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然耳,自元旦以来两度开溜的我一回到病房,就被护理长叮得满头包,还被威胁:「你想住院一辈子吗?」整个新年期间,我都是在病床上度过。我不觉得自己的伤有那么严重,但是腹部被踹,似乎伤到了内脏,血尿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伤势比我严重的笃志反而先出院。
空闲时间很多,我便把看到一半的《航路》看完。这是一本好小说。结构如此庞大复杂,目的地却十分明确,没有丝毫摇摆。这个故事本身就像一艘大船,寻找求助之声的漫长旅途的航路。
她正是在求助──我如此暗想。
琴美的委托全都是谎言,因为制裁跟踪狂的正是假扮成哥哥的琴美自己。虽然如此,她却拜托我找出哥哥,加以制止。
我没能看穿她的谎言。
琴美和荒川总经理一起来到书店时撒的谎,我一眼就看穿了;但是当天晚上她来到我的住处时所撒的谎,我却深信不疑。
我想应该是因为当时琴美说的是真心话。
找出宏武。
制止宏武。
我想起琴美曾说她害怕假扮哥哥以后开始使用暴力的自己。她大概很痛苦吧。必须有人埋葬宏武才行。
我把看完的《航路》放回墙边的桌子上,拿起冯内果的《猫的摇篮》。这也是从前读过的书,但是已经记不得细节,应该可以好好享受。医院的夜晚还很漫长。
*
BANDLAND的成员依然轮番来探望我,我还没开口询问,他们便主动告知黑岩等人的下场。帮派所有成员都因绑架、**未遂及伤害罪嫌而被逮捕。不过,警察来到废弃维修厂时,现场已是尸横遍野,站著的人只剩我、玲次和吉村小姐,我们或许会被判定是防卫过当。
哎,这样也无妨。
反正我早就有前科,书店工作也要辞了,不会再给正当人增添更多麻烦。虽然我已经添了够多麻烦。
月川组的桶谷组长似乎也听到我要辞去书店工作的风声,大过年的便跑来挖角。警视厅的真澄大哥也一样,彷佛在强调警察没有新年假期似地,每天都跑来问案,顺便说教。
不过吉村小姐连一次也没来探望我。打从那一夜以来,我和她完全没有见到面,就这么迎向出院日。
*
一月八日清晨,我去了「鲸堂书店」一趟。
我从新宿站东口走到青梅街道,和在歌舞伎町喝了一整晚的醉汉,与睡意浓厚、眼皮沉重的上班族,于斑马线上错身而过。冬天的阴暗天空看起来比平时低矮许多,林立的摩天大楼宛若局促地弯著腰一般。
我已经打电话向老板志津子女士表达辞职之意,她只回一句「哦,知道了」。但就这样离职未免太过草率,所以,我今天打算前往大楼的办公室致意,正式递出辞呈。在那之前,要先去书店一趟,回收我的私人物品。
我刻意选在店员都尚未出勤的清晨,然而「鲸堂书店」的里间居然亮著灯。我悄悄走入,正在穿围裙的人回过头来。
视线相交,双方都僵住了──是吉村小姐。
「……新年快乐。」
先开口说话的是吉村小姐。
「你出院啦?伤势已经不要紧了吗?」
她的口气恭而不敬,像是基于礼貌、无可奈何之下才问问。
「……啊,嗯,托你的福……你呢?你也受了伤吧?」
「我只受了一点跌打损伤和擦伤而已。」
「这样啊,那就好。」
在我语塞之际,她绑好围裙、打完了卡,开始确认今天的班表与早班的进货预定表。
「我要再次向你道歉。对不起,把你拖下水。」
我低头道歉,她回以冷冷的视线。
「害我受皮肉痛的是那个叫黑岩的神经病,不是店长。你跟我道歉,我反而困扰。」
「不,可是,要是我没接下那种工作……如果我是和那种腐败世界无缘的人,你也不会遭受池鱼之殃。都是因为和我扯上关系,你才会遇上那种事。」
「要这么说的话!」
她突然柳眉倒竖,大声说道:
「就是和店长扯上关系的我有错啰!是我的错,对吧!」
我眨了眨眼。我知道她在生气,却不明白她在生什么气、为何如此气愤。道歉岂止无用,甚至还造成反效果。
我还是直接问她吧。
「我知道自己大概做了很多让你生气的事,可是,我不知道你现在气的是哪一点。我真的做了很过分的事,如果可以补偿你,我会补偿的。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在生什么气?」
吉村小姐的脸色立刻沉下来。
「你真的不明白?」
我点了点头。想得到的可能原因太多了。
「昨天志津子女士告诉我,你要辞职。」
「……嗯,对,会先找个暂时的店长来支援,其他的就交给志津子女士……我今天是来拿私人物品的,等一下会向志津子女士正式提出辞呈。」
「辞呈?给我看看。」
我半张著嘴。
「……为什么?」
「别问了,快给我看。」
吉村小姐伸出手来,我不明就里地从包包中拿出写有「辞呈」毛笔字的白色信封,放到她的掌心。
只见吉村小姐将信封撕成两半,又叠在一起撕成四块,接著又撕成八块,最后当著哑然无语的我的面,塞进垃圾桶里。
「……你……」
你在干什么──这句话未能成声。
「让我生气的事?没有很多,只有一件。」
吉村小姐涨红了脸,用食指戳著我的胸口。
「你明明是店长,却没做店长该做的工作!」
我踉跄几步,屁股撞上办公桌。
我挨揍的次数连数都数不清,有用拳头的、用铁管的、用木刀的。我也被踹过很多次,被踹脸、踹肚子、踹背部。然而,刚才吉村小姐戳我胸口的手指和那番话,却是目前经历中最痛的。
「如果你还是想辞职就请便,我不管了!你喜欢的漫画最好全都被腰斩!」
吉村小姐撂下书店店员不该有的怪异诅咒之后,便想离开里间。我奔向她的身后,抓住她的手臂。
「干、干嘛?」
吉村小姐挑起眉毛,回过头来。
「啊,不。」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拉住她。我打从心底觉得自己窝囊,轻轻放开手,垂下视线。
「对不起,我……」
我不明白自己想说什么,也不明白自己该说什么。吉村小姐微微地叹一口气,突然放柔了声音。
「你真的觉得对不起我吗?欸,我不明说你就不明白吗?你辞职,最会造成我的困扰。我不希望你辞职。」
吉村小姐的声音再度热了起来,脸颊也开始泛红。
「别让我开口求你别辞职!」
吉村小姐轻轻地推开我,走向店面。
我在冰冷的暗处呆立好一阵子,只有空洞的换气扇声响彻四周。
我真的──是个傻瓜。
根本没有什么该说的话,我并不是来说话的。这里是「鲸堂书店」,有的只有该做的事,我的工作。
年头年尾总是有大量合并号出刊,不但发售日不规则,还附了一堆令人厌烦的新春附录,早班的验货、进货可说是战争。
我脱下大衣塞进铁柜,拉出芥末黄色的围裙围上。戴上许久未戴的无度数眼镜,鼻头有种痒痒的异样感,然而不久后,皮肤也渐渐适应眼镜了。
打完卡后,我走出里间。店里只有部分照明亮著,因而一片昏暗,并且飘荡著怀念的纸张味。吉村小姐在收银台内确认书套和手提袋等用品,见我出来,便把脸撇向一旁说道:
「怎么?不是拿了私人物品以后就要回去吗?围裙是书店的公物耶。」
看来有好一阵子都得听她的冷言冷语了,但我也只能逆来顺受。
「我不在的时候,谢谢你替我管理书店。多亏有你。」
「道谢就不用了,替我加时薪吧。」
「我会跟志津子女士说看看。呃,今天先请你吃晚餐好了。」
「我要吃烧肉!」
我悄悄地松一口气。太好了,是平时的她。不过她应该还没有完全原谅我。
今晚边喝边聊吧,聊聊另一个我──不是宫内直人,而是SCARS的直人,还有这桩匪夷所思的事件的来龙去脉。
还有,我得去向老板志津子女士道歉,撤回辞职宣言,请她让我继续工作。她现在大概正在找代理店长,实在对她很过意不去。接下来一个月,大概一碰面就得听她一脸开心地讽刺我。
无可奈何,全都是我自己招来的。
正要返回收银台的吉村小姐,突然露出想到什么的表情停下脚步,旋踵小跑步到我身边说:
「还有另一件事。」
「什么?」
「我在生气的事。」
我有点畏怯。她的眼神比刚才恐怖十五倍。
「都到这个关头了,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吧。」
「呃……」
吉村小姐欲言又止,视线四处游移。
「店长,你看到了吧?」
「……看到什么?」
「就是,我……呃……被抓住,衣服……」
「哦!」
我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只能将视线移向远方。
「在那种状况下也无可奈何。我会努力忘掉的。」
「那一天刚好洗完的衣服还没乾,所以内衣裤才不是成套的,真的。还有,都是因为店长不在,工作太忙碌,呃,所以我没时间保养。啊,真是的,我到底在说什么!总之……」
真的,这伙到底在说什么?
「请你忘掉。」
吉村小姐面红耳赤地如此叮咛后,返回收银台。我抓了抓头,望向里间。刚才这番脱线的对话应该没被别人听见吧?差不多是早班的店员来上班的时候了。
一再重复的一天再度展开。
我环顾幽暗的店内,把所有照明都打开来。今天,早晨同样造访了这片带有些许知识、悦乐与好奇的森林。我穿过书架之间,走向店门口,拉起铁卷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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