花边，上面一尘不染的手帕，战战兢兢地擦起了脸。手帕上似乎被施加了什么去除污渍的术式，让Minion的血如同被吸走了一般被擦得干干净净。
“实在非常感谢。”
我忍住在后面加上一句“老师”的冲动，将手帕递了回去，结果骑士大人“哼”的一声转过脸去，丢下了一句话：
“在被我杀掉之前洗干净还给我。”
前途实在是坎坷重重啊。到底要怎样才能说服这个骑士大人，让我能够不用在回到塔内后和她战斗，去和尤吉欧会合呢。
我一边想象着此时也许正小心地走在楼梯上的搭档，一边观察起周围。发现夕阳的残光不知何时已经完全消失，天上开始闪烁起点点繁星。虽然已经将Minion打败，但在月亮升起，为此处补充一点聊胜于无的空间资源之前，是没法制作新的岩钉了。
我将爱丽丝的手帕塞进右边的口袋，开始检查起狭窄的露台的左右两侧。在数米开外的地方，摆放着一排处于石化状态的Minion，但似乎只要不接近它们就不会行动。如果冲刺过去用剑砍中它们的要害，也许能在石化解除之前将它们破坏，但我想不出冒着危险尝试这种事情到底有什么好处。
到头来，在月亮升起前的这几个小时里，我们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现在的位置了。
虽然能够坐下来休息实在是件大大的好事，但我随即想到在这段时间里要如何不惹到爱丽丝生气也实在是个大大的难题。我只能忍住叹息，开始思索起要如何与依然将头转向旁边的整合骑士搭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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