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游了一节课,隐隐约约在耳边听到了下课二字。
我揉了揉眼睛,站起身来准备离开,赶去吃午饭,再赶去下一节课的教室。这时有一个人从我身后用力地拍了拍我,正处于病痛的我根本无法承受这热情而厚重的一击。
我皱着眉头转过头去,看到了那个家伙粗犷的笑脸,随即听到了他豪迈的声音:“哟,你小子偷懒躺了几天终于来上课了啊!怎么样啊?逃课很爽啊?”
眼前这个声音粗放、身材魁梧的家伙是我的室友武逸。最大的特点是口无遮拦,自大自私,喜欢炫耀。
原谅我说的这么直接,因为我不喜欢他。可能在自私这方面我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然而自私不是我讨厌他的主要原因。这么说吧,虽然我明白自己是一个很无能很奇怪的人,但我非常厌恶别人比我高人一等的模样。在众人皆为恶的情况下,一个无能的人没有资格去蔑视一个比他更无能的人,更不该产生自我优越感。武逸给我的感觉就如同鲁迅文章里写的康大叔,无论是说话的神情和动作,还是为人。
我没有说话,我默默点了点头,继续收拾着东西。这个无聊的大学中午吃饭的时间都不够,为了下午的课不迟到,我急着去吃饭。
武逸明显没有体会到我着急离开的意思,这就是让我讨厌的,他从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只在乎自己。他不着急吃饭,今天这个时候他的下午没课,他可以慢慢地吃饭再回去舒舒服服地睡个午觉,他没有考虑过我,即使他把我当做朋友。
“我和你说啊,学期马上就结束了,你老是不来上课,可是有点危险啊,我呢,在课程上肯定没问题,你需要课堂笔记的话,寝室里问我要啊!这种我上课认真记录的精华怎么能随便给别人呢?回寝室偷偷看。加油啊!哎,我接下来还要去学生会处理些事,那些家伙没有我就做不成事,什么事都要推给我,烦死了!”
我实在不明白武逸来说这些干什么,还故意提高了嗓音生怕别人不知道。首先我并不需要他的笔记,他经过课堂上认真学习达到的程度甚至我不在课堂上学习都能够达到,听他这么“低调”的一番炫耀后我就更加不想要了,恨不得把他的宝贝复制个一万份在各个教学楼派发,其次我对于他在学生会还是在社团的遭遇丝毫不感兴趣,无论他在那里碰到了怎样的故事还是奇遇。这也是我讨厌他的另一个原因,他总是自顾自地在我面前炫耀。
他把我当做朋友,原因无非两个,一是我作为他的室友——一个孤僻、奇怪的室友,他不希望与我这类怪异的人有任何的矛盾和敌对关系,他害怕未知的奇怪的我,因此和我建立一个友好的表面关系有助于他安稳的住宿生活,而第二个原因则是因为我在他的眼中低他一等,在与我的交往过程中他产生了对我的优越感,他成绩优秀,我的成绩毫不起眼,他混迹于学生会及各大社团,我常常蹲在寝室,他为人热情,我冷漠无情,他豪放阳光,我怯懦猥琐,他如果是个正人君子,那我一定是个奸邪小人,这不是我的看法,是他和旁人的看法。这不是空穴来风,因为我常会听见他向别人如此吹嘘。与我的交流能让他得到不少好处,在我这里他可以尽情地展现自己,我配合着他的游戏,告诉他他有多么厉害,这对我自己来说根本无所谓。旁人看见他和我在一起谈笑风生,都会非常佩服他,竟然可以和这样的怪人友好相处,真是太厉害了。别人总是夸奖他。与我相比,他总是优秀的,他是一个模板,是一个典范,而我则是失败品。他十分享受这样的高人一等的感觉。
我尴尬地笑笑,假惺惺地劝他看开点,“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我知道他不是抱怨,他只是卖弄。
我不知道我为了什么而去配合他,在坚持了这么多年的自我个性的情况下,竟会戴上面具恭维一个我讨厌的人,也许我也需要一个人在我孤独的生活中发出一些声音,即使那个人对我不屑一顾。对他恶语相向或是不理不睬,不管怎么想都会造成更多的麻烦,因此我也只好应和着他。
与武逸客套一番之后,他听了我低三下四的恭维后大笑着离开了,而我却损失了五分钟的午饭时间,本来午餐时间就非常紧张,经这遭一折腾,午餐是肯来来不及了。
那么现在我的面前有了两个选择,人生总会遭遇许多选择,一:好好吃顿午饭,不去上课。二:为了上课不吃午饭。迟到是我绝不能容忍的,比起迟到,我宁愿果断地逃课。
那么就逃课吧,就让我继续成为所有人眼中的“坏学生”吧。我果断做了决定,接着悠闲地走向食堂,中午的食堂总是人满为患,拥挤着赶着吃完饭去上课的学生们,既然我不用为了上课而在打饭的人流中拼搏,那我索性就等待他们全部赶去上课再进食堂。在路上晃悠的时候,又有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我的手机几乎已成为了一个游戏机和影音播放器,短信和电话大多数都是广告,也有少数例外。
“嗨,白夏,你忙不忙?”一个显得很成熟老练的声音从电话里头传来。
电话那头是我的老朋友,仅有的老朋友之一。虽说是朋友,但我对此很怀疑,这个人叫做顾仁哲,他是个很纯粹的人,极端的崇尚理性,甚至缺乏作为一个人必要的情感,他是个完全的利己主义者,跟随着自己的欲望,运作起来犹如一台机器般高效。与我不同,他对于朋友这一概念有着清楚的理解——对自己有用的人,不止是对现在有用,更重要的是对长远的用处。他把这个标准认为是普世皆准的道理,所以他在我面前从不隐瞒这个想法,甚至会和我说某某家伙将来很有潜力,所以他会是一个可靠的朋友。朋友作为一种社会资源,他会认真去思考投资在谁的身上才值得。他一直和我保持着友谊的关键就在于我对他还有利用的价值。有时候,我甚至很羡慕他的纯粹。
“不忙,你有什么事?”和他交流任何事都会被扯到公事上,所以我与他多是直截了当地说话。
“是这样的,我现在这里有一个赚钱的机会,你有没有兴趣一起来?你要是不肯的话,就借我点钱,我的资金暂时周转不过来,赚钱之后还是按老样子分成。”顾仁哲这个人对于金钱的渴望超出了这个年龄层次的任何人的想象,从我认识他起,他就从事着各种可以生财的勾当,租借盗版碟、赌球、卖玫瑰花,乃至现在厮混在期指、股票、外汇等市场,搜寻着各种投机、套利的机会。每当他遭遇危机或者失败,他就会找到我,我是他坚强的后盾,他在前线进行着残酷的拼杀,我妥善保证后方稳定的补给。他总是能给我们带来收益,可以这样说,在这个方面他确实非常厉害,厉害到我情不自禁地去依赖他,将我的一部分钱借给他换取收益,形成我和他两个人的“生意”。我不确定自己在这方面是否有能力,但是按目前的程度来说,他很棒,超出了一般人的估量,即使我全力去拼搏也不一定能够达到他的水平,因为他还在不停地前进。我不喜欢一个永远比我优秀的人,这样显得我很没有价值,可是我却没法去战胜他这让我心有不甘。
“好,我先借你点,晚上详谈。”我和他除了“生意”外没什么可谈的,我也没有什么可让他帮忙的,让他帮忙是要付出代价的,如果将来某一天他抱着一本大账本来问我讨几百万的债款也不是没有可能,我不会感到丝毫的惊讶。他就是这样一个能够让你一点点付出代价、将你骗入圈套的人。所以和他的交往,必须千万地谨慎小心。
“好嘞,兄弟,还是那么爽快!对了,你最近和沈倩之间发生了什么?”
“关于这个我不想多说。”我没有等他回应就挂掉了电话,我相信他可以理解我的意思。关于这个名字的故事就让它成为记忆中盛放过的花朵吧。恐怕若要详说,我便是要将这个名字骂得一无是处了吧,到时人们不但不会赞同,反倒是会好好地批判我的想法。
悠闲地享受了一顿午饭后,头疼的感觉渐渐消散,我似乎有如重生一般。没有什么比在冬日暖暖地吃上一顿饭更幸福的了。
吃完饭后,闲来无事,稍稍在学校泮池旁走了一圈,过去的回忆仿佛电影片段一幕幕倒映在湖面上。我不喜欢矫情地感伤或是卖弄情怀,这样的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游戏我早就在以前玩腻了,我厌恶一切做作的东西。一个人如果过得很好就绝不会想起过去,这是人的本性,“乐不思蜀”的故事彰显的不是刘禅的昏庸,而是他的人性,这样的故事每一天,在每个人身上都会发生。如果你不这么想,也许只能说明你现在过得还不够好。
那些花儿,它们在哪里啊?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那些我们曾经以为的永恒、美好和无可替代,也许一旦分开就可以顷刻间崩塌。
我不矫情,所以我会实话实说,曾经我所拥有的、所坚信的、所恒久的、都已经全部崩溃,但我不仅不会流泪感伤自怨自艾,我还会感谢这个世界把它充满恶意的真实面目展现给我。
那些花儿,就在久远的记忆中盛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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