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炙热的信念,苍银的少女

炙热的信念,苍银的少女

7月2日

锁在笼中的金丝雀,今夜也一如既往地看着窗外的星空,那稀稀落落的光景,宛如她眼瞳中寂寥的水波。

辛西娅,也就是自己的母亲,告诉过自己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生日对于晨曦来说是个不可理解的词,虽然她也庆祝过生日,到现在忘却得也差不多了,自从她被关进笼子的那天起,就连她自己都把这个自己专属的节日忘记了。

直到有一天,她被伊莱恩拉去参加她的生日派对,她才渐渐想起一年之中,自己也有这么珍贵的一天。

伊莱恩的生日非常简单,除了晨曦以外还邀请了两三个很要好的朋友,虽然都知道晨曦是贵族的千金小姐,不过在场的人都并不在意这层身份。伊莱恩的母亲做好了一桌色彩并不鲜艳但格外香甜可口的饭菜,她的父亲到街上为她订了一个十一寸的蛋糕,奶油都是最新鲜的,上面还放着猕猴桃,黄桃还有草莓。

小小的餐厅一下黑了下来,她的父亲单手托着点满和伊莱恩年龄数目相同的蜡烛的蛋糕走了进来,火光微微地摇曳着,明明是如此脆弱的存在,稍微有风就会被吹灭的淡淡光芒,竟然就能让人感受无尽的幸福和安心。

餐厅里的她的母亲和友人唱起生日歌,晨曦不知不觉中,也跟着这个对她来说还很生疏的节奏唱了起来,她的声音很好听,虽然一点也不懂唱歌的技巧,那毫无修饰的清甜声音在房中也格外突出,突出得就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伊莱恩的父亲放下蛋糕,生日派对的主角站在蛋糕前,带着饱满的微笑许愿。她双眸轻闭,那浅浅的酒窝好像在暗示她现在如同拥有一个世界般富有。

之后,所有人拿出了自己的礼物。

她的父亲送了她一双当年新款的粉色运动鞋,她的母亲的礼物盒里放着一个黄色发卡,她的朋友拿出了青春小说,流行歌手的签名专辑,还有一个挂在书包上的蓝色熊挂坠。

就只有晨曦什么也拿不出来,因为她那时还不知道,或者说没意识到,别人的生日是需要准备礼物的,即使她当时包中的钱,相当于所有人礼物价格总和的十倍。

伊莱恩笑了笑,捧住了比自己高,正在不知所措很为尴尬的晨曦的脸,用双手食指,顶起晨曦的左右嘴角。

“笑一笑,就是我的礼物了哟。这样的薇尔莉特姐,最漂亮了。”

饭后,伊莱恩的母亲开始收拾餐桌和厨房,喝醉的她的父亲抱住伊莱恩像面团一样揉着她的脸,而晨曦也终于可以和伊莱恩的朋友说上几句话了,虽然她还不太懂怎么把握交谈的尺度,不过每个人都很热情。

如此温馨,又和这个贵族家的悲情少女如此格格不入。

自己的父亲,从来不会过问自己的生日,那个绯叶家族的父亲的妻子,就更不必说了。

即使是弟弟鲁基乌斯的生日排场一年大过一年,宾客一年比一年多,礼物多到就连整个房间都装不下,自己也只是摇摇头,苦笑一下,坐在自己的书桌前,翻开夹有书签的那一页继续读下去。因为那些礼物,都不如当年伊莱恩父亲手中蛋糕的烛光把房间填得充实,所以也没有羡慕的理由。

今天的她,坐回自己经常坐的房间左侧靠窗的小茶几,盯着那个从厨房偷偷拿进来的奶油蛋糕,依旧在出神。蛋糕上插着三根细长的蜡烛,还没有点燃。

晨曦打火机用得并不好,有一个点了三次才顺利点燃。蜡油开始滴在蛋糕上,但恍惚的她忘记了接下来应该干什么。想要唱生日歌,又觉得自己唱的话实在太傻太寂寞,于是找来了录音机放在自己对面,按下了播放键。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听了十多遍,蜡烛差不多烧了一半,凝视火光的晨曦才回过神来,连忙吹熄了蜡烛,却又想起愿望还没许,叹了口气又重新把蜡烛点燃。

三个蜡烛已不齐高,不同颜色的蜡油也破坏了本来好看的奶油蛋糕,就在这看起来冰冷而残破的光景中,晨曦开始许愿。

只有神知道她的愿望是什么,气息很静,蜡烛熄灭得也很安稳。

这个蛋糕只有八寸,不过就算这样自己也吃不完。

要是维恩特的话,一定可以的吧。

“咚咚咚——”刚刚想到那个男孩子,敲门声就响起了。

晨曦乱了阵脚,想要把这个丢人的蛋糕还有刚刚干的一系列丢人的事的痕迹都藏起来,但显然没时间了。

“我是鲁基乌斯,现在可以进去吗?”

晨曦稍稍安心,是弟弟的话,倒没什么问题。

“嗯。”晨曦轻舒了一口气,靠在沙发上。

鲁基乌斯换上了拖鞋,走在木地板上几乎没有脚步声。他一脸严肃,和平时一样,虽然年龄比晨曦小了五岁,但面相很成熟,以至于实际上却看不出这样的年龄差。

“没有记错的话……嗯不对,肯定没记错,今天是姐姐的生日。”鲁基乌斯把用彩带包好的小礼品盒放在插好蜡烛的小蛋糕旁,稍微笑了笑,“礼物哦。”

“呵呵,谢谢了。”晨曦笑着说,声音很小很静。

“莱文特没有过来吗?”鲁基乌斯坐在晨曦的对面。

“怎么会过来,除了你和爸爸妈妈以外,没人知道了吧。”晨曦露出一丝寂寞的笑。

那个名叫玛嘉莉·晨曦,曾经叫玛嘉莉·绯叶的女子并不是自己的母亲这个秘密,就连鲁基乌斯都不知道。今天,晨曦依旧要继续演下去,和以前一样。

“也对……不过伊莱恩也知道吧。”

“她这个暑假没回来呢。”晨曦叹了口气,本来想着如果伊莱恩能回来,这个生日会有趣得多的,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这么寂寞了,“到底怎么了,去哪儿玩了吗?”

“要是她在就完全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鲁基乌斯也深刻了解伊莱恩是个怎样的人,想到这里,他嘴角抽动了一下,对于不善显露表情的他,这样的动作就已经表示他很愉快了。

和弟弟的交谈从来都不是那么有趣的事,别的男孩子在这个年龄都还很有活力地到处胡闹,他却总是喜欢一个人待着,看书,画画,练剑,虽然很会说话,但是并不会开玩笑。晨曦的沟通能力是和人交往的过程中渐渐掌握的,而鲁基乌斯,则完完全全是照搬了书本,把书本的知识运用得不输给那些实践派的人,他的学习能力也够夸张了。

“今天怎么想起来找姐姐呢?”晨曦笑了笑,拿起一旁切蛋糕的透明塑料刀。

“哦,父亲有话想对你说,但是最近很忙,就让我捎封信过来。”鲁基乌斯说着,把包中的信封拿了出来,虽然只是传话,但依旧包得像家书一样规整,“不过,吃完蛋糕再看吧。”

“嗯,我觉得也是。”晨曦无奈地说着。

看完以后,估计就没心情了,父亲大人的信,从来不会写什么轻松的话题。

两个都是经历过严苛礼仪教育的贵族,这种举手投足都彬彬有礼的样子已经成为习惯融入了血液之中,即使是私人的环境中也不得放松,不过这种谨慎显然会缩减食量,再加之晨曦心中对父亲的来信一直惴惴不安,在两人用餐结束的时候才吃掉了蛋糕的一半。

“剩下的,我帮姐姐拿出去。”鲁基乌斯用面巾纸擦嘴,“这样就不担心姐姐被其他人撞见了。”

“嗯,谢谢。”晨曦拿起玻璃杯抿了口水,嘴上没擦干净的奶油在杯沿上留下了淡淡的痕迹。

“姐姐,沾上了。”鲁基乌斯很细心,一下就发现了,要是平常晨曦不会有这种失误的,“最近姐姐怎么了,像是失了魂一样。”

“哦哦,没什么……大概是精神不好吧。”晨曦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苦笑着用纸巾擦拭着杯沿。

“训练强度太大了吧,最近几乎每天都能看见你在训练场里。”

“或许是吧……”晨曦扶着额头。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很累,异常累,以前通宵学习的时候都没有这种感觉。她也知道,这种训练强度虽然比平时要大,但绝对不至于对自己的日常生活产生如此严重的影响。

出门忘记带东西,搞错日程表上的时间地点,说话说到一半忘记了接下来要说的事,因为失误而不得不把一件事重复很多次,这要是放在以前,就算会发生,肯定也是非常偶尔,绝不会像现在,每天都如此。

如果把大脑比作手表机芯,就像少了一颗重要的螺丝钉,虽然还在运作,却总是出现各种各样无端的问题。

“看看信吧。”鲁基乌斯喝了口水,提醒道。

“嗯。”晨曦说着撕去了信封口,将一张对折得格外整齐的信纸拿了出来。

这么大的一张纸,只写了一句话而已。

“虽然要出嫁了,别放松对自己的要求——帕特里克·晨曦。”

迅速看完信的晨曦轻笑一声,又靠在了沙发上。

“方便的话,信里说什么了?”

“没什么,一如既往的叮嘱。”晨曦苦涩地说,“父亲也注意到最近我有些不对劲了。”

“还是尽快调整的好,姐姐这样子会让人担心的。”鲁基乌斯站起来,“我还有些事,就先走了,生日的话,姐姐还是开心一点吧。”

“嗯。”晨曦无力地点点头,翠绿色的瞳仁眸光忽闪,水晶吊灯的那种空灵感完全投影到了她漂亮的眸子中。

要是说开心就能开心起来,晨曦也不会这么苦恼了。

这句话,好像点在了她的心结之上。

不知道已有多久,自己没有发自内心地笑过了。

快乐的这种情感,好像不知不觉就被别人偷走了。

“说起来,”鲁基乌斯停在门口,并没有马上说话,时钟滴滴答答的声音一如既往,似乎在告诉晨曦她手中的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姐姐马上就要出嫁了。”

“……嗯。”就算现在,晨曦听到这个话题胸口还是会不自觉地发紧。

“时间,过得真快呢。”鲁基乌斯推开门,缓步走出去了。

“时间,过得真快呢……”晨曦的话语,被关门声掩盖。

她的双眼无神地看着桌上的日历,其实她很不愿意把六月份的那张撕掉,手在日历上停了很久,明明知道这张纸留着已经没用了,但就是不想撕。动作足足凝固了十多秒,她才决定下来把那一页撕下来,连续撕了两次才撕掉,在那之后她好像又在什么都没想的混乱情况下,像个孩子一样把上面还残留着的纸屑也全部撕得一干二净。

嘶啦——嘶啦——嘶啦——

那张六月份的日历又被她一下又一下地撕了个粉碎,直到已经小到再也撕不动,晨曦才终于放弃,准备把这些放进垃圾桶。

但是,手一滑,所有的纸屑撒得到处都是,就像漫天飘散的雪花一样。

这时的晨曦才好像回过神来,看着满地的纸屑,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她其实心里很清楚,在这样憋下去,自己肯定会疯掉的。

无论是结婚也好,远方传来一点消息也好,都能让她绷紧的心神稍微放松一些,最难熬的,莫过于行走在通往绝望的独木桥上,想要等待一丝光亮,但周围除了枯树和乌鸦以外什么都没有,风都演奏不出声音,死一般的寂静。

这就是相思病吗?

想到这个词的时候,晨曦宛如从沉沉的睡梦中惊醒,身体坐直在沙发上,惊出一身冷汗。

就像一个吸毒成瘾的患者,看不到他的样子,听不到他的声音,感觉不到他的动作,就会痛苦难耐,直至癫狂。

晨曦脱去拖鞋,躺在沙发上,身体蜷在一起,虽然是夏天,但她就像发烧一样,冷得不停地打寒战。

她读过的书很多很多,但没有一本书里写了恋爱这种情感会如此强烈和危险。

银发散在沙发四周,凌乱得如同一个独处深闺终日无心装扮,只是苦等恋人归来的女孩子。

身体还在继续颤抖,她甚至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了,双手紧紧地抱在胸前,指甲陷进了手臂里。一闭上眼睛,她似乎就回到了在“希欧拉贵族学院”的住宅中,那时她还是雇主,他还是执事。

现实永远比故事残酷得多,即使是如此强烈的执念,那个不知身在何方的男孩子依旧无法感受到。

他在哪儿?

他还好吗?

他还会回来吗?

夜空中不知名的飞鸟掠过晨曦的窗前,可惜这不是他的信鸽。

就算来一个消息也好,不然,很害怕的啊,维恩特。

9月17日

今夜的月亮很圆,它依旧散步在夜晚这一巨大的幕布上,观看着人间的那位少女在训练场中的练习。

虽然晨曦坚持每晚都练习,但是进步非常缓慢,和平时无论干什么都会稳步甚至飞速提高水平不同,现在她的战斗训练成绩似乎只和她的状态挂钩,看不出实力上的提升。并不是她到达了一个瓶颈,而是她根本没法集中精神。

四个木桩立在她的面前,每个都伤痕累累,尽是圆刃砍出的痕迹,仅仅是象征性地擦过,都会留下三四厘米深的痕迹,较之平常人来说已经超出很多了,但是,对于这个生活在贵族的标准里的女孩子,这还远远不够。

她深吸一口气,踏出一步,再次开启半神化,左半身迅速被光覆盖,罩上了一层圣洁的铠甲,脸上也带上了遮住眼睛的舞会假面。

长发在夜中随风舞动,宛如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

她身后拖出光尾,身体像幻影一样窜了出去,若是注意力不集中的人,甚至会以为正在移动的是会拐弯的光线。

嗒!

木头被撞击割碎的干脆响声响起,木屑刚刚飘在天空,那造出伤口的圆刃已经命中下一个目标。

嗒!

又是一下,晨曦膝盖发力,脚支地做出变向,奔向第三个木桩。

嗒!

一切动作一气呵成,这样的速度训练已经被晨曦的身体所熟记。

但就在脚部发力的那一刻,似乎是因为昨天的雨,土地变得格外湿滑,脚没踩稳,她的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

要在平时,晨曦完全可以找回平衡,但是又是因为精神不集中,她的反应晚了半拍。

咚——

就在她作出反应之前一刻,失去平衡的她的肩膀正好撞上第四个木桩,整个人因为高速而带来的剧烈冲击力直接向后摔倒在地上。圆刃也跟着脱手,插在了旁边的泥地里。

肩膀传来剧烈的痛楚,就好像脱臼了一样。

银光消散,就像萤火虫散向夜幕的各处,她痛苦地蜷起身子,用左手捂住受伤的右肩,虽然她知道这个动作完全无法减轻伤痛。

这是她今天晚上的第三次失败了,比以往的夜晚还要多,可以说今天的状态太差了。

她强撑身子准备站起来,但肩膀实在太痛,不仅肩部受伤,还狠狠地撞到了锁骨,整条右手只要一发力就会引起剧痛。没有办法,她只能继续在地上躺一会儿。

月明星稀,她翠色的双眸和明月对视着,虽然这种交流无言,已经胜过了千言万语,因为月亮,总是知晓你的所有故事。

能够被人知道的委屈,就不再是委屈了,即使对象是那轮冰冰的月亮,也会好过一些。

湿濡的土地中的水分浸入晨曦单薄的衣料中,和汗水混在一起,刺骨的冰冷让她背心发凉。她侧过身子躺着,看着训练场其中一侧的围墙,低低矮矮的,却能把自己和这个世界彻底隔离开,有时候想想,真是不可思议。

她讨厌什么都做不到的自己。

曾经消极地去相信,嫁到了冬泉家族就能让晨曦家族变得更加昌盛,却没敢去想,一个把家族姓氏都丢弃的人,究竟能为那个家族做到何种程度。

碌碌一生,是晨曦最不能接受的。现在的自己,还能在训练场里为了某种执念而拼命练习,成婚之后,估计再也不会有任何念想了。命运就是这样高明的杀手,不夺去你的生命,同样能让你变成浑浑噩噩的行尸走肉。

疼痛感似乎消失了一些,她努力撑起自己的双腿,站了起来。虽然腿部的肌肉已经相当紧,也就是疲劳的警告,晨曦还是打算继续练下去。

拖动着如同灌铅的双脚,晨曦捡起自己的圆刃,再次回到了起点。

眼前的景色有些摇晃,晨曦摆了摆头,估计是刚刚的冲击太强了吧。不过现在她才发觉到,不止是今天的失误变多了,四肢肌肉发紧但是发不上力,眼前的景物不时会恍惚一下,精神状态也是一片混沌,混乱感比任何一天都要强烈。

晨曦把手背贴上自己脸颊,却发觉自己的手背冷得像冰。

她能感觉到,自己脸红了,灼烧一般的红,而且,呼吸也比平时训练要急促许多。

自己是怎么了呢?真的是累了吗?

不能放弃,现在放弃了,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了。

她的身后,有一对视线,至始至终凝视着她曼妙而脆弱的身影,一刻也没有离开。那就是藏在休息亭背后的,结束了剑术训练就匆忙赶来的鲁基乌斯,也就是晨曦的弟弟。

晨曦最近恍惚的状态,让鲁基乌斯十分担心,虽然他不是会在表面上表现出这种情感的人,但实际上他比谁都要更关心她随时都有可能垮掉的姐姐,甚至更甚于她的未婚夫莱文特·冬泉。虽然发生了上次的那种不愉快,但冬泉对晨曦的态度并没有太多改变,依旧在小事上对她百依百顺,不过两人的关系依旧能很微妙地感觉到出现了芥蒂。

这时候的鲁基乌斯,从中扮演了调和者的角色,虽然他和冬泉的关系只是面子上过得去的程度,不过为了自己的姐姐,他还是做出了自己最大的努力。

大概是出于晨曦的角度考虑,也是因为晨曦现在还处于冬泉的控制之下,冬泉并没有把晨曦和外面的殒有染的事情捅进晨曦家族其他人耳中,自然,也包括从中调停的鲁基乌斯。

晨曦的身影越来越不稳,鲁基乌斯心知很危险,不过他更了解自己姐姐的性格,想要劝她停下来,比登天还难。但如果不阻止她,她这种一味作贱自己的训练方法,又让他无比心痛。

她不知道自己姐姐究竟在读大学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她也完全闭口不谈,退一万步说,他完全想不到有什么事能让心智甚至比自己还要坚强的姐姐变得如此恍惚。

远处的晨曦,在月光下再次半神化。

鲁基乌斯依旧屏气凝神地看着自己的姐姐,刚刚她摔倒就让他惊出一身冷汗,幸好最后他还是沉住气没有跑出去。

但这一次,晨曦仅仅走了两步,身上的银色盔甲就化作了无数的流星飘散在她周围,她的身体,也像一张纸片一样,在风与月中显得格外寂寞地倒了下去。

“姐姐!”虽然预料到了这种情况,鲁基乌斯还是止不住慌张,急忙跑了过去。

鲁基乌斯将晨曦的上半身轻轻扶起靠在自己身上,晨曦眼睑轻闭,双眉微锁,呼吸格外急促和紊乱,雪白的双颊上烫上了深深的绯红。

“……发烧了。”鲁基乌斯面色凝重地喃喃自语。

他站起身,把晨曦背在背上,连她自己都有些惊讶自己的姐姐居然如此轻巧。脚下的步子急促而不失节奏,鲁基乌斯将晨曦送回了自己的房间,紧接着连忙让佣人把医生请来。

当佣人将晨曦的睡衣帮她换好,搀扶上床睡下之后,医生便开始了他的诊断。

“虽然是因为晚上出汗吹了冷风而引起的发烧,不过从身体状况来看更严重的是全身的疲劳反应……我的建议是让大小姐在床上静卧一段时间,不过,想必大小姐也不会听的吧。”医生做出诊断之后无奈地笑笑,因为是晨曦的私人医生,对这个女孩子的性格一清二楚,“如果可以的话,就要麻烦少爷多叮嘱叮嘱大小姐了。”

“嗯,那是当然。”鲁基乌斯说道,“如果没事的话,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那么我先行告退,药物剂量已经告诉过佣人了。”医生优雅地鞠了一躬,离开了晨曦的卧室。

“……到底在干什么啊,真是的。”鲁基乌斯摇了摇头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虽然是在抱怨,但语气中更多的是无奈,“现在姐姐做的事情越来越搞不懂了。”

他偏头看向晨曦,她安静地躺在床上,被子盖住了她锁骨以下的部分,双颊依旧通红,额头上放着一张洁白的毛巾,平时的干练与果敢尽数消失,这幅虚弱的样子,和万千生病的普通女孩子没有一点差别。

见到这副样子,鲁基乌斯又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自己敬佩着,仰慕着,追赶着的姐姐,也有如此平凡的一面。

虽然是姐弟,他对晨曦的了解却算不上多,虽然生活在同一所大宅中,鲁基乌斯从来不知晓姐姐的私生活,可能在这方面,他还不如伊莱恩了解得多。

他和伊莱恩是认识的,并且关系也很不错,这个人,也是鲁基乌斯和姐姐为数不多的交集之一。

“嗯……嗯……”晨曦发出轻微的气音,侧过身子躺着,被子稍微从肩膀上滑了下来,听起来即使睡着了她也并不好受。

“唉……”鲁基乌斯站起来重新帮晨曦把被子拉好,“真搞不懂,那个家伙为什么要把姐姐软禁在这里,还有几个月就成婚,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话自然是针对那个莱文特·冬泉,在鲁基乌斯的理解中,结婚和学业并不抵触,软禁的事是冬泉间接地和帕特里克·晨曦谈妥的,这让他就算觉得理解不了也没办法插手了。

“……姐姐生病的事,真不想通知他。”

通知了他的话,自己又会莫名其妙地被责怪吧,虽然他嘴上也不会明说,不过那种嫌恶的眼光想都能想象到。

冬泉正是这种性格不太讨人喜欢,人人都有自己的难处,比如鲁基乌斯,包括休学申请都是鲁基乌斯帮晨曦写的,在父亲非常忙,母亲一如既往地懒的情况下,家里很多事情都被晨曦挑了下来,但现在晨曦的精神状态又是这样,按照顺序鲁基乌斯就接过了这个担子,虽然挺沉重,也是没办法的事。但是别人火上浇油的话,又另当别论了。

虽然很累,但他还是决定自己照顾姐姐,不去找莱文特·冬泉了。

想到这里,躺在鲁基乌斯旁边的晨曦又翻了个身,睡得格外不安稳,眉头也皱得更紧了。

“果然还是输液好一点吧。”鲁基乌斯自言自语着,虽然刚刚医生说用不着小题大作,但现在的情况让人很担心。

鲁基乌斯凑到晨曦的床边,正当他把晨曦额头上的冷毛巾取下来,准备重新浸一下水的时候,晨曦无意识中朱唇微启,悄声梦呓出了几个字。

“安德鲁……”

“安德鲁?”鲁基乌斯皱了皱眉,在脑海中搜索,却从来没有对这个名字的印象。

他又怎么会想到,这个安德鲁,就是那个在伊普顿亡灵入侵的时候,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的殒呢?

9月18日

天旋地转,晨曦在准备从床上起身的一刹那就察觉到发生了什么。胸口像压着一块大石头,气息像是一团粘稠物堵在气管,吐不出去,也吸不进肺。她知道,自己是发烧了,脸颊发热,双脚却冰冷,想要起身,一股强烈的晕眩感就会袭上大脑,让她不得不安稳地躺在床上。

从前也有过这样的经历,但只有今天,她才能深刻地感觉到病痛有多么难熬。耳边一直像有人在打皮鼓,身上时而燥热时而寒冷,想要动动就会感到酸痛和无力。

自己体温一定非常高,但她勉强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并没有输液。

“起来了啊。”突然听见耳边响起了弟弟的声音,“感觉好点了吗?”

“……很难受。”虽然很头晕,但她基本能想出昨晚发生了什么,自己晕倒在了训练场上,弟弟把自己送回了房间,自己就像死掉了一样沉沉地睡了一晚。

从窗外洒进的阳光颜色已经异常明媚,从这点判断估计已经中午了。

“先把药吃了吧。”鲁基乌斯说道,坐到晨曦床边的椅子上。

“稍微等会儿……”晨曦轻声制止,“很难受,坐不起来,先等等吧。”

“……没事吧?”鲁基乌斯有些担心地皱眉,从伸手可及的床头柜里取出了电子温度计,用口袋里的无菌湿巾擦了擦,“姐姐张嘴。”

晨曦顺从地张开嘴,鲁基乌斯将温度计从她皓齿间不算大的缝间伸进,顶住舌头下方,大概四五秒之后,温度计就响起了提示音。

“三十八度二。”鲁基乌斯看了看,稍微放心了一些,“低烧而已。”

“低烧……吗?”晨曦不太相信地喃喃自语,自己以前也有过顶着低烧到学校上课的经历,那时虽然有点难受,但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连床都起不来。

“只是你最近太累了。”鲁基乌斯擦掉了温度计前端的唾沫,放回了柜子里,“多多休养才是。真不知道姐姐你是为了什么那么拼命。”

并不是疑问句,因为鲁基乌斯知道像姐姐这种喜欢一个人挑担子的人,问了也是白问。

“唉,或许是……太傻了吧。”不过晨曦柔声的回答实在出乎鲁基乌斯的意料。

“总之,我让佣人把药端进来。”鲁基乌斯带着一丝不解,起身出门去了。

虽然被子盖住了晨曦的全身,但是她还是冷得打寒战,她把身子蜷成一团,双手收在被子里,但即使这样也无法缓解。

不仅仅是身体冷,心也很冷,不管被褥加得再厚,都没办法融化似乎凝固在心田中的深冰。

没过多久,鲁基乌斯就领着端药的佣人进来了。在佣人放下药之后,鲁基乌斯准备把床上的晨曦搀起。

“……冷。”晨曦将被褥一裹,并没打算起来。

“……呵呵。”鲁基乌斯先是一惊,而后突然笑了出来。

看惯了姐姐雷厉风行的样子,没想到脆弱的时候竟然如此可爱。要不是看到今天这样的景致,他还不知道那个薇尔莉特·晨曦竟然也会有如此柔软的一面。

“唉……好好好。”鲁基乌斯无奈地叹气,到了旁边比较大的柜子里又抱出了一床被子,铺在晨曦的身上,“这样好点了吧?”

“嗯,谢谢。”晨曦的声音细如飞蚊。

“冷归冷,药总要吃吧。”鲁基乌斯把椅子拉得离晨曦很近很近,然后慢慢把晨曦的头扶起,同时另一只手拿过了水杯,“先润润嗓子。”

“嗯。”晨曦并没有把手伸出来,而是鲁基乌斯一点一点地倾斜自己的手,把水喂进晨曦微微张开的嘴中。

就像个仆人在伺候一个生病的小公主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鲁基乌斯不感到厌烦,反而觉得有些高兴。

从来自己和姐姐的关系说不上好,虽然各个方面都在尽量关照到对方,但是显得实在太客气了些,现在干的这点小事,才能让他深刻地感受到,自己和姐姐是一家人。

“来,嘴张大点,药。”鲁基乌斯大拇指和食指轻捏住胶囊,从晨曦的唇瓣之间温柔地送进去,然后再拿过水杯喂一些水,等晨曦将这颗药咽下去之后,又重复以上的过程,大概五六次之后,将药全部吃了下去。

这种无微不至的程度,就连那个莱文特·冬泉都不见得做得到。

“……麻烦了。”晨曦稍微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没事的。”鲁基乌斯简短地回答,拿纸巾帮晨曦擦掉从嘴角流下的水迹。

重新被放回到床上,似乎是因为鲁基乌斯刚刚的照顾,让晨曦的不舒适感消退了一些。躺在床上,睡意又再次袭了上来。

“对了,姐姐。”鲁基乌斯收拾起刚刚用过的杯子和纸巾,“‘安德鲁’,是谁啊?”

听到这个名字,晨曦忽然变得无比清醒,似乎思绪的洪流一下子都涌进心田,甚至让她产生了片刻的幻觉。

不过不愧是晨曦,虽然不知道鲁基乌斯为什么会提起这个名字,但即使在混乱中她也能找到最恰当的应对方式。这时候的搪塞肯定会被自己很聪明的弟弟所看穿,自己能选择的最佳应对方法,就是选择性地一步步试探,鲁基乌斯了解到哪种程度。

“……高中时候的同学,怎么了?”晨曦装出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

“姐姐昨晚,说了这个名字呢,在梦里。”细心的鲁基乌斯还是注意到了晨曦脸色一瞬之间的失常。

“真的?”晨曦愁眉,露出疑惑的表情,“没有理由啊……怎么会提起这个名字……”

既然是从梦话里听到的,装糊涂就好了。

不过没想到,自己竟然都已经病到了梦中都会念起这个名字的程度了。

难道是因为他用神使的力量,给自己施加了什么魔法吗?

可是,这种思念,又是那么单纯,那么强烈。

“哦,原来只是同学啊。”鲁基乌斯也没在这个话题上纠缠,“是啊,梦很多时候很奇怪也很没道理的。”

咚咚咚——

突然传来的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请……”

还没等鲁基乌斯应答完,一个急匆匆的身影已经推开门闯了进来。

“怎么样了,薇尔莉特!”冬泉三步并作两步,已经来到了晨曦的床边。

“……还好。”晨曦轻声回答,在她还没看见声音的来源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来者是谁。

“还在发低烧,不过情况还算稳定。”鲁基乌斯在一旁用冷淡的声音说。

“昨天你就在照顾她了?”冬泉看向鲁基乌斯。

“嗯,一直。”鲁基乌斯不愿意多说话,也没什么想说的。

“辛苦了。”冬泉向鲁基乌斯致谢,“听说她是在训练场病倒的?”

“嗯,虽然说直接致病原因是着凉,不过主要是因为疲劳而引起的抵抗力下降。”

“唉。”冬泉叹了口气,似乎也对晨曦这种性格十分无奈的样子,“你说你,训练归训练,这么大的强度怎么会有好的效果……再加上,有什么事能让你这么着急的?”

晨曦沉默着,只是和冬泉对视,一句话也不说。

“……姐姐她肯定有自己的考虑,你还是少说两句吧。”鲁基乌斯**了谈话里。

“再有考虑也说不过去,这么大的人了,自己的身体都不会照顾。有干劲是好事,但是总是蛮干,除了让别人担心以外一点意义都没有。”冬泉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像晨曦这种坚韧过头的执著,冬泉先前已经提醒叮嘱过很多次,但晨曦还是一味地按照自己的意思做下去,现在她病倒了,冬泉心里当然会有火。

“那你责怪之后姐姐就能好起来吗?这种时候让她好好休息才对吧。”鲁基乌斯见到冬泉这种态度,口气也强硬了一些。

“不是责怪,只是想让她长点记性。”冬泉回避了鲁基乌斯的辩驳,显然他不想和鲁基乌斯争吵,“我们自己都有自己该做的事,从昨天晚上你就在照顾她,她应该也觉得给你添麻烦了吧。”

“但、但是,生病这种事,没办法啊,又不是姐姐想要生病的。”鲁基乌斯的口才还是不如冬泉。

“别吵了……”晨曦张嘴想要阻止,但是口干舌燥,声音黏在嗓子处发不出来。

“这我也知道,你以为我愿意看到她这个样子吗?”不过冬泉还是听到了晨曦的声音,也不打算再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算了,以后这种事直接通知我。”

“你不是也很忙吗?”

“我尽量抽出时间吧,如果不行的话,再麻烦你。”冬泉找了张椅子坐下,无可奈何地说,“这回辛苦你了,先去休息一会儿吧。”

“……嗯。”鲁基乌斯很容易就能听出来,冬泉的意思是让他回避。虽然不甘心,他也只能点头,因为他也没有继续坚持待在这里的理由。

但就是莫名的不快,冬泉的态度至始至终,从以前到现在就是这样。

冬泉家族的地位本来就比晨曦要高,在伊普顿市里,晨曦家族一直都被视为是冬泉家族的附庸,毕竟在整个帕雷拉里,四季家族,春樱,夏铃,秋蝉,冬泉是除皇族以外最有地位和号召力的四大贵族。虽然晨曦家族的地位在帕特里克·晨曦的领导下正在稳步提升,不过距离冬泉家族还是有不小的差距,这次的联姻,也被外界视为是种攀附的手段。

正是因为这种从祖辈流传下来的高度差,让冬泉有资格在晨曦的房间里对鲁基乌斯露出这种反客为主的态度,让鲁基乌斯虽然不满但也只能默默忍受。

“莱文特,”鲁基乌斯本来已经准备离开,不过他突然想起一个冬泉有可能会知道答案的问题,“安德鲁,你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吗?”

听到鲁基乌斯这么问,卧床的晨曦和坐在床边的冬泉都是一惊。

晨曦心知不妙,而冬泉的表情,已经变得冷峻而严肃,有几分骇人。

整个房间的气氛,一下就沉到了冰点。

“……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冬泉没有给出回答,而是迫切地反问。

“算了,没事。”鲁基乌斯心知自己踩到了地雷,如实交代的话,十有八九会影响到姐姐。

“快说。”冬泉的声音一下变得很有压迫力,鲁基乌斯的问题已经出口,冬泉又怎么可能让他如此轻松地应付过去。

鲁基乌斯一时语塞,这个时候只能说谎,但是对这个名字自己一点都不了解,只知道那是姐姐高中的同学,就凭这么少的情报,想要编造谎言很不容易。

“快点!”冬泉咄咄逼人。

鲁基乌斯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即使冬泉一再逼问,他也只能沉默,这样下去,迟早会被逼出实话。

“……我的梦话,弟弟他听到的。”突然,晨曦虚弱的声音响了起来。

仅仅是这一句话,就把冬泉对鲁基乌斯的矛盾扯到了自己的身上。

鲁基乌斯知道,这是姐姐在袒护自己。

“薇尔莉特,我劝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底线。”冬泉双眼眯起,脸上露出像是要把牙都咬碎的那种震怒,就差一点就会完全爆发。

“……就算这样,我也控制不了做梦啊。”晨曦的声音细得就像被父辈责骂的小女孩,令人无比同情,“我马上就是你的了,这还不够吗……”

“……”冬泉长吸一口气,渐渐压住了自己的火气,既然晨曦这么说了,自己也没有再发火的理由,“唉……算了。”

他站起来,走向门边,从鲁基乌斯身边走过。

“抱歉,再麻烦你照顾她了。”冬泉说着,脚步没停,拉开门就离开了。

关门时千重的回音,在房间了回荡了良久。

“对不起啊,姐姐。”鲁基乌斯也知道自己问了最不该问的话。

“没事的。”晨曦淡淡地说,“我已经……无所谓了。”

10月21日

废纸篓里的纸团再一次满了出来,佣人悄无声息地更换了一个备用的。

晨曦似乎变成了一个机器人,只会重复用铅笔草草勾画两下,然后将纸揉成一团丢在一边这一套动作。不管怎么样,自己也设计不出一套像样而且满意的婚纱。

设计服装对于晨曦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前些天也看过很多书补习婚纱方面的知识,但像设计这样的工作最需要的不仅是技法,还有灵感。灵感就像一只调皮的猴子,当你越想把它老老实实按在桌前的时候,它越是会跑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去。

不知不觉,她已经保持同一种姿势设计了四个小时,其结果只是设计出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头巾而已。她暂时放下铅笔,双手举到头顶撑了一个长长的懒腰,身体的疲惫虽然有所缓解,她的表情依旧愁眉不展。

人人都说,穿婚纱的女孩子是最美丽的。对于晨曦来说,更是一辈子只有可能有一次的仪式,这件婚纱,一定也是穿过一次之后就会永远放在柜子里,当作照片一般的回忆永久珍藏,自然,她也希望这种回忆能够唯美得让她永久难忘。

要说没憧憬过是不可能的,她在以前也期盼过自己穿上洁白的婚纱,带上漂亮的结婚钻戒,但真正到了这种憧憬将要实现的时候,她却强烈地不安起来。

手腕带着铅笔拉出两条长线,晨曦偏着头看了看,又觉得不满意,把纸揉成一团,扔进了桌边的废纸篓里。她并没有拿过新的白纸,而是趴在了桌子上,双眼看向房间里的那扇窗户,久久凝望着,不知是在渴望着自己能逃向窗外的世界,还是在渴望着窗外的世界能有人来拯救自己。

哪种期望都和童话一样不现实,自己已经不小了。

她又开始幻想自己穿婚纱的样子,但是思维总是不受控制地幻想起除了婚纱之外的很多东西,前来参加婚礼的宾客,无数种长相却带着同一种表情,富丽堂皇的教堂大厅,奢华之气和自己的发色是如此格格不入,年迈而稳重的司仪,面容就像一块被风霜打磨过的石板似乎几十年都一成不变,还有那个穿着白西装的新郎,背着自己正在整理他洁净的白手套。

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贵族的自己,真的有权力享受如此奢华的婚礼吗?

从政界的角度来看,晨曦家族做了一笔超值的交易,他们用帕特里克年轻时候犯下的错误,换取了和帕雷拉最有名望的冬泉家族的联姻关系。作为交易筹码被培养长大的晨曦,自然早就察觉到这一层关系,从某种角度来说,她觉得自己非常对不起莱文特·冬泉,但即使如此,她还是要把戏演下去。那个会被欺骗一辈子的人,不能不说是可悲了。

谎言不被揭穿的话,或许就是真实吧,晨曦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从战场回来之后,她越来越多地在想,如果自己没有进入晨曦家族,而是逃到某个不被发现的地方独自流浪的话,现在会是什么样的情况。

说不定,早就死了,但也说不定,自己能够找到属于自己的自由。

但反过来她又很感谢现在这个安稳的环境,有一部分是因为自己能够有一个家,还有一部分,是因为如果自己去流浪了的话,说不定就不会认识维恩特·安德鲁了。

趴在桌上的她苦笑一声,将脸埋进了垫在脸下的双手之中。

就是因为听说了在菲尼克斯,一只巨大的龙被钉在了沙漠之中,让她本来稍微平复了一点的心潮又波澜汹涌起来。

不用说,肯定是维恩特·安德鲁做的,说明,至少他现在还活着,安然无恙。

无论想什么,终点全在这个男孩子上,她自己也觉得这是种病。

她已经渐渐能整理好自己混乱的情绪,渐渐能知道自己是为什么像上瘾了一样迷上了他,渐渐能知晓自己是在祈求一个怎样的未来。

要是在流浪的旅途中被霾所伤变成了殒,再和维恩特·安德鲁相遇的话,说不定两人之间能少很多的磨难和挫折,说不定当他第一次表白的时候,自己就能毫无顾忌地答应。

不过,他实际上又是神使,并不是殒,是一种很神圣的存在,要是和他在一起,前方必定会有九死一生的艰难困苦在等待着。但回头望去,两人不知不觉已经共同走过了许多凶险的困境,这种经历让她有信心,只要两人在一起,把后背交给对方,就没有什么可怕的。

幻想,终究是幻想,再甜美的梦都有醒过来的时候。现实是如此残酷,脑中浮现着那个男孩子的笑脸,眼前却是那张一片空白的婚纱设计图。

新的一年的开初,就是旧的终焉与新的开始了,多希望那一天快点到来,又希望那一天永远不要到来。

那一天之后,或许自己,就再也不会有任何的希望了。

她叹了口气,直起身,看着面前的这张白纸,一瞬间似乎忘记了怎么用铅笔画线。

算了,还是让弟弟负责设计吧,这种事,自己无论如何逞强,还是做不到。

纸张铺在她的面前,白得耀眼。

两滴泪,沾湿了正中央。

还记得那个约定吗,维恩特?

我这么想着你,你是不是,已经把我忘了呢?

这天晚上,晨曦只睡着了两个小时,之后的每天,她都会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夜晚对于她来说,已经是一场漫长而孤独的噩梦。

被噩梦折磨了两个多月的她,心中那象征着希望的蜡烛越燃越短,火焰也越来越衰微,越来越飘摇,而窗外的风却一如既往,没有带来哪怕一点消息。

她面色苍白而憔悴,宛如行将就木之人,哪怕她还有半年才会迈进二十岁的大门。

十二月的泪水,比她十九年来流过的还要多,丝毫没有音讯,本就是一种煎熬,像是青春小说里那样,就算最后主人公努力未果也好,至少也比现在这种了无音信所需要承受的痛苦要少。

但是,她一直没有放弃等待,这成为了她顶过这段黑暗时期的唯一信仰,只因为当时的那个约定。

“我会等你的。”

于是,这些天里,就算精神再不好,她还是会每天去训练场,即使是冬泉和鲁基乌斯百般阻止,她也不放弃。

奇迹只会降临在准备好迎接奇迹的人的身边,她如此坚信着。

就这么坚信着,撑过一个个漫长之夜。

就这么坚信着,砍断一个个木制训练靶。

就这么坚信着,穿上了弟弟设计的婚纱。

似乎一切,就这么,不解风情地结束了。

12月31日

夜里,很平凡的一个殒回到了伊普顿市,一个樱色头发的小姑娘在车站接上了他,把他带到了他最熟悉的那家童年记忆里的酒馆。

酒馆一成不变,塞蒂依旧是那里的看板娘,只是现在多了一个老板的身份。许许多多熟悉的面孔,都坐在酒馆里吃着喝着,就像把整家酒馆以“维恩特之友”这个团体的名义包了下来。什么身份的人都有:学生,占卜师,商人,技工,殒,甚至是逐霾者,不过气氛依旧其乐融融,他们都在等待着,等待着维恩特和去接他的伊莱恩出现的那一刻。

维恩特·安德鲁,才是这次作战的主角。

“抱歉抱歉,航班晚点,来晚了!”维恩特推开门首先就和聚集在这里的众人道歉。

“磨磨蹭蹭的,现在的年轻人啊,皇帝不急太监急。”唐纳德大叔拿起酒杯很不满地喝了一口。

“对对对,这家伙是太监,哈哈。”迭戈很兴奋地逗着身旁的唐纳德大叔。

“口误、口误!”

“那、那现在来制定计划吧!”维恩特也显得很着急。

要是凭他自己的号召力,不一定能找到这么多人帮忙,但是人与人之间的联系,织成了一张巨大而坚固的网,朋友可以号召到更多的朋友,这种团结,才是最强的力量。

“等汝过来怎么可能还来得及啊。”伊莎贝尔很不屑地白了维恩特一眼,“早就布置好了,明天就执行。”

“诶,那、那个……”维恩特挠了挠脑袋,“那我该干些什么?”

“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伊莎贝尔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淡,“按汝最真诚的想法去做,就可以了。”

“因为给他安排任务凭他的脑子肯定完成不了。”扎罗夫蹲在酒馆的一角,用大拇指和食指夹着烟抽了一口。

“……那个,哥哥,不是说不抽烟了吗?”凯莉在一旁小声提醒。

“唉呀,偶尔嘛,偶尔。”扎罗夫猛吸了一口,扫兴地把还剩半根的烟砸在地上。

“但是,也不能这么草率啊。”维恩特有些担心。

“唉呀,这种事交给我们就好,该动脑子的动脑子,该出力的就出力,你只管出力就行了,哈哈。”弗拉沃在一旁爽朗地安慰维恩特。

“那、那么……”

“汝做个动员吧。”伊莎贝尔提醒维恩特,“这么多人,等着看汝的觉悟呢。”

维恩特扫了一圈整个大厅,无论是刚刚说了话还是没说话的,都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没有退路,明天的战役,一定要成功。

他先感受了下微微发热的左眼的温度,又看了看右手背上的格林伍德先生为他仿造的逐霾者徽记,心知所有的条件都已经齐备,只剩下,那个人的心意了。

要是她,还能坚守那个约定就好了。

其实维恩特自己,也相当不安,其程度并不亚于晨曦。

但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到最后他也没找到机会把自己将会抢婚的消息告诉晨曦。

差一点,就差一点,晨曦和维恩特,就放弃了。

但就是又鼓足劲向前走了这么一点,才让奇迹有可能降临。

他们两人,虽然这段时间所做的事完全不同,但都已经准备好迎接奇迹了。

“不管怎么样,明天,先大闹一场吧!”维恩特振臂高喊。

就算一次也好,把游戏规则忘得一干二净吧!

“哦!”十几个声音在酒馆里一齐响起。

1月1日

“伊普顿市今日气温12到21摄氏度,晴……”

电视的声音在晨曦的房间中响动着,似乎一切都一成不变,唯一不同的是,晨曦早上起床之后就去洗了澡,之后就开始了漫长的化妆。虽然不像明星登台演出的妆容那么郑重,淡妆也是很有讲究的,两个佣人很熟练地帮晨曦画眉毛,描眼线,一个佣人为她整理头发,让她长长的银色秀发能和这件漂亮的婚纱完美契合。而此时的晨曦,则完全配合着几人的动作,双眼空灵地看着面前的镜子,像是灵魂出窍一般呆滞。

也难怪,这两天晨曦基本没睡多长时间,虽然生理上已经很疲惫,但是心理上似乎是在抗拒睡眠这个动作。对于她来说,时间已经相当有限,睡觉对于自己来说,实在太过于奢侈了,以至于现在,佣人们需要用化妆淡化晨曦的黑眼圈。

每一秒的度过,都有可能发生奇迹,晨曦一直抱着这个希望等待着。时钟表盘转过一圈又一圈,希望渐渐被时钟的“滴答”声敲铸成绝望,直至这时,周围的情况依旧不变。或许,期待着最后一刻的变化,本来就是因为自己太傻了。

她不愿意相信,记住约定的人只有自己而已,只是自己自作多情而已。

中午,婚礼就会开始,这种纠结的噩梦,无论怎么样都会告一段落了。

突然,她无奈地一笑,让身边的佣人都小小地惊讶了一下。

成长于绝对理性的环境里的自己,也能有一个执著而鲁莽的青春,三十年后再回首,一定也是有趣的回忆吧。

自己也做了迎接奇迹的一切准备,一天不停,最后奇迹不降临,她也没办法责怪任何人。

已经,无所谓了。

“……继续昨日的报道,潜入皇宫行窃的窃贼据群众举报,已逃跑至伊普顿市附近,先希望知情者能够进一步提供线索……”

“把电视关了吧。”平时听起来声音很甜美的新闻主持人现在也显得很吵闹,晨曦告诉身后的佣人,“现在几点了?”

“还有七分钟到九点。”

“……差不多该过去了吧。”晨曦说着,有些恍惚地站起来。

身穿婚纱的晨曦美得令人窒息,这件婚纱采用了真丝和塔夫绸两种布料,既轻巧又不失贵族应有的高贵典雅。鲁基乌斯主体采用的是宫廷式设计,塔夫绸上印制了浅浅的水纹暗花。上半身类似于低胸晚礼服,晨曦光滑白皙的背的上半部都显露了出来,显得极富美感。下半身的长裙则是拖地式设计,优雅中多出了几分稳重。像发饰等等小装饰上均采用了蕾丝做点缀,让婚纱的艺术效果更显立体感。

晨曦双手提起长裙,在高大的穿衣镜前转了两圈,确认着婚纱上的一切细节。今天很多有头有脸的宾客都会参加仪式,自己的形象就是晨曦家族的形象,所以哪怕最小的细节都要谨慎入微才行。

“小姐,现在围上披肩吗?”佣人用一贯的语调询问。

“嗯。”晨曦微微点头,肩上已被围上了一件轻绒纺织的洁白披肩。

毫不夸张地说,眼前的晨曦,宛如皇室的公主,甚至就连公主,都没办法把这种高贵美丽的婚纱的魅力展现得如此淋漓尽致。仅仅是这样的衣着,仅仅是用她平时端庄曼妙的步子走上两步,都会让无数的宾客或者路人对她一见钟情。听起来或许过于夸张,但除了这种办法,根本形容不出现在晨曦那倾国倾城的美丽。

身高一米六七的晨曦现在看起来有一米七,藏在长裙之中的高跟鞋衬得她本就极为漂亮的双腿更加修长。细长的鞋跟踩在地毯上寂静无声,她在佣人的陪伴下离开自己的房间,脖颈上,带上了母亲留下的那条蓝宝石挂坠,父亲可能会对这条项链反感,不过到现在她已经不在乎了。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现在才理解到这句话是多么正确,当自己改换了姓之后,她就不属于晨曦家族了,即便是拥有血缘的羁绊。当初还想着在婚姻之后用自己的方式报答家族,现在看来,现实中的自己无力得太多太多。

一路上都有专人护送,虽然是出于安全考虑,但晨曦明显能感觉到太过郑重。她能想到的解释只有一个,冬泉仍旧没有放松警惕,对手是那个维恩特·安德鲁,虽然只是一个殒,却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笨蛋,最需要提防的就是他出其不意的奇袭。

除了自己还有一个人也在等着维恩特,这该说是种讽刺吗?明明自己都已经无所谓了。

缓步走过教堂前的花园,花坛中的绿色植物刚被修剪过,短小的叶片上的露水反射着太阳光,一切都是那么恬静美好。花园很大,不时有飞鸟在花园边盘旋,听着鸟儿婉转的歌声,晨曦的心情稍微安定了一些。

但之后,晨曦看到了正在打理花园的园丁,每人的体格都比起常人强健得多,只要稍微留心,就知道这是冬泉安插下的人手了。

大概二十人左右,前方的警备已经很到位了。教堂门口,也有专人检查邀请函,几乎天衣无缝。

很轻很轻,晨曦不自觉一声叹息。

晨曦是第二个到达教堂的人,佣人为她推开红木制的大门,教堂最前端无数彩色玻璃下的木桌前,一身白色西装的金发少年已经候在了那里。

虽然距离很远,但晨曦也看出来自己出现的那一瞬间,冬泉稍微愣了一下。

文章里经常有“美丽得令人目眩神迷”这种词句,但这种感受冬泉还是第一次体会到,以前一直以为无论怎样的美都没办法触及自己的心灵,现在看来,只是因为之前看到的所谓绝美,还不够美而已。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心脏的搏动,一下又一下,引起隐隐的胸闷和窒息感,本来是痛苦的症状,却在心中引起的是莫名的幸福与兴奋感。

晨曦踩着红地毯,一步一步靠近,高跟鞋与水泥地面碰撞的声音不大,冬泉却能听得很清楚,就连这种脚步声都被晨曦刻意修饰过,显得很有礼仪和教养。但是对于晨曦来说,唯一无法修饰的,就是那发自内心的笑容,尝试了两三次,都没办法笑出来,只好面无表情地一点一点走到冬泉的面前。

宾客尚未赶到,两位主角已经先到了。

“相当漂亮,当初试婚纱的时候就这么觉得了。”冬泉丝毫不吝啬赞美之词。

“你也是。”晨曦简短地回应。

“终于到这一天了。”冬泉的声音中藏着不可抑止的兴奋。

毕竟,今天就可以和自己一直心仪的对象成婚了。

“嗯,终于到了呢。”但对于晨曦来说,是噩梦走到尽头的一天,说不定,又是另一段需要带进坟墓里的噩梦的开始。

宾客渐渐多了起来,每一个人推开大门晨曦都会不自觉地看过去,接着又失望地收回视线。她在冬泉身边和一个又一个尊贵的宾客寒暄,那些互相赞美的客套话已经熟练到不用经过大脑就能轻松说出,以至于冬泉和所有宾客都没有注意到晨曦其实一直心不在焉。

偌大的封闭式教堂有三列狭长的走道,把成排的长椅分成了左右两部分,所有的位置都渐渐被宾客们坐满,就晨曦的观察,教堂里也有十几号便衣的警卫,这就是冬泉这个人的风格,晨曦很早就知道了,绝不留任何一点可以预想到的风险。

最后,帕特里克·晨曦,玛嘉莉·晨曦,弗里奥·冬泉,以及他的妻子科拉·冬泉从前门走进会场,在第一排的座位处就坐。和冬泉一家有说有笑不同,晨曦家的人的表情都是一脸严肃,薇尔莉特也好,帕特里克和玛嘉莉也好,三人仅仅是简短地打了招呼,对话就结束了。

也不难解释,毕竟薇尔莉特·晨曦是那种尴尬的存在,既然可有可无的话在长辈的眼中也并没有多少分量,不为此动容也就可以理解了。

但是,低沉下去的心情是不能用道理解释的。

她也在惊讶,自己仍旧在奢求那种名为“家庭”的温馨。

不过失落转瞬就结束了,当她意识到宾客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和冬泉身上的时候,她迅速收起了那张低落的表情,再次挂上了微笑。

这时,一位长须司仪从前门走了进来,步子掷地有声,晨曦明白,仪式要开始了。

她和冬泉面对面站在彩色玻璃之下,多彩的光芒把彩虹的花纹绣在了晨曦和冬泉的衣装之上,两个主角,在外人眼中显得是那么相配,那么绝美。

晨曦没有去听司仪拿着手中的书,低声念着的那些一成不变的话。但不知为何,她突然紧张起来了,心脏不可抑制地强烈跳动,胸口微微地颤抖起来。

距离终点还剩下的秒数,现在就算用数的也能数出来了。

不可能了吧。

不可能了。

虽然心里想着不可能,潜意识里却还在期待着。

她也是那种,不到最后一刻,就绝对不会放弃和死心的人。

在外人看来,和维恩特·安德鲁一样,像个笨蛋。

“莱文特·冬泉先生,你是否愿意这个女人成为你的妻子与她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司仪的声音庄重而有磁性,响彻整个教堂中。

“我愿意。”冬泉立刻回答,十分自信。

“薇尔莉特·晨曦小姐,你是否愿意这个男子成为你的丈夫与他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结束了。

晨曦在心中对自己说出了那三个字,深吸了一口,微微一笑。

这是她今天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容,终于,能够自然地笑出来了。

放弃了自己的一切的释然的笑容。

再见了,维恩特·安德鲁。

“我……”

咚——

突然大门被很粗暴的打开,一群身穿帕雷拉军服的人闯了进来。

晨曦本能性的看向大门那边,整个大厅里的人的目光也汇聚到了那里。但看到闯进来的是一群军人的时候,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原来……不是啊。”

“是谁?”十分不满的弗里奥·冬泉起身回头问道。

“帕雷拉第三部队驻伊普顿士兵,”领头的那个穿军服带军帽的人回答,“接到上级命令,搜查潜逃至此的皇宫行窃犯。”

“这里不会有犯人的。”弗里奥震怒地回答,“况且谁给你们的命令,让你们有胆子理直气壮地闯进来!”

虽然听起来这句话很狂妄,但本来闯进来的就是想要秘密暗杀掉都没有问题的小小的士兵,并且在场的都是帕雷拉上流社会的重要人物,弗里奥·冬泉的确有底气放出这样的话。

但是,那个貌似是长官的军人一点都没有因为这恐怖的魄力而动摇,只见他拿出了一枚小小的纹章。

全场皆静。

“王族的纹章,王室直接授权。”士兵冷静地说,声音雄浑而不失魄力,“没问题了吧。兄弟们,开始搜!”

“哼。”弗里奥·冬泉被憋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种时候只能忍了,毕竟就算贵族身份再高贵,也绝对不敢和帕雷拉的王族叫板。

站在最前面的晨曦冷眼看着这场闹剧,这些人,把那个终点又往后延了几分钟,她不敢肯定,下一次再面对那个同样的问题,自己还能下定决心做出回答。

不知不觉,自己的心灵已经脆弱到这种程度了。

都是维恩特·安德鲁的错。

士兵已经开始盘查在座的宾客,虽然他们都是一脸不悦的样子,但都默然接受着检查。而那个长官则站在门口,和身边另一个士兵小声交谈着,像是在聊闲话,有说有笑。

在如此严肃的场合下还能如此轻松,这两个军人的心理素质果然很不简单。

“左方没有发现,队长!”一个较为年轻的男士兵在排查完左边宾客之后说。

“右方也没有!”一个很悦耳的女声在右边用很洪亮的声音回答。

“中间没有。”走到前方的一个看起来很强壮的士兵说着,他的旁边还有另一个比较瘦弱的士兵。

“排查结束了吧?”弗里奥·冬泉很不满地询问。

“呵呵,嗯。”那军官点了点头,拉了拉自己的军帽帽檐,“有的话,就奇怪了。”

话音未落,军官将帽子扔掉,一头暗红色的碎发显得不羁而狂野,与此同时,不知何时他的另一只手已经装上了一个蜘蛛形状的铁拳套,回身一击,“咚——”的一声把其中一个看门的警卫直接打进了将近十米远的花坛之中。

“老子来挡住这里!”伪装成军官的扎罗夫声如洪钟般咆哮,震住了教堂中的所有还弄不清情况的宾客,“维恩特,上!”

“当然!”

站在扎罗夫身边的少年霸气地把军帽向天空一扔,眨眼之间,晨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幻觉吗?

但是那个少年的笑容如此熟悉,如此真实,不同于海市蜃楼,似乎伸手就可触及。

绝对错不了。

他来了。

他终于来了。

当晨曦回过神来,她的视界早被泪花晕染开,像宣纸沾水一样变得一片模糊。她急忙抹去眼眶中的泪水,但却止不住这情不自禁的泪花的满溢,她也曾被感动过,但没有一次的感觉如此真实和强烈。

维恩特重心下沉,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向教堂最前方,也就是晨曦与冬泉所站的地方冲去。

“警卫,警卫!”抢在弗里奥之前,莱文特做出了反应。

听到这声喊声,待命在宾客之中的便衣警卫似乎才反应过来,一个个强壮的身影从座位中站起,准备拦截维恩特。虽然每个人看起来都身形魁梧,但速度一点都不慢,完全可以抢在维恩特之前把狭长的走道封死。维恩特可以飞,但贵族想用魔法阻击他也是很轻松的事。

只见一个警卫从维恩特后面跑来,想要抓住尚未完全启动的维恩特。

“别给老子碍事!”

咚——

拳声呼啸,扎罗夫一拳揍在了那人的脸上,将他直接打在了教堂的门上,木质大门被撞得碎屑飞溅。

在靠近中路通道的座位上的两三个警卫同时站了起来,准备堵住如风般移动的维恩特。

“‘秘境,XVI·塔’!”站在中间伪装成军人的弗拉沃同样甩掉帽子,把塔罗牌拿在手中。

咚!咚!咚!

连续三声闷响,三个警卫狠狠撞在了弗拉沃筑起的空气墙上,晃晃悠悠地倒在了地上。与此相反,维恩特则安然无恙地冲进了弗拉沃的防御结界中。

“待会儿再道谢。”维恩特擦过弗拉沃的肩膀。

“哈哈,没问题的。”弗拉沃潇洒地鞠了一小躬,“主角请便。”

“啊啊——”

就在这时,整个教堂已经陷入了混乱。

“呵呵,才不会让你们碍事的。”站在左边的迈克甩飞军帽,大声喊着,“准备好了吗,塞蒂!”

“当然!”右边的塞蒂得意地一笑。

一道冰墙一道风墙在教堂座位的最左边和最右边拔地而起,把惊慌失措的宾客堵在了座位区里。

“快拦住那家伙!”莱文特显然有些着急了,他完美的布局不应该出现问题。

前些天的新闻和今天的后续报道是怎么回事?

这些军服是哪里搞来的?

王族的纹章又是从哪儿拿到的?

这些问题在莱文特的脑袋里纠成了一团乱麻,让他完全没办法冷静地思考。

座位区最前排又站起了两个大汉,比先前的警卫的体型都显得庞大得多,两个人就像橄榄球运动员一样,用擒抱的姿势准备好拦截冲刺中的维恩特。

维恩特暗知不妙,通道本来就狭长,两个人可以完全覆盖所有躲闪的区域。

不过维恩特并没有因此紧张,因为前面还有自己信任的朋友。

咚——

一拳而已,其中的一个巨汉竟然被军人打扮的里昂用那只缠着纱布的右手拳头打回了座位区里,把那里的出口彻底堵死!

绑起逐霾者徽记是为了不让别人发现逐霾者的身份,不过逐霾者的实力依旧是有绝对的保证。

“嘿!”只见另一边,维恩特的哥哥希德威尔甩开帽子,拔出匕首,向巨汉脖颈划去。巨汉没想到第一招就是杀招,只好暂时撤步,希德威尔就趁撤步的空档,顶在巨汉支撑脚的膝盖窝上,把熊一般的巨汉放倒在地!

“谢啦!”维恩特从两人硬扯开的空间中窜了过去。

现在,距离晨曦,他的目标只有几步之遥。

“希德威尔,你这家伙!”莱文特怒中火烧,无奈身着西装并没有佩戴武器,虽然他挡在了晨曦的面前,但是面对气势汹汹冲过来的维恩特一点办法都没有,“让你这个殒死了多好!为什么当初要脑袋短路把你这种家伙救回来!”

最后这句话,显然是在对维恩特怒吼。

“闪开。”维恩特一句话都没有多说,脚步放慢下来,和莱文特对峙着,每个字都有千钧的魄力。

“如果我说不呢!”莱文特并没有畏缩,即使在力量的对抗中莱文特没有一点话语权。

“那也无所谓!”维恩特的眼瞳被火焰点燃,怒吼着。

突然,他感到身后闪过一阵强烈的寒意,他本能地唤出火焰长剑,架住了身后突袭的另一把细剑。维恩特定睛一看,是晨曦的父亲帕特里克·晨曦,他曾经在夏日祭上见过一次。

身影闪动,一把U型钳刺向维恩特的腹部,维恩特向后跳出一步闪过攻击,这把钳子维恩特也曾经见过,是冬泉家族的“冬至”。

贵族果然都是一群相当果决的家伙呢。

不过,凭自己现在的力量,就算以一敌五都不是问题。

“维、维恩特!”但晨曦尖细的喊声将维恩特拉回了现实,他惊讶地回头一看,那个莱文特·冬泉,竟然已经趁薇尔莉特·晨曦不备,扼住了她的脖子作为人质!

新郎劫持新娘,不管在任何人眼中都是十分滑稽的光景,但它却实实在在地发生了。

“……禽兽。”维恩特嘴上骂着。

“老实点。”莱文特用狭长的凤眸瞪着维恩特,语气低沉凝重。

“混蛋……”维恩特虽然很不服气,但是手中的双剑也只能老老实实地放了下来。

晨曦挺着身子,头被迫望向天花板,她的碧瞳一直在游离,不敢与面前的少年对视。

而在维恩特的眼中,晨曦穿婚纱的样子是那么漂亮与动人,可是,现在的情形又是多么可憎。

“你觉得,你赢了吗?”维恩特恶狠狠地质问。

“当然,我赢了。”莱文特自信地回答,“贵族分胜负从来都不择手段。”

“原来是你啊,少年。”弗里奥居然对眼前的维恩特还有印象,“胆子挺大的,明明只是个殒。”

“薇尔莉特,这是怎么回事?”帕特里克的声音异常冷漠,质问着自己的女儿。

“……”薇尔莉特没办法做出回答。

维恩特扫了下现在的情况,虽然朋友们那边都还能撑住一段时间,但根本没办法分心帮到这边。自己想要以一敌五还要保证晨曦不受伤害,绝对比登天还难,虽然人质与劫持者的关系都很近,但薇尔莉特本人的背景以及贵族的办事原则,维恩特不敢保证贸然行动之后会发生什么。

就这么结束的话,绝对不甘心啊!

“快走吧,安德鲁……”薇尔莉特突然开口了,声音很虚弱很空灵。

维恩特无法回答,只有愤懑地喘气。

“虽然原因不明,但是你们持有王族的纹章,就此放弃的话,我以冬泉家族的名义保证,不追究你们的责任。”弗里奥郑重地说。

“同样的,晨曦家族也会做出相同的保证。”帕特里克跟着说。

看来在如此多高贵的宾客面前,两个家族都想表现出自己对王族的尊敬和对侵入者的宽容。

“……快走吧。”晨曦又说了一次,“无所谓了,真的……”

眼泪从晨曦明亮水灵的碧瞳中滑下,两条泪迹反射着彩色玻璃处透进的太阳光,水光粼粼。

“给你选择,已经足够宽容了。”莱文特最后通牒,“放弃吧,今天这样的日子我不想坏了心情。”

“放弃?你在开玩笑吧。”维恩特声音有些颤抖地说。

不知为何,维恩特的话音让整个教堂都寂静了下来。

“我和她,接触到了这个世界的秘密和阴谋,现在让我放弃?我和她,立下了无论如何都想要坚守的约定,现在让我放弃?我,至少是我,为了这一天做出了那么多那么多那么多的努力,现在让我放弃?我背负了身后那么多那么多那么多朋友的期待,现在让我放弃?今天我来,就没有想过失败,尽管把我当成丧心病狂的暴徒吧,尽管把我当成无视伦常的傻瓜吧,尽管把我当成鬼迷心窍的情痴吧!反正,这都是事实,我就是暴徒,我就是傻瓜,我就是情痴!我粗暴到为了迎娶我心中的新娘而使用抢劫的方式,我愚蠢到为了让那个女孩子获得幸福而去为她颠覆世界的规则,我痴迷到为了一个贵族能完成自己的人生意义而用自己的一切做赌注!那又怎么样!我已经快疯了!这就是爱情!”

“太自私了吧。”冬泉冷眼看着维恩特,怒火也被点燃了。

“你又怎么不自私呢!”维恩特咆哮道,用手指着被钳制住的薇尔莉特,“今天我不是来吵架的,我站在这里,薇尔莉特·晨曦,就是打算把你抢走!以为我做不到是吧!虽然我没有贵族那么神通广大,思维缜密,但我有朋友!许许多多许许多多的朋友!我也有我自己可以做到的事!扎罗夫,第二方案!”

“收到!”候在门口的扎罗夫顶开一个警卫,朝花园大喊,“大叔,梅洛蒂,炮击准备!”

嘭!嘭!嘭!

炸药在教堂天花板处轰然炸响,整个教堂都开始颤动,宾客也再次陷入了强烈的恐慌。

不仅如此,就像计算好了一样,一枚炮弹准确地轰在了维恩特和贵族之间。

“小心!”弗里奥·冬泉反射式地喊着。

嘭——

石屑纷飞,烟雾顿起,视野被浓烟完全遮掩。

咚!

只听干脆的一声闷响,维恩特的重拳,毫不留情地打在了冬泉的脸颊上!

“啊啊啊啊啊啊——”

维恩特将他手中的薇尔莉特·晨曦抢了过来,而莱文特竟然直接被打飞进了座位区的第三排!

“安德鲁……”晨曦的声音很迷离。

“有话待会儿再说。”维恩特冷静地说,一个公主抱将晨曦抱起,向前门跑去。

“锁前门!”玛嘉莉·晨曦尖声号令到。

一个警卫硬生生地将迈克的冰墙撞碎,抢先把前门的门闩插上了。

咚——

不过显然他护住大门的动作一点作用也没有,下一秒,一次强烈的爆炸,就把看起来很坚固的大门直接炸出了一个大窟窿!

“露露及时赶到!”同样穿军装的露露迎接维恩特。

“十分感谢。”维恩特顺便一腿将那个重心不稳的警卫踢翻在地。

“快上车!”迭戈大喊着,他的车就停在前门之外。

维恩特三步并作两步带着晨曦钻进了车中,露露也跟着坐了上来。这辆车被改造过,后排空间很大,莉柯丽丝也坐在里面。

“他们人呢?”维恩特问迭戈,他很担心会场里面的情况。

“逃脱计划万无一失,加上他们还有王族纹章这个护身符,我们先撤就行。”迭戈坐在加大的驾驶座里,一脚油门,轿车呼啸而出。

“别让他们跑了!机动组准备!”莱文特咬牙切齿地用对讲机联系场外等待着的警卫。

“喂,迭戈,前面的地面!”

后方的警卫跑着追击的时候,有人驱动魔法将车前面的道路变得松松软软,宛如一滩烂泥。

这样的话,轿车开进去绝对会陷住!

“早就料到了,一群笨蛋。”迭戈并没慌张而是自信地一笑,“莉柯丽丝小妹,交给你了。”

“嗯。”莉柯丽丝简单地答应,将书送出了车窗之外。

只见从书里迅速飞出了一个接一个的大铁盾,像铺路一样垫在了车轮之下,很轻松地就开过了那一段泥潭。

“好样的,好样的!”露露看起来很兴奋的样子。

“没用吗,养你们是干什么用的!”莱文特一边发动自己的摩托车一边对着对讲机怒斥,“机动组准备好了吗?给我说话!”

“报、报告……停、停车场里的车的车胎,气全被放光了……应、应该是用的镰刀。”

“怎么这么不小心啊!”莱文特·冬泉肺都要气炸了,“停在外面的车呢,还有四辆吧,赶快给我追!”

“是、是!”

迭戈的轿车已经开上城市街道,而身后,四辆高级跑车紧随其后。

“可恶,这么好的车。”迭戈看着后视镜里的情况,猛吸了一口叼在嘴里的香烟,“这才有意思嘛,给你们看看迭戈·凯雷斯迈的技术!”

迭戈迅速转过弯道,和追击者展开了追逐战。车轮不断和地面摩擦出巨大的声响,车里坐着的维恩特等人完全被迭戈的急转变向甩得头晕目眩。在一个小巷口,迭戈又是一记几乎完美的漂移开进了另一条小道,忽闻背后一声巨响,火光滔天,迭戈露出得意的一笑。

“干掉一个,哈哈。”

“喂!迭戈!”维恩特却没有他那么乐观。

从小道开出,直接来到了伊普顿的主干道上,这就意味着没有那些曲折的小路让迭戈用驾驶技术甩掉追击者了。更糟糕的是,除了尾随而出的两辆车之外,另一辆车早就走另外的方向,从正前方迎着迭戈的轿车开来。

只要前面的车一横,如果不刹车束手就擒就只有车毁人亡。

“没事,我还能战斗。”维恩特已经做好了准备。

“呵呵,没必要,我都靠脑子吃了那么多年饭了。”迭戈依旧一脸轻松,见过大世面的人心理素质就是不一样,“要是连那个贵族小白脸都玩不过,我的老脸就丢尽咯。”

嘭——

就在迎面开来的车准备拦截迭戈的轿车的一瞬间,一辆加装了防护钢梁的黑车从侧面突然窜出,抢先将那辆包抄的汽车撞向一边。

“这辆车交给我!”风声呼啸中,传来的是凯姆的声音。

“哈哈,好样的。”迭戈一脚油门,轿车全速冲了出去。

不过这又怎么是贵族的追击车辆的对手,双方都加到全速之后,在引擎轰鸣声中,两辆车迅速拉进了双方的距离。

“怎么办,迭戈!”维恩特担心地望着后方的情况。

“紧追不舍啊……”迭戈紧皱双眉,也开始担心起来,“到这里,甩也甩不开了。”

都到这里了,明明就要成功了,绝不能前功尽弃啊。

实在不行,就自己对付那两辆车,让迭戈先逃跑。

“果然,还是我去吧!”维恩特自告奋勇。

“……骗你的。”迭戈严肃的表情突然转为开心的笑容。

他轻打方向盘,擦过车旁的那个站在路中央的身影,竟然是冰霜女皇伊莎贝尔!

“两辆车而已,怎么是我的王牌的对手?哈哈。”

咚!咚!

只见伊莎贝尔凭空召唤出两只冰做的巨大手掌,一只手一个,将两辆时速将近两百公里的跑车直接顶住!

“啊啊啊啊啊啊啊——”

向后退了几步,伊莎贝尔看起来不是很费力地就把跑车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真厉害啊。”晨曦不太敢相信地看着后方。

“呵呵,伊莎贝尔嘛。”她的身影一出现维恩特就放心了下来,毕竟,连火车都停得住的家伙,两辆跑车算什么。

“顺利逃脱,我的胜利,哈哈,好久没怎么闹腾了,唉呀,感觉我自己都回到年轻时候了。”迭戈终于有时间抖掉香烟的烟灰,开心地说道。

“顺利……逃脱……”晨曦还在咀嚼这几个字的味道。

“成功了,成功了……”维恩特也对胜利的巨大喜悦的反应很迟钝。

“哈哈,傻瓜一样的,两个人都是,恋爱的家伙就是可怕呀。”露露笑着说。

“实在是辛苦这两位了呢,呵呵。”莉柯丽丝也有些羡慕地笑了。

“接下来我们会去郊外和他们其他人汇合,之后随便去周围转转,最后趁夜色返回塞蒂的酒馆。”迭戈说着接下来的安排,“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到时候在三两个三两个人为一组撤退,万无一失。”

“真是,不敢相信啊,即使这样了……”维恩特突然笑了出来。

“就是啊,像做梦一样。”晨曦也跟着笑了。

这一次,应该可以把那个人,永远留在身边了吧。

迭戈果然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在郊外的指定地点,其他人已经先一步抵达,而且他安排的人也在那里待命,准备将自己和凯姆的轿车开走,代替这两辆车的,是从帕纽斯开往伊普顿的一辆定期长途巴士。除了司机之外,伊莱恩也在巴士上,显然是她把巴士一路带到这里来的。

“这样的话怎么都不会被发现了。”迭戈说着,引导大家上车入座。

就算车上已经有很多人,巴士依旧有十足的空间,维恩特和晨曦坐在车的左边靠窗的位置上。迭戈坐在最后一排,一个人就占去了三个位置。露露依旧在和里昂没完没了地吐槽,他们两人前面,塞蒂一个人坐在靠窗的双人座上,出神地看着窗外。迈克和莉柯丽丝坐在另外一侧,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希德威尔和扎罗夫坐在维恩特和晨曦两人前面的单人座上,靠着椅背休息着。

“大叔和梅洛蒂呢?”维恩特突然问。

“他们两个很容易就能撤退,只不过大炮肯定没办法回收了。”迭戈说道。

“那,弗拉沃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迭戈摊了摊手。

“逃是逃出来了,不过谁知道之后上哪儿去了。”塞蒂冷冷地**话题。

“是、是吗……”维恩特想了想,弗拉沃那种随意的性格做出这种行为也不难理解。

这时,一个抱着棕熊布偶的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儿从巴士的后面走了上来。

“哦,来了啊。”迭戈看到莉莉丝的身影,对司机说,“可以走了。”

“没想到莉莉丝也来了啊,”维恩特向那个小女孩搭话,“怎么样,没事吧?”

“累。”莉莉丝还是那种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的风格,慢慢地挪到塞蒂的旁边坐下。

先前还弥漫着的紧张气氛,现在看起来已经完全消散了。

维恩特感觉自己从来就没有这么轻松过。

好像了结了生命中的一件大事一样。

准确来说,不是好像,而是就是如此,晨曦对于维恩特来说,就是生命中的大事了。

突然,他感觉有纤细的手指点了下他的肩膀。

“怎么……啊!”

完全出乎维恩特意料,在他刚刚转过头话还没说完的时候,晨曦一把拽住了维恩特胸口,把唇瓣贴上了维恩特的嘴唇!

全车闲聊或者看风景的人都静了下来,惊讶地看着眼前展开的事实。

强烈的电流让维恩特的大脑有些不清醒,他感觉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响,自己的脸颊也变得十分炙热了。

自己,和晨曦,接吻了?

维恩特还不太敢相信,但是嘴唇上的湿濡与温润又是如此真切。

那就是女孩子温暖的唇瓣。

的确是接吻。

而且不仅是接吻。

晨曦将自己的重心渐渐前倾,把维恩特稍微压在自己身下,慢慢用自己的香舌顶开维恩特的嘴唇,送进了他的口中。而维恩特也依靠着本能的指引,知道应该如何动作,他的舌头缓缓缠上在他口中搅动的那块柔软,开始静静地享受这绵长而且激烈的一吻。

彼此都忘我地索取对方的唇和唾液,似乎这就是对这一段时间的努力和付出的最高奖赏,维恩特感到自己胸口发紧,在强烈的接吻中几乎都要窒息。可能是因为自己一直保持着快要倒下的姿势,呼吸起来比晨曦要困难得多。

但当他的唇想要暂时脱离开换气的时候,晨曦的唇瓣就会十分饥渴地再次贴上来。

“再一会儿,一会儿就好。”晨曦的声音宛如梦呓,模糊不清但魅惑十足。

“……好难受。”维恩特又往后倾了一点。

“这样说的话,不愿意吗?”晨曦又逼了上来。

“当然没有,乐意至极。”

就这样,在这个绵长的吻结束之时,晨曦已经完全把维恩特压在了身下。

身着婚纱的新娘亲吻着这样一个并不是新郎的人,这场景无论看多少次都那么奇妙。

初吻的味道甜美得就像香醇的葡萄酒,香甜中让人迷醉,就在维恩特还在品味这种回甘之时,晨曦朱唇微启,湿濡的唇瓣间漏出了言语。

“我没记错的话,塞蒂吻过你的左脸,伊莱恩吻过你的右脸,是吧?”一字一句,轻盈而梦幻。

维恩特猛然忆起,在自己辍学离开伊普顿的时候,塞蒂和伊莱恩的确赠给过自己离别的吻。

“……那些,都不算数的。”维恩特勉强回答,与晨曦的翠绿色眼眸对视的时候,他已经完全慌乱了阵脚,和从前一样。

“我说算数就算数,虽然脸颊的第一次不是我,但你的初吻,必须要是我的才可以。”晨曦闭起左眼露出淘气地一笑,“这也是我的初吻哟。”

“……感激不尽。”维恩特也笑了出来。

“真没想到那个王女留下来的纹章这么好用啊。”晚餐时间,扎罗夫坐在塞蒂家酒馆的楼梯上,来回打量着手中的王族纹章,“下次,用来干什么好呢?”

“那个,哥哥,我觉得拉菲娜斯是信任哥哥才把纹章给你的……拿去做坏事不太好吧。”凯莉站在扎罗夫的旁边,不过也比坐着的扎罗夫高不出多少。

“那怪她自己信错人了呗,世界可是很复杂的。”扎罗夫笑了一下,从软包装里拿出一根烟,“顶多是用来恶作剧一下,别担心啦。”

“抽烟也是不可以的!”凯莉双手拉住扎罗夫拿着香烟的手。

“说了不用来干坏事,奖励一只嘛。”扎罗夫笑着。

“不要偷换概念啊!这两件事哥哥都应该做到的!”凯莉一点不退步的样子。

“好好好,好好好……”扎罗夫无奈把香烟塞回软盒里,“唉,和老妈一样啰嗦。”

“嘿嘿。”凯莉开心地笑着,压住身后的裙摆坐在了扎罗夫旁边。

“笑什么笑,像个傻姑娘一样。”扎罗夫有些粗暴地摸了摸凯莉的头。

而凯莉的笑容,依旧是那么灿烂,就像一种释放和解脱。

“没事就好,哥哥没事就好。”

“没想到你还会开车啊。”楼梯旁的酒桌上,唐纳德大叔继续着他和迭戈的斗嘴。

“什么叫没想到,年轻的时候相当擅长的好吧!”迭戈反驳。

“你一上驾驶座就没副驾驶的位置咯。”唐纳德继续嘲讽迭戈的身材。

“别忘了那时候我很苗条的!”迭戈喝了口酒,“对了,辛辛苦苦运过来的大炮呢?”

“送给贵族了。”唐纳德大叔轻描淡写地说,“反正赶工出来的东西,而且也不值钱。”

“那可是我出的钱啊混账!”迭戈愤怒地敲了下桌子。

“不过很精准,嗯。”梅洛蒂坐在一旁很无聊地玩着餐具,“根据计算,很准确地命中了目标。”

“……也就是说,大炮稍微出点误差,就麻烦了是吧。”迭戈不敢怎么想象,无论是炸伤了贵族还是维恩特这事情都不好处理。

“没事,无所不能的迭戈叔叔会帮我们收拾的,是吧,小梅洛!”大叔得意地把梅洛蒂搂进怀里。

“嗯嗯。”梅洛蒂很认可地点头,“别用胡子蹭我啊!”

“完全一个德行啊,不愧是父女……唉。”迭戈一脸无奈地叹气。

“对了,莉莉丝呢?”大叔的动作小了一些。

“在屋顶看月亮呢,嫌我们吵。”迭戈说着,“今天也辛苦她了。”

“肯定把车胎当气球戳了吧,哈哈。”

“一副苦瓜脸,怎么啦,你们两个,像难兄难弟似的。”在忙活了半天终于告一段落之后,塞蒂终于有时间坐在桌边吃饭了。

“塞蒂你精神怎么还这么好……闹腾了一天不说,那个……我还担心维恩特和那个大小姐在车上那么大胆的行为,刺激到你了呢。”迈克一脸疲惫的样子,声音也有气无力的。

“其实,当时还是有点吃惊的,不过……既然参与进来了,肯定有心理准备了……怎么说呢,青梅竹马这个关系其实我也知足了。”现在的塞蒂面对这个问题已经很淡然了。

“不过,虽然这么说,我那个笨蛋弟弟在你心中的地位还是不一样的吧。”希德威尔问着,“他从逐霾者仪式现场飞走之后,你就急急忙忙地找迈克打听情况,还跑到帕纽斯到处找……要是没有你的话,这次和黯的战斗,只靠维恩特的话,只怕凶多吉少吧。”

“也是,还算特殊吧,不过……没办法的事,渐渐就妥协了。再加上,如果是那个晨曦的话,我还是挺放心的……”塞蒂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思考太久,毕竟也不是什么开心的事,“你们俩现在是什么情况?”

“……莉柯丽丝被叫出去了,还没回来呢。”迈克趴在桌子上。

“哦,我都忘了,那个迈克居然也有女朋友了,呵呵。”塞蒂笑着说。

“什么叫‘居然’!我到底哪里不行了!”

“勉强凑合吧……只是你的女朋友长得实在太可爱,让我不由得怀疑你是不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塞蒂继续调侃迈克。

“怀疑我为什么不去怀疑维恩特呢!那个家伙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更像罪犯吧!”

“唉呀,不在这儿的人也中枪了呢。”塞蒂轻笑一声。

“那就趁这个机会把他打成马蜂窝好了,哈哈。”希德威尔笑得很开心。

“对了,那个算命先生呢?”迈克奇怪地问。

“谁知道他的。”塞蒂用玩笑式的不屑口气说,“虽然他也帮了我不少,不过……唉呀,为人比维恩特不老实太多了。”

“诶,好像有故事呢。”迈克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今天把塞蒂灌醉让她全部招了吧。”

“赞成!”希德威尔表示赞同。

“赞成!”刚刚不知跑哪儿去了的伊莱恩此时也窜了进来。

“……伊莱恩你能喝酒吗?”迈克怀疑地问。

“一杯之内还是可以的!”伊莱恩拍拍胸脯说。

也就是说,是个可以忽略不计的战力。

“我可不会输的哟,毕竟是从小酒馆里长大的。”塞蒂很有干劲地说,就算对手是两个男性她也一点不害怕。

“我好像听到有人在打我可爱的小塞蒂的主意呢。”突然,空中有声音传来,三人转过头,却发现那个弗拉沃双脚绑着绳子,倒吊着从天花板上降了下来,“怎么样,很出其不意的登场吧?”

“傻得够了。”随手拿起小刀的塞蒂,毫不留情地一挥。

咚——

弗拉沃头朝下,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哈哈哈哈哈哈——”

“虽然说是会议,不过……”酒馆外小得几乎说不上是院子的院子里,里昂有些迟疑地问,“她不是逐霾者啊。”

显然,里昂说的是伊莎贝尔。

“哦,她是我的助手……助手不是逐霾者这个也有过先例吧。”凯姆轻描淡写地说,伊莎贝尔也借这个机会向众人点了头,并没有说话。

“有什么事呢?”莉柯丽丝在一旁问道。

“哦,那我长话短说,莉柯丽丝不说了这个我知道,这位里昂·卡塞尔,还有这位露露·柯林茨,你们是直属于谁的部下?”凯姆问道。

“枫笛,菲娜·枫笛女士。”里昂回答。

“哦,这样啊……”凯姆沉吟了一会儿,“嗯,没问题了。”

“问这个干什么啊?”露露偏头,不太理解情况。

“没事没事,因为你们是帕雷拉的逐霾者嘛,我以为会是隶属于苏瑞尔·旋鹤的呢。”凯姆扶着额头说,“所以说,现在组织弄得稍不注意就会搞混啊。”

“呵呵,经常的事。”露露轻松地回答。

“总之,今天的事情谢谢你们了,”凯姆说道,“虽然逐霾者不应该参加这种事,怎么说呢,维恩特曾经帮过我和弗莱儿很大的忙,所以……”

“嗯,我们也是差不多的原因。”里昂点了点头。

“弗莱儿?”露露却注意到了另外的地方。

“情侣?”莉柯丽丝提出了疑问。

“是情侣吗?是情侣吧!果然是情侣吧!哈哈,肯定是情侣绝对错不了!”露露明显兴奋了起来。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凯姆无奈地叹了口气,“唉,差不多吧。”

“看汝的样子,还相当不情愿呢。”伊莎贝尔双手抄在胸前,冷冰冰地说。

“没有没有,你误会了,哈哈。”凯姆挠了挠头,用笑掩饰着自己的慌张。

本来凯姆打算说的事,因为看到露露天真无邪的笑容,心一软,又强行噎了回去。

接下来的事,要是能只波及到SS级逐霾者就好了。

同时,同样在帕雷拉。

“霜翼这家伙,唉……”泠锋不由得叹了口气。

“真不知道脑袋怎么长的。”黑寡妇把银色小刀在手上丢着玩,“这样下去,事态严峻了呢。”

“还好,现在神使里除了没找到的之外,只有两个有战斗力,解决了剩下的家伙,我们还有机会。再加上,不死的这个优势无论如何是不会被逆转的。”泠锋很自信。

“有两个家伙已经**掉了还那么自信吗?”

“呵呵,”泠锋笑了笑,继续看着自己的显微镜,“当然了,别忘了我们还有多少秘密武器。”

“你是说,狂鳞?”黑寡妇疑惑地说。

“嗯,虽然不听话,但是实力绝对不用怀疑,毕竟是我最成功的试验品嘛。”泠锋说着,“现在苍瞳那家伙肯定也一点都不着急的,别忘了,那个老家伙,罗兰·灰竹,逐霾者的首领,可是有把柄在我们手上的。”

“……就看这个把柄能有多大作用了。”

“我觉得,能让整个逐霾者都为我们所用。”

转眼夜已深,部分的人准备离开伊普顿,部分人决定先暂住一个晚上。似乎是自然而然并且顺理成章的,维恩特把晨曦领到了自己家的那栋很久都没人住过的房子里,现在只有这个地方,能让出逃的晨曦落脚了。

“这就是……安德鲁的家吗?”晨曦在门口换上了维恩特的母亲,准确说是养母的莉娜穿过的拖鞋。

“嗯,将就一下吧。我知道比你家要差太多了。”

“没有,我觉得很好啊。”晨曦笑着说,“一个人住很大的房子,总会感觉很寂寞的。四个人住在这样的房子里,怎么说呢……即使是现在都能感觉到当时的温馨感呢。”

“呵呵,是啊,进了门就不由得怀念起来了。”维恩特顿了一下,“不过很遗憾,这次在外面,我知道了很多的事。”

“嗯?”

维恩特将晨曦领到客厅里坐下,在倒了两杯水之后,把自己其实是安德鲁家的养子的事情告诉了晨曦。

“唔,虽然挺惊讶的……不过从某种角度考虑,也是好事,不是吗?”晨曦抿了口水。

“嗯,不然说不定就没法认识你了,呵呵。”

“嗯,这也是原因之一……不过,相较起来,你的那些朋友才是更宝贵的财富呢。”晨曦有些羡慕地说,“我真正能称得上朋友的人,大概只有伊莱恩了,所以,看到你能发动那么多朋友帮你的忙,就连我都觉得很感动。那些人,对你真的都很好。”

“再怎么感谢都不为过,自己一个人,肯定什么都做不成。”维恩特先是很感激的口气,接着又郑重了起来,接下来的话题才是两人这次密谈的重点,“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不是说了让你不用担心吗?”晨曦轻松地微笑着。

“你父亲,还有冬泉家族那边,实质上什么问题都还没解决呢。按迭戈的话来说,抢婚只是为了增加我和贵族那边谈判的筹码,也就是说,前路还是很艰难,你要我怎么不担心?”

“你的努力我都知道了,你也做到了你能做到的事,我总不能像个公主一样,什么事都等着你去帮我打理吧?”晨曦颇有自信地一笑,如以前和维恩特交谈时的那种神情完全一致,“你就稍作休息吧,接下来,轮到我了。”

“这我不答应。”不过现在的维恩特比起以前又要成熟一些了。

“诶?”晨曦没想到维恩特会反驳。

“恋爱是两个人的事,一个人休息一个人去努力什么的,根本不可能。”维恩特也笑了。

“啊啦,变得会说话了呢。”晨曦有些惊讶。

“我一直都是有话直说的。”

“嗯,也好,你在身边的话,我会有底气一些。”晨曦语气有些严肃了起来,“曾经父亲和母亲的恋爱,显然也是不合理的,当初的父亲前去交涉,最后失败了,你知道,那个交涉的办法是什么吗?”

维恩特摇了摇头。

“这是晨曦家特有的规则,很简单,就是对家族的首领的挑战,战胜的话,首领的位置就会交接,也就是说,问题就可以自己做主了。”

“……如果战败的话?”维恩特知道这并不是个很容易就能完成的任务。

“任凭家族处罚。”晨曦的表情也很严峻,“毕竟,这是以下犯上的行为。”

“必须你独自参战吗?”维恩特倒吸了一口凉气。

“嗯。”晨曦点了点头,“在家的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训练,就是为了这个……能不能成功,就靠这一次了。”

成功了,晨曦家族的首领就会变成薇尔莉特。

失败了,后果不堪设想,不仅维恩特与晨曦的婚姻再无可能,晨曦在家族之后的地位一定也会格外凄凉。

一个私生女为了废除自己的婚约而夺取家族的领导权,如果失败,两方的家族一定都不会给她好脸色看,甚至后果可能比这还严重。

“有自信吗?”维恩特问。

“当然。”晨曦笑着点头。

“哈哈,那就好。”维恩特爽朗地回答。

毕竟,是那个全能的薇尔莉特·晨曦小姐呢。

“你不觉得,代价大了点吗?”维恩特接着问。

“有什么办法,还不是怪你。”晨曦双眉微锁,轻笑一声,“不知不觉,就上瘾了……”

“上瘾了?”维恩特不太能理解。

“就、就是……那个,怎、怎么说呢……”晨曦一下变得支支吾吾的,接下来的话,对她自己来说也有点害羞,“你知道的,我母亲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然后,每个人的态度都一样,要不敬畏,要不冰冰冷冷的……所以,能被如此重视和关心,怎么说呢,挺开心的,就像憧憬了那么多年的家庭的温暖一样……”

“你的意思是我像你的爸爸吗?”维恩特调侃地问。

“不、不是啦……是那个、那个……”晨曦被维恩特憋得脸通红,看起来已经很不好意思了,“不告诉你!真是的,安德鲁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坏了。”

“唉呀唉呀,别生气嘛。”维恩特说道,“既然当成家人了,称呼也可以改改了吧,还在用姓相称,感觉实在太见外了。”

“嗯,好啊,那你叫我名字试试。”晨曦莞尔一笑,似乎想出了什么好主意。

“那,薇、薇尔莉特?”维恩特试着叫了出来,还有点不太适应。

不知怎么的,叫出名字的一瞬间脸颊很烫呢。

“嘿嘿,韦恩真听话。”晨曦玩笑似的说着,在长椅上往前挪了一点,把身体压到维恩特的上方,双手搭在维恩特的肩膀上。银色的秀丽长发在维恩特身边轻轻拂动,弄得他脸颊痒痒的。不知所措的维恩特和晨曦对视,从来没有哪天觉得晨曦那对绿宝石般的亮眸像今天这样漂亮。

“你、是不是少了个音啊,我的名字。”维恩特愣愣地回答。

晨曦这幅可爱的样子已经让维恩特没法正常的思考了。

“韦恩”这个昵称,只有自己母亲莉娜才这么叫的。

不过,一点不反感,还觉得相当亲近,相当甜蜜。

“故意的,怎么,不愿意吗?”晨曦白皙的脸庞已经越凑越近了。

“……不是,因为我妈妈以前这么叫我来着,有点,怎么说,意外吧……”维恩特脸也红了起来,“那我叫薇尔莉特,也太不公平了!”

“叫‘薇尔’吧,以前母亲这么叫我的。”晨曦迷媚地一笑,这种交换便是最信任对方的象征。

“薇尔……好美的名字。”维恩特由衷地说,“那,薇尔……”

维恩特没有再多说话,把晨曦的脸用手挽了过来,两人就躺在长椅上,再次热吻了起来。

“真是的,还没够吗?”晨曦趁接吻的空隙有些责怪地说,“明明都吻了那么多次了。”

“怎么可能够,好歹我也是个年轻的男生嘛。”维恩特再次封住了晨曦带着隐约香味的樱唇。

“禽兽……”虽然晨曦骂着,却是一脸笑意。

“禽兽的话,没有更多是满足不了的。”随着吻对大脑的刺激,维恩特的要求也渐渐大胆了起来。

“呵呵,不行。”晨曦勉强用自己已经有些软的手,拉住了维恩特伸向自己胸部的手腕。

“……你太坏了。”维恩特说道。

“一切还没结束呢。”晨曦提醒道。

“不能先预支一点吗?”维恩特坏坏地一笑。

“不可以。”晨曦把维恩特的手压在椅版上,再次吻了上去,“不光是你,我也要留着期待才行呢,对接下来挑战父亲的胜利的期待。”

“那时候,就可以了吗?”

“请尽情享用。”晨曦轻闭左眼,露出小恶魔似的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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