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教务处走出来不久,常胜追了上来。他把那张盖好章的单子给我,通知我过两天就能去财务室取钱。看他那还算是轻快的脸色,校长那边应该是没再出啥幺蛾子。
我松了口气。
小心翼翼的把那张等同于三千块钱的单子折好,我抬手递向我爸。他没接,我只好收在自己口袋里。
我和我爸一路无话,甚至连个眼神儿交流都没有。只是他那破拐杵在地上发出的钝钝的声响,在此时听来却着实有些刺耳。
彼时的我还不明白我爸那是一声不吭的心态,在埋怨校长的同时也有些迁怒不去解释的爹。
亏得当时没啥学生在场,不然第二天估计就会有“徐某人他爹是个料子鬼(山西土话,意指瘾君子)”之类的传言传出来了。
越想越不得劲,预想越不得劲,满心烦躁的我终于也是受不了一言不发的尴尬氛围了。想想后,我用自以为最合适的话题准备撬开我爸紧闭的牙关。
“爸,这回学校发了钱以后,我去二姑那——”
话语戛然而止的我瞪大了眼睛,双眼愣愣的朝前看着。
看着我爸眼角那因贯透了日光,而光亮如玉的晶莹。
他……
不就是喝个大酒被人知道了么,这有啥,整个代州的人还有几个不晓得你喝大酒的。
这句我心里的话如果说出去的话可能会起到很好的安抚效果,但我没说,连同上半截儿没说完的话一起咽回了肚子里。
心里……怪难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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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后的一段时间(大概几天吧),我爸开始戒酒了。
对此,我并没有感到多么震惊,也没啥惊喜可言。盖因我爸这酒已经是戒了有好几回了。记得在我妈刚走那会儿他一边托我舅找人去河北捎话,一边自己在家顽强的戒酒。那回估计是他戒酒戒的时间最长的一会了,记忆中持续了一个多月的样子。至于后来……在我大哥(我大爷的儿子,和我爸关系还不错)的苦苦相劝下,又戒了几次,只是最后都草草收场。
平心而论,我觉得要是想戒掉烟瘾,酒瘾什么的必须要一鼓作气,戒个两三次之后成功的希望实在是渺茫。
不过我还是很配合的把家里剩下的几瓶酒封存了,同时把屋后那堆酒瓶子也拉到废品收购站卖掉,以免他睹瓶思酒。
接下来,除了每天上课和给他热饭外,我开始静静的观察他戒酒的成效。不知为何,我忽然有种他这次戒酒好像能成功的感觉。
刚开始的几天,我爸气色还算不错,情绪也比较稳定,只是每天喝水和抽烟的量剧增(喝水我倒是理解,咨询了几位戒过酒的朋友后得知水划过食道落入胃中的感觉倒也能过过干瘾,抽烟是为了什么?缓解焦虑么?)我偷偷到商场买了几盒口香糖(之前我爸戒酒的时候有嚼过),以备不时之需。
大概是过了七八天的样子,我爸的状态开始不对劲儿了。
吃饭的时候,他开始大筷大筷的夹咸菜和榨菜然后塞嘴里好似嚼泡泡糖一样生嚼,且他的食量飞速下降。一次他就吃了小半碗饭,却生咽下了三袋榨菜。
而且他的脾气也变得很急,经常会因为一点小事而摔打遥控器、苍蝇拍等小物件。而且他还老是莫名其妙的做出一些捶脑袋、撅头发等小型自残行为。
大概又过了个三四天的样子,我爸开始有些犯迷糊了。
对此我早有准备,毕竟上述的症状在他之前戒酒那会儿也发生过。后来据我爸讲,戒酒时人的精神状态很是奇妙,大约一周的时候全身活力充沛,整个人底气十足仿佛能过十次景阳冈。可一旦过了这前几天,后面的日子就难捱了。不提喉咙里那又发虚又发热的难受,光是脑袋里那一抽一抽的疼就让人实在是受不了。拿我爸的话讲,就像是从喉咙里往脑袋里喷辣椒油一样。
我是没看出他前一个礼拜精神有多好……但后面这几天精神差倒是真的。本来他腿就不好使,这几天更是高着个步子摇摇晃晃,给人一种他那两条腿全是高跷的感觉。而且这几天他的脑袋更是疼得厉害,屡屡把我叫过去帮他捋头(一种我们那边流传的缓解头痛的土法子,将两手大拇指顶在人头顶发际线中央,沿着头发根儿一路推到太阳穴)。捋完之后他还是不得劲儿,让我帮他买止痛片,我果断拒绝。
开玩笑,止痛片这玩意儿要是上瘾了比酒瘾还大发好不好?这点儿医学常识我还是有的。
最后,还是我二大爷有办法。不知他从哪儿淘换来了一堆过期的感冒药(二大爷说了必须要过期的,劲儿小。要是上不过期的容易把人直接喝过去),让我每天下午(因着照顾我爸,我向学校申请了不上晚自习)用温糖水灌给他喝。
我倒是照做了,看我爸的反应好像也见了点儿效,不过我心头可是直打鼓。人家喜来乐的偏方好歹还有中医药理作为支撑,这种多半是某个“神医”臆想出来的土法子能顶多大事?能保证没后遗症么?
不管我心头是如何的不安,日子总算是跌跌撞撞的来到了三个礼拜后。我和我二大爷都惊讶的发现我爸的状态开始慢慢好转。
最明显的表现就是我爸的步子变得稳当了许多(当然,这也和他的腿伤好转也有一定的关系),也不用我架着他进进出出了。
但与此同时,他对酒的防守力度也跌破底线。有天我半夜上厕所,正巧看见我爸拿着个空酒瓶子在水管边上接水喝(后来我尝了一下瓶子里的水没有半点酒味,瓶子里残存的酒精想是挥发干净了)。
对我爸这一系列表现,我二大爷竟是显得比我这个当儿子的还要激动。用他的话来讲我爸这反应就是“差最后一哆嗦”了,必须抓住时机一举拿下。
和我二婶子商量后,二大爷果断把我爸扔到了院角落里堆玉米那个小房间,让我四哥(二大爷的儿子)严加把守,除三餐和大小便外禁止我爸出入。
他这么一搞,我倒是有点不安了。眼瞅着我爸就要修成正果了,可别被这种强硬手段激起啥逆反心理来啊。
毕竟我爸要是真发起疯来,我二大爷这个亲兄弟还真能斧头棍子招呼么?到时候怕不是又要功亏一篑。
不过让我惊喜的是,这回,老天爷没安排啥幺蛾子。
又过了一个礼拜,我爸正式“出关”了。
通红的眼眸与杂乱的头发仿佛在诉说着这个男人的疲惫,然而在我眼中,此时的父亲,却是从来没有过的精神。
(最后再在这里插句嘴。大概是高二寒假过年的时候,我有问过我爸为啥在高一那会儿能够成功戒酒。既然在学校教务处受的那点儿屈辱都足以让他立志,那我妈走了那会儿,所有人都在戳他的脊梁骨,这样的耻辱不更应该能让他立志戒酒么?对此,我爸的回答让我有点儿听不懂。他用土话说的,翻译过来大概的意思是人戒一样儿东西有时候并不需要多大的外界因素的刺激,非得要发生个车祸还是生离死别啥的才能改变自我是电影儿里面才会出现的情节。很多时候,只要心到了,想开了,事情就水到渠成了。不过虽然他这么说,我还是坚信教务处那场风波才是他改变的起点。只是……如果他改变的契机真的是那件事的话,那么,契机的核心……会是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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