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拉风箱一般喘气，实在空不出多的意识去辨认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能任由她治疗，女人指示帮手把俆祁祯翻过来背朝上趴着，他居然能清楚感受到血液哗哗流出和脉搏跳动，在撕裂意识的疼痛中似乎一切都被无限放大，闹得他脑袋疼，然而片刻后又将周围全部模糊，他什么也感受不到什么也察觉不了，只知道周遭还是处于一片混乱的状态。轰炸的爆响和震下来的细尘从未停歇过。
“我没有任何麻醉的药品。”他突然听见医生在他近旁颤抖着说，“你想活的话，一会儿千万别乱动，一定要忍住！”
“这……徐医生，这怎么能忍得了？这么大的弹片切口这么深！”那个疑似是助手的小哥咋咋呼呼地说。
“别说话，帮我摁紧了！”医生怒道，“小哥你千万别乱动，一定忍住！”
俆祁祯大脑一片混乱，只是迅速点点头。
直到疼痛来袭的瞬间他才意识到他到底要忍受什么样的折磨。
那种感觉就像有人
就这么硬生生地将刀片从他腰部拉扯出来，虽然过程很缓慢，但是这丝毫不能缓解疼痛，反而将这个凶残的过程在俆祁祯的意识中无限放大了，他汗流雨下，用几乎咬碎牙齿的力道咬着牙，攥紧了拳头，指甲都陷进肉里，腮帮子上的肌肉剧烈地颤抖着。
好像腰就要这样断掉了，疼痛并没有随着弹片取出而停止，随后的处理对俆祁祯来说依然是恐怖的折磨，痛感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也不知道医生到底把什么东西倒在他伤口上抹来抹去的，只能说痛感是变着花样折磨他。
这过程对俆祁祯来说像是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最后就算他咬牙齿也不太有力气了，掌中也传来锋锐的疼痛感，摸一摸似乎还有液体，全身几乎都汗湿了又像虚脱一样动弹不得，力气全被抽空，视线被汗弄得一片模糊，然后这漫长的治疗过程终于结束了。
“好了，坐起来，我给你包扎一下。”医生柔声说道，俆祁祯总觉得她态度变了不少。
俆祁祯就像一架散架的人偶正在努力抬起自己的胳膊，仅存的力量让他颤抖着撑起双手，然后在搀扶下挪着再撑起身体，接着长舒一口气靠倒在洞壁上。
当然腰和墙壁之间留了点空隙，医生坐到他身边，伸出胳膊为他腰上扎绷带，俆祁祯瞥见她手上，胳膊上，白外套上溅上的都是他的血。
“谢谢……”他虚弱地开口道。
“我是医生，应该的。”医生语速飞快地说，娴熟地为他包扎好了腰上的伤口。她靠的太近了，柔顺的发丝时不时扫到他脸上，另有一股奇异的幽香时不时钻进他鼻孔。
然而俆祁祯完全没有心思想任何跟风花雪月有关的事情，他非常清楚情况对他来说十分严峻。
[总之就是……穿越了吧？]
而且是穿越到了一个非常不得了的地方……分分钟会送掉小命的地方。
医生似乎又开始为他清理头上的伤口了，他发现自己就算是想说话也不容易，刚才牙咬得太紧现在整个口腔都是麻酥酥的状态，嘴里一股子血的甜腥味，约莫着是刚才把牙咬破了。
“同学你……还好吧？”
熟悉的女生传来，俆祁祯只是转了转视线，就发现那个女教师从那头凳子挪了过来，坐到了他旁边。
俆祁祯委实不知该如何答话，所以只是一声不吭地从她面上移开目光，陷入沉默。
“医生，他……他到底怎么样了？”女教师弱弱地戳了戳医生，医生头也不抬道：“腰上的弹片取出来了，但是这里医疗条件有限，没法很好的消毒和处理后遗症。他是你学生？”
“……俆祁祯？”
这一声喊让他猛地抬起头望向四周，差点儿撞到医生的脑门。
“怎么了？”医生也跟着向四周望去。
“有人喊我。”俆祁祯眯着眼四处搜寻，但是……但是她怎么可能在这里？
“俆祁祯，听得到我吗？”姜凌的声音再一次出现在脑海。
“姜凌！”俆祁祯猛地站了起来喊道，“你在哪儿！”
接着腰部撕裂的疼痛让他站立不住一屁股坐下来，医生一边赶忙查看他的伤口一边愤愤道：“再撕开伤口我可不管了！”
“谁是姜凌？”女教师凑过来问道，双眼扑闪扑闪着八卦的光芒。
“我……我同学。”俆祁祯擦了擦满脸的汗含混过去。
“俆祁祯你受伤了吗？为什么这么痛！”
姜凌的声音切切实实地响了起来，在他脑海深处。
只会让他一个人听见的，深藏在心里的声音吗?
于是俆祁祯闭上嘴，闭上眼，用心去听不知来自何处的姜凌的声音，并且试着在心里清楚地说出话。
“姜凌？”他试探着问。
“对对对，是我是我，你是不是受伤了？”姜凌急切的声音果然在脑中响了起来。
俆祁祯整个人顿时精神不少，他静了静心神回答道：“小伤，已经处理了。”
“那你到底在那个旮旯犄角呢？”
“大概七十年前吧。”
“那是……穿越了？”
“嗯。”
“听好，我问过方医生了，那个钢琴所在本来位置是一个被封印了入口的虫洞，你恐怕是不小心掉进灰道里了所以才会穿越回去。”
“你去找方医生了？你没事吧？王羽琴呢？你现在在哪儿？”
“我嘛，你就当我好不容易突出重围，找来了方医生吧，总之现在的重点是把你从那鬼地方弄出来。”
“方医生还说什么？”
“她告诉我虫洞直接是互相连接的，总有不止一条通道可以往返同一个地方，你既然做不到靠自己原路返回，我们就去帮你打开。”
“打开？在哪儿？”
“在金章塔上！”
“金章塔……”
俆祁祯记得那塔是个颇有年头并且高度不算惊人的古迹，到底多少年头他也说不上来，只不过金章塔离这里路途颇远，塔就坐落在南郭公园山脚下大门口附近，那里还有一个颇冷静的购物广场和公交车站点，离这里大概七百多米的路程，本来哪条路线是有条地下铁贯穿其中的，奈何这个年代压根没有地下铁那玩意，不要说地下铁了，恐怕这时候所有交通系瘫痪了吧。
那他要如何到达那个地点？
然而现在的姜凌，情况也没比俆祁祯轻松到哪儿去。
她露出来的皮肤上遍布擦伤和灰尘，制服也是脏兮兮的，如果只是脏还罢了，偏偏身上难以避免溅了许多血。虽然她现在是安全坐在方医生的诊所里了，但是刚才发生的事情仍然让她回想起来感到惊心动魄。
其实她差点儿以为自己要折在那儿了。
当时俆祁祯刚刚消失在光圈中，她狂奔过去都来不及阻止，眼看着光芒和人影一同消失而毫无办法。那边还躺着一个死气沉沉昏迷不醒的同学。
她呆呆地站在俆祁祯消失的地方，然后猛地抬头望去。那个叫祁连韶的中山装男生十分淡定的站在一边，仿佛这一切是早就计划好了的。
“看我做什么？”男生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高冷状说道，“还真是像他说的那样，这个人智商捉急啊。“
“你做了什么！”姜凌拔刀怒指祁连韶，“你为什么会有我同桌的本子？”
“就算你是同桌，这件事你也管不着吧。”祁连韶挑了挑眉，接着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走向昏倒在地的王羽琴，“我这就还给她。”
“别碰她！！”姜凌大吼一声一声举刀冲向祁连韶，祁连韶竟然没有躲闪，硬生生被她削掉一条胳膊，只不过他作为一个死去依旧的个体，伤口没有喷出鲜血，也无法复原，他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人砍了，而姜凌已经双手持刀挡在他和王羽琴之间，两眼仿佛随时能喷出火来。
“你怎么能……伤我……”祁连韶囔囔着难以置信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右边胳膊，小本子早已掉在地上，“我已经死了啊……”
“你再敢靠近她我就杀了你，死第二次的结果就是灰飞烟灭，你想试试吗？”姜凌松开了一只握刀的手，举起刀指着祁连韶说道，她希望自己看来能像黑社会那样凶巴巴的足够吓到人，否则这番话就不起作用了。
她看到祁连韶往后挪了半步，并且吞了口口水。
想必自己看起来确实够凶残，这少年切切实实是被吓到了。
“我只是想来见她。”少年的视线停留在王羽琴身上，口气低落许多。
“你见她为什么要带着这样的人？”姜凌指了指地上的尸体继续质问。
“因为……就算我死了，现世依然不安全，他们只是来保护我的，不出现险情的话……他们是不会出现的。”
“谁给你提供的保镖？”
“没有谁，他们就是我的人。”
“哦，你应该只是一个普通的游魂吧，地缚灵之类？”
“……是。”
“那你怎么可能驱使天兵当保镖？”
“天……天兵？他们？？”祁连韶咽了口唾沫道，“天兵天将那个天兵？”
“是啊，你果然是受人指使。”姜凌眯起眼，又逼近少年两步，祁连韶跟着又后退两步，转眼退到了墙角根。
“你……想和她说话吗？”姜凌咬了咬嘴唇，瞥了一眼地上的王羽琴问道。
“当然！”
“那你告诉我是谁驱使的你，我就让你和她说话。”姜凌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像个老手一样娴熟流利，少年眼珠子转了转，又说：“你现在离开这里都是难事，反正她迟早都会醒来，我何必受制于你？”
“哦，你是真不信我能杀你？”姜凌有意侧了侧刀刃，刀刃在暗淡的月光中流泻出月华的清辉。
少年侧头看了看自己的断臂，沉默了半秒，说：“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我让你离开，你把她留给我。”
“留给你什么意思？”姜凌的口气尖锐起来。
“我没想伤害她，从来没有，我只是想面对面的和她说话，就算知道我已经死了她都能接受，愿意来见我，你应该也无权剥夺她的这一愿望吧？”
“什么愿望能凌驾于生命安全之上？你少扯淡，这条件我不接受！”
“我说了我不会伤害她！我只想和她面对面说说话！让她看见我！就是她给我的灵感让我能过作完剩下的半首曲子，但是我死了，没法动钢琴，她愿意替我弹琴。”
[原来还有这么个故事，听起来还真是很重要的约定呢。]
“拜托你了！就是因为作不出下半首曲子，我就算死了也无法瞑目，将近一个世纪还在钢琴边上徘徊没法去轮回，就让我了了这个愿望吧！你是她的朋友吧？请你尊重她的意愿好吗？完成了曲子她也会高兴的！”
“我说了什么曲子也不能凌驾于生命安全之上。”姜凌依然不松口，死死盯着少年，“不能处于完全安全的状态下，你的什么交涉都是狗屁！”
“那你就是现在一定要带走她咯？”少年突然安静了下来，闷声问道。
“这里不安全，当然要走！”
“跟我在一起，她会安全的。”
“哦，她会安全还能是这样？”姜凌冷笑一声朝着王羽琴偏了偏头。
“那是因为你们搅合我的保镖才会动手，然后变成现在这样的。”少年继续阴着脸道。
“明明是你的人先攻击的！他们的目标就是我！你真当我看不出来？”
“我不管你会怎样。”少年的声音越来越低沉，然而始终非常清晰，“我只要她！！！”
姜凌愣了一下，只听见那边钢琴键齐齐被猛地按下去发出一声咚一声重重的声响，平地突然开始刮起狂风，这一个半封闭的教师也能刮妖风还真是够稀奇的。姜凌不得不略弯下腰举起手挡住被风带起刮向脸的杂碎，一边注意祁连韶的动静。这厮现在不再像初见那样全身笼罩着淡淡的柔和的白光，而是从里到外透着一股不详的黑。这黑让他的面目模糊许多，辨认不清，只有那一双黑白分明的双眼以一种恐怖的姿态瞪着足以看分明。
姜凌心一横想着干脆砍死这家伙算了，然而就在此时耳边传来迅速接近的呼啸声，她侧目一看，一张双人座的课桌正被旋风裹挟着朝她招呼过来，直冲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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