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会一半的时候，月离开了。她未和镜或她母亲打任何招呼，只是贴在我耳边问我是否要和她一起回去。我摇摇头，我说我要等春天，于是她便盯着我看了十秒钟。那眼睛里有让人心疼的无助感。我几乎就要答应和她一起逃走，可是春天的脸在那时候变得比任何时间都要清晰，我觉得莫名的难过。
“要我哭才好吗？”她这样问我。
我摇摇头不说话。
“是呢，哭也不行吗？”她自言自语，然后转身独自走掉了。她的背影一如平常，可是我希望能看见那纤弱的肩膀微微的颤动，如果能哭出来就好了，我这样想。如果月哭出来我就和她一起逃走，我暗自决定。可是，终归她没有哭。果然，非常的擅于掩藏难过呢，月。
月走之后，我愈发觉得孤单。我站在舞会的角落，谁也不会去注意我，就像是没有收到邀请而擅自来参加公主的宴会的巫师。我的视线盯着春天，可是她整晚都和那个说着法语的男子在一起。他一只手搁在她光滑的肩上，另一只手贴着她纤细的腰肢，他们整夜都在跳舞。王子和公主整夜整夜的舞蹈，失去魔法的巫师只好孤单的像是小丑一样看着公主的幸福。
春天的微笑让我嫉妒的快要疯狂，我咬着嘴唇，我想拉着春天逃走，可是我失去了魔法，我连巫师都不是。我想站在云彩上的神灵一定是个极度坏心眼的家伙，他擅自给我看到最美好的东西，又擅自将她放在我永远也无法伸手够到的地方。
我爱春天，可是我永远也得不到她。这念头让我发了疯。
我想要逃走，可是我无法逃走。
“没有和月一起？”镜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过来。
我过了好一会儿才理解到她是在和我说话。我侧过脸看她。
“喂，喂！”她皱皱眉头，“别露出这种表情啦。”
“……哪样的表情？”我蠕动脸腮的肌肉，让僵硬的脸缓和下来。
她轻轻叹息，“傻瓜一样的表情。”她说。
“噢。”感觉还是有点麻木，我不明白傻瓜一样的表情是怎样的表情。
“月，走了？”她略略迟疑。
我点点头。我重新将视线转回春天身上。
“呐——，夏至——”她轻声叫我，等我再次看她的时候她开口说，“有这么喜欢春天？”
“恩。”我回答。
“有多喜欢？”
我沉默。
“说不出来？只有这种程度？”
我瞪着她。
“别摆出那么可怕的脸啦。我只是想知道而已。”
“那，镜喜欢月吗？”
“喜欢。”
“有多喜欢？”
“没有你喜欢春天那么喜欢。”
“月难过，你不会心疼？”
“会疼。可是没有办法，我没办法做到那孩子期望的程度。”
“春天也一样？”
“我不了解。”她停顿会儿，“哦，那个‘春天她很困扰’是我随口胡说的。春天并没有说困扰，那只是我自己的想法。春天想必还是喜欢你的。”
“算是安慰？”
“算是安慰。”
“别随便把人当笨蛋。”我扭过头去，小声嘟囔。
“夏至就是笨蛋哟。”她贴过脸在我耳边说，“姐姐，我爱你哟！——要这样说，春天才会明白哦。春天也是个笨蛋哟。”
我想到那天春天悲伤的脸。
“爱这种事要说出来才作数的呢。”
“月难道没有说过她喜欢你？说出来就可以吗？”我报复她的坏心眼。
况且已经说过了。
她愣了一会儿，然后轻轻的叹了口气。我抬起头去看她，她脸上的笑逝去，隐藏的倦怠从嘴角流露出来。稍倾，她开口：“真的，跟月一模一样，总是喜欢在不值一提的地方较真。”
月的爱不值一提吗？我想要这样责问，但镜没给我机会，在我迟疑的那几秒，她已经转身离去。我盯着那背影，心脏忽然为月痛起来，这个人或许真的没有爱过她，即使爱过，现在，她已经不爱她了，可是，月像个傻瓜一样哭得那么伤心，真的，像个笨蛋似的。
耳边的钢琴曲停下来，我抬头朝钢琴那里看过去，那个弹钢琴的年轻男子站起来对人群微微弯腰致意，于是停下舞步的人群便轻轻的鼓掌。掌声结束，那个整晚围着春天的男子走到钢琴前，他远远的朝春天做了个只在电影里看过的中古世纪的贵族礼，然后坐在钢琴前开始演奏。钢琴响起欢快的旋律，那是春天非常喜欢的巴赫。我转过视线去看春天，她的嘴角露出温柔的微笑。那笑容让我心脏再次被握紧。
我走到她身边，我轻轻的喊她的名字：“春天。”
她转过脸来看我，那脸上还是那让我妒忌的微笑。“小步舞曲。”她说。
我不说话。
“巴赫哟。”她继续笑着，“弹的真不错呢！”
“我讨厌巴赫！”我赌气，“连钢琴也讨厌。”
她笑起来。“小时候不还缠着我给你弹钢琴。”
“因为你跟他说喜欢巴赫，这家伙才会跑去弹什么巴赫吧？真是单纯的家伙呢！姐姐明明不喜欢他！好像笨蛋。”
春天的脸拧起来，她有些生气的盯着我看。“喏——，夏至，这样不好哦。”
那语气让我的妒忌发了疯。“但是姐姐不喜欢他吧？”
我盯着她，我想要得到让我安心的回答。呐，春天，快跟我说你讨厌那家伙，这种人最讨厌了，以后再不要跟他见面……
“还不错，不是吗？”
“欸？”
“不是不错的家伙吗？”春天微微笑着，“至少钢琴弹得好。恩，脸也不错啦。”
“欸？”
“女人啊，天生都对外表长的好的家伙没免疫力哦。就像夏至对大胸部女生没免疫力一样。”
“欸？”
骗人的吧？只是在恶作剧吧？
“他刚刚约我去看深夜场电影哦，所以，夏至，抱歉，今天你要一个人回去咯。话说回来，月前辈呢？”
不要去管那个人啦，春天，你是在恶作剧吧？因为我的妒忌被看出来，因为我紧张的样子很有趣？好了，春天，不要再坏心眼了，跟我说那是骗我的，说只是看到夏至的脸很有趣忍不住就恶作剧下啦。
“听月前辈说你是男友的时候，真是吓了一跳呢。夏至，有一手嘛，月可是个大美人哦，还是老师。喏，不像是夏至最喜欢的那些H书——，漂亮的保健室老师。”
停下来，拜托停下来，春天……
“呐，告诉姐姐，月怎么样？有kiss过？——恩，也对啦，还是个高中生，太过分的话会很困扰的。”
我低着头咬着嘴唇，可是即使将嘴唇咬到出血，那像是坏掉的心脏也无法停止疼痛。
“春天，”我靠近她拉住她的手，“春天是在妒忌吗？”我无法控制的想要伤害她，因为这心脏的痛无法传达给她。“因为月说是我女朋友，春天开始妒忌了吧？”我盯着她的眼睛，“姐姐其实是喜欢我的吧？因为霜降的关系才不得不说成不喜欢吧？是呢，姐姐是喜欢我的哟，我知道，那天不是还说要接吻什么的，可以哟，姐姐，现在就可以呢……”我像是入了魔怔一样将她抱住，我将她紧紧的嵌进我的身体里，我害怕她从我眼前逃走。“可以哟，春天，我爱你，所以，这样一直待在我身边好吗？我爱你哟，不骗你，比爱霜降要爱得多。”
我无法停下来，我像是梦呓一般说着这禁忌的言语。周围的人开始侧目，可是，我管不了那么多，能这样抱着春天，即使世界毁灭掉我也不会在意。……可是，那只是我单方面在任性而已，我比任何人都明白春天她不爱我，现在，我不过是败北的一方不肯认输的在难看而已。春天在我我臂弯里挣扎，“好了，夏至！”她耐着性子在我耳边低声说话，“不要再任性了，我生气咯。”我不理她，现在的我发了疯一般的想要得到她。我害怕我一松手，她就会跟夏日天空里的云彩一样溜走了。我流着眼泪，我把春天抱进我的肩窝，我闻着她美好的味道，我反复着跟她说我爱她。
可是，她不爱我，我明明知道，我只是无法承认，只是无法从这梦境里醒过来。
……
“夏至！”春天提高音量，“不要再小孩子一样了！”
我不理她，她停止身体的扭动三秒钟，然后突然用力的踢向的脚踝，突然的剧痛使我稍稍放松手臂的力量，春天乘着这间隙用力的将我推开，她朝后退开一小步，从我怀里逃开。
她站在那里，狠狠的瞪着我，眼角有微微的泪痕。可是这眼泪无法叫我愧疚，我无法遏制想要得到她的欲望。即使这将使你难过，即使这将使你不幸福。
我往前走一步，企图再次抱着她。春天微微抽动着肩膀，她的眼泪开始流到嘴角。我盯着她的脸看，微微迟疑下，我伸出手去触碰她难过的肩膀……
“夏至——”她叫我的名字。
“恩。”我答应着。
“傻瓜。”她这样说，然后用膝盖狠狠的撞在我的小腹。剧烈的疼痛使我弯下腰蹲下来，我左手按着痛入骨髓的小腹，右手伸出去去拉着逃跑的春天，可是，身体失去了力量，春天她轻易的挣开我的手从人群里跑开。我喊她的名字，身体的痛像是从心脏里长出来的一样，我蹲在那里，眼泪开始无法遏制的流出来，我的春天，她像是午夜的灰姑娘一样穿着漂亮的晚礼服从我的眼睛里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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