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可呆呆地望着被撕成两半的契约书，她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重获自由了？
她望向眼前的这个一脸坦荡的男人，却无法理解他的行为。
陈艾叹了口气，向佩可道：“从这一刻起你不再是我的奴隶，我也不是你的主人。我们是同样平等的人了。请问我可以坐下吗？站着有点累。”
“嗯……”
“谢谢。”
陈艾重新坐回床上，与佩可保持着肩并肩的状态。
两人都是一阵沉默，同时静静地望着窗外。
佩可的呼吸有些急促。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她的想象，现在她的大脑里一片混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陈艾。
陈艾也望着窗外，陷入了沉思。
“老实说，我是个喜欢热闹的人，”陈艾慢吞吞地说道，“我一个人经营这家酒店快一年了，从厨师到清洁工到收银都是我一个人干。虽然大部分时间没问题，但有时候一个人坐在这个大厅里，看着外面的热闹，也会感觉孤独。”
“那时我就在想，如果能有个人陪我一起开酒店就好了——然后你来了。带着破破烂烂的身体倒在我的店前。”
“我觉得这是天赐的缘分，也许是上天听了我的祷告吧。当时我就决定，无论如何要从奴隶贩子手里保护你。”
陈艾的神色变得温柔起来：“当我买下你那一刻，我真的很高兴。我能想象来这里之前，你一定受了不少苦。那时我就在想，我一定要对你足够好，让你吃得饱，穿得暖，用最温柔的态度对待你。美好的生活会逐渐填补你的心灵，打破你内心的坚冰。然后你就一定会慢慢适应这里。”
“虽然你这么能吃确实吓到我了。”说到这里，陈艾轻轻地笑了。
“在我的设想里，你会逐渐喜欢在这里的工作，逐渐喜欢上这家酒店，我们会相处得很融洽。你把这里当成新家，最后心甘情愿地留在这里，帮我打理这家酒店。休息日咱们也可以抽空出去游玩。”
“你喜欢战斗，我们可以就像上次出去打史莱姆时一样，诺儿拉带着你练习，我在一旁看着你们打打瞌睡。”
佩可的耳朵无力地耸拉着。
“那时候我觉得这样就好，时间是最好的解药，随着时间慢慢流淌。你会越来越开朗。”
“但现在看来，这些都是愚蠢的、自以为是的无聊妄想而已。我根本没有注意到，光是让你留在这里，就会不断加重你的痛苦。”陈艾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你明明是如此痛恨人类，我却傻乎乎地让你当女仆服务人类，还满心期待你会做得很开心。我根本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只是一味按自己的想法施加命令。我的所作所为和那些奴隶主没有什么区别。”
陈艾垂下眼睛：“我既没有权利限制你，也没有权利掌控你，我对你做的所有事情，都是罪恶的……”
“我很抱歉。”
陈艾低下头，声音前所未有的消沉。
说完这句话，房间里再次陷入长久的沉默。
空气沉重地仿佛连时间也停止了一般。
突然，陈艾吐了口气，用力抹了一把自己的脸，切换上平时轻松高昂的语调：“好啦！我的歉也倒完了，本老板今天晚上可是给你道过两个歉了，你可算是很有面子了。”
陈艾一转头，却发现佩可傻傻的望着自己，豆大的泪珠顺着小脸滚滚而下。吓了陈艾一跳。
陈艾手忙脚乱地伸出手朝佩可脸上擦去，一面擦一面笑道：“喂！你哭什么呀？我的歉还没倒够吗？你不会是还要找我赔钱吧？”
佩可泪眼朦胧地凝望着陈艾那张难看的笑脸，忽然又想起诺儿拉的话。
“你如果有想说的话，千万不要憋在心里，无论是什么话，都可以讲给陈艾听哦？他是一个……与这个世界所有人所想都不同的人。”
陈艾则一边给佩可擦泪一边絮絮叨叨道：“刚才那一金币的精神损失费里，怎么着也有我一份吧？虽然是那几个佣兵赔偿你的，但好歹也是我帮过你要回来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
“佩可小姐你是懂我的，老板现在艰苦创业时期，是真的穷得当裤子……人和人之间，理解万岁啊。要不我给你做顿饱饭，你就放过我吧？如何？呐？别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
可陈艾越说，佩可的眼泪却流得越快。
陈艾一看自己的相声攻势没法逗乐佩可，甚至还起了反效果，于是连忙地收敛起笑容，这个独角戏再唱下去就很特么尴尬了。
陈艾表情无比尴尬，自己老老实实认错也要哭，扮小丑也要哭，他是真的体会到了什么叫黔驴技穷。
佩可就这么傻傻地坐着，一边流泪一边看着陈艾。
陈艾踟蹰片刻，再次把手慢慢伸向佩可。
这一次，佩可没有拒绝。反而轻轻靠了上去，把自己小小的身躯埋进陈艾怀里，反手也抱住了陈艾。
怀中的人浑身颤抖着，陈艾只觉得内心也微微一颤。
陈艾终于剥开佩可坚硬的外壳，触碰到了她柔软的心灵。
“我好害怕，”佩可的声音细若游丝，脆弱而无助，“我每天晚上都会做梦。”
“每天、每天晚上我都会梦到过去的事……梦到那个关我的铁笼子……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我还梦到那条抽过我的鞭子……上面带着毛刺，打在身上毛刺会扎进肉里……打在身上好痛……梦到那个奴隶法阵发动的时候，身上也好痛好痛……还有那些烙铁、那些惨叫……”
直到这一刻，一向早熟的佩可，才终于流露出一个十岁孩子应该有的情感。
“只要不顺他们的心意，那些奴隶主的手下就会折磨我们……有时候哪怕什么也不做……只要他们心情不好……也会拿我们撒气……”
“前几天、前几天……我都以为我已经克服过去了、我真的以为我已经不怕了……可是……”
“可是那天……我在街上看到一个男人在虐待他的女奴隶。我回来之后，真的好害怕……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晚上睡不着觉，一会儿害怕，一会儿愤怒，整夜睡不着……我好困……我知道第二天还有工作……我必须振作起来……但是、但是……但是我怎么都睡不着……”
“我不想梦见这些……但它们就是不肯放过我……直往我脑子里钻，一刻也不肯放过我！……我都感觉自己快要疯掉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呜呜……”
佩可捂着脑袋，把头埋在陈艾胸口，一边啜泣、一边倾诉着自己的痛苦，自己的遭遇，自己的无助和害怕。
那些肆虐在她心里无处安放的情感，让她的心灵千穿百孔，直到今天才终于能宣泄出来。
陈艾听着佩可的描述，也是心如刀绞般的难过，他的手轻轻抚摸在佩可**的背上，能摸到淡淡的痕迹，那是鞭打留下的伤痕。
陈艾的胸前亮起淡金色的光晕，顺着他的心脏慢慢散开，扩散到他的胸膛，他的臂膀，温柔地把佩可包裹起来。
一点也好，哪怕一点也好。陈艾无比希望自己的力量能够带给这孩子哪怕一点点的温暖和力量，能够稍稍安抚她的内心，拂去她的痛苦。
“那次之后……我的状态就很差……感觉自己已经不是自己了……我没办法控制情绪……咬了顾客……给酒店带来了这么大麻烦……刚才还对你大吼大叫的……对不起……我……对不起……”
不知是陈艾的拥抱起了效果，还是佩可终于宣泄完自己的感情，她正在慢慢取回理智。
“不是你的错，”陈艾轻轻摇着头，“这不是你的错。”
“我还会梦到过去的事……我会梦到家乡，会梦到玛丽、戴莲、罗德，也会梦到卡尔叔叔和婶婶，村里的大家……还有我的爸爸和妈妈……但是他们都不在……”
“我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了……我好想他们……”说完这句话，佩可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陈艾伸出手，陷进佩可的发丝里，轻轻揉起佩可的脑袋。陈艾知道揉脑袋对犬科有镇静的作用，只是不知道对狼族亚人有多大效果。
月光下，房间里静谧异常，空气中只剩下啜泣声，还有彼此的心跳。
过了好久，佩可才终于止住哭泣，像一只布偶一样乖乖趴在陈艾怀里。
“你的家人……都没事么？”陈艾试探着问道。
“嗯，”佩可点了点头，“我被抓走的时候，护卫军已经进入了村子里……爸爸带领着大家守在村口，都安全了。”
“嗯，”陈艾点点头，“关于你今后的问题，我也想过了，”
“既然你的家人还在，那就回去吧。”陈艾望着夜空，悠悠地说道，“回到亚人国去。”
佩可慢慢从陈艾怀中直起身子，神色复杂地望着陈艾。
“人无论走多远，去过何处，家乡和亲人永远都是最挂念的。更何况，人类国度承载着你如此多痛苦的回忆。你更应该回家。”
说到这里，陈艾的声音也变得十分落寞。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他这个穿越者更懂想家的滋味了。
陈艾叹了口气，转头凝视着佩可宝石般地眼睛说道：“从赫兰城到亚人国，有七天的路程，要横穿混沌之域，这一路凶险，我怕你不安全，所以我会跟着你一起去，直到你到家里为止。”
佩可觉得自己鼻子有些发酸，她撇开目光，低着头不敢直视陈艾：“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么多……我只是一个不合格的女仆，你没有理由对我这么好……”
佩可的耳朵耸拉着。听到回家，明明应该很高兴才对，但佩可却没有想象中的兴奋。
“因为我差一点就失去最重要的东西了。是你唤醒了我的良知，是你提醒了我我到底是谁，来自哪里。所以我很感激你。”
这句话，佩可并不完全明白。她不清楚自己先前的一番气话对陈艾到底有多大的震撼力，所以她只能呆呆地看着陈艾。
“可，我不在了，店里要怎么办？”佩可哑着嗓音问道。
听到佩可关心自己，陈艾露出些许欣慰的笑容。
看来佩可倒也并不完全讨厌布莱兹酒店啊，因为佩可的这番话，已经潜移默化地将自己置于酒店成员的位置在考虑了。
有佩可这份心，陈艾就觉得自己的努力不算白费。
“没问题的，我自己开店也超过一年了，应付得过来。”陈艾点点头。
一想到今后这家酒店里只有陈艾一个人，佩可心里忽然涌起强烈的不舍，眼圈又红了。但是她不得不回去，因为那里有她挂念的家人，朋友，那里有她的一切。
“对不起……对不起……”佩可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模糊了眼前的人。
是陈艾把她从奴隶主手里解放出来，最后又给了她自由。
明明陈艾有恩于自己，但自己却连报恩也做不到，却又马上要离开他。这让佩可的心里非常不好受。
“你没有需要道歉的事。把你从亚人国带到赫兰城的是人类，所以也应该由人类来弥补过错，把你带回亚人国。”
佩可的小手紧紧揪住陈艾的衣褶，这一晚上，她几乎把这几个月来的泪水都哭尽了。
“现在，在你离开之前，可以给我一个了解你的机会吗？”陈艾轻声问道。
“嗯……”佩可抽抽搭搭地点了点头。
这一次，佩可终于敞开自己的心扉。她倚靠在陈艾身边，慢慢讲述起自己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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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只有一章，但这章是二合一，本来应该分开发，但是我觉得分开很不连贯容易影响阅读体验，于是就合在一起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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