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伊普顿市郊,一名少女正被海量的亡灵围在中间。
如果说恃强凌弱是每个生物的本能,而不只会从外表判断对手是人类独有的睿智的话,那么眼前的这些亡灵早就失去了作为人的资格。当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眼前这些家伙就连生物也谈不上。
他们认为凭借自己的数量优势,把眼前这个细皮嫩肉身材姣好的女孩子变成一顿美餐根本就是小菜一碟。或者说,他们已经死去的脑子早就没有这样的逻辑过程,看见了好吃的想要吃掉,这就是他们发起攻击的目的。
不过,他们眼前的女孩子并没有束手就擒,反倒是依靠自己娴熟的战斗技巧,在一层层包围过来的亡灵的中央屹立不倒。
她上身穿着一件白色带扣衬衫,下身穿着一条黑色短裤,最外面罩着一件纯白色的轻薄大衣,大衣上面已经染上了不少血迹。每一滴血在大衣上顺着针织的纹路浸开,宛如绽放在雪地里的血蔷薇。她穿着深棕色平底靴的双腿像是正在彩排舞蹈一样,无论是前踏,后撤,转身,还是侧滑,膝盖都自然地舒展着,每一步都显得格外优雅和落落大方,如果这里不是战场而是舞台,如果这些不是亡灵而是一位位的舞者,如果周围响起的不是刀剑的碰撞而是音响中的古典乐,那么这位少女一定就是一位拥有傲人天赋的舞蹈家了。
她银色的发丝在秋日的阳光下闪动着淡淡的金色,手中的圆刃在发丝舞动中穿梭,刀锋声与苍能炮声交织着,好像都不是为了对付敌人而发出的,而是为了要配合上女孩子步点的节奏。
这样的女孩子,只能是薇尔莉特·晨曦了。
此时的太阳正荡漾着金色的浪涛,一层一层轻摇在晨曦如月的秀发上。太阳和月亮,前者金黄而后者洁白,看似全然不同的颜色,但他们的光有着同样的出处,当这两种色彩搭配在一起之时,那种协调美丽之至的美感实在是难以言表。同样的道理,此时太阳的光华与长发的银白,也正显露出一种不可言喻的优美。
这时的晨曦抬起自己的圆刃,一枚苍能炮瞬间出膛,击中了其中一只正想要扑上来的亡灵。最为圣洁的,被称为是苍蓝之神埃米尔的恩赐的蓝色苍能,在亡灵的胸膛上炸开,形成了一场由最为污秽的亡灵的血与肉构成的雨。
她的动作没有一点多余,实用而不失典雅,在千万亡灵丛中宛如一只精灵自如地移动和穿梭,无论挡在她行进路上的亡灵有多少,都不能阻止她前进的脚步。
她也想赶快赶回自己的故乡,并不想在这些杂鱼的身上浪费时间。
虽然这些亡灵对于她来说力量太过有限,还是大大耽误了她的时间。
晨曦也清楚地感觉到,自从自己深入到了亡灵的最中心的时候,这些敌人似乎突然就变得聪明和机灵了,像是有人在指挥一样,并不是同方才一样只知道一个劲儿往上冲,而是知道了躲闪,知道了防御反击,知道了配合。
就像有只手,正在以洞察全局的视角操控着自己的棋子。
从刚刚开始,晨曦的额头上不断有汗珠渗出,从她白皙的皮肤上慢慢滑下,显然,就算是她也不能那么从容了。她自己也知道,这里必须速战速决才行。
就在此时,她发现了在远端的某个位置,有一阵隐隐约约的紫光正在时亮时暗地闪烁着。
晨曦的直觉告诉她,那个一定和这些亡灵的控制有着某种关联。
她收起一柄圆刃,将自己的手放在冰颊之前,掌心向内,就在咆哮着冲来的亡灵中间,开始吟唱起了咒语。
“树叶的窸窣乃大地与山川之警示……”
从天空中落下五根耀眼的光柱,在晨曦的周围差不多两米的位置围成了一个正五边形,就像是刚刚铸好的结界开始散发出圣洁的光芒,所有的亡灵,都本能地向后退开,生怕这份圣洁把自己烧得连灰都不剩。
“风的激奏乃河流与星空之忠告……”
来自地底的咆哮响起,四周的土地猛烈地摇动了起来。
“以叶为舟,以风为舵,以世界为起点……”
晨曦的脚下裂开了一个缝,随即这个缝在越来越剧烈的地震中不断变大,变长,有不少亡灵都叫着喊着掉了进去,在缝中无尽的黑暗里,似乎能看到一对对光明格外渴望的眼眸。
“奔向圣洁!”
晨曦念完,从地面的裂缝传来了强烈的棕色光芒,晨曦脚下的裂缝也突然扩大,她和亡灵,一同坠入深渊。
突然,一个有七八米高的石巨人从刚刚的地缝里挣扎着爬了出来,把落下去的晨曦,同时也是自己的主人,安然无恙地驮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这整个过程,晨曦的表情一直没怎么变化。
在这样一个大家伙面前,亡灵的攻击都几乎可以忽视了,这个石巨人如同横扫千军一般,顺着自己的主人的命令稳稳地而又不失速度地向那道若隐若现的紫光走去,一边走一边消灭掉所有挡路的愚蠢的亡灵。
随着晨曦的接近,她渐渐能看清楚那紫光的来源,原来是一个明显不同于亡灵的巫师打扮的人站在那里,用手高举着法杖,不断地在诵唱着什么。
他应该就是这些家伙的头目了吧。
晨曦命令自己召唤出的石巨人再次加快脚步。
这次,石巨人的动作竟然莫名其妙地停了下来!
就连晨曦都有些惊讶,她从石巨人的头上向下望去,只见如潮水一般众多的亡灵,如同敢死队似的拼命地一齐冲了上来,抱住了石巨人的双腿。
亡灵的肌肉力量都是很强的,他们的体型比不上石巨人,但如此多的亡灵一拥而上,就连石巨人的双腿都像被束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又是从某处的一声令下,所有的亡灵突然一齐发力,把石巨人的双腿向后推,石巨人失去了平衡,整个身子向前倒了下去。
晨曦心知不妙,为自己的双腿加上了缓冲魔法之后,在石巨人扑在地上之前跳了出去。
嘭!
石巨人就像是一座山一样倒在了地上,地动山摇,震得周围山林中的黄叶都不住地从树梢上飘落下来。
有更多的亡灵涌向了石巨人,他们死死地贴在了石巨人的身体各处,牢牢地抓紧了它,石巨人没法再站起来。
“……抱歉。”
托此之福,周围的场地清爽多了。现在,只剩下手持圆刃一步步逼进的晨曦,还有她对面依旧在吟唱着的巫师。
“还有什么话要说吗?”晨曦架起苍能炮瞄准了巫师,那名巫师也没有逃跑的意思。
晨曦也不指望能这么轻松的结束这件事,随时保持警惕的她的双耳似乎比猫还要灵敏,轻而易举地就捕捉到从身后传来的紊乱的风声。
她反手一挥,银发随着她的转身像纱幕似地在空中铺开。
铛!
圆刃异常精准地与背后偷袭的亡灵的镰刀相接,挡住了亡灵的这一击,她另一只手迅速抬起,苍能炮准确命中了这个亡灵的胸口。
她的右侧又有亡灵袭来,铁锤距离她的肩膀只有几尺之遥。
防御动作来不及做出,晨曦向左一个侧步,勉强闪过。
还没站稳的她,却发现自己的脚下出现了一个画着繁复的魔法符文的圆!
晨曦急忙小跳到了另一边,几乎同时圆里猛地刺出了一根长长的土刺,要是人被那东西刺到,一定必死无疑。
就在晨曦还停留在空中的时候,一只亡灵率先跳起,早就等在那里,拿着一把菜刀狰狞地笑着。
晨曦圆刃左偏,巧妙地调整苍能炮的功率,把自己的身体推向右侧。
这一串追击,打得晨曦相当狼狈。
从刚刚开始晨曦就很奇怪,好像自己所有动作都被完全看透了似的,不管自己躲到哪里,都会有亡灵守在那里,像这么打下去,自己只会越来越狼狈,越来越被动。
看起来,都是那个巫师在搞鬼。
这么想着的晨曦在空中一个漂亮的九十度转体,干净利落地先解决了候在自己落地点的亡灵。踩到地面的一瞬,身形毫无停顿,右脚借力轻盈一掂,整个人便迅捷地直冲向那个巫师。
自然,对方肯定不会让这个女孩子如愿。
冲刺路上,许多的亡灵正候着她,但晨曦并不想和这些如同傀儡的东西浪费时间。圆刃角度不断变换,她在狭小的空间中接连闪过了七八次亡灵的斩击,银色的刀光几乎都是从她身边擦过,但她依旧镇定自若。
用肩膀撞开一个亡灵之后,终于撕开了一个缺口。
她端着苍能炮对准巫师,衣衫飘动,裙袂翻飞,这幅画面,就像是电影中英雄式的神枪手。
呯!
苍能炮应声而出,以极快的速度飞向巫师,巫师拉过身旁的一只亡灵,用肉盾轻轻松松地护住了自己。
“不行吗?”晨曦气喘吁吁,再也掩饰不了自己的疲惫。
如此看来,想要攻击到那个巫师,必须要拉近距离。
她们之间只有十米左右的距离,中间却挡着二十个以上的亡灵,难度可想而知。
不过晨曦从来都是那种敢于迎难而上的类型。
她的动作比先前更加飘忽,更加灵动,更加难以捕捉,就像一个幽灵一样迅速地迂回着向巫师前进,路上的亡灵虽然拼了命想阻止这个少女,它们的动作总是落后了半拍。战斗这个东西,从来只有命中和未命中两种情况,不管攻击的差距有多近,只要是未命中,就等于零。
巫师似乎也开始吃惊了,一边念着咒,一边倒退。
这对于以压倒性的气势突破重围的晨曦来说,只是徒劳。
圆刃,划过一条完美的弧线,砍向那名巫师。
铛!
并不是肉体的撕裂声,而是硬物的碰撞声。
晨曦武器攻击到的地方闪起强烈的紫光,一阵强大的后座力,把晨曦整个人都弹了回去。
“……护盾。”晨曦现在才发现自己的草率。
被弹飞的晨曦身体失去了平衡,在她注意自己的重心时,却没提防身边的偷袭。
咚!
肩头一阵被钝器击打的疼痛袭上脑仁,疼痛万分。
嘭!
一个亡灵又用手中的棒球棍把逆飞着的晨曦重重地打到了地上。
坚硬的地面,又让晨曦受到了二次伤害。
更糟的是,另一个挥着菜刀的亡灵几乎没有空隙地砍来。
晨曦用手推了下地面,勉强把身体向侧面滚了两三米,就是这么一推,又是一阵触电般的剧烈疼痛直窜心底,让晨曦甚至几乎失去了意识。
刚刚棒球棍的那一击,伤到了锁骨。
晨曦的大衣不光染满了鲜血,那些鲜血还粘起了地面上的沙石和尘土,把原本圣洁的一身装扮弄得污浊不堪。里面衬衫上的血渍在她胸口上随着她的呼吸频率一起急促地起伏,而她起初洁白如玉的冰颊上也被鲜血和尘土沾染,倒在地上的整个人看起来已经狼狈不堪了。
她没有时间在乎这些,自己如果不想个办法摆脱险境的话,性命一定不保。
右侧攻击再袭,似乎巫师是看出了晨曦右手的异样。
晨曦腿部发力,想再用手去推地面,但这次强烈的疼痛,居然让她的本能又把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
虽然滚了一些出去,却没逃出攻击范围。
“糟了!”晨曦的左手开始疾速地画起什么,不过已经晚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啪!
咆哮声传来,在亡灵的攻击砍到晨曦之前,亡灵的背被锋利的手刃洞穿,被这个男子用蛮力扔了出去,几乎与此同步,对面的亡灵也被这个男子用另一只手呼啸出膛的手刃贯穿。
不过,晨曦身边的亡灵的攻击已经要得逞了。
但幸亏男孩子的支援,晨曦左手的符文已然画成。
从地面涌出的冰,包裹了躺在地上的晨曦。
又是“冰茧”!
亡灵的攻击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冰上,但也只打了一点小缝出来。
男孩儿的手刃反手一挥,很利落地就把最后的亡灵解决掉了。
似乎是知道了危险解除,晨曦解开了“冰茧”,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看起来,锁骨的伤势的确很严重。
“谢谢你,安德鲁……”晨曦见到维恩特有一肚子的疑问,但现在并不是谈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的时候。
巫师似乎是看见多了一个人,连忙撤掉了法杖的紫光,停止了颂唱,急急忙忙地向远处逃去。
那家伙虽然看起来很消瘦与虚弱,逃跑起来速度一点都不慢。
不过对于维恩特来说不在话下,他最擅长追逐战了。
“嗯,这些话待会儿再说,先去追!”
可能是因为许久没见到这些熟悉的面孔而激动,维恩特此时对晨曦的敌意与戒备很淡很淡,像是朋友一样对晨曦说着话。
也或许是因为现在狼狈不堪的晨曦让维恩特一瞬间忘了这个女孩子是贵族,毕竟维恩特脑袋的构造就是那么简单。
当他跑了几步,却发现晨曦在后面追得很吃力的样子。
维恩特曾经在学校的近身战考试与晨曦打过一场,晨曦的速度比自己并慢不了多少,今天感觉却差了一大截,是因为体力消耗太大吗?
“怎么了?”
“没事,你先去追吧,我一会儿就到……”晨曦说着,但她的步伐和语气丝毫不像没事的样子。
“受伤了吗?”
“也、也不是……”
“天啊,为什么每个家伙都这样……”维恩特一下就明白了。
塞蒂也是,伊莎贝尔也是,就连这个晨曦也是,都这么喜欢逞强。
真是麻烦死了!
这么想着的维恩特赶快蹲了下来。
“你、你干什么?”
“快上来啊,不然就追不上了吧!”维恩特这句话是实情,那个巫师已经跑进了树林之中,再不追的话真的就不好追了,“我的速度你可以相信的吧!”
他说的是当初自己抱着晨曦为了解决那只巨型霾而逃跑的事。
晨曦简短地想了想,她知道现在片刻不能犹豫,追不上那个家伙,就前功尽弃了。
她终于慢慢地,尽量不动到自己的伤地,爬上了维恩特的背。
白皙的脸颊,不知是运动过度还是害羞的原因,染上了些许的绯红。
“那么,拜托你了……啊,痛痛!”
虽然说尽量不动,就算那样还是很痛,从晨曦额头上沾着些尘土的汗水就能看出来了。
“小心点,那么出发了。”这么说着,维恩特以他最快的速度尾随巫师而去。
其实抱的姿势比起背来说是有诸多劣势的。首先,抱比背要消耗更多的体力,其次,相对起抱,背的话两个人能挨得更加紧密。
听起来像是色狼的哲学对吧?
别看维恩特平时一副在这个方面木讷愚钝的样子,现在他的脑子里想的和上面所说的差不了多远。上次在碧绿之荫,抱着晨曦的他根本没有占到什么便宜,这次,她终于体会到了几分晨曦作为异性的魅力。
她的身体的触感就像是一床精美的蚕丝被似的又轻又柔地伏在他的背上,因为疼痛而从她齿唇间不自觉地漏出的娇哼格外清晰地流进维恩特的耳畔,与此同时,晨曦身上一种特殊的香气混杂着微微的汗味窜进他的鼻腔,这种如同百年陈酿一般使人迷醉的微妙香味让呼吸渐渐急促起来的维恩特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种香味,应该是某种香水吧?不过,闻起来清香中带着一种自然的芬芳,也让维恩特猜想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体香?
维恩特摇了摇头,他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摇头了。幸亏晨曦似乎一直在和自己的疼痛抗争着,不时闭起秀眸的她似乎并没注意到。
这已然是维恩特唯一夺回思想的方式了,每当他一走神,他的思维就会不自主地溜到自己背上的女孩儿那儿去。
这种时候明明正在追击着有可能是这次事件的主谋或者帮凶的巫师,但自己却一直在想着这样无关紧要而且毫无紧迫感的事。
这样的大道理谁都明白,不过能不能控制住自己又是另一回事了。
现在的晨曦,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太诱人了。
平日冷艳如霜的容貌被泥土和点点肮脏的鲜血所玷污,平日简练精明的言语此时也变成了娇弱妩媚的低声呻吟,如果说反差美真的存在,那此情此景毫无疑问便是了。
幸好跑步这东西是不怎么需要动脑子的,不然估计现在的维恩特就算把全身上下所有的骨头都摔断都还不够。
但在树林里追赶别人就不是个轻松的纯体力活了。比如,现在的维恩特稍微一晃神,再次把那个巫师跟丢了。
“那边,安德鲁……”
维恩特以为她早就已经无暇顾及周围了,但在他每次就快跟丢的时候,她都会给维恩特最及时的提醒,以至于让维恩特只有感叹果然自己还是太小看这个看起来是一直娇生惯养长大的贵族了。
“哦,谢谢了。”
这段路上,虽然维恩特背着一个人,两人的绝对距离还是在一点点缩短,再加上又是在白天,树林中的草木的遮蔽效果并不是太明显,在两个人的配合之下,维恩特感觉已经马上就能追上了。
维恩特的计划是,只要巫师进入了自己手刃的攻击范围,自己就立马把那个家伙解决掉,就算攻击被他闪开,也会极大耽误他的速度,这样搞定他就轻松容易了。
不过似乎巫师刚刚看到了维恩特的战斗方法,对这一招已经有了防范,当他的距离和维恩特越来越近的时候,巫师开始绕起了小曲线,像这样的曲线奔跑既不会怎么耽误速度,又能避免直线武器的攻击,本来是用来躲子弹用的,没想到这种时候也能派上用场。
一般的人看见自己的速度处于下风就应该会伺机反击,不然只有死路一条,但这个巫师就一直在这条死路上奔跑着,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反击的意图。
曲曲折折地,巫师像是跑到了终点一样,加快了速度向山下的一个小洞跑去。
维恩特明白,一旦让巫师遁进了黑暗,追击就格外麻烦了。这么想着,他又加快了速度,尾随着巫师向洞内跑去。
“等等,安德鲁……”
晨曦虚弱地阻止着,不过被维恩特无视了。
洞内很小而且通道是直的,虽然光线很不好,维恩特仍旧抬起手刃,向正前方射去。
噔!
一声出人意料的响动响起,那个巫师在昏暗的光线里倒了下去。纳闷的维恩特急忙凑上去把巫师的兜帽揭下,顿时就傻了眼。
这哪里是个巫师,明明只是一个用木板搭成的傀儡娃娃!
正在困惑的维恩特听到了晨曦拼尽全力的命令,如同平日里的口吻一样锐利而不可违抗:“快点出去!”
从晨曦的语气中分明地听出,两人已经落入了陷阱。
意识到这一点的维恩特急忙站起来,向洞口冲去。但在维恩特冲出去之前,无数石块从天而降。
嘭隆嘭隆嘭隆——
唯一的光源被彻底堵死,洞中一片漆黑。
两个人被困在洞里了。
“真是的,我不是说了吗?别着急……”晨曦的语气不像是责备,更像是无奈的叹气。
“这、这下怎么办?!”维恩特慌乱地说,现在他心里想的只有一句话,就是“一定要赶快出去才行。”
“先把我放下来吧。”
维恩特在黑暗中慢慢地摸索,在摸到了石壁之后,把晨曦的身子慢慢地放了下来,靠在了墙上。
“干、干脆用魔法或者苍能炮什么的把这些碍事的石头轰开吧!”维恩特说着,好像忘了晨曦的右手现在抬起来都困难。
“呵呵,你还真是残忍啊,居然让一个只有一只手的女孩做这样的事。也不是说不行啦,只不过……”晨曦顿了一下,看起来她虽然受了伤,但体力方面还有些富余,“算了,姑且给你看下吧。”
晨曦没有调查门前的石头,但似乎已经明了一切。话音刚落,晨曦那只动着还不是很痛的左手在身体的配合下举起圆刃上的苍能炮,对准了门口的石头。
随着“嘭!”的一声响,一枚苍能炮弹应声出膛,把整个黑漆漆的山洞照得和白天一样亮,撞向门口的岩石。
苍能炮弹因为某种看不见的力量突然减速,渐渐软化,在撞上岩石之前,变成了一张软软的黏膜,附在了岩石的表层,就像洒在棉花上的水一样,几秒钟就被吸收了。
山洞又恢复了先前的黑暗。
整个过程,持续了十秒不到,炮击毫无作用。
“怎、怎么会这样?”
“这不是普通的石头,那个亡灵背后的指挥很奸诈,他不会用普通的石头的,如果他存心困住我们的话。”坐在一旁的晨曦似乎是因为没了跑动中的颠簸,疼痛也减轻了些,话语也要变得清晰而流畅一些了,“这里用的应该是‘抗魔石’。”
“‘抗魔石’?”
“其实也是种魔法,附加在石头或者其他的固体物质上,使其不受其他的魔法或者纯苍能的攻击和影响。现在的政府行政楼,各种组织的总部,皇族的宅邸,以及威尔希兹的所有房屋都是用的这种抗魔材料做成的。”
晨曦的意思就是,用魔法去砸这种本就是针对苍能设计的岩石就像拿鸡蛋砸石头一样。
与魔法相对,维恩特自然想到了物理攻击的方式。
“用武器把它弄开……好像也不现实吧。”
“呵呵,当然了,我们的武器,切肉还行,啊。”对现在的晨曦来说换气是个不小的问题,每次呼吸都会扯动到伤口,她只能小口小口地慢慢呼吸着,“切石头什么的就无能为力了。”
“伤什么的,还能忍得住吗?”
“没事的,不用担心,只是有点痛而已。”
维恩特一听就知道根本就不是有点的程度。
“你不能用你的魔法来疗伤吗?就像有天晚上你对我做的那样?”
维恩特说的是有一日自己为了追一只霾而把肌肉拉伤,晨曦帮他治疗的那件事。
“呵呵,不行,和自己的血不能输给自己,再高明的医生都不能给自己手术的道理都是一样的。自己用自己的苍能为自己疗伤,最多也就是收支相抵,没有作用的,况且很多时候就连收支相抵这样的情况都达不到。”晨曦很淡然,也很了解的样子。
“抱歉……”
维恩特没有听从晨曦的阻止就莽撞地闯进了陷阱,不仅仅是耽误了回伊普顿救援的时间,还让晨曦可能有些严重的伤势没办法及时得到治疗,况且如果这样下去,找不到出去的办法,两个人可能都会毫无价值的死在这里。
“别道歉啦,没有意义不是吗?”晨曦似乎听出了维恩特道歉的意思,果然贵族的洞察力就是要比一般的人敏锐。
“可是、可是!如果出不去的话!”
“唉呀,总之先冷静下来。”
“这要我怎么冷静啊,首先要把办法想出来才行吧!”
“安德鲁,”晨曦的声音一瞬间变得严厉了起来,“你觉得办法是光靠想就能想得出来的吗?”
“不然还能怎么样!”
“你想想很多绝妙计划的核心部分,又有多少是‘想’出来的?很多时候,这些都是靠平常生活中的灵光一闪得到的,所谓的‘构想’计划,只是在这个核心周边不断地完善而已。”
晨曦的话句句在理,让维恩特根本就没有反驳的余地。
“冷静的坐下来吧……这种事情只会越着急越乱,看起来棘手的事冷静下来说不定就很简单了。”晨曦继续劝导着维恩特,在处理自己心态这个方面,与维恩特这个莽夫不同,晨曦就像是个绝对的宗师,“我们也可以聊会儿天,总之转移下注意力吧,说不定什么时候灵感就来了。”
灵感这东西的造访是很不靠谱的,但现在借助于思维也于事无补。
“嗯,知道了。”维恩特只好听从了晨曦的建议,姑且选择了晨曦坐的地方的对面也坐了下来,“不过我很奇怪,为什么你就能那么镇静?事情始末好像你心态就没怎么变化过。”
难道这也是贵族的学习内容之一?或者说,这是薇尔莉特·晨曦生来的感情淡漠?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很冷漠?”
“诶?”维恩特被点中了心中的想法而吓了一跳,“啊啊没有没有当然没有,只是好奇而已,好奇……”
“这样的反应反而很让人在意呢,说了也没事的哦?”
“真的没有啦。”幸好现在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里,维恩特要是能看到晨曦的双瞳的话,自己的视线都不知该往哪里摆才好了。
毕竟,维恩特不是擅长说谎的那种类型。
“真是不诚实呢。不过,算了……其实只是因为着急也没用而已,管理好自己的负面情绪,这是每个人都应该掌握的技巧。”
估计她还是把普通人接受的教育水平看得太高了一点。或者说,在晨曦眼里稀松平常的技巧能做到的同龄的普通人都已经寥寥了。
总结一下,就是贵族和普通人确实存在高度差。
对于平常人和这么一个出色的贵族相处可能会不舒服吧,不过维恩特倒是不在意这些,毕竟像他这样有些粗枝大叶的性格也不是会去在意这些的类型。
“看来我已经掉队了呢,哈哈。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而不在伊普顿市?”
“嗯,和父亲一起出去了一趟,因为出了这样的事,父亲就让我先回来了。”
“也就是说,你的父亲还没有回来对吧?”
“嗯,是这样的。”
维恩特感觉有点遗憾,晨曦家族的家主如果在的话,不知道能够为这次的战斗增添多少战力。虽然这么想,他主观上也不希望借助贵族的力量,不过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话说回来,能在山洞里和一个贵族像朋友一样的聊着天,这才难以想象吧,要是一般情况,一定是不可能做到的。
或许是因为,那个贵族正好是薇尔莉特·晨曦呢。
“看这个时间,太阳快要落山了。”晨曦拿出一块中心燃着淡蓝色火焰的怀表,看了看时间。
说是不着急,两个人现在心里想的都是一样的,就是想快点出去。
晨曦把怀表拿在手上看着,似乎是打算把中心的蓝色火焰当成光源。火焰在无风的洞穴里静静地燃烧着,蓝光均匀地洒在晨曦白皙似雪的脸颊上,她薄荷色眼眸出神地看着那淡蓝色的幽光,火光的倒影又多为她增添了几分优雅感和神秘感。
似乎是因为对光芒的渴望,又或者是因为其他的原因,维恩特往那个方向也像晨曦似的,不自觉地看出了神。
她好像若有所思,自己稍微像这样发呆一下也没关系的吧。
就这样稍微持续了一会儿,当一切都归于一阵微妙的寂静之后,晨曦突然开口了。
“我的脸,真的那么好看吗?”
维恩特吓了一跳,发现晨曦眉头舒展,嘴角轻挑,一副感觉很有趣的样子,看起来是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没有没有,不是的!那个、其实!”
“呵呵,这个时候就算不是真的也该说‘是的’吧?”
维恩特感觉自己被晨曦逼到了一个很尴尬的处境里,没办法,他只有转开话题:“其实是觉得你的怀表很漂亮呢,还可以有火焰冒出来。”
“呵,”晨曦听得出维恩特是故意把话题错开,不过她也没打算欺负维恩特,就任由他这么做了,“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在机芯的部分填充了一些苍能,不过也可以燃很久呢。”
这么说,是机械设计咯?这样的程度,唐纳德大叔也没问题的吧?
“怎么,也想要一个?”
“不、不是……”看见姿势如此可爱的晨曦,维恩特把有些泛红的脸撇了过去。
等等,苍能……
如果是晨曦,说不定知道!
“我有个好办法,晨曦!”
好像这还是第一次维恩特在她的面前叫出“晨曦”这个姓呢。
看着兴奋得就像个小孩子的维恩特,晨曦愣了两秒,也笑了出来。
“嗯,你知道,怎么把苍能聚集到眼睛上吗?”
晨曦是维恩特有过来往的人之中魔法很熟练的人了,所以应该对怎样调配身体里流动的苍能非常得心应手,而且要是是晨曦的话,说不定能够教会自己。要是真的能像伊莎贝尔说的那样召唤出一个“主神”的话,面前堵住洞口的岩石一定不在话下了。
晨曦也知道维恩特的瞳铭是没有能力的,所以对他提出这个问题并没感到奇怪,但,她却从另外一个角度发问了。
“你觉得,我会教你吗?”
这个问题是维恩特万万没有想到的。
“你也知道的,关于苍能在体内的调动是施放魔法很重要的一环,国家也明确规定了殒禁止学习魔法,对于殒来说使用魔法意味着什么你是知道的。”晨曦慢慢地说着,在这方面她似乎没留一点情面,毕竟这也不是能留情面的事,“我知道你的瞳铭没有能力,所以你想把苍能集中在眼睛上干什么我也不清楚,不过你刚刚也看到了,魔法对那个石头是没任何作用的。”
这个女孩儿真的很铁面无私啊,即使自己可能会困死在山洞里也坚持着自己的原则。
“并不是想使用魔法什么的……”
不过随即他便发现这件事情不方便解释而且也解释不清楚,于是,随后他便陷入了沉默。
晨曦借着怀表的蓝色幽光,看着一脸为难的维恩特,似乎发觉了他有什么难言之隐而不是想要设套谋取什么意义。
真正在苦恼着什么的时候的表情,是根本装不出来的。
“好吧,我可以教你。”
“诶?为、为什么?”
“呵呵,你这人真的很老实,不是问‘怎么做’而是问‘为什么’,看来真不是在骗我啊……”晨曦笑了出来,似乎是因为自己的判断正确而有些欣慰,“因为,单纯的相信吧。无论是以前,还是刚刚表现出来的,都让我深信不疑。”
被这样直率的表扬了,维恩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突然,晨曦把她自己还能比较正常活动的左手食指抵在了唇边,话锋一转,“忠告还是要有的,别去学什么魔法,不然受害的是你自己。现在教你的这些和平常殒自己摸索出的方法有些不一样,这种方法可以自如的控制苍能流量,而且可以运到全身的所有地方,可以说,学会了就算突破了殒学习魔法的第一座大山,在这儿给你说明,只是希望你能在我面前下个决心,发个誓,千万别去碰什么魔法,这样,我才能教你。”
“嗯,我维恩特·安德鲁在此发誓,绝不去研习魔法,否则……”
维恩特前面的话都没有一点犹豫,他根本就没那方面打算,不过说到否则的时候,他顿住了,并不是因为要想什么日后方便抵赖的约定,而是因为他觉得现在的自己根本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用来发誓的。
“否则就用幻术让你把自己的手当成鸡腿吃掉怎么样?”
“这种毒誓太奇怪了吧!”
“伊莱恩教我的,怎么了,不敢吗?”
“谁、谁说我不敢!”他只是觉得没想到那个天真无邪的伊莱恩也能想出那么奇怪的点子,“就按刚刚晨曦说的那样,我发誓!”
“很好,那么我就来教你吧……不过现在身子有些不方便,可能会多花一点时间。”
虽然晨曦说会多用一些时间,不过仅仅是两个小时的指点,维恩特感觉自己的进步已经比之前靠自己摸爬滚打的半个月要多得多了。本来像调皮的小孩子一样只会四处乱窜的体内的苍能已经能被基本地固定住流向,向维恩特的左眼集中,现在的困难就是苍能量还不能积累太多,凭维恩特的能力还不能长久地固定住。
不过,维恩特这样的进步已经让晨曦相当吃惊了。
“真厉害啊,说不定,你有学习魔法的天赋呢。这种进步的速度就连我也望尘莫及呐……”
“哪有,都是老师您教得好。”
“呵呵,挺会说话的嘛。不过俗话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的悟性才是最重要的,要是你不是殒的话,或许就是个魔法天才呢。”
晨曦也有谦虚的成分,像苍能那么虚无缥缈的东西,在她三言两语之间就能让维恩特这个门外汉完全理解而且成功地模仿,虽然不知道她以前是不是也教过别人所以有经验,但至少她的表达和逻辑能力都是毋庸置疑的。
好的老师配上有天赋的学生,果然事半功倍。
又过了一个小时,外面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而维恩特的眼睛能聚集的苍能也越来越多。不过,与此相对的,他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沉重。
训练这个明显就是很消耗体力的活,又没有食物和水的能量补充,让他也越来越难坚持下去了。
“不休息一会儿吗?看起来你挺累的了。”
“再等一会儿吧,只要能熟练了,等会儿休息好了就能一鼓作气把那碍事的石块全部揍飞!”
晨曦听他这么说,就没有再去打扰他了。
再次过了一个小时,维恩特似乎觉得自己已经可以了,终于坐下来休息了起来。
“已经九点了。”
距离晨曦和维恩特被困住已经接近六个小时了,一直在看着时间的晨曦,似乎也是渴望着能早点出去,为自己的家乡出一份力。
“已经这么晚了啊。”维恩特似乎正在极力地调息,调整自己的体力和状态,待会儿一定要一次成功,最好能把传说中的主神召唤出来,“我马上就试试。”
“诶?那个……我不是在催你啦。”
“没事,说不定只是一场徒劳呢。”
“做之前就这样说怎么行呢?你自己都不认为他会成功的话,那就肯定不会成功的。”
“说的也是……”
两人又随意聊了会儿天之后,维恩特终于像是做好了准备,站了起来,走到了石头前。晨曦因为自己的伤实在是有些不方便,还是坐在原位看着。
维恩特深吸了口气,屏气凝神,开始按刚刚的方法集中苍能。果然是因为休息了的原因,这次的进展异常顺利,不到一会儿,他便感觉到自己的左眼开始变红并且发热了。
同时,他也觉得自己的左手充满了力量。
维恩特试着驱动自己的瞳铭,但依旧和以前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
“……不行,还是没有反应,不过倒是觉得自己的左手现在很有力气。”
“诶?”晨曦听到维恩特的反应疑惑了一下,突然笑了出来,“说不定可以试试呢。”
她的意思是,试着用左手去打门口的石头。
维恩特也不想在学了四五个小时之后还是什么用场也派不上,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他在石头前站好姿势,左手紧握,然后往石头上猛地一击。这一击,他觉得自己把身体里流动的苍能有很大一部分都连带着一起打了出去。
咚!
一阵闷响。
“好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维恩特痛苦地叫了出来,好像手都要被打骨折了,而那些石头,当然是纹丝未动。
“果然如此呢,真遗憾。”晨曦掩嘴窃笑。
“既然知道结果就别让我去试啊!”维恩特发现这个叫晨曦的女孩子挺喜欢捉弄人的。
“不然你会不甘心的吧?”
“呃……也许,是吧。”
现在的自己很失落,不过有一部分已经顺着刚刚那一拳发泄出去了。
但是真的好疼啊!
“实在抱歉,没帮上忙。我以为能行得通的……”
现在他其实很忐忑,自己学会了调动苍能的办法,却没能干出任何有实际意义的行动,或许晨曦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在骗她。
“没事,那也是没办法的嘛,就别担心了,我没认为你在骗我。”
晨曦察言观色的能力确实很卓越。
“诶?又是……怎么看出来的?”在与维恩特接触过的人中,能和这种敏锐的观察力相比的,可能只有拥有读心的能力的母亲了。
“要是在骗我的话,刚刚就不会去用拳头使尽全力的去打石块了吧?明知道不会成功的事,是不会有人拼命去做的,只要人拼尽了全力,就说明他认为这件事拼尽全力有可能成功。”
“真厉害啊……”
“诶?怎么了?”晨曦倒是因为这个夸奖而挺迷茫的。
“你的洞察力,很敏锐呢。”
“呵呵,如果你训练过的话,也会是这样的哦。不过,那种人根本就不是我这种程度就能揣摩透的。”
她说的“那种人”,是指的上层社会的那些贵族中的成年人吧。
“听起来,这里面水还不浅呢。”
“唉,非常深呢。”
聊天就这样持续着,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的山洞里一直会直面着死亡的威胁和恐惧,还有对家乡的担忧,他们两个,却越发镇静了。
或许是因为怀表上的幽幽蓝光,又或许是因为在孤立无援的困境中,有人陪伴着。
不知道何时,倦意和困意袭上心头的维恩特不知不觉地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没过多久,他就被也睡了一小会儿的晨曦所唤醒。
“外面有动静,是朝这边来的。感觉到了很奇怪的苍能流动。”
“是吗?”刚刚睡醒的维恩特声音困困顿顿的,根本感觉不到。不过随即他似乎是找到了可以出去的希望,一下子兴奋了起来,连忙跑到石块边,把耳朵贴上去听着外面的声音。
“喂,安德鲁!那边危险!”
“怎、怎么了?”
嘭——
一阵猛烈的爆炸,门口的石块像是被某种力量轰开了,维恩特也被连同着炸了出去。
就在维恩特快撞上岩壁的时候,晨曦施放了一个缓冲的魔法,让维恩特像撞在了一块棉花上。
当不明所以的维恩特连忙爬起来的时候,门口出现的人让他惊呆了。
洞外,是一个骑着黑色镰兽的小女孩儿,就算是镰兽这样适合女性乘骑的动物对于她来说都硕大无比。她一米四几的个头勉强能蹬在鞍上,冰蓝色的齐肩短发在夜风中轻轻飘扬,她的左手抱着一只棕色的布熊娃娃,右手边牵着缰绳,边拿着一把通体纯黑,刃端黑白相间的镰刀。
“快。”正如她的风格,一个字的话语。
这个女孩,在酒馆“代理证”考试初遇亡灵的时候见过一次!
维恩特听见少女的催促,连忙把仍然坐着不敢乱动的晨曦背了起来。
“认识的人吗?”晨曦樱红的唇瓣就在维恩特的耳边。
“一面之缘。”
维恩特把晨曦放到了少女骑着的镰兽上,少女的身子本来很小,镰兽上也不显得挤。接着维恩特将脸侧向了那个已经把镰刀收入了虚无的少女,说道:“她受伤了,麻烦你驮着她一下。”
“你?”
少女侧着头疑惑地望着维恩特,想知道维恩特自己怎么办。
“没问题,我能跟上镰兽的速度的。事不宜迟,快走吧。”
少女听到了维恩特的话,也没有什么犹豫和停顿,缰绳一拉,很熟练的让镰兽跑了起来。而维恩特,就用跑步的方法在后面追着。
“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在那里的?”
驾驭着镰兽的少女看起来像是想说什么,不过她的嘴就像金鱼一般无声地开合了几下,最后什么也没说。
实际上是因为她捕捉到了从那个山洞里传出的持续而且大量的苍能流动的痕迹,「抗魔石」只是能让苍能被很温和的吸收,但并不能分解和无效化,所以这些苍能是可以被外面感知到的,因为这一点,让少女知道了有人正被困在那里。
至于正好就是维恩特,这让她还是有些意外。
这些原因全都不是三两句话能够说清楚的,想要高度简洁的概括成一个字就更是不可能了。或许是嫌麻烦,少女最后什么都没说。
看到这种情况,维恩特也懒得再追究,总之能得救就已经很幸运了。
夜空中的嘈杂声和爆炸声卷走了本属于这片净土的宁静和祥和,离目的地伊普顿市越近,星星和月亮的光芒就越发黯淡,都被逐渐被火光染亮的稠云密布的天空所吞噬。这一切都预示着,他们的到来已经有些晚了。
在他们眼前,整个伊普顿市都已经被卷入了战火之中,无论是城外的原野,还是城内的街道,砍杀与嘶吼的声音此起彼伏。人类的愤怒和亡灵的渴望混杂在喷溅于漫天的鲜血之中,画出了一幅世间最凄凉最无生机的图景。
不少本来埋伏在城市内部的亡灵现在一鼓作气地涌了出来,宛如被放进兔群的老虎,兴奋而躁动地四处奔走着,伏击或者正面强攻那些手无寸铁而又惊慌失措的市民,在他们什么都还没搞清楚之前就撕开他们的喉咙,刺穿他们的心脏,把他们变成自己的同类。
不过,亡灵的数量并没有增加,而是在不断减少。
因为有殒的存在。
现在殒小小的聚集区已经成为了城中的避难所之一,借助着殒的力量,手无缚鸡之力的市民还能有些许的安全感。殒也配合着警卫员,在城中不断猎杀着暴走的亡灵,就这样与这种一切都是未知的恐怖物种对抗着。
在城外,警卫员与逐霾者各自在重要的路口筑起了防御,虽然逐霾者只有寥寥数名但个个都身手敏捷技艺高超,在逐霾者徽记的加持下数以千计的亡灵竟然没有丝毫办法。而警卫员这边虽然每个人单人的实力距逐霾者还是有相当的差距,不过他们之间娴熟而默契的团队配合足以弥补这样的不足。
战斗,已经陷入到了一个胶着的状态。
唯一正在打破这个胶着而微妙的平衡的,就是从一公里远的地方,缓缓走来的一个三四十米高的用腐肉和各种被放大的野兽的关节以及一些金属材料拼合而成的亡灵巨人。他的每一步,都会引起大地的颤抖,他的每一次怒吼,都会吓跑周围所有的鸟兽与昆虫,他的每一次攻击,都会扫平眼前阻止他行进的一切。
即使维恩特他们的镰兽是从这个巨人袭来的相对着那条路回到伊普顿市的,亡灵巨人的可怕气势,让他们着实吓了一跳,甚至让他们觉得,和那个巨人一比,眼前的亡灵之潮都已经微不足道了。
通过道路的时候,镇守那里的警卫员一眼便认出了勉强抬手向他们挥动着的晨曦,他们并没有拦住维恩特等人,直接将他们放进了城区。
“先把晨曦送到医院去吧!我知道路。”维恩特喊着。
“别,现在医院肯定已经非常忙了,我不能再去添麻烦了……唔,这种伤,家里人就可以处理了。”看起来镰兽的颠簸让她的伤又开始疼了起来。
“是吗……那好吧,先把晨曦送回家!”
贵族的家,在伊普顿市这种并不算大的城市里,也算是半个地标建筑了。
镰兽在砖石铺成的人行道上飞驰着,兽蹄与砖石相碰的声音格外有韵律,像是首音色新颖奇妙的曲子。少女默默地按照维恩特的指挥穿梭在对于她来说完全陌生的城市的大街小巷之中,看着不时有着火的建筑和亡灵的尸体从自己的视野里飞快地向后闪去,神情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恶心,同情,怜悯,恐惧,什么都没有。
直到,周围的建筑少了起来,镰兽在黑暗中奔跑过大块草坪的中央石板路,从一扇镶在大理石柱上的镂空大门处跑进了一个花园式的前庭。不过与花园式的情调风格完全不符的是,这里已经支起了大大小小的急救帐篷,无家可归,死里逃生,惶恐不安的许许多多的人,都聚集在这里,不时还可以看见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在其中不停的走动着,处理着在这里集中的人的伤势。
看来,晨曦家也已经被搭建成了一个临时的避难所。
应该是在院子四周都施放了防护性魔法吧,所以周围才没什么人守卫着。
晨曦在少女耳边轻声说了一句,示意少女把还在奔跑的镰兽停下。
少女无言地向后拉缰绳,她的力气不大,不过镰兽很顺从地就停了下来。在停下的位置,有另一位穿着简约而清爽的便服的男子从黑暗中迎了出来。
“能麻烦……让你们这里的……这里的主人出来吗?”
维恩特在旁边边喘着气边说着,虽然勉强跟上了镰兽的速度,他也气喘吁吁的了,更关键的是,这一路上那个驾驭镰兽的少女竟然一点都没体谅自己,一直都在提速!
维恩特把镰兽上又没吃饭又没喝水还受着伤有些虚弱的晨曦扶了下来,不过这一扶,倒是让那个男子异常吃惊。
维恩特本以为他会叫出“大小姐”这样的称呼,因为看他的装扮就像是佣人一样。
“姐姐!怎么了!”
谁知道他喊出的竟然是“姐姐”!
维恩特好奇的看向这个男孩儿的脸,令他惊讶的是,他的脸竟然还稚气未脱,要说是佣人实在太勉强了,似乎要比晨曦小个五六岁的样子,不过就五官而言,还是格外俊秀,足以让维恩特无地自容的那种。看起来和晨曦外貌上有些比较相似,可能是性别差异,相似点并不是太多。
接过晨曦身体的男孩字,正好与维恩特的目光相对了。自然,也吓了一跳。
“姐姐,不是说了,不要和殒在一起吗?”
果然是孩子,一点都没有道谢的意思,一开始就是这一句。
这一句也让维恩特似乎从悠远的梦境中坠回了现实。
自己是殒,晨曦是贵族,在山洞里,竟然完全把这些忘了。
得意忘形的自己,又得到了一次教训呢。
“……他,不是那样的。”晨曦出声为维恩特辩护。
“好啦,先别说话,跟我过来,我帮你处理一下。”男孩儿根本就没有再管那边像是雕像一般杵着的少女和维恩特,把自己的姐姐带往了另外的一边像是医疗站的帐篷。
“烦。”
骑在镰兽上的少女仍然只有一个字。
维恩特沉默了很久,直到晨曦和那个男孩儿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的时候,他才无奈地开口了。
“也没办法啊……走吧,去我的家。”
那里,那个聚集地,才是属于自己的最温暖的地方。
再次顺着维恩特指引拐过几个街巷之后,他回到了这个伊普顿市,自己最熟悉的地方,与贵族的宅邸不同,这里的通道就有人在神情严肃地把守了。
在通道口,少女把维恩特甩下了镰兽。
“你不和我一起进去吗?”
“不。”少女说了这个字,好像迟疑了很久很久,才有说出了第二个字,“拜。”
“呃……那好吧,再见,谢谢你了。”
维恩特对想要道别的少女说着,也不难理解,这个少女出现在这里一定是有着自己的目的,自己也不应该再耽误她了。
少女并没有回答,把缰绳一扯,让镰兽调了个方向,从街角处消失了。
现在已经凌晨了,通道上守着的两个殒也是一脸的疲态。维恩特不无兴奋地接近他们,当发现是一张异常熟悉的脸之后,他的兴奋感就更加强烈了。
“迈克!我回来了!”
“维、维恩特?你小子,怎么回来的?交通站不都被封死了吗?”
“骑的摩托……糟了!摩托!忘在那边了!”
他的脑袋里瞬间出现了唐纳德大叔暴怒的样子,估计自己回去又得被他摇成风铃了。
算了,一个已经基本上坏了的摩托车,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
那是因为维恩特不了解这辆摩托对于特拉奥雷一家人的意义。
“唉呀,你小子,真是冒失呐……然后呢,刚刚送你回来的那个女孩儿是谁?”没想到在黑暗中,迈克竟然看清楚了,果然是个对女孩子格外敏感的家伙呢。
“啊。”维恩特挠了挠脸颊,视线偏向了别的地方,似乎在为了应该怎么解释而为难,“普通朋友,也不算吧,那个……”
“也就是说,女朋友咯?”
“不是啦!怎么看那都是个小孩子吧!”
“就是要这样的萝莉才适合圈养啊。”迈克沉吟着说。
“别把你恶心的价值观强加到我身上!对了,大家,都没事吧?”
“呃,我只能说暂时没有,你看到了吧,”迈克向天边一指,直接指向那个巨人,“总觉得拿那个大家伙没有多少办法……喂,小子,别岔开话题!”
“到底哪个话题才是重要啊,你这个混蛋!”
“好啦好啦,开个玩笑而已,先进去见见他们吧,你回来了他们都应该挺高兴的。说不定等会儿就得让你过来接班呢。”
“真是服了你了,这种紧要关头还在开玩笑。”
“呵呵,你忘了我就是这样的人啦?还有你还不是,这种紧要关头还是在吐槽。”
迈克的性格也一直没有改变。
“回家了。”
这是维恩特心头此时最真切的想法。
自己一定要保护住这种温馨感才行!
两人都笑了出来,笑得很开心,也很心有灵犀,充满信心。
“我先进去了。”
“对了,你哥哥没和你一起回来吗?”这个问题宛如一道天雷,把维恩特劈得外焦里嫩。
糟了!忘记叫上他了!
“看你的样子,忘了叫他了吧?”
“是这样的……我待会儿给他打电话。”维恩特苦笑着说。
街道虽然很窄,只要稍微有空间的地方都摆上了帐篷。
“呃,电话,电话……”
虽然已经凌晨了,这样的事还是趁早打电话比较好——虽然他知道被劈头盖脸一顿臭骂肯定是免不了了,这就是所谓的先斩后奏了吧。
家里的电话估计已经停机了,该怎么办呢?去塞蒂家吗?这个时间估计她们家的人已经休息了吧?
不知道怎么的,维恩特有点不想见到塞蒂,即使是分别了几个月,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但不去见她又是不行的,不过……
就这么想着的时候,“咚!”的一下,维恩特狠狠地和另一个人撞在了一起,维恩特还算比较壮,直接把那个人撞倒在了地上。
“抱歉抱歉,走神了,你没事吧?”
“好痛啊……”一个女孩子揉着脑袋说着,“你这家伙,走路就不会看着前面吗!诶?”
女孩儿和男孩儿同时吃了一惊。
倒在地上的那个人,就是塞蒂!
“塞、塞蒂?你怎么在这里……啊呀好痛!”
还没等维恩特奇怪,塞蒂就不由分说地一脚踢在了维恩特的肚子上。
“这应该我问你才对吧!”塞蒂有些不爽的说着,好像一点都没有青梅竹马重逢时的那份激动和喜悦,“要不是你一声不响地就回来了,我还以为已经死在外面了呢!”
“抱,抱歉……没有时间联系。”维恩特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像这种程度的攻击维恩特早就已经适应了。
“还不光如此!自从那次你问了我怎么用瞳铭之后,就再也没给我打过电话了!你知道吗,我可是、我可是很……”
方才气势汹汹寸土不让的塞蒂说到这里突然结巴了起来,因为街道只能靠着不甚明亮的月亮来照明,维恩特并没有注意到塞蒂白皙的脸庞上像是墨水一样浸染开的绯红。
“怎、怎么了?”
维恩特却以为塞蒂是因为生气而情绪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所以又本能地做出了防御姿势,说话也畏畏缩缩的。
“我、我……”塞蒂的脸似乎越涨越红。
其实自从维恩特走了之后,塞蒂才发现这个男孩子无论在她的生活还是心灵里都占据着比自己想象的要重要得多的位置。没了这个任劳任怨的笨蛋,没了这个老好人似的吐槽机器,没了这个练习拳脚的沙包,她比起任何日子来说,都还要空虚。
这样的情感在她的心灵里,总是像石头一样往心海的深处不断下沉,无法表露出来,无法转化成言语,像是自己为这些情感套上了枷锁,让它们都不得自由。
“我、我可是……”但的确,塞蒂又想要说,潜意识里又想要闷在心里,“我可是有一肚子牢骚想要抱怨的啊!”
塞蒂最后用通红的脸面对着维恩特,几乎是用喊的说出了这一句。
“牢骚?”
“当、当然了!搬东西,酒馆里忙里忙外,还有照顾那两只笨狗,这些事可全都落到我身上了你知道吗!”
“别把我说得像个杂役一样!再说了,这些本来都应该是你干的吧!”
“那还不是因为你身体那么好那么有肌肉,健壮就应该干这些嘛!”
“这是什么肌肉歧视啊!”
能在久别后的一见面就开始吵架吐槽的青梅竹马,估计也就他们俩了。
“……还是一样,不可理喻啊。”这场吵架持续了很久,就连维恩特都直喘粗气了。
“你、你还不是……”
不过这也恰恰说明,两个人都没什么变化。
看来以前一直困扰着维恩特的要怎么面对塞蒂的问题已经不攻自破了,毕竟真正见了面,塞蒂还是那个塞蒂,自己也仍然还是那个自己。
“这么晚,你打算去哪儿呢?”伊普顿市正在被亡灵攻击,但就算如此,总还是需要睡觉的吧,于是维恩特问着。
“去诊疗所那边看看有没有我可以帮忙的,倒是你呢,走得那么匆忙因为什么?”
“呃,只是想去你们那儿借个电话,我回来的事忘记告诉哥哥了。”
“哦,没事的去吧,我妈妈在家里。”
亡灵巨人离这里已经越来越近,地面已经渐渐可以感受到它的步伐而产生的震动了。而在离巨人不远处,通往城区的最后一道防线,有两名逐霾者被前线抽调回来,正守候在那里。如果那里被突破了,距离殒的聚集地就很近了。
不两名逐霾者看起来很是胸有成竹,把前来准备帮忙的殒都拒绝了。
他们早就已经做好了迎击的准备。
在巨人走进了预先测算好的位置之时,埋放在六个方位的小的柱状装置同时闪起了强烈的光芒,汇集到了中间的巨人身上。六根光柱像是长了眼睛一般,把亡灵巨人的四肢以及头部和腰部同时束缚了起来。
对付黑魔法制造出来的怪物,就要用神圣魔法才行,而神圣魔法恰好是逐霾者的长项。
亡灵巨人用他并不完整的发声器官发出低沉嘶哑的咆哮,四肢不停地摆动挣扎着,这些光柱却是刚柔并济,看起来很柔软,可以顺着巨人的挣扎而移动,却无论如何也挣不断。
另一位逐霾者已经站在了巨人的面前,两个的体型相比,一个是大象,另一个就是蚂蚁。
那位逐霾者身着一身长袍式的逐霾者制服,看起来是以魔法见长的逐霾者,他屏气凝神,手指开始在空气中飞速地画起符文,在他脚下,先前已经画好的预备符文上的游动的荧光也越来越亮。
“遥遥在星空之彼的埃米尔……”
在他的手的前端,一个巨大的光球开始聚集能量。
“卑微者的所有仪式仅仅是为了你的一次祝福……”
巨大的光球不稳定起来,波动越来越强烈,圆球在强光中崩溃,分成了数十个拖着光尾的像是流星的小球,萦绕在施法的巫师周围。
“祝福这个世界,再也没有肮脏与污秽……”
小光球在巫师的前面排成了一排,像是架好的炮台一样,蓄势待发。
“天罚!”
所有的光球呼啸而出,宛如一阵逆行的流星雨,以极快的速度向自己面前被束缚住的亡灵飞去。
咚!咚!咚!
光球如烟火般炸开,许多光束刺穿了亡灵巨人的身体,直冲云端,把整个凝重的黑夜都点亮成了白昼。
这样强烈的光芒,就算和太阳比都毫不逊色。
巫师轻笑一声,他很清楚,这样就能解决了,虽然看起来块头很大,但到头来还是用黑魔法造出的巨人,使用属性相克的神圣魔法,这个大家伙也只有被乖乖击溃的份儿。
巨人的身体开始摇摇晃晃,有些站不稳了。
“我们赶快回去支援同伴他们吧……”
“等等!”
之前踉踉跄跄的巨人发出了令人心生厌恶的嘶哑咆哮,双脚扯动着束缚的光柱,调整了一下位置,竟然又重新站稳了!
“怎、怎么会!”
连“天罚”这样的重型魔法都不能击溃,这个怪物究竟是什么啊?
不过令人惊异的还不止这些,这个巨人因为痛苦而死命地挣扎,扯动着身上的光之绳索,一下一下地,竟然把地面上固定的非常稳固的柱状装置给连根拔起!
这个装置露出地面的只有一小部分,在地面以下拥有非常稳固而且巨大的根基,而且不光是这样的物理固定,还施加了固定用的魔法,让其非常坚固。
不过,竟然这样就被拔起来了!
重获自由的巨人兴奋地狂吼,向他的前方疯狂地前进。手上与脚上缠着的光柱那头的装置也被在空中跟着肢体甩来甩去,轻而易举撞垮沿路的建筑,成为了巨人另一个有威胁的巨大武器。
巫师见势不妙,准备往后跑,不过当他转身的时候,那个装置就被巨人甩了过来,正好击中了他的背部。
嘭!
巫师的身体贴在柱状装置上被跟着甩了出去,这个装置在砸上了巫师之后又砸穿了几栋大楼,才被巨人给扯了回去。
这个逐霾者,估计九死一生了。
另一个也陷入了恐惧之中的逐霾者没有好的办法,趁巨人不注意,从另外一边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从巨人的位置到殒的聚集地——伊普顿市其中的一个避难所,已经毫无阻拦。
“嗯,那就这样,这边解除了危机再给你打电话。”维恩特对电话那头的哥哥说。
“好吧,你给我当心着点。”希德威尔在电话那头无奈地说。
维恩特挂断电话之后,突然听见了外面传来的人们的呼喊:“快点跑啊!巨人向这边过来了!”
维恩特心头一惊,连忙从窗户看出去,只见在他通电话的时间里,那个亡灵巨人已经一路碾压到了街区附近不过几百米的位置。
“维恩特,快走!”塞蒂的母亲正在催促他。
为了加快速度撤离,维恩特把塞蒂的母亲背在了背上,从已经岌岌可危的房子里冲了出来。
当他跑过两个拐角的时候,这里的人还比较少,对面就是迈克家的房子,再往外面走,就能到大路上,速度就可以提起来了。这时巨人还离这里有几十米远,理论上来说时间是充裕的。
不过这时候突见拐角的另一边,迈克向自己家的房子冲了过去。
而巨人手上缠着的光柱那头的装置,提前从远端甩了过来。就像是一辆推土机一样。随着“嘭!”“嘭!”声的不断响起,沿途上的房子一座接一座被撞得粉碎。装置就在维恩特左斜上方掠过,带起了呼啸的风浪和漫天的尘土,不偏不倚地,撞在了迈克家的房子上。
嘭——
那样的平房自然承受不住这样的撞击,支撑墙瞬间被撞垮,天花板和屋顶跟着砸了下来,震起了大片的尘土。刚刚还好好的房子就在这么一秒的时间里,变成了一片废墟。
“妈妈!”迈克在废墟外大喊,看来他的母亲,并没有及时跑出来。
这一切,都看在脚步没有一丝停顿的维恩特眼里。
“迈克,快点走!这里很危险!”维恩特停在了迈克的身边。
“妈妈……”不自主地朝废墟跪了下来的迈克根本没有理会维恩特的警告,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快点走啊!”维恩特朝他咆哮着,那个亡灵巨人已经离这里很近,说不定随便甩一下脚上缠着的装置就能把他们像是叶子一样扫出去狠狠地撞在墙上砸死。
迈克埋下去的被双手捂住的头只剩下了呜咽的声音。
火光四起,尘土漫天,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强烈,所有人都命悬一线。跪在废墟面前的迈克在被巨人用蛮力打死之前,似乎就已经被命运给击垮了。
“真是个混蛋!”维恩特只好把塞蒂的母亲放了下来,一把抓住迈克的后颈,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你怎么这么没出息!”
“可是、可是妈妈她还在里面!”迈克哭丧着喊着,不停地挣扎,但因为镇守路口没有休息而导致的疲倦,他的挣扎并没起什么作用。
“现在没时间了!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巨人离这里只有二十米之遥了,“嘭——”的一声,那个装置再次砸在了离他们三人很近的位置,有石子都炸到了维恩特的身上。
“不知道!就算不知道!也要找到才行!然后,把这个可恶的大家伙给废了!”
“混蛋!”维恩特一拳直直地甩到了迈克的脸上。
“喂,你们两个……”塞蒂的母亲想要制止。
“你现在是在逃命不是在泡妞!说这些漂亮话给谁听啊!要是你爸妈听到你这样的话也会像我这么揍你的!我又怎么不想救你的母亲,又怎么不想宰掉这个大家伙!可是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得到!如果要逞强的话,也要和大家一起逞强才行!”
巨人只要再走两步,就能把维恩特他们踩扁了。
“快!!”维恩特再次背起了塞蒂的母亲,最后一次喊着。
如果迈克不肯走,就把这个蠢货打晕拖走。
最后的最后,迈克似乎下了决心,从维恩特的后面跟了上来。
嘭——
随着这么一声响,维恩特他们几十秒之前站过的位置,被巨人一脚狠狠地踩了上去。
维恩特和迈克在逃跑的路上飞奔着,不知道是因为求生的欲望还是因为悲愤,迈克的速度竟然不比维恩特慢多少。
亡灵巨人则是甩着手上的柱状装置耀武扬威地前行着,一副所向披靡的姿态。现在的他,行进到了一个比较大的十字路口。这时从前线闻讯而来的逐霾者和警卫员也已经到位。
是时候反击了。
赌上对家乡的爱以及生命的尊严!
“报告队长!警卫员A队准备完毕!”
在这个被称作队长的人的旁边,有位普通级别的警卫员正在汇报情况。放眼看去,十多个已经注入了“机能增幅剂”的警卫员目露兴奋的光芒,站在一起。远处那个亡灵巨人左脚上拖着的柱状装置正像压路机的滚轴一样,像他们缓缓碾来。
“机能增幅剂”是警卫员专用的特殊药物,可以短时间大幅加强人体的肌肉力量。
“报告队长!警卫员B队准备完毕!”
队长的对讲机里同样传来了准备就绪的话语。警卫员B队也是以同样的阵势面对着右腿那边的柱状装置,蓄势待发。
“听我的号令!”巨人刚刚走到那个十字路口,“兄弟们!上!”
两边的警卫员几乎同步地以很快的速度冲了上去,抓住了两边的柱状装置。这个装置很大而且很重,几乎具备了开山劈石的能力,不过十几个警卫员凭借注入了“机能增幅剂”自己爆发出的可怕蛮力,竟然把装置给挡下来,让它停在了原地!
更夸张的是,十几个警卫员分工明确而迅速地把本来倒在地面上的柱状装置立了起来,让它有些尖的下部对准地面,拼尽全力地把装置举到了自己的头顶。
“一,二,三!”
十几个人共同用力,就把这个本来可能需要四五十人才能抬得动的装置直接钉入了地表!
咚!咚!
两阵响声传来,巨人的双腿又被固定住了。
这种固定没有魔法的加固,但十多个人都尽力地把装置按进地里,虽然亡灵巨人的怪力很可怕,一时间也拿这新的束缚没办法。
在亡灵巨人的正面,一个像是逐霾者的指挥官的人站在那里,全身穿着盔甲,在胸前铭了一个逐霾者徽记。他把手指上的戒指放在嘴边,很有力度地喊了出来。
“趁现在!”
不断有各种各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通过骨传声到达他的脑部,所有的声音说的都是一个字。
“是!”
街道上,楼房中影遁在黑暗中的逐霾者全部现了出来,把被警卫员暂时固定住的巨人围在了一个圈的中心。他们在自己的身体前开始迅速地画起符文,脚下为魔法加成用的预备法阵也早就准备完成。
九道光柱击破苍穹,从天而降,降在每一个逐霾者的前方,将亡灵巨人包围在其中。光柱与蓝黑色的天空的联系断开,转而变成了每个光柱的互相连接,变成了一个笼子的形状,把巨人罩在了笼子里面。
巨人疯狂地挣扎,疯狂地挥舞双拳,但只要打在笼子的表面就会被弹回来而且烧伤,不仅仅是笼子的框架,即使是笼子那些镂空的看不出有任何阻挡的地方也是这样。
没有办法,亡灵巨人只好大声咆哮,像是完全不怕痛不怕死一样地挣扎着,想要从警卫员和逐霾者的束缚下闯出去。
这两个组织的合作的情况,真是寥寥无几,虽然不是主观上约好想要配合的,但即使只是这次偶然,两者的默契配合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比得上的。
维恩特和迈克此时还在巨人前面的位置向着安全区跑去,现在看来,可以稍稍松一口气了。
“我们歇会儿吧?”维恩特提议道,毕竟没吃没喝又跑了这么久,身体确实不怎么吃得消。
“维恩特,发现没有?那个光柱做成的屏障,根本不怎么管用。”塞蒂的母亲神色郑重地说。
“为、为什么?不是已经锁住了吗?”
“仔细观察下就能知道了,你看看那个巨人像是发了疯一样撞着屏障,按理来说没有用而且自讨苦吃,实际上你看看,每当巨人撞一次,光柱的颜色就浅了一点。”
“好像是……”
“这就说明了这个魔法在反击挣扎的巨人的时候,也会消耗自己储备的苍能,消耗完了法术就不攻自破了……我总觉得,是不是有人在后面指挥它这么做?”
“嗯,很有可能。不过先不说这个,再待在这里也不安全吧,那个笼子也只能暂时拖住那家伙。”
在讨论过程中,迈克一直一言不发。
“好了,那我们继续走吧。”
身后,迈克突然停住了。
在亡灵巨人面前,引导着光柱笼的魔法的逐霾者已经感觉到吃力了。
“7号,7号!你那边光芒弱了!”
相比起一开始,所有的光芒都已经削弱了不少了。这里的人根本就没有一个人想到这个亡灵巨人会这么快就找到破解这个魔法的办法,毕竟亡灵是种很低智的生物。
随着亡灵巨人的一记重拳,他也遭到了严重的反噬,不过相对的,那根光柱的光芒已经淡得有些看不清了。笼子的一个支架只要崩溃,整个魔法也就支离破碎。
“3号!3号!给我撑住!”
这时候,那根光柱才略微恢复了一些光芒。
像这么打下去,已经拖不了太久了,如果不赶快把这个大家伙解决的话,单独凭借它就可以把整个伊普顿都毁了。
就在指挥官紧张的时候,他感觉到了自己鼻尖的一丝冰凉。
他把那份冰凉抹在了手上,定睛一看,白花花的晶体。
指挥官突然笑了出来,像是松了一口气。
“喂,迈克,你又在发什么愣!”维恩特大吼道,十分着急。
“我不会再跑了。”迈克转过身,背对着维恩特,缓缓地往那个亡灵巨人的笼子那里走去,“我也不会再让这家伙前进一步了。”
“你又在说什么傻话!”维恩特以为迈克的脑子被突如其来的变故烧糊涂了。
“你看看天上。”
维恩特顺着迈克的手指向天空望去,发现在这个气温并不低的凌晨,毫无征兆地,飘起了大片大片的雪花。
维恩特猛然想起,当时在学校天台上拿着“冬至”的冬泉家的当家,弗里奥·冬泉。
看来,他的“冬至”已经出鞘了。
不能不说,这是个非常强大的战力,或许真的能和巨人抗衡。
不过迈克的兴奋点并不是这个。
“还记得我的能力吗?雪,也是在我的控制范围……所以说这里,是属于我的战场!”
站在迈克后面的维恩特,已经想不出怎么阻止他了。说不定,迈克这次是很理智地做出了判断,有了详细的计划。
“我知道了,那我先走一步,把塞蒂的妈妈送到安全的地方。”
“顺便帮我通知塞蒂,让他等会儿协助我!”
“怎么协助?”维恩特又一次背起了塞蒂的母亲。
“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快点!越快越好!”
“嗯,你也要小心!”
迈克一步一步地向前逆着稀疏的人流往前行进着,看起来完全像是另一个次元的人。他面无表情,右手不断地握拳又放松,握拳又放松。从他的眼神里,看不到任何的感情,无论是悲伤,还是愤怒,亦或是恐惧,又或是成竹在胸,全然没有。
就像是,一座冰雕。
以他的身形和力量,对于巨人来说完全是在以卵击石,多亏了贵族召唤而来的大雪,才让自己能够拥有一丝胜算。他从来不愿意借助贵族的力量,不过这个时候,只要能守护自己的家乡,自己生活还有欢笑的地方,用什么方法都在所不惜。
他在巨人面前站定,等待着,估计着维恩特找到塞蒂的时间。
巨人依旧不安分地在笼中挣扎,那些光柱已经越来越淡,似乎马上就要被击破了。市民已经撤出了危险的范围,不过如果让巨人重新获得自由,整个伊普顿市迟早都会变成一片废墟。
迈克自己也说了,绝不会让这个巨人向前再迈出哪怕一步。
他的左眼闪起了强烈的光芒,那种雪白色的亮光,比他任何一次发动能力都要明亮千万倍,就像闪光弹在爆炸的那一瞬间的光芒一样。
如果说此时的迈克的眼神中蕴含了什么东西的话,唯一的,就是他坚定不移的意志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迈克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顺着自己的咆哮把自己的力量全部释放了出来。
只见天空中飘散的鹅毛大雪,雪花像是有了意识一般汇聚在了一起,被塑造成了十几枚又长又锋利里的冰锥,直指亡灵巨人。
这就是迈克的能力,控制水及其衍生物的内能。他将雪花的一部分疾速升温改变雪花的运动方向,使其聚合在一起,接着迅速将聚合起来的雪花融化成水然后又结成冰,使之被塑形成为了一个又一个巨大的冰锥。
在不远的新的避难地,刚刚找到塞蒂的维恩特和塞蒂一起,看到了这一恢宏壮观的场面。
“知道应该怎么做了吗?”维恩特还是不明白。
“嗯,瞧我的吧!”塞蒂倒是已经完全明白。
她左眼的红花铃兰瞳铭也闪起了异常强烈的光,就像是陨石与大气层摩擦的那种光的强度和颜色。在一旁的维恩特虽然什么都没感觉到,但在远端,却看见在空中凝结的冰锥竟然慢慢地停止了下落!
维恩特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塞蒂的能力,控制空气的流动。
加快冰锥上部的空气流速,使大气压力把冰锥支撑在天空中。紧接着那些冰锥便又在风的加速下,向亡灵巨人刺去!
啪!啪!啪!
所有的冰锥,一根一根地,极为锐利地贯穿了亡灵巨人。
亡灵巨人开始了发疯似的挣扎,逐霾者也尽力地维持着即将崩坏的囚笼。最后,巨人的动作渐渐绵软无力了下来,就连站也有些站不稳了。
“太好了……”在巨人前方的迈克喃喃自语着,晕倒在了地上。
站在维恩特旁边的塞蒂的脚步也一个趔趄,靠在了维恩特的身上,脸色惨白。虽然没有晕过去,似乎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看来两个人都消耗了大量的苍能。
“塞蒂,没事吧?”
“别和我说话,笨蛋……让我休息一会儿。”
“呃……”维恩特被说得哑口无言。
这样的沉默刚刚持续了没多久,又是塞蒂打破了它。
“太好了,不是吗?”
看向巨人那里,被十几根冰锥贯穿的亡灵巨人看起来已经不行了,他的身体摇摇晃晃,看起来就要倒了下去。
如果这样倒下去,肯定会砸到居民区的。
巨人笨重的身子向后仰着倒了下去,撞在了笼子上,在后面维持光柱的两个逐霾者已然坚持不住了,此时的巨人已经没了痛觉,一直接触笼子,笼子就会不断的用神圣能量反击巨人,这样的话,光柱的苍能很快就会消耗完的。
笼子发出了像是玻璃碎掉的响声,沐浴在雪中,身体插满正在融化的冰锥巨人砸破了光柱,向地面倒去。
不知道有多少房子又会被毁掉!
正当巨人快要砸到房子的时候,一个意料之外的转机出现了。
一把巨大的镰刀,支住了起码有三四吨重的亡灵巨人的尸体。
拿着那把镰刀的,竟然是一个只有一米四几的小女孩儿!
她左手抱着的棕熊布偶的眼睛闪动着诡异的红光,整个亡灵巨人的尸体,化成了无数道黑色的光,在空中画出了各异的曲线轨迹,窜进了棕熊布偶里。
在一阵沉默之后,整个城镇爆发出了热烈的欢呼。
“好耶!”
“终于把这家伙解决了!”
“我们可不是好惹的!”
就像是节日的狂欢,但好像比那种时候气氛还要热烈。
今天,的确是个节日,不只是因为伊普顿市的人民抵御住了亡灵的攻击。
更关键的是,普通人,警卫员,逐霾者,贵族,还有殒,这些身份迥异甚至还拥有不可调和的矛盾的几类人,今天第一次,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乡,站在了一起。
唯一游离于这种欢乐气氛之外的,就是那位拿着镰刀的少女了。她表情漠然地将镰刀再次遁入虚空,在维恩特看到她刚刚的行为而赶到她这里之前,骑上镰兽消失了。
亡灵巨人倒下之后,警卫员和逐霾者一鼓作气,把前来围攻伊普顿的亡灵大军也杀退了,在第二天的中午解决了这次危机。在巨人倒下之后,维恩特委托了塞蒂的母亲把筋疲力尽的塞蒂照看好,接着叫了也在安全区里避难的伊莱恩,还有其他几个朋友,拜托他们立马赶去了迈克家的废墟,自己则先是把晕倒的迈克送回了安全区,又火速赶往了那位镰刀少女的所在之处,在意料之中的扑了个空之后,他也马上折回了废墟,和已经到那里的伊莱恩与其他人一起,在废墟中寻找起迈克的母亲。
当大家把迈克的母亲从瓦砾与尘土中拖出来的时候,她的身体还没完全失去温度,但已经没有了呼吸,看起来,房屋倒塌的一瞬间,她就已经遇难。
在场的人,不是缄默地低着头,就是仰望着天空,试图不让眼眶中的泪水落下。
对于殒来说,每个另外的殒,都是一家人。即使是没有血缘关系,也都是像亲人一样。而对于作为普通人的伊莱恩而言,同样有哀伤的理由,亲眼见到人的死亡,本就是一件最痛苦的事了。
他们并没有感伤多久,重新从悲痛中振作起来的他们,又开始和后续陆陆续续赶来的人们一起在废墟中搜救起来,希望能找到幸存的生命。
对于刚刚经历过这场战役的人来说,他们要做到的不仅仅是不被击垮,更重要的,是要能重新站起来。
几天之后。
塞蒂在休息了一整天之后终于恢复了些精神,而迈克则是在昨天才悠悠地醒了过来,眼神迷离的他第一个就是把维恩特抓过来,问他母亲的情况,维恩特也就如实回答了。
“这样啊,我猜,也是呢……”
维恩特很担心刚刚苏醒的迈克会不会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不过看起来迈克的情况还算稳定。
“我早就做出了最坏的打算了,正因为此……我才能,用尽我瞳铭的力量。”迈克的声音渐渐含混了,他的上齿轻咬下唇,逞强着不愿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对不起,妈妈……”
说完这句话的迈克,再也忍不住,就像当时在荧光湖的维恩特一样,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起来。前些天,听到这个噩耗的迈克的父亲,也是像这样哭了前前后后断断续续有半天时间。
今日,伊普顿市几乎所有的市民都集中到了市中心广场,参加自发组织的追悼仪式。在广场的中间,最有威望的市长兼冬泉家族当家,弗里奥·冬泉主持了这次仪式。在这个仪式上,弗里奥·冬泉毫不避讳地坦率直言了殒在这次保卫战中的重要作用,其中肯的言辞也引起了周围群众的一次又一次掌声。
在为在这次保卫战中牺牲的人追授了荣誉之后,又为所有的死难者召开了纪念仪式,有不少的人在刚刚立起的纪念碑前献上了鲜花,迈克,塞蒂,伊莱恩,维恩特,晨曦等人尽数在列。
之后,弗里奥·冬泉宣布,此次殒的聚集地的重建工作所需经费由冬泉与晨曦两大贵族联合承担,这一点也让损失最严重的殒有了些许安慰。
在葬礼仪式上,伊莱恩俨然一副庄重而严肃的样子,平日活泼开朗的笑脸已经消失无踪,就连维恩特也不知道伊莱恩郑重起来原来是这幅样子。
在她后面献上鲜花的,是伤势以令人惊讶的速度痊愈的晨曦。维恩特注意了一下她的脸色,冷若冰霜的面颊已经没有了任何不适的气色,那仿佛就在眼前的前几日与她共度的点点时光一瞬间又被她冷漠的神情拉出了天涯海角的距离,甚至让维恩特已经不能相信记忆中与眼前的晨曦竟是一个人。
不过贵族怎么样,他已经无所谓了。
他弟弟的那句话还在自己的脑海中,薇尔莉特·晨曦给他带来的,只是一份美好却又虚幻的错觉而已。
参加完仪式,已经傍晚了,维恩特跟着塞蒂和她的母亲回到了殒的聚集地,因为是在巷子的内侧,塞蒂与维恩特家的房子都没有受到什么破坏。维恩特现在的想法是从塞蒂的母亲手上拿过自己家的钥匙,稍稍在这里休息两天,毕竟这几天忙里忙外,又是战斗,又是逃跑,又是救人,又是善后,累得已经有些虚脱了。而且他也想和这里许久不见的塞蒂,伊莱恩,如果有机会还有迈克叙叙旧。
不过现在的首要工作是给自己焦急万分的哥哥打电话。
拿起塞蒂家的电话,几声忙音之后,那边有人接了。
“喂,是希德威尔吗?”
“哦,他在洗澡,你是哪位?”是个好像听过的女性声音接的。
哦,原来现在的大学宿舍都是男女混住啊……
男男男男男男男男女混住?
“我是他弟弟,比起这个,你又是谁啊!怎么会在我哥哥的宿舍里!”
而且哥哥还在洗澡!这是什么情况?
“哦,这样说来,我们应该见过的吧,逐霾者考试的时候,瑞塔·维克托维亚,还记得吗?”
所以说这个人,果然是哥哥的女朋友?
女朋友,还有洗澡……
维恩特感觉自己嗅到了一阵格外糟糕的气息。
他们两个,究竟在干什么……
“学姐!不是让你不要随便接电话吗?”从听筒里传来了较为不清晰的男子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希德威尔。
“喂喂!穿好衣服再出来啊!”瑞塔的声音很惊讶。
“我这不是穿得好好的吗?你想存心让别人误会吗!”
“嘿嘿,就算是吧。你哥哥出来了,我把听筒给他了啊。”瑞塔莞尔一笑。
这个人,当时在考试的时候觉得很单纯很庄重,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就在维恩特纳闷的时候,对面传来了清晰的男声。
“喂,这里是希德威尔·安德鲁。”
“嗨,老哥,是我哦。”维恩特故作开朗地说着,还故意上扬了尾音,相当不满。
“呃……”维恩特知道自己的哥哥肯定在电话那头石化了。
“老哥哦,是这样的哦,这边的问题解决了哦,不用担心了哦。”维恩特捏细声音,阴阳怪气地说。
“你能先把你的说话方式改改吗,听着全身起鸡皮疙瘩……不过没事真是太好了。”
“只是因为很高兴哦,在你的弟弟出生入死保卫家乡的时候哦,自己的哥哥正和学姐孤男寡女的待在寝室里哦,还打算干些什么不堪入目的**的事情哦,我能不高兴吗?”维恩特已经气得有些不正常了了。
“听、听我解释!不是什么**的事!只是晚上学姐答应我要辅导我的功课!”
“唉呀,你就坦率一点嘛……真是不听话的学弟呢。”瑞塔的声音又从听筒里传了过来。
“也就是说哦,是传说中的‘特殊授业’咯?”维恩特拳头已经捏了起来。
“不是啦!还有学姐,别再添乱了行吗!”
“这回能轮到我来教训你吗!”维恩特的语调终于正常了,不过那种愤怒的气势又更胜了一筹,他还是对当时自己急忙赶回来没叫上自己的哥哥而被他说教耿耿于怀。
“请、请便……”
之后,长达半个小时的说教和声讨开始了。
“呼、呼……”终于消了气的维恩特喘着气。
“我觉得你还是彻头彻尾的误会了……”
希德威尔自己那么“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反应,再加上瑞塔不时的在旁边添乱,就算不误会都难。
“对了,那边的朋友,都没事吧?”
“呃,大部分是没事啦,不过房子倒了很多,还有……迈克的妈妈死了。”
“相当不幸啊……”
沉默了几秒,希德威尔又开口了,“对了,比起和我聊天,有更重要的事。工坊那边叫我联系你,让你给工坊去个电话。”
“工坊?有什么事吗?”
“不知道,不过看起来挺急的。”
“这样啊,那我现在就打。”
“那么,希德威尔,让我们开始吧。”瑞塔再次开口了。
“都说了学姐不要用那么令人误会的语调啊!”
维恩特已经不能确认那天一起来看考试和现在电话那头的瑞塔是不是同一个人了。
实在太调皮了吧。
“呵呵,不打搅你了,死混蛋变态老哥。”
“相信我啊!”
维恩特没有管自己哥哥的哭诉就把电话挂了,又拨通了工坊的电话。
“您好,‘特拉奥雷工坊’。”
是女孩子的声音,从淡然到没有任何起伏来看,估计是梅洛蒂了。
“梅洛蒂,是我,维恩特。”
“哦,维恩特,稍微等等,喂,老爸,维恩特来电话了!”随后听着一串懒散而杂乱的脚步声,另一个人接过了听筒。
“喂,小猫咪吗?”
“谁是‘小猫咪’啊!大叔你又喝多了是不?”
“胡胡胡胡说!我、我、我才……没有喝多、多呢!”一个好像说话都能被自己噎死的人说出这种话完全没有说服力,“我知道!你、你、你就是……那个什么、我的女婿!对吧!”
“什么时候又成‘女婿’了!”维恩特感觉和喝醉的家伙交谈是最痛苦的,完全是牛头不对马嘴,“好吧,我明天在电话,你今天就早点睡吧……”
“等等!我有事!我有事要说!你、你、你的……主人!让、让、让你赶快回来!”
“赶快回去?怎么回事?”
“这、这、这个……”
“根据计算就是伊莎贝尔来电话了说这次亡灵对伊普顿和纳夫堡的袭击只是调虎离山之计,现在在首都周边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大片亡灵,最终的目标是要攻陷帕纽斯。”梅洛蒂抢过话筒一口气把话说完。
“什、什么?也就是说,为了把伊莎贝尔引开?”
“根据计算,是的,她让你赶快回来,她还说,如果你比她晚到的话你是知道你自己会有什么下场的。”
维恩特打了个冷战。
这个世界上唯独伊莎贝尔是万万招惹不得的。
“知、知道了!”
“喂!别、别挂啊!我还想问、想问那个什么……**隶的事呢!”
“我求你了赶快去睡觉吧,乖。”维恩特不知道“**隶”又是指的什么,“梅洛蒂,我挂了哦,把你老爹收拾好。”
“嗯,尽量……喂!老爸,痛!别又用胡子刮我脸啊!”
“嘿嘿,最好了,我的女孩最好了……嗝。”
“唉。”维恩特轻叹一声,挂了电话。
维恩特自己知道没办法享受家乡的种种了。
现在怎么回去成了一个难题。
各个交通站要再过几天才能恢复,自己又把摩托车给忘在山路上了,去找估计也是凶多吉少。
还是回自己的那个家休息一晚上再说吧。
向塞蒂的母亲要过房子的钥匙,维恩特向自己的家走去。
结果他发现在自己的家门口,放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他走上去一看,竟然就是当时自己骑的那辆摩托车。而在车把的位置,还贴了一张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只写了一个字。
“给。”
维恩特轻轻一笑,大概知道是谁送过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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