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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开始流逝的时间

第一章 开始流逝的时间

「石井,你确实……是死了。」

他刻意停顿下来。

观摩着石井校一接下来会作何表情,作何感想。

如果是一般人呢,大概会在他面前做出否定。——因为不可能。

有他人可以对话的世界,真实的感触,身体也没有任何异常,这里也并不是地狱的血色。自己绝对无法被判定为,死亡。

但是,没有反驳,石井校一的表情也没有出现浮动。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极其平淡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少年知道为什么。

「是呢……」

妖冶的紫蓝色瞳孔复杂流转。

略带惋惜的语气,其中甚至参杂着愤怒。

可他无法对这种异常的反应给予任何的评价,对石井校一大大说教一番。

因为,没有办法说,这是不正确的。

倒不如说,为人不为己,从人类的进步史来看,这种想法才是正确的。

若是人人都自私自利,恐怕人类的历史里有许多东西都无法实现。作为曾经的见证者,他无法斥责石井校一,所以他只能把这种心绪继续收敛下去。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你的求证只是为了让自己安心,所以你有这种反应也是当然的。但是,你作为人恐惧着死,是为什么呢?」

校一若有所思地答道。「大概是因为……我和你一样弱小吧。」

「呵,用我之前说的话来回答我吗?不过很正确,我与你确实是同一类人。想要他人活下去,为此出现了即使是渺茫的概率,也愿意牺牲自己去换取。虽然如此,但自我本身无论如何还是会感到害怕。嘛,还是先说回你感兴趣的事情吧。你幻想中的理论,在这个世界里的确可以实现,以魔法的形式。而像这种类似逆天改命的魔法,代价,就是你的消亡。」

这回,校一露出了惊愕的神情。

「消亡……?我,不是已经死去了吗?」

「没办法,大魔法师呢,干的事情本身就跟神棍无几。——『我是我的世界』。在我的世界里,你不是还好好的站在我面前吗?肉体与精神都是健全的你,我为什么能说你是死去了呢?所以,这是不行的啦。」

「说谎了啊你……」

「也不能这么说啦。说谎说一半,这才是大魔法师,而一半的谎言恰恰也是最难被人识破的嘛……啊哈哈,如果连这个技巧都没法掌握,那么大魔法师可就连神棍都不如了。在我的世界里,你还没有死去,而在其他人的世界里,你确实是有如字面意思反映的死去了。但是,死人说成活人,活人说成死人,那才是大魔法师最厉害的地方。只要你还停留在某一个世界,并且活着,就没有人可以对你做出,你是真的死去了的判断。」

校一磨着牙说道。「我可以告你抄袭哦?什么大魔法师啊……那是作家才拥有的神一般的能力啊!」

「嗯……总之你现在的状态呢,就是半死不活吧!离死还差点,说活也还不够靠谱,哎呀真是尴尬的状态呢。」

「自己吐槽自己的话是闹甚啊喂。所以,要把理论实现的话,要怎么做?」

就像是听见了令人暴躁不安的雷声,少年诡笑起来。

对于少年而言,石井校一说的这句话,就是在主动求死。而他也应该知道自己说出这句话来,是意味着什么。

「哦呵呵,那还真是我最不想解答的事情呢。不过这种事情超简单的,喏。」

随着一声喝下,凭空出现在石井校一身边的是一柄匕首。

少年用冰冷的语气宣告道。「自杀吧,石井校一。」

「……」

唾沫卡在咽喉。

校一捡起了身边的匕首,仔细端详。

「看的越久会越狠不下心来的啦,快点,赶紧,自杀吧,石井校一。」

紧紧追逼,少年故作欢快地催促道。

「哼,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像是赌气一般狠狠回应道。石井校一把匕首探到脖子。

「干脆一点啦,烈士可不像你这样磨磨蹭蹭的哦,他们超干脆的,石井校一。」

「我知道啦!——」

就像是真的要展露出英勇赴死的豪气一般,他挥起了匕首。

血腥味从喉咙延伸了上来,足以让意识溃散的疼痛,令校一挤出了悲鸣。

「只是削到了一点啦,离死还差的远呢,至少要变成一具真的尸体哦,石井校一。」

「啰嗦!我知道!」

但是拿着匕首的右手已经在颤抖。

几度咬牙想真的削下去,却就是停了下来。

「……」

看着这一幕的少年,露出了怜悯的眼神。

同时,手边的匕首被突如其来的疾风摧落在地。

「别挣扎了,你根本做不到。」

「……!」

虽然心有不甘。

但石井校一做不到反驳。

自己在亲手夺去自己性命的时候,害怕了。

「我说过的吧,我和你是同一类人,所以我能够理解你。为什么在他人与自己之间做出选择时,会优先选择他人呢?我知道,我知道是为什么。不是出于『为人不为己』的高尚想法,我和你都没有这么高洁伟大的精神品质啦,或许是有憧憬故事里的英雄,但我们还不能因为这份憧憬做到牺牲自己这一地步。主宰我们这么去做的,不是想法,而是过去的经历。你厌恶着自己,鄙夷着自己,觉得自己生存于世的价值远不如他人,因为一直被随意剥削,因为一直被肆意欺凌,因为一直被低贱的过去奴役着,才会觉得自己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与其自己活下去,让他人继续活下去会更好,所以才会选择牺牲,所以才会选择让步。」

「……」

不服。

但是说不出口。

就好像校一默认了他的说辞一般。

「但是,这样子是什么都无法得到的啦,而且总是这样、总是这样,受伤的人你以为只有自己一个吗?太自私了呐。」

他用富有感染力的妖眸凝视石井校一。「你的存在,不是因为你一个人存在着的。你的存在,还包含着许多许多的人啊,父母是无法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欺负的!为了爱你的人,为了自己,你应该去争取自己的幸福,而不是为了无关紧要的人,牺牲着自己,逼迫着自己不断作出退让。毕竟,我们不是圣人,而是普通的凡人,没有什么是比自己的性命更加宝贵的。」

在说什么啊。

他到底在说什么啊。

……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已经无法理解了,脑子已经变得一塌糊涂了。

但是,看着少年认真的样子,泪水夺眶洋溢而出。

一直以来,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吗?石井校一回想着。

最终以近乎绝望的语气说出了答案。「没有。」

「一直以来……都没有人这样对我说过……谢谢。」

如果是幸福的话。

如果是有谁在不幸福的时候,偶然经过,对自己伸出援助之手的话。

如果身边有能够诉说苦恼,诉说悲伤的朋友、爱人、亲人,未来一定会有所不同吧。

「构筑你现在存活的现象的是,——『天想的命格』。」

天想,那就是出现在记忆里的天空之城的名字。

校一解释道。「天想之宫,梅罗森特。」

少年点了点头。

「本来是舒夜持有之物,因为你的出现,转移到了你的身上。命格是可以逆天改命的神之权能,在必死之时唤来生命复苏的奇迹,在陷入泥潭之际引发扭转局势的力量,历来的英雄皇帝,在建立丰功伟业的途中也少不了命格的庇护。想要挽回死去的他人,只需要将命格引发的奇迹转移到其身上就好,之后也即是你真正消亡的结局到来之时。石井校一,如果你在这里舍弃了机会,那么你就真的是死去了。」

「……我没有勇气亲自剥夺自己的生命。」

「啊,毕竟我们都是人类。」

「因为我很懦弱啊,如果死亡真的摆在我面前,我一定不能这么冷静的,一定会想拼命的活下去的,我害怕弥留之际面对的痛楚。但是我更害怕生活下去必将迎来的斥责,以及必须肩负起来的责任。她为了我就这样死去,而我苟且偷生,这样的事情真的可以吗?真的可以……被允许吗?无论如何,那都是不可以的。如果这样的事情发生了,活下来的我,一定就变成一个内部空空如也的傀儡了,这样的活着……没有意义,真的没有任何意义。」

「肉体与灵魂消亡的话,这一切更加的没有意义。」

「不,有着意义,那是传承。如果我的死亡,能够换回一个人的生命,令本来死去的人能够继续活下去的话,那就是具有意义的。」

「……这样。即使我这样说了,你还是没能改变想法吗?」

「不。」

石井校一就像是绽开的花蕾一般,欣然笑道。「——微妙的改变了。这不是牺牲,而是偿还。如果可以活下来的话,我想活下来,继续见证那些我未知的事物。」

「哼哼,有些贪婪了呐。」

就像众星环绕的太阳一般。

少年的身边出现了萤火虫大小的光点。

那是隐藏在少年瘦削体躯里的庞大魔力。

以无穷无尽的量,像洪水一般淹没了黑暗的牢笼。

「受到了他人的帮助,所以要竭力偿还,而不是单纯贬低自己的价值,放弃生命,我可以理解为这样吗?」

「……是的。」

「确实,英雄是不应该活在他人牺牲的阴影下的。大魔法师总是要接受人们无理的要求啊……如果你能够因此珍视自己的生命,我就破例给你再一个机会吧。」

「我会好好活下去的、一定!」

「那么你的愿望就由我代为实现了,用我一部分的魔力,将这化作真实。」

光点一粒一粒炸出破裂的声响。

从里中滴落下来的光,在黑暗的帘幕交缠,绘成了无数奇异的线条。

「——活下去吧,石井校一。」

「谢……」

还没有来得及说完。

石井校一的意识抢先一步进入了沉睡。

线条描画而成的金乌,挥动着巨大的翅膀,掀起了暴风,从没有入口也没有出口的牢笼穿梭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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