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德先生，你的心情似乎不太平静呢”
我听得出，他所弹奏出来的音乐和平时相比多了几分急促感。
“哦，何以见得”
他放在黑白钢琴键上的手停了下来，悠扬的音乐戛然而止。然后，他用几乎是吃惊的目光盯着我。
“如果我说同类之间有相互感应，你信吗？”
“嚯，你也有烦心事么”
“心非木石岂无感？谁没有烦忧呢。”
“也是”我与他相视而笑，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远方。很明显，他笑得有些牵强。
“那个，当你被妻子说，永远无法融入他们的时候，应该很难过吧”突然，我的视线和一个正在劳作的农人对上了，他微笑着在不远处的农田里向我招手表示友好，我以同样的方式回应。
瑞德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双拳紧握着，身体微微颤抖，眼神黯然地低下了头。但是，当他抬起头的时候却又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
“啊，是呢，就如同心被堵住了一样…说起来也是我自作自受…现在我觉得已经没有关系了”他长舒一口气答道。
“抱歉，瑞德。我不是有意揭你痛处的”我停下动作向他道歉，很明显他的没事是装的。
“你果然是神，对吧？明明我的事情从未向你提及，你却全部知道”为了避免尴尬，他将话题转移到了我身上。
“……”我怔了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好熟悉啊，有几个人问过我了，记不清了呢。
良久，我才开口。
“瑞德，如果我说我不是的话，你会失望吗？”我迟钝地抬起头看着湛蓝的天空中流动的云，微微出神，眼里闪烁不定。
“不会”
“那，我就是神吧”起风了，我感觉心有点空了。现在展露出来的微笑是真的还是假的，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这个时候，他的下半身已经有点虚幻，有零碎的光在环绕。看来，他快要从这个梦中醒来了。
“瑞德，再弹一次lycoris吧”
“哦，这次我可不能保证能全部弹完”他耸耸肩，眼睛有意无意地盯着逐渐消失的下半身，略带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接着，他走到钢琴前坐了下来。
手抚琴，曲调起，蔚蓝的天空中有棉花糖般的云和飞翔的群殴。悠扬的曲声，弥漫在这广阔无垠的草地上。风在草地上卷起一层层浪，我闭上眼睛，心平静如光滑的水面，波澜不起。瑞德在钢琴前，神情专注，手指灵活地在黑白琴键之间来回跳跃，身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逐渐虚幻。
微微凉的风吹动着我的头发，就着这段旋律，我想极力想起些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睁开眼睛，我只看见几朵云忽而地飘远了。
“笨蛋至死都无药可救”
“那我放弃治疗会不会死得快些”
“你个笨蛋”
这段对话来自我的心底。记忆中有一位少女，在她身后，灯光与古城和阴影朦胧在一起，微笑着的脸庞映着火光，怎么也无法看清。
“今天应该不只是听音乐这么简单吧，神明大人”才沉迷进自我世界一刻，瑞德戏弄似的话语只一瞬就让我再度清醒。
不知不觉，音乐已经停了么。嗯，也好，是时候说我准备很久的那些话了，不然，就没有机会了。因为有他在盯着呢。
“瑞德”
“什么…”
“如果你的父母不曾认可你，那就让我来认可吧”
“……”
一语既出，满地树叶被风卷起，漫天飞舞。他沉默了，微笑着，一滴泪水滑过脸颊，眼角的皱纹唤醒了一个中年人人身上的沧桑。
看着他这个样子，我在想，或许我和他一样，只是没有人认可吧。
“切，明明只是一个小鬼而已”瑞德消失之前还一本正经地摆出了傲娇的模样。
风停了，他待过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了那架钢琴。
“瑞德，永别了”我抑制着自己复杂的情绪，轻声说。
“他是醒来了，你能否让自己醒来”
周围的景致在若隐若现，这一切还是如我所预料的，如期而至。
“可什么是现实，什么又是虚幻？这是我的梦境，不代表不是他人的现实”我呢喃着，回答着不知从何而来的话语。
“是么，您已经发觉了么”
说话间，黄昏已经悄然来临，霞光满天。
“那，大人就请你醒来吧”
“我等所做之事皆为前代所托，困住大人千年之久实属不得已，还望大人海涵”
“无妨”我尽量缩短话语，不透露出自己的情绪。
我看了一眼反射着夕阳光芒的钢琴。果然，即使知道是梦，当真的要失去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伤心。
一道裂痕自天边蔓延，我内心沉重地看见一切在眼前分崩离析，化为虚无。紧接着，我眼前一黑，与世界失去了联系。
“颂，果真如你说的那般，我现在已经记不清千百年来做过的那些梦了……”这是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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