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8日，周二
「1905年2月，缪斯党人通过制造『魔理沙事件』，完成了针对时任阿库娅帝国女王塔卡米一世的刺杀行动，阿库娅内战爆发...」
历史一向是我最讨厌的科目。我百无聊赖地将目光投向不远处那片残垣断壁——直到半个月前，那里还是整个商都市最为繁华的中央商务区：购物中心人声鼎沸，内环路上巨型LED广告屏幕炫彩夺目，充满着后现代主义气息的歌剧院以及永无眠夜的写字楼，每天都会有数以亿计的订单与交易额在这里产生。
然而，伴随着战争的不断推进，这些曾经象征着发展速度和现代化的摩天大楼，顷刻便沦为米国集束导弹打击的活靶子。
城市预警中心没能及时通知市民避难。于是，那次至今仍令市民们谈及色变的轰炸过后，「城市中央商务区（CBD）」便成了众人口中的「乱坟岗」，昔日主宰着整座不夜城的「社会精英」，由于搜救队的全面罢工而暴尸荒野。当日被困于地下超商和水底影城的游客，至今仍浸泡在下水道泄露的污水中，臭不可闻，除了来此弃尸的人和偶尔现迹的几条野狗以外，再也没有生物愿意靠近此地。
此次毫无预兆的导弹打击，所造成的人员伤亡与直接经济损失，足以用“惨重”一词来形容，以至于邦联中央当即取消了对袁洪宪短暂的市长任命——随之而来的，还有出自各种权力机构的调查与质询，足使他原本前景无量的仕途就此毁于一旦...
「张铭！你眼睛往哪瞟呢！起来回答问题！」
『赤发鬼』一声震怒，把我从恍惚中拉回现实。
我赶忙站起来，慌乱地翻着课本：
「那个...这...」
「142页，园田莓香，日裔法籍女性诗人，社会活动家。」身旁的同桌小声提醒我。
「哦，我找找看哈...由她出资在敖德萨地区建立的一些地下印刷所，有效协助缪斯党人对进步思想的传播...」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我飞速复读着课本上的内容。
一片死寂。
「...你们这些孩子呀...」
『赤发鬼』无奈地叹了口气。
「战争打到今天，已经算是彻底失控了。即便伦敦在几个月前发生的军事政变，使我们占据了海上优势——我们有能力对米国的物资航运进行长期封锁，使其面临弹尽粮绝的危险；然而这根谈不上是战争结束的预兆！相反地，这样做更有可能促使走投无路的米国军方，以挑起热核战争的方式来逆转败势！」
她神情凝重地说道。
「而一旦核战爆发，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人类社会的大规模倒退！核冬天，辐射，资源匮乏...各式各样的灾难接踵而至，任意一种都足以将整个现代工业体系彻底摧毁；你们今天坐在这里心不在焉，对知识嗤之以鼻，日后还指望靠什么来重建文明社会？在座的各位同学，难道至今还没有领会到战争的残酷吗？」
教室里陷入一阵沉默。角落那个戴眼镜的女生，默默低下头，不住地擦拭着泪水：她的双亲，先后亡于阿比拉半岛的战场，一望无际的沙漠。
气氛是具有传染性的，我连忙把刚想用来反驳“赤发鬼”的一番言论给吞了回去。
如今的每一位同学，大抵都有亲人被强制「送」往前线：他们或是在茫茫大漠中，肩负笨重的“七五式”9mm自动步枪，日夜守候着油田，或是忙碌于邦联政府境外导弹发射基地的建造与修缮工作，有的则已经横尸沙场——邦联政府发放的抚恤金只能勉强顾及这些遗孤的温饱。
但，也有一个人例外——此刻正在认真抄写板书的，我的同桌，赵晓暮。
全球五百强家族企业·桦未重工的千金，邦联国民军第23旅旅长赵志隆的外孙女。即便战争为其家族资产造成了巨额亏损，依然没有影响她日常的吃穿用度——同战前没什么两样。
我们曾维持过一段短暂的暧昧。那时还没有民用供电的中断，以及严苛的宵禁制度，我会带着从家中偷偷溜出来的她，躺在龙子湖湿地公园的草坪上仰望星空；周末陪她坐在咖啡厅里讨论社团规划，把曲奇饼干递到她的嘴边...
然而这段感情，最终由于对方家庭的坚决反对，无疾而终。而我却对此无能为力。
少男少女的爱情，往往能跨越阶级所创造的任何壁垒；只是上层建筑终归还是要受到现实的制约。我只能强迫自己接受这一切。
说真的，如果可以挽回，我愿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这样想着，她突然扯了扯我的衣角：
「小铭，中午留下来吃饭吧。我今天多带了一份便当，宫保鸡丁口味。」
我点了点头。哪怕知道从这所谓的宫保鸡丁中，根本挑不出什么肉来——也总比学校食堂供应的救济口粮味道要好得多。
中午，空荡荡的教室。
「我说，战争都持续整整四年了，就算我知道你的...嗯，背景，比较特殊...难道你的日常生活就真的没有受到过一点影响？」我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道。
「怎么会没有！父亲大人最近一直都在抱怨伏特加的酒精味太浓，他已经喝光了自己珍藏几十年的地下酒窖；我们都三年没有参加过维也纳新年音乐会了...」她冲我挥舞着小拳头，不住地抱怨着。
还真是何不食肉糜！我哀叹着摇了摇头，继续大快朵颐。
由于物资紧缺，已经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没有品尝过配有佐料的食物了。即便璐欣的手艺还算不错，只是土豆和食盐也能烹调得差强人意；然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忽然，我重心一偏，连人带板凳摔了个人仰马翻。
「我的宫保鸡丁盖饭...」这句话还没说出口，后排天花板上悬挂的吊灯就已经砸了下来，金属与玻璃灯管的碰撞，制造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回响，把正在拼命掩饰笑容的赵晓暮吓得丢掉了筷子。
地面不住地颤抖。
「是地震，快跑！」我忙冲她大喊。
几乎同时，天花板裂开一条巨大的缝隙。强烈的阳光顿时照亮了整间教室；水泥混合着钢筋，摔在本就不怎么结实的地板上，灰尘与瓷砖碎片弥漫在教室寒冷的空气中。我连忙爬了起来，一把将赵晓暮拉住，使出全身力气将她丢进铁质的讲课桌下。
「捂住头！趴好，我们这里是顶层，还不至于...」
话音未落，一块水泥板重重地砸在了我的背上。
她惶恐与疑惑的眼神，是我所能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
紧接着，失重感，疼痛，寒冷与无力瞬间占据了我的身体。
仿佛是，将要被无尽的黑暗吞没一般，地面正在加速旋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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