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傍晚,他们迎着干燥的风在街上散步,虽然有身份的差距,公主却和他并排前进,而且靠的很近,在“微服出巡,不能摆架子”的名义下,完全把自己当成了普通女孩——她甚至想过假扮夫妻,但最后还是没敢提出来。
“我的儿子就是炮弹,没有他攻不下的难题,他现在天天和皇城的大学士们开会。”,五年前的铁匠如今已经是大老板,再也不对新式发明冷嘲热讽,而是忙着和朋友们吹牛,“哎呀,这不是赛莉珐小姐吗?您大驾光临真是我们的荣幸!”
公主并没有出声招呼,但还是被认出来了,不过老板显然没有记住当年她身边的保镖。
“这位是您的爱人么?真是郎才女貌……不对,是郎貌女才”,他自己纠结不清,最终放弃了文字的琢磨,“总之真是太般配了!”
维沃刚打算解释,却发现赛莉珐红着脸在微笑,完全没有否认的意思,她趁势很优雅地拉住了他的手——不用任何解释,这就是一对门当户对,而且受过良好教育的年轻情侣。
回驻地前,赛莉法都没撒手的意思,一路上他有足够的理由把手抽回来,但维沃只是随波逐流。
回首过往,复仇一直支撑着他的人生,但如果有选择的机会,和足以媲美国之瑰宝的赛莉珐一起开创新时代,是不是更有意义呢?
维特洛知道的话会不会嘲笑自己呢?不,她大概考虑除掉自己这种“忠诚不足”的人吧。
坦诚相待的那一天依旧遥远,但世界终究要前进,不可能为了他们驻留。回到皇宫的时候,新的风暴已经降临。
战争的号角在边境吹响,面对敌国引以为豪的步兵方阵,指挥部决定让线膛枪队去试水。虽然维沃已经充分领教了公主的能力,还是感到难以置信——当初那个玩笑一样的东西居然要打头阵了。
但是笑归笑,作为合格的间谍,他必须摸清王国军队的底牌。
“不行”,赛莉珐听说维沃要上前线,立刻陷入慌乱,又没法在大家面前扯他的袖子,只能以前所未有的坚定态度否决了,“这应该交给军人,你去太危险了。”
“您可别忘了,我是武官出身。”
其实最大的危险在于,在军队里不方便和组织接头,至少对他来说,相比于维特洛的“胡思乱想”,化解战场上的险境可能更容易。
“我想亲自看看您努力的成果。”
“记者们会作详细的报告”,公主发现积攒十年的威严也不管用,就改用怀柔策略,直勾勾地盯着他,不再掩饰自己的畏惧,“你说过要一直协助我,万一有个闪失的话……我以赛莉珐个人的名义请求你留下,就听我一次吧。”
“是啊,卫兵应该听主人的。”
夏洛特也一脸正色地附和,但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像是在例行公事。维沃从胸前取下泛着银色光泽的“循环甲虫”吊坠,塞进公主手中。
“放心,我一定平安地回来。您记不记得,以前说过要答应我一件事?”
这下公主只能按他的要求写推荐信了。以前维沃和夏洛特一起,受过严格的战斗训练,所以很快就适应了军队的节奏。为了在半个月内把线膛枪练到足以托付身家性命的地步,维沃几乎想抱着枪睡觉。
他是以必死的决心,以苦禅冥想的精神去训练,然而事情还是在另一个意义上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这东西用起来太容易,他的满腔热情无处发泄。
远程武器的规则很简单,靠的是数量,拼的是信仰。即使是神枪手上战场之前,也要向猎人的守护神祈祷。但现在大家都像受到了神秘力量的指引一样,虽不能百发百中,至少可以控制子弹的走向了。
不过很显然,敌人对真正的力量一无所知。
“这群人疯了,大家跟我一起碾压他们!”
面对一字排开的三重火枪阵,敌军指挥官不屑一顾——这么远根本就打不中,肯定是贪生怕死的新兵被整齐的方阵吓到,吓得神志不清就乱开枪。
结果一阵爆响过后,前排士兵倒了一半,活下来的人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但指挥官坚信这是巧合,让乐手高奏进行曲。
“保持队列,整齐行军!趁着他们装火药的间隙进攻!”
这是个机智的决定,然而新武器配的是定装弹药,不用像杂耍演员一样,拿着长杆子充填火药粉。他的命令很快淹没在第二轮齐射中,这回倒下的人更多了——面对名副其实的“排队枪毙”,回过神来的人开始犹豫。没等他们下定决心,第三轮瞄准射击又开始了。
然而对面好歹是王牌军队,指挥官毫不畏惧,立刻挥动令旗。
“骑兵队突击,掩护步兵队!”
最棘手的情况来了,即使火枪被多次改良,它依旧是个诞生不足一年的婴儿,仗着距离优势吊打步兵没问题,但骑兵的速度太快了,用不了多久就会冲垮阵线。
“火枪队优先攻击骑兵!”这边的指挥官也急了,“弓弩手队放箭!”
最后骑兵队在距离30米的地方全军覆没,而火枪队的弹药几乎耗尽,枪管也因为多次发射而过热变形,拿着都烫手。维沃用布包着检查了一下,里面的膛线都变模糊了。
然而地方将军抽出了佩剑,要带着步兵队二次冲锋。如果不撤,火枪队被近身了只有死,若我军首战就撤退,士气必受影响。作为人力和军队训练度都要差对方一截子的弱势方,今后的局势就险恶了。
维沃抽出备用枪——这是赛莉法给他的私人防身装备,由大师傅亲手打造,钻石品质,枪中楷模,力求百步穿杨之功效。但掩体中视野不好,他一跃而起,在队伍最前面摆好射击姿势。
副官大惊:“队长!你在干什么,快回来,其他人火力掩护!”
维沃调好刻度尺,透过石英瞄准镜观察对面。这玩意比大贵族们的眼镜片还要好得多,光是选材,制作和调整,就花掉了皇家工匠会一个小组的人手,但在这个距离,也只是勉强能看清敌方将军。
维沃的心脏仿佛在喉咙里跳动,他必须瞄准,风向风速的影响也得考虑,他的脑子转的像飞轮一样快,眼睛都要看瞎了,急着找到最佳感觉,但时间不多了。
即使打出最好水平,再考虑次世代武器的加成,这个距离的命中率也只有一半,而且机会只有一次,所以不能抖,不能抖……如果科技的进步是人类前进路标,如果这个国家还有前途,请让我一击必杀。
赛莉法啊,请让我相信你……
他扣下了扳机,而这个机关似乎触动了他的感官世界。一切都安静下来,所有人的动作都被放慢了十倍,胸腔中充满了窒息感,而心脏仿佛要被捏爆了。
“不许后退!荣耀与我们同在,全军——”
那狂妄得老头不停地挥着胳膊,但这个命令永远传达不出去了。维沃在瞄准镜中看着他仰面摔落马下,敌军开始溃败。
也有少数无所畏惧人的死命冲锋,可这毫无意义。火枪队的子弹确实快打光了,但料理这些疯子绰绰有余。
皇家荣耀并不能成为圣盾,所谓众生平等,就是说遇到子弹就会死,像熟透的葡萄被使劲捏就会破——一把武器竟能刺激他进行哲学联想,这真是太可怕了。
不过在另一边,维特洛可没心思感慨王军的雄壮。她不止一次提醒维沃,别比那些官员更努力,把国强民富当己任了。他应当有作为蛀虫的自觉,最好是能分泌毒素的那种,用一颗老鼠屎坏掉一锅汤。
“如果你看到了快要死的骆驼,请务必在它背上添一些稻草,或者石头、土块都行,越多越好。”
但维沃不想作害群之马,更何况线膛枪目前距离万能远得很,子弹的制造技术也不成熟,而且价格高的离谱。
但不论如何,这一战主给敌国蒙上了心理阴影,而老将军也变成了维沃的军功章,他载誉而归,然后赶上了公主和西将军的大儿子的会谈……或者说约会。
他们在各自父亲的陪同下,坐在高阶皇族专属的中心花园深处,聊的都是高尚的情操和优雅的学问,而气氛自然是和谐而友好的。
位居权力顶点的两人俯视着儿女的互动,目光和善,展现出了最舒心的笑容,举起杯子轻轻碰在一起,像刚刚做成了一单生意。
而维沃连正眼看的权利都没有,他只能像石狮子一样杵在外围,捕捉随风传来的只言片语。那位公子不知从哪找来一堆诗词歌赋,每说一段,赛莉珐都会像评论员一样赞美他,之后他又搬出了历史典故,赛莉珐立刻引经据典夸他博学,最后他们的注意力转向了艺术和桥牌,公主对此并不擅长,但还是努力地顺着他的思路去分析。
“原来如此,不愧是西将军的公子,句句在理又不落俗套,这样独到的见解真令人羡慕,如果我能达到这样的境界,父王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这简直是少女在崇拜英雄,按照风俗传统,这种场合应该暴跳如雷,放任愤怒的岩浆烧毁这花花公子,才算真男人。
但他是不能得罪人的立场,甚至连走开也不行,因为他要伺候高高在上的人们,向他们鞠躬行礼,所以绅士应当保持克制——这些主流的观念都非常有道理,但对维沃毫无意义。
他像参谋长在审视作战地图,内心并无怒火,反而是冻成了一坨。回去的时候赛莉珐几次想要打破沉默,但对上他雕像般的神色就退缩了,眼看着庭院大门映入视野,她一着急就开口了,而很快就像理亏一样弱了下来。
“你……生气了么?刚才只是为了应付场面,我必须保持礼仪,而且父王说了不能得罪那个人。其实和他说话真的是毫无乐趣可言。”
“并没有生气”,维沃看着这个鼓起勇气向自己举手提问的小学生,决定故作深沉,“我只是觉得,那位公子身居高位却只想着诗词歌赋,无意于强国富民,实在是难以令人认同。”
“没错”,得到老师的认可,她一下子就安心了,“贵族有义务引导国家的发展。”
维沃觉得自己找到了关键:“还有一点,他讲了那么多却不提科技,所以你会觉得无聊,对吧?”
赛莉珐站住了,好像维沃不但作出了袒护,还奖了一朵小红花,而难以置信的她就那样盯着眼前的人,尽力克制住想要抱上去的冲动,扭扭捏捏地低下头,颤抖的唇中挤出两个字。
“谢谢……”
某个冻结的东西似乎化开了,卡在里面的东西掉了出来,他少有地回以发自心底的微笑。回到庭院之后,公主面对大家向后退了一步,像是一个真正的领袖在发表讲话一样,怀着对遥远未来的憧憬,对在场的三人宣布了一个史诗计划。
“受枪械设计工作的启发,我决定创建一个机构,把所有科技人才聚集起来,共同进行研究,同时发行学术期刊,传道授业,培养年轻人。”
如果说统一名词是国家级任务,这就是要创造传说了,那个作为装饰品都过于安静的陶瓷人偶,现在竟然主动担当如此宏大的计划,维沃简直要感慨物是人非。
他可以统治一个特务机关,却也没把握组织起一群大学者,单纯的威逼利诱效果有多少他也不清楚。不少儿童都有过当宰相和将军的梦,放在这个年龄段已经过时了,然而和她一同走来的两人明白,这并非幻想。
“我的社会工作能力不足,所以请大家尽力提供协助,这项工作并不简单。”
赛莉珐身上洋溢着自信,她的决心和固有的优雅融合在一起,加上谦虚谨慎的气质,成为了另一种意义上的艺术品,让维沃想要去认可,想要投身到这伟大的计划中。
他对此献上了不参杂讽刺的祝福:“我时刻听候您的任何调遣,这样的机构汇聚天下的大学者,叫‘大学’如何?”
“没错”,夏洛特也来了兴致,“就叫赛莉珐大学吧?”
她不同意拿自己冠名,但很乐意和大家一起创造历史,赛莉珐首先换掉了慵懒的仆人们,她需要效率,这个决定由维沃代为传达并执行,因为她一看见那群人,就像是犯了罪一样说不出话。
“这些杂务交给我解决就行。”
维沃左手接过代理职务,右手就打开了为大学准备的资料室,在图纸柜里翻找那个惊世骇俗的宝贝了——线膛枪的设计图册并不厚,誊抄也很容易,然而他的笔尖却突然停下了,像上下翻飞的梭子卡了壳。
这数据……有误!维沃用一个月把枪的里里外外摸了个遍,明白这个问题有多么致命。就像是虚掩的门,被茅草覆盖的深坑,它似乎是在不经意间被放在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这样造出的废铁不可能带来胜利,赛莉珐那么严格,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难道是有人故意改了图纸?
尝试思考这其中的理由的时候,他立刻明白了什么叫细思恐极。有一双眼睛正盯着自己——螳螂专注于蝉的时候,早就被黄雀盯上了,其实那个人就在身边啊!
悠闲的环境没有麻痹敌人,倒是降低了自己警戒……想到监视一直在身边,他就浑身冷汗,当晚就给维特洛传书——不,必须直接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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