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埃舍尔,准备好重新成为领袖了吗?”
“不。”埃舍尔敲着窗台,那台摄像机,朴果然还是送到了,“人们不需要什么领袖。就算是,也是你,老陈。”
“你吞下弹片时,就已是永远的领袖了。”老陈正在给相机的电池充电,他们都已经看过那段20秒的视频,“肚子上的伤疤就是证明。”
铁屋之内,老陈打开天窗,架上自己造出来的望远镜——三个玻璃镜片外加铁管,还有一个狙击镜。
如老陈所说,远远地,驶来了一架皮卡车,最近内外区交流广泛,要有大事发生了。那辆车十有八九是来探查外区的收成——麦子大概还有一两天就要收获,而起义必须在秋收之前爆发。
“那段视频能帮我们多少?”埃舍尔走到望远镜前,大概还有三分钟,三分钟后内区人就会来,“没人会为了别人的孩子操心。”
老陈把投影机扛出来,机器上的灰尘全都给弹掉了——他昨晚连夜把相机里的数据输了进去。老陈想转身,却因为重心不稳酿跄几步,所幸机器被埃舍尔用手稳住。
“你不了解亚裔,他们爱孩子胜过一切。”
修理工摸着腰,气喘吁吁地往外吐字。
“那么起义后呢,我们能一路杀到内墙,你的炸药又从哪儿来?我们得先炸开内墙的门。”
老陈笑笑,他熟练地从地上堆着的一堆小物件中翻出一个包,老陈有办法,老陈总是有办法的。那个包上隐约能看见一些字迹,别人可能看不出来,但埃舍尔立刻明白了它的身份。
C4.
旧世界的产物。
老陈驾轻就熟地拆开包装,里头是一只可爱的塑胶小兔子,长长的耳朵机敏地指着天花板。它捏的惟妙惟肖,可以轻松炸开任何一堵门。
“你哪搞到的这玩意?”
“怎么说我也是个军需官。”
埃舍尔颠了颠炸药,分量很足,用来爆破大门绝对不是问题,包装上还有些许泥土,混合着厨房垃圾的臭味,让人不禁想知道这玩意到底从哪来的。
不,不会是什么好地方。
埃舍尔还想再问,却被刺耳的鸣笛声打断,呜呜的汽笛代表车已经来了,他被老陈推开,手上塞上C4和引爆器。他回头看一眼老陈,对方也在整理行装。
“你要去哪?”
“我也有我的工作。”
修理工穿上防护服,拿起电焊和锤子。
“老陈,这些天晚上你都去哪儿了?”
老陈抄起锤子,在手中稍微掂了掂重量,他听见远方的三声鸣笛,便不耐烦地低吼着:
“没有时间了!”
老陈粗暴地踢了一脚墙壁,一个机关被打开,墙上居然出现了一个通往外面的口子!老陈晚上有事瞒着他,昨天,或许连着好几天,老陈都用这个洞在晚上出去了,埃舍尔不自觉得看向那张山岚的画像,老陈究竟要干什么?
“快走!”
没有时间细想这些了,他推开门,许多人跑着,跑向皮卡车的位置,埃舍尔将炸药藏在衣服内侧,与路上的人打招呼。
“棍子还在吗?”
“都藏好了。”
人群逐渐把皮卡车包围起来,跟随着皮卡而来的还有两部运兵车,一辆车十二人,单论人数来说,不是埃舍尔这边的对手。埃舍尔稍微冷静下来,他们手中有枪,但正如老陈所说,开枪?谅他们也不敢。
“帮我推投影机!”
“棍子藏在灌木丛里吗?”
此起彼伏的叫喊声一波高过一波,又在即将接近皮卡时归于寂静。
距离麦子成熟大概还有44小时。
从车中走出一个黑人,他脸上干净油亮,喉结突出,眼球几乎要从眼眶中喷出来,让人不禁把他和什么激进政治人物混淆起来。而他宽大的身板正好可以撑起油光锃亮的西装,当然,他脖子似乎太粗了,所以他一下车便用手扯开了领带。
指甲中的污垢沾上领带,他稍微擦擦手,拿起了麦克风。
“先致谢,伟大的山姆。”
喉部发出的嗓音,后头的人不怎么能听见。
“鉴于北区收到的雨灾,今年将会有一次巨大的,粮食危机,根据目前紧迫的情况,我们也不得不暂时,暂时实行供给制!”
话刚说到一半,底下人就有发出嘘声,为了克制群众的愤慨,那人不得不放大声音,扯着嗓子嚎叫着。一位士兵递给他麦克风,终于,声音被压下去了。
“我知道你们生气,我也生气!”舔舔嘴唇,那人颤声道,“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们!但是这是规定,就像你必须在流水线上干十二小时活儿,你必须遵守,因为遵守会比不遵守来得更舒服。”
这家伙在想些什么?
埃舍尔感觉不对劲了。
没道理啊,他脑子转动着,内区里没有这么一号人,而且就算有,也不可能说出这么没水准的话,这不是相当于火上浇油吗?
“生活就是这样……”
那人还在讲话,却被一名士兵遏制,大兵举起步枪对着他,清脆的上膛声使他浑身一个激励。其他士兵见状,纷纷举起枪,一时间形成了包围圈。
“闭嘴!”
“你……”
“我叫你闭嘴!”
那人退后两步,却撞到枪眼上,他的腿一下子软了,只能酿跄着往前推几步,回到原来的位置。
“什么情况?”
“这不像派来的人。”
埃舍尔小声呢喃,回答不知从哪来的提问。
嘘声再次响起。
“时候到了。”
埃舍尔被人推了一下,正是那位之前来借棒子赶蛇的大叔。
“架投影仪!!!”
埃舍尔这么叫着,推开层层叠叠的人群往外突进,士兵们发现了他,想对他开枪却面面向觎,他们只是端着枪望着埃舍尔一步步逼近,本该握枪口的手掌此时摸着腰间的警棍。
埃舍尔停下了,他站在原地,盯着包围圈。
挑衅一般。
士兵们看见了强光,由投影仪放出,银白的光辉透过护目镜,照在他们的视网膜上。墙壁上投影出淡淡的图像,一个黑人小男孩,穿着背带裤,露出洁白的牙齿。所有人都看着这位小男孩,投影仪旁的音响放出男孩的声音:
“我没看见小女孩,我只看见大货车。”
大货车?
“那装着艾依的大货车去哪儿了呢?”
熟悉的声音,是朴,她特意把艾依两个字咬的重重地。
“去了更里面。”
“我的儿子?”那人一愣,厚重的嘴唇不安地摆动着,他只看出来这是埃舍尔安排的,便对男人吼着:“你们拍我儿子干什么?!”
“你儿子是个英雄。”
他只听见埃舍尔的说话声,未反应过来时对方就放到了一个兵,其他士兵互相交换眼神后再次端枪以威慑。
“退后!”
队长嘶喊,又看看投影。
“关掉!”
“老师说我们不乖的话,就一起上车。”
“那他们哭了吗?车里的小孩?”
“没上车的都哭了。”
原来还在骚动的人们逐渐安静下来,甚至没人注意到埃舍尔已经行动,这个小男孩成了演出的焦点,成了现在的绝对主角。
在视频的最后,老陈剪掉了一些音频。现在面对正动着嘴巴的男孩,人群仿佛一片巨大的湖,安静且恐怖。
“关掉投影仪不然我要射你了!”
嗓音划破寂静。
悉悉索索的声音,埃舍尔的存在让士兵们都忽视了台下的群众,不少人已从灌木丛中拿起了武器,随时准备上台表演。
“你敢吗?”
埃舍尔的声音沉稳有力。
埃舍尔伸出手,把手指抵在枪口前。
“弹壳蹦出来,看看死的是谁。”
埃舍尔摇摇头,嘲笑着队长:
“我们有炸药,我们会把内区炸开,看看到时候死的是谁。”
队长一咬牙,扔掉了手上的步枪,摸出警棍要制服埃舍尔,没想到对方已经看穿了自己的动作,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力气异常大,队长还在吃惊就给扭断了手腕!橡胶棍子落入敌手,队长还想挥拳反击,腰部却中了一棍,那骇人的力道让他觉得肌肉都溶解了。队长弓着腰倒下,在地上如蚯蚓般抽动。
其他士兵也纷纷扔掉步枪,以警棍迎击敌人,埃舍尔的人大多是农民出身,木棍论威力也比不上专门用来战斗的警棍。埃舍尔以人数压倒对方,但随着大兵们击倒了几个人后,士兵优秀的素质开始体现。
台下人还在看着投影,已经结束的投影。
格斗的声音理他们甚远。
“他们拐走了孩子……”
“““他们拐走了孩子!”””
声浪一波高过一波。
埃舍尔沉浸在战斗中,他一记直拳击中一名士兵的肩膀,还没等对手反击,警棍便劈在他脖子上,他的皮肤抖动着,脊髓中的液体积在颈肉中,身体直挺挺地倒下去。埃舍尔击倒了第二名敌人,按照战局来看,应该还有十五个左右。
一轮奇袭后,训练有素的士兵们已经找回了战斗意识,虽然失去了头领士气不佳,他们迅速分成三人一组摆成阵型,没有了以少对多的劣势,战斗局势又变得不甚明朗。
“你叫什么?”
埃舍尔蹲下,拉着黑人的腋下,黑人的体重远比他想象地来得重。
“你不是上头派来的人吧。”
“不。”
黑人站起来,身前全是泥土,他却毫不在乎。他有一双粗糙的大手,看出来已经洗了好几次,手掌干净,指甲缝里却有无法抹去的污垢,指头上有一层粗糙的膜,看起来是老茧干瘪后留下的疤。
内区也有工人,埃舍尔心想,他一定是个工人,内区不只有美好的生活,也有残酷的流水线生活,山姆发现了旧时代工厂的废墟,里头还有几架能用的机床,经过数月的改造后,那里变成了产出生活用品的流水线。
内区人并不轻松,除去官员和部分必需岗位人员以及孩童,每个人都要从一年中抽出两个月来从事生产工作,工作时间为一天十二个小时,不带休息。
“抽根烟?”
埃舍尔说道。
飞溅的血液喷到他脸上,耳边轰鸣的是厮杀。
“你有吗?”
“进去了,我们一起抽。”
埃舍尔看出来了,这人是内区中的罪犯,以工抵罪。
“说定了。”黑人大叔嘴一瞥,“你们真没对我儿子怎样吧?”
“拍照片而已。”
谈话之间,暴动的人群扔出一个士兵,正好被埃舍尔接住,他立刻锁住对方脖子,将他按在黑人面前。
“你是被强迫来的?”
黑人,没说话,只用他那解释的大拳头轰了士兵鼻子一拳,手臂上肌肉颤动着,青筋如龙游走。
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他站起来,满是鲜血的手摁了一下鼻子,发出不满的哼声。
“They took our children!”
他兴奋地叫起来,箭步冲向战团,宛如一匹黑马撞碎了敌人的脑壳!见到原本对他们施压的人也参与了暴动,人群的气氛达到了顶峰,无数人冲上来,一双双手抓住士兵一脚,将无懈可击的阵型撕得七零八碎。
胜利了。
埃舍尔还站在原地,有人撞开他的肩膀,左边,右边,左边,右边,宛如心跳,宛如脉搏。
“砰!”
梗死。
这是什么声音?
一个人倒下了,鲜血浸泡在土地中。
远方传来咆哮。
“放弃外区,接到指令,重申一遍,镇压暴动,放弃外区!”
一名士兵手握步枪,透过无线电讲话。
放弃外区?!
埃舍尔瞟一眼通往内区的铁门,五十米,不,大概还有八十米的距离,他听见自动步枪射击声,阔别了二十年的声音,没想到人类还有再用枪杀人的一天。
埃舍尔跑起来了,血液淌在金色的麦田里,麦子熟了,只是他还没看见,在战团之外,在无人看见的地方,麦子的颜色正在一点点改变。
我不能死,他想。
我一死,就什么都结束了,他们会变成散沙。
他的鼻子中充满金属的味道,五年来他没碰过这扇铁门。
他掏出怀里的小兔子,它双手放在肥肚子上,红糖做的眼睛已经融化,散发出不同于铁的粘腻味道,埃舍尔将它摁在门上,胶水发出不愉快的声响。
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
震天的响声后,铁门前现出一束狂暴的火光,它被坳开一个大口子,只有黑炎往外冒。
战斗中的人们听到一声爆破,纷纷迎着子弹往前突,子弹打完了,士兵的首领也命丧叉下。农具上沾满鲜血,至少三百人死亡或重伤,不算那些逃回家的,埃舍尔还有一百来人,他们目光恍惚地往们那里走去。身后传来垃圾兽攻城的声音,城墙在怪兽的攻势下简直不堪一击,浓雾弥漫之下,怪兽踏入外区。
埃舍尔认得它。
它就是那只和老陈对过视线的垃圾兽,它比山岚小一点,却散发着莫名的令人恐惧的气息,光是看它一眼就要令人拜服。
它会是垃圾兽的王吗?
如同山姆是人的王一样?
埃舍尔扭回头,他害怕地不得了,现在自己不是孤单一人了,不再只有垃圾兽盯着他,还有那些人们,一百多个把性命交给他的人们。
内区的门后面是军队,这是毋庸置疑的。
但是他们不敢开枪,内区可不比外区,它是通往中心区的路径,是火力发电站的所在,也是山姆的居所,没人有那个胆把内区作为赌注。只要封住他们,不让士兵突围到外区,自己就有胜利的机会。
不知不觉,他的身后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
战斗胜利了,即使对手有枪,也弥补不了人数的绝对差距。
“我们时间不多,清点一下人数吧。”
一百二十一人。
埃舍尔和博多清点完人数,博多,这是刚刚他结识的黑人的名字,果不出他所料,博多是内区最底层人,他也知道如今中心区也能住人,而内区人正往中心区里挤。
埃舍尔抽出棍子,一言不发,底下的人们一样抽出武器,棍子,扁担,锄头甚至马桶圈。穿过内门,内门后面有什么?人,很多人,士兵,很多士兵。埃舍尔抓紧着的手掌松开一些,五指开开合合,棍子却没落下。
把所有人堵住的话,他们在内区无法开枪……
只要趁这个机会杀进去便是。
他又仔细在脑中构想巷战的情景,却意识到哪里不对,里头有些吵闹,不应该安静吗?许多军人严阵以待,手握警棍在门后请君入瓮。
里头居然还有市民日常生活的声音!
“把身体贴在门上!我一开门,你们就冲进去!”
埃舍尔走到一旁,手指放在开门的电钮上,好几次因为手筋抽动按下去。
“博多,领着他们。”
我们的声音更大。
他想。
“吱——”
铁门发出闷哼,所有人都举起武器,冲锋,现在离傍晚还有一段距离,可当们完全打开的那一刻,他们还是被内区的闪光晃得睁不开眼睛,一群人“哇呀哇呀”地冲进门,胡乱挥动武器。埃舍尔瘫在原地,内区啊,六年不见了吧。
他行走在人群的最后,进入内区的一刹那,他却呆住了。
没有士兵,没有埋伏,没有血。
人。
好多的人。
市民。
他们行走在整齐的沥青路面上,在小吃摊前驻足,在服装店里细细打量衣服的布料,在交换着手中的钱币和货物。他们有人刚刚下班,正在飞奔回家,也有人拎着公文包,慢悠悠地在街上徘徊,人群中不时出现几个顽皮的不肯归家的孩童。
看见一群不速之客闯进,他们先是一惊,目光自然地盯在了这群外区人的身上,随后,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似得,市集又恢复原来的吵闹。
怎么回事?
他们?
埃舍尔按下按钮,铁门关上,灰尘掩盖了眼前的景象,让他觉得一切都不是真实的。
只是一场梦。
自己还在老陈家呢,艾依也在身边。
艾依也在身边。
艾依……
“喂,怎么回事?”
博多深黄的手掌心把他拍回现实。
“不知道。”
他坦白,他曾是个内区人,可那些岁月太过遥远也太过飘忽,更何况那时的内区是外区,条件艰苦得很。
镇定,镇定。
“我们去学校!”除了那一百二十号人,没人在乎他的喊叫,这使得他的喉节一颤一颤,“去学校看看!”
正当他迈开湿漉漉的双腿要移动时,黑影出现,遮天蔽日,是垃圾兽,他明白。垃圾兽的王屹立在内墙之外,它不满地咆哮着,战斗将它引来此地,可内区没有垃圾,它不能再前进。埃舍尔看看市集,和看到他们时一样,人们只是抬头望了一望,又回到了自己封闭的生活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此时,他却看见怪物身上有什么东西在动。
那个东西在它身上爬着,在寂静中发出撞击声,那是铁锤敲击金属的声音。
垃圾兽会毁灭一切。
忽然,更内处传来响动,如黑鸟一般的战斗机从中心区窜出,尾烟划破云霄!他们要攻击垃圾兽?
不可能的,那是不可能的。
埃舍尔后退几步,这一次,他看清楚了,就在战斗机掠过它的一瞬间,他看见它并没有搭载任何武器,它要接走一个人,那个人趴在垃圾兽脖子上,手上挥舞着铁锤和钳子。随着惊呼声,飞行员轻松地用特殊的抓钩装置黏起他,装到机舱里,然后飞回。
那个人……
“老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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