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爷熟人开的那家民宿不仅大而且很特别;是一家古香古色的两楼三层客栈,名字是牌匾上用楷书写出三个金漆字——楼中楼。
明明四周见不到人,黎爷却带着归依命绕过客栈大门,从北墙边的侧门进入客栈别院,他们骑马穿过稍显狭窄的长廊直接来到了楼中楼的中心位置——是由两幢楼阁中围出的一片大院子。
院落十分雅致,各处种有扶桑,月季等四季常开不败的花从,角落还有一汪水池,不深,就到常人膝盖位置,可以看看里头游弋几尾观赏鲤鱼。似乎是因为有人这么做过,以至于池子边上立有一块牌子,上头写着“看归看,热归热,傻鱼不嫌脚脏,老板嫌你脚臭,拒绝脱鞋脱袜塞你的臭脚。————英俊老板亲笔。”
归依命下马站在木牌前久久无语,他觉得这这行行草写得还挺好看,上下贯穿,布局和谐,更难得的是它特别“得势”,于是归依命猜测楼中楼的老板是个性格乖张的文化人。
“打哪来的客人怎么这么不懂规矩?”
有女声从背后传来,归依命遂回头看去,只见一位打扮不入时的少妇叉腰走来。
“你们几个,怎么不从正门进。”挽着发髻的少妇在黎爷身前站定,问道:“还有,咱们这可没马厩,要是丢了可不陪。”
黎爷大咧咧摆手道:“丢不了,谁偷谁倒霉。”
少妇歪着上半身越过黎爷向归依命看去,严肃的目光在归依命脸上扫了两圈,随后看到了他怀里的南稚萝......
“天啊!双马尾加红头发的小天使!”少妇小跑到归依命面前,双眼放光,“这孩子是谁的?多大了?喜欢吃些什么啊,阿姨什么菜系都会做哦,除了西点实在不拿手,但其他的全部没问题,啊,太可爱了,好想抱回家,对了,要不要认阿姨做干妈?!”
此情此景,归依命朝黎爷看去,疑惑着此人的身份,黎爷只是摇头示意她并非是要找的那位熟人。
而一直把面容掩在爱人胸前的南稚萝对陌生女性的话语置若未闻,她怎么可能会在意一个人类雌性夸她可不可爱这种无聊的问题呢?
不过有一点倒是让她有些不耐,区区人类雌性竟然想要抱她?在她眼里这都算不上笑话了。
察觉到南稚萝一些不妙的心态后,归依命面上微微一变,赶紧道:“她是我的妹妹,很怕生,阿姨你别吓到她了。”
然后归依命腰间遭到了南稚萝撒娇似的掐击,很明显,女孩并不喜欢妹妹这么个虚假关系。
他们明明是不分彼此的存在。
少妇听归依命这么说着,稍稍退后一步小声道:“不好意思啊小兄弟,阿姨很喜欢小孩子,脑子一热就容易说着胡话......应该没有吓到小姑娘吧?”
归依命带着些许歉意回道:“没事的,您不用太在意。”
此时,又有一道欢快地男声响起:“媳妇,这几位是认识的,放着为夫来!”
就见一虎背熊腰不逊黎爷的威猛汉子走了过来,他牵起少妇的手满脸温柔地耳语几声后,少妇便捂着脸叹息一声,最后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她极为喜爱的小女孩,离开了大院。
等少妇一走,这个脑后扎着马尾的汉子原本和蔼的笑容立垮下来,唏嘘的胡渣和无神的双目让他显得很是阴郁,虽然不帅但很有特点......看上去只是个疼老婆的好丈夫。
可汉子能把宽大的麻衣麻裤都撑得鼓胀的身板,还有无形散发出来的雄浑气势都告诉了归依命;这个男人的绝非泛泛之辈。
与汉子的死鱼眼对视片刻后,黎爷先开口,却是摸不着脑门地问道:“媳妇?”
死鱼眼汉子点头:“媳妇。”
“爷怎么看她,都只是个人类。”
“的确是普普通通的人类女子。”
黎爷大感意外道:“你是要来真的?”
似乎是对这个问题有些不屑,汉子只是冷冷一笑,不予回答。
黎爷没由得竖起了大拇指,又把归依命推上前来指着汉子道:“来来,介绍一下,这位小弟弟可不是一般角色,可别被吓倒了,玲珑轩最后一人,长得就是气宇轩昂,更别提本事有多厉害......”
“爷,打住打住。”归依命赶紧阻止这位大爷继续跑火车的意图,“我就一小角色,别再给我戴高帽子了。”
“小子,你身上的气味以人类居多,然后还有另外两股味道。”汉子指了指自己,“不过你是谁我并不在意,为了礼数就说一下,我,是这的老板。”
“他叫浮云。”黎爷抬起下巴朝汉子点了点,好心补充道:“而小弟弟叫归依命,比你媳妇多了点其他东西,不算正常人类。”
浮云?他的确是有一种寡淡人间的氛围呢,这名字倒是很符合。
归依命默默想到,他自己的名字是不是也预示着什么?
“我不在意这些。”名叫浮云的汉子看起随意地瞟了一眼南稚萝后,高声呼喊道:“小二子,出来领客。”
“来了来了。”
人未至,声先到,没过多久就有一名古代酒楼杂役打扮的矮个青年小跑过来。
小二子把干毛巾搭在肩膀,小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后,向他的老板问道:“客官三位?”
黎爷比了比两个手指头。
浮云先是对小二子沉深道:“西楼,天字阁两间。”然后看向黎爷,“来办个手续,知道你只有黄白之物,给你弄张卡,要现金也有。”
机灵的店伙计低了低头,不再去看归依命三人,躬身对归依命做了个请的手势。
归依命看向黎爷,黎爷点头示意跟这人走,于是归依命让他带路。
楼中楼占地很大,从院子走到西楼拐了几个廊道,期间店伙计小二子问了几个问题。
“请问二位是打哪来到哪去的啊?”
归依命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还在犹豫要不要回答时,小二子又说道:“客观不要介意,随便问问,天字阁可是好多年没有过住客了,一时好奇,好奇。”
归依命抬手指了指当属一看正门的那座楼阁问道:“看你们这有两座楼,这座是西楼的话,对面那座就是东楼?”
小二子含蓄笑了笑,道:“对,两楼一厢一道,东楼给一般人住的,南厢是老板两夫妻住的地儿,至于这西楼也就给您们这些贵客下榻,常人都不给看大门呢。”
归依命迟疑问:“那,西楼还有其他人住下吗?”
“平时的话,东楼也没多少住店的,多是去客堂打牙祭的,近日西楼贵客多了起来,不就有两位客观订了地阁嘛,大概这两天就会过来住下。”
西楼整体是标准原木结构,完全仿造古代酒楼的布局,一楼客堂与后堂后院杂物间等组成,很宽敞。二楼往上清一色全是厢房,而归依命要住下的天字阁在三楼,属于最高档次的上等房。内里配置也全数仿古,与君子六艺,文房四宝所搭。
“两位,就是这了。”小二子在门前站定,拿出一把古朴铜钥匙交给归依命,“只此一把锁,没有备份,钥匙丢了的话,再想开门只能叫老板过来了。”
归依命左右看了看:“锁眼在哪?”
小二子笑着扣上中指往门一敲,门缝长出一块铜铁,中间冒出了锁眼来,便让归依命用钥匙**去就可。
“本店提供早晚两餐,若是午餐也需要的话,可以提前说一声,房内有金铃,只需摇一摇就行,咱随叫随到。”
往屋内摆手,小二子躬身退去,别说,还真像是个古时候的店小二。
进得房中关上格门,扫视一圈典雅宽敞的天字阁,归依命指着雕工精美的黄花梨架子床:“诗情画意莫过如此,洛儿,这可是好东西啊,来来,长这么大还没睡过这种床呢。”
说着,归依命先去把楼里楼外的木窗打开使之通风透气后,就将南稚萝放下,现在她有了鞋子,已经不用他一直抱着了。
当然归依命也不介意抱着南稚萝,别说软乎乎的身子骨不够他抱的,光是闻着小女孩天然的体香就已经是种极致的享受。
拉着南稚萝来到床榻一屁股坐下,因为是夏天,床屉铺有一层藤席,归依命索性把草鞋一踢盘起了双腿,再把南稚萝的鞋子脱下就抱入怀中往床上一躺。
“舒服。”归依命感叹道:“回归现代社会的感觉好棒,洛儿,等黎爷回来后我带你出去逛逛,离开荒浑这么久,也没能让你怎么接触人与物,希望你能喜欢这片钢铁丛林,毕竟你和我会在这里生活好久好久,唔,一辈子也许并不久,也就几十年?我活到八十岁应该没问题。”
南稚萝趴在归依命的胸膛上,用自己的马尾扫了扫他的鼻子,十分专注。
她对其他事物并不感兴趣,不管是大山大海,还是大都市,区别只在于有没有归依命这个人,仅此而已。
至于他与她能在一起多久......
这也不是什么问题。
之前,那个雌性......女人,是谁…
突如其来的心声,归依命也早料到女孩肯定会有这么一问,好整以暇道:“她呢,真的只是个路人,我骗没骗你,洛儿心里也有数,可不要什么人的醋都吃,世上女子那么多,随便一个不相干的异性找我说句话问个路什么的你都要渴一瓶的话,这么个吃法,会吃不消的。”
见女孩微微蹙眉,归依命又是无奈又是好笑道:“我的小可爱,你是我的唯一,别瞎想了,没谁能把我从你身边夺走的。”
似乎是对归依命由衷的话语稍稍安心,南稚萝眉毛抚平下来,可她心中真实的想法,归依命根本感受不到。
他们两人虽说是真正意义上的心意相通,可归依命只能感知到南稚萝大致的心情,还有“听”到她心中所说。而南稚萝,不仅能体会到归依命的心情,她还能在一定程度上看到归依命的记忆与思想!
好在还没夸张到足以知晓归依命的全部,把他脑海中的一切掌握,不然......绝对会有一些让归依命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的事情发生。
南稚萝歪头凝视归依命。
是要出去吗?去哪…
归依命捏着南稚萝的小鼻子道:“给你买小裙子,开不开心?”
这身足够了…
归依命像个小孩似的嘟起嘴来,转念一想南稚萝身上的裙子的确是漂亮又好穿,犯不着买其他裙子过来比较。
“那就买其他款式的衣服,还有内衣内裤袜子什么的,等等。”归依命眼珠子往下一扫,又赶紧抬上来,“内衣什么的就算了,还是看其他的吧。”
南稚萝当然知道他想了些什么,不过她并不在意,在她看来自己小小的身体,永远不会长大的身体更能让归依命喜欢,也更能切身感受到被爱人所爱的那份感觉。
小一点未尝不可。
“内裤的话,得和衣服一起买,洛儿现在穿的倒是适合裙子,不会走光,等换一身衣服就得买其他的了。”
听着归依命这番话,南稚萝露出寻常女孩绝无可能的妩媚笑脸,直起上身将裙子一提,包裹着私密部位的织物暴露在归依命的视线中。
那是一件带有荷叶边的白色蕾丝平角裤,与她身上天衣无缝的白裙同一质地,非常可爱的样式。
与其说是内裤,更像是打底短裤,杜绝了走光的可能性。
当然南稚萝也不会让归依命以外的人看到裙下风光,要是雄性,毫不夸张的说那是谁看谁死,归依命都劝不住。
归依命压下女孩的裙子,刚要说教时,门外传来黎爷的喊话:“小弟弟开门了,快看看爷给你准备了些什么好东西。”
归依命忙跳下床跑去开门,黎爷一进门就往他手上塞了几件衣物。
“这些是浮云穿过的旧衣物,小弟弟要出门就穿上这些,应该合身,还有这个。”黎爷拿出一个钱包来,“里面是几千大洋和一张十万存款的银行卡,拿出去摆摆阔,好好乐乐。”
“爷你......”
“还有这个,一样是浮云那拿来的,当然这不是他用的”然后黎爷又递出一面白色面纱,“给她戴上,虽然头发啊,眼睛啊,耳朵什么的挡不住,总算是有些用处。”
接过面纱,归依命真是感动到不知说些什么好,他也知道黎爷并不在乎这些,最后只有问道:“那位浮云先生其实关系和你很不错吧?”
“非要说出个理所当然的关系来。”黎爷指了指自己,“爷这类人贬低了说就是脑子里的想法根本不是正常人类可以理解的,有的家伙和疯子没什么两样,浮云看着只是个疼老婆的两面性格,可要是知道了这厮底下的身份和手段,小弟弟你肯定会觉得此人的不正常。”
归依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从玲珑轩到荒浑,一路上所遇见的旧世人全部都不能以常理度之,不说其他,就他们的性格已经一言难尽了。
拥有人的外貌,却是非人的内在,旧世人并非为人。
“好了,小弟弟你要去哪玩就去哪玩,不用担心安全的问题,这座城市相当安全,再者你被女娃娃青睐,哈,足以站稳玲珑轩一角,不怕事大。”黎爷大手一挥就走,“爷去补个觉,娘的好久没睡这么正宗的家当了!”
“好的,爷你慢走。”归依命等黎爷走后,关上格门回到床边,拿着浮云送的几件衣物准备换上。
这是一套运动装束;白色背心与黑色运动裤,鞋子是普通的平板鞋,穿上这身出去绝对不会惹眼。
可只要带着南稚萝,谁会管你归依命穿的什么样?人们的视线只会集中在可爱的小姑娘身上,一个男人可没什么值得关注的?
直接在南稚萝面前换好这身运动装,归依命扯了扯衣领,虽然比不上那位与黎爷体型相差无几的浮云,但还算合身,高鼓的胸大肌彰显着男人的力量。
毫无疑问,归依命是爷们,而且是个皮囊卖相极佳的爷们,难怪乎身边总是不乏莺莺燕燕。
南稚萝浓重的戒心,不无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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