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缪！你这个傻孩子……为什么还要回来……”
“父汗？！”
卡缪一惊，听到身侧传来那带着粗重喘息的熟悉声音，抬眼一看，却见卡拉尔汗正站在离他只几码远的地方，战场上人们激烈的打斗使细小的沙粒飘入半空，周围都是灰蒙蒙的一片，连向来霸道的阳光都一时有些暗淡。
少年知道自己违背了父汗的意志，糟蹋了他的好意，但是，谁让卡缪是一个只要想了就一定要做的冲动少年呢？
“父汗！我……要我丢下你们逃走！我做不到！”
卡缪稍稍低下头，不敢看卡拉尔汗那略显生气的脸庞。
“你——”
老首领的确又气又急，但他的话并不应该因此而中断，只见他半张着干涩的嘴唇，猛然一个战栗，圆睁的双眼也瞬间鼓胀得更厉害了一些，这个表情实在狰狞，似乎是生气到了极致一般，只是死死盯视着前方年轻的部族继承人。
“父汗！对不起……我……”
卡缪还在道歉，不过感到些微诧异的少年还是鼓足勇气抬眼看他的父汗。
“快……跑……”
卡拉尔汗那粘满黄沙的下巴吃力地一张一合，勉强挤出两个字来。
“父汗？您怎么了？”
隐约中，少年终于发现卡拉尔汗正表情怪异地看着自己，嘴角有什么微红色的液体溢出。
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卡缪这才猛然爬起身，向自己的父汗跑去。
这一跑，他才看到在自己的父汗身后，透过昏黄色的飞沙帐幕，一个熟悉而陌生的诡异笑脸出现在那里。
“卡缪弟弟——我可终于等到你来了啊！”
说话的是卡鲁达，他多肉的脸颊此时鼓起两个小山般的肉包，带着阴冷的微笑，他满眼杀意地看着那越走越近的兄弟。
“卡鲁达……哥哥？！”
“快……跑！”
卡拉尔汗似乎用尽了全身地力气再次吼了一声，他那缠满绷带的左腹，如葡萄般大小的红色印记也因为那拼劲全力的一吼而迅速扩大。
卡缪终于看到那块鲜红的左腹，以及那块艳丽的红色中，不寻常的黑色物体——那是卡鲁达的蛇形匕首的刀尖处。
“卡鲁达！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疯了吗？你真的是疯了吗？”卡缪不顾一切地怒吼着，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直呼自己哥哥的名字。
少年感到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那些滚烫的东西从胸口一直直冲上脑门，将他的脑袋撞得一片空白，现在除了阵阵轰鸣，他感觉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卡缪感到自己全身都在止不住地颤抖，抿紧的嘴中，紧咬的亚冠都在打颤，发出“咯咯”的声响。
眼见自己的父亲就这样在自己伸手可及的地方被贯穿要害，那个下杀手的人竟然是自己曾经最信任、最亲近的哥哥，在这种时候，又有谁能够保证自己能够保持镇静呢？
“混蛋！你真的疯了！卡鲁达——”
“呵呵！我是疯了，不过那也是你和父汗逼疯的！”
卡鲁达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那愤怒到极点的少年，拔出匕首，顺势将身前的卡拉尔汗推向前方。
“呯——”
不等卡鲁达有所准备，卡缪的铁头棍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了上去，不过，只重重地砸在了蛇形匕首上，发出很大声响。
“哈哈哈！卡缪啊！我的傻弟弟！你难道要和我打吗？”
卡鲁达带着戏谑的微笑，摇了摇头，挑衅地伸出左手，朝那名冲动的少年勾了勾食指。
“只怕你是追不上我吧！哈哈哈哈……”
笑声倏然远离，卡鲁达返身退向人群深处。
“别跑！混蛋！卡鲁达！”少年紧追其后，也冲进人群之中……
当水政专心致志地刻画完咒符，将最后一缕蓝光逼进受伤的托鲁体内后，他如释重负地擦汗，起身，转头，本以为会看到卡缪一张放心的小脸，却蓦然看到虚弱的卡拉尔汗正在距离他十几码开外的地方，已矗立不动多时，而他腰间的那滩血迹，现在已扩散至狩猎短裤的裤脚处。
就像一尊用血凝成的半身雕像一般！
“喂！老爷子！”
水政以最快的速度奔过去，扶住这位昔日叱咤沙海的部族首领。
“呵呵……原来是这样吗？”
老人嘴里念叨着，费力地抬起一只手，摸着水政火红色的头发。
“怪不得……你就是那个一度失去踪……令尤因族溃不成军——”
“别说了！老爷子！”
没等卡拉尔汗说完，水政就打断他的话，并苦笑着摇了摇头。
“你认错人了……红……不……他……已经死了！站在这里的只是你们所认识的水政！” 见水政如此表情，老卡似笑非笑地咧了一下泛白的嘴唇，没再追问，只是看向远处正与科玛尔打斗的蒂莎。
“老爷子！你是不是还有有什么话要交代我？”
一个人如果受了致命伤还不愿意倒下，那么他一定是有什么后事希望交代，水政当然明白卡拉尔汗的想法，所以替已经气若游丝的老人做了主。
卡拉尔汗点了点头，他艰难地张了张口，发出微弱的声音。
“蒂莉亚……”
“怎么了？”
水政感到困惑不解，他本以为卡拉尔汗要交代一些关于他小儿子的事情。
“身世……在我想告诉她……”
“她的身世？”
老人微乎其微地眨了两下眼睛，表明水政理解的意思是正确的。
“族姓中……”
“蒂……莎？”
老人再次眨了两下眼睛。
“有什么秘密吗？”
“反……反过来……念——”
“SA-DI?”
“不……尤因……祭文……读……会吗……”
“SAU-DAO？”
水政试着发音，当音节传入自己的耳朵后，他猛然醒悟过来，脱口而出。
“索多？！”
老人仍旧眨了两下眼睛，但是可以看出，他的眼皮已经非常不利索了，沉重地似乎下一次有可能抬不起来。
不过这次卡拉尔汗似乎还尽可能地点了点下颌，不过又好像没有点。
“水政……”老人颤抖的双手像老榕树树根一般，紧紧攫住他的一只手，从怀中掏出了一把绿莹莹的魔精，放在水政手上。
“一定……帮我转告……将秘密……告诉……那……那孩子……如果有一天……她想了解……更多的……请……带她去东部……的……拉杰……歌……森……那里……那里……”
“喂！老爷子！”水政发觉卡拉尔汗握着自己的手越来越乏力，看着他的眼神也越来越飘忽不定。
“喂！老爷子！老爷子！那里怎么了？喂！喂！”
尽管水政呼唤的声音很大，但卡拉尔汗的生命还是流逝地一点不剩了，就仿佛他腰间滴下的血液，**燥的黄沙吞噬后便一去不复返一般，他最后的一抹微笑还留在脸上，只是握住水政的双手在另一个瞬间陡然滑落。
水政将卡拉尔汗已逐渐僵直的身体缓缓放平在沙地上。
迎着风沙，他看到蒂莎对科玛尔的执拗，卡缪对卡鲁达的疯狂，以及被包围的死伤越来越多的哈萨部混编军的悲壮……
更远的地方，他看见那个满脸兴奋的光头男子的丑恶嘴脸。
水政狠狠地闭上双眼，黑暗中他感到一种久违的悲怆。
又是这样吗？到底要经历多少次这种毫无办法的时候，才是尽头！
混蛋！可恶！一定要这么做吗！
他苦笑着摇着红发飘舞的脑袋，在风沙中轻叹一声。
“叮——”
冲天的红光就像神明降临般，瞬间从水政脚下升起，笔直地冲入云霄，连昏黄的纱幕都被冲破，呈等边三角状分布的三个六边形的红色魔法阵在他身下所在的沙地中缓缓刻画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水政发出痛苦的吼声，红光将他包围。
这时候，在距离这团红光不远处，听见一个出乎意料的声音响起。
“冰……冰大人……怎么可能！真的……真的是你吗？”
看到那团异变的红光后，戈蓝·泰勒惊呆了，他惊恐地瞪着独眼看向那正在释放耀眼强光的魔法阵列，那里，巨大的红色狼型光影正笼罩在一个赤发男子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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