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正式结束之后已经晚上了。我们在钟大爷的房子里和村民一起吃完了饭之后才开车回家。
“诺儿，我有事问你。”
路上，我主动打破了平时少有的平静。
“什么事？”
“有关你以后的事。你班主任说了，你不打算在读下去了？”
她听到之后愣了一下，没有回话。
“我不会叫你一定要去读大学，我还是会让你自己选择。因为我已经为你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了。”
“什么？”
“你本来不想要去城里读书，对吧？”
回应是一阵沉默。看来我猜对了。
“你是因为我们的话语，我们的决定而被迫做出决定的，所以……”
“不是的！不……就算是这样，我也还是很开心啊！也有了很多新的朋友，见到了很多第一次见到的东西，还尝了从未尝过的味道！这些……都很重要！”
诺儿突然打断我，大喊起来。
“所以，我从未因做出这个决定而感到痛苦和后悔……”
“是这样就最好了。所以，这次我让你自己做决定。不用用什么离开我会寂寞而理由哦！你都已经长大了，独立这个词应该不用我教你了吧？”
“可是……我会担……”
“别可是了。记得，要做出不让自己后悔的决定。不管你做了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
诺儿把原本想说的话憋了回去似的，点了点头。
其实，我还是骗了她。
其实，我帮她做了两个决定。
第二个决定是上学的事，而第一个决定则是支撑着我们两人的谎言。
什么时候我才可以把这层谎言戳破？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要一直不说，还是等她十八岁的时候说？而且诺儿也已经快要十八岁了……”
这层如蝉翼般脆弱的谎言轻而易举就可以戳破了，但是有谁可以知道戳破之后会发生什么吗？
未知数。就这么正儿八经地躺在我和诺儿之间。
我有时会后悔。那个时候为了安慰诺儿而撒下的这个谎言，早就随着风化与侵蚀而变得脆弱不堪了……
突然，头又开始痛起来……
我立刻把车靠边停，好让它不在我迷糊的时候撞上什么东西。
“没事吧！”
诺儿立刻稳住因为急刹车而急促运动的身体，待车停好之后立马问我。
但是此刻的我没有余力回答她。
头如同被撕裂般疼痛。这种仿佛深入脑髓的痛让我不禁蜷缩起身子。
不知过了多久，这种疼痛才慢慢缓和。
我得以抬起头，却看到诺儿充满担心和焦虑的脸。
“爸爸……没事了吧？”
“嗯……好多了……”
“去医院做个检查吧？每次叫你起你都不去……我很担心啊……”
“不用啦……只是头痛而已，又不是什么大病……”
要是去医院的话，后果肯定会和以前一模一样，毋庸置疑……
“没事的……快点坐好。”
诺儿虽然一副还想说什么的样子，但还是乖乖地坐好，系上安全带。
又开了大约五分钟左右，终于到家了。
小可跑过来叫着，似乎在说“怎么回来这么晚？”一样。
“辛苦你了小可，谢谢你替我们看家。”
诺儿用手轻轻摸了摸小可的头，温柔地说到。小可也舒服的晃动着脑袋。
“快点去睡觉吧，已经很晚了。”
诺儿便抱着小可上楼去了。爬楼梯的时候还回头说“早点睡，晚安。”
但是我睡不着。并非是我不困我累，是因为我没心思去睡觉。要思考的东西一大推，要做的事情也一大推。我却不知道应该先做什么。
我打开电视想看看有什么，但很快就关掉了。就这么一直在客厅坐着。
“你还没睡吗？”
突然，我听到了小可的声音。
“睡不着，你怎么了？”
此时的小可可以说话，就说明他变回了人类的样子。变回人类的样子就说明他应该有什么事吧？
“刚刚听到有声音，就下来看看。”
“啊，那是我刚刚看电视的声音吧？抱歉啊，把你吵起来了。”
“没事，但是你是不是在烦恼什么？”
“那么明显啊……”
“是的，很明显。”
我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坐。他看到后就走到我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仔细一看，小可已经长得比我高了啊。
为人父母的人看到这一幕应该都会很欣慰吧，因为自己的辛苦没有白费，全部都在身边的孩子身上得到了回报。
“我在烦恼到底要什么时候告诉诺儿真相，戳穿那个谎言。其实我也感到很不可思议，明明都长那么大了，明明已经那么久没见到妈妈了，诺儿她为什么还能继续相信这个谎言呢？”
“我想是因为这个谎言是你说的。”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诺儿应该是觉得既然是我讲的，那就应该是真的，哪怕是一个谎言也会是真的。她太相信我了。”
“这不是坏事啊。”
“是啊，但在这点上就是啊……要是我突然告诉她，她相信了十几年的事情是个丑陋的谎言，她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
“是啊，我也不知道……所以我才一直没有和她说……”
能这样和别人吐露心声，果然是一件令人放松的事。
“可是我这不说的话，我就太对不起你和诺儿了，尤其是你啊……”
“诶？为什么对不起我？”
“因为我的谎言，你已经当了十几年的狗，你不会感到伤心吗？”
小可摇了摇头。
“不会，只要能待在这里，待在诺儿身边就好了。我不会奢求那些的。那时候的我也这样说过，那就不会变。”
我抬高手摸了摸小可的头，他微微低下了头。不知不觉中，他也已经和我们生活了十几年了啊……
虽然我有想过让他去上学，但是小可说不用，自己看看诺儿的课本就行了，我也就没再强求他。他不像我那个时候一样学了半天，一会儿就学会了，我想应该是以前已经打好基础了吧。
“有时候，你真的就像我的儿子一样……”
“不，我不会当你儿子的，因为我……”
“我知道，你喜欢诺儿，对吧？”
小可听到这句话之后脸马上变得通红通红的，嘴里重复着“为”这个字。
“为……为……为什么……”
“我从前阵子就在想了，为什么你不惜一切，哪怕要一直当条狗都要待在诺儿身边呢？仔细一想其实答案很简单。如果不是喜欢她的话，为什么还会想要待在她身边呢？”
小可还在因为害羞而说不出话来。
“所以我才说我对不起你啊，因为我害你把自己的感情藏了那么久……”
“没有……的事……”
“我想，等我真正动不了的时候，我就把诺儿交给你吧。”
“诶？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如果诺儿愿意的话，我肯定会把她交给你的。”
“可是！我可是返祖人类啊！诺儿是人类啊！”
“我知道，所以呢？”
“人类和返祖人类，怎么可能……”
“有可能的。我还没有和你说过吗？诺儿的妈妈就是普通的人类哦。”
“诶！？”
“她的名字叫作薇尔，就是因为她的出现，我原本漆黑一片的天空才得以重新暴露与阳光之下。所以不要因为自己是返祖人类就不敢说出来。只要诺儿答应你，我就可以把她交给你。要相信人类和返祖人类之间微弱但却是存在的可能性。”
小可早已经红着一片脸了。这让我想起了我以前的样子。
“爸爸，你怎么还不睡啊？”
突然客厅的门被打开，诺儿边走进来边问道，手还在揉着微微张来的眼睛。
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呆了几秒，突然想到小可在这里。正想着怎么解释的时候，小可早已经变成狗的样子乖乖地躺在我的大腿上，装出一副熟睡的样子。
“啊，我就说小可怎么不见了，原来是跑下来了。真是的……”
原来诺儿是下来找小可的啊。
“它……它应该是口渴了吧，我给他喝了点水之后它就睡着了。”
“嗯，真可爱呢……”
说着，诺儿也走过来摸了摸小可的头，满意地笑了笑。
“你快去睡吧，就让小可陪我一下。”
诺儿无奈地叹了口气，打了个哈欠之后打开了门。
“那你也要早点睡啊，爸爸。”
“嗯，要了。”
诺儿说完就走出了客厅。直到听见她上楼的声音之后，小可才有一次变回人类的样子。
“她说你很可爱呢。”
“如果她知道她说的是个比她大了五岁的人，应该就不会这样说了吧……”
小可轻轻地打了个哈欠，他应该也已经困了吧。我伸了个懒腰，对小可说：
“好啦！去睡觉吧。不过看来你今天要和我一起睡了呢。”
小可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呐。如果我发生了什么事，诺儿就真的拜托你了。我不开玩笑。”
“诶？你怎么了吗？”
“没有啦。我也说了‘如果’啊。但是这个如果真的发生了，诺儿就交给你了……”
看着小可似乎还想问什么，露出了一脸疑惑和担忧的表情，我心里有种说不出来感觉。
“好啦！快去睡觉了。”
小可点了点头，变成狗的样子之后和我一起走出了客厅。我让小可先上去，我想去卫生间洗把脸。
突然，我觉得喉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想要用力把它咳出来。
但是，看到洗手台上的东西之后，我的心立刻被恐惧占领。
抬头看向镜子，呆呆地看着镜中那张惊慌失措的脸，微微张开的嘴。
还有里面被血微微染红的牙齿……
呵呵……
我到底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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