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政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已接近晌午。
连续两日的熬夜战斗和探查透支了他的体力。
以至于早早醒来的柯拉，在支走送早餐来并想要打扫房间的女佣后，一眼望见如躺卧雕塑般纹丝不动的蓝发男子时，几乎未做任何犹豫，就拿起难得一见的白面包在水政鼻子前逗弄起来。
仿佛此刻躺在地上的不是人类，而是一只可爱的宠物狗。
然而，好半天也未见水政有任何反应。
有些自讨没趣，少女最后只得摆着怨妇一般的表情，复仇似的狠狠撕咬着那块从未得罪过任何人的白面包片。
当仍旧充血的惺忪双眼睁开时，水政意识到连直起上半身都有些困难，僵直酸胀的肌肉持续地发出抗议。
身体的确已经到了极限，连续三天时间里，经历了那么多战斗。
与傀儡的、尤因族人的、魔物的。
不仅如此，还经历了那么多身临险境的时刻，感觉自己的寿命似乎都会因为那几次心跳地骤然加速而缩短。
然而，水政也明白，现在可没有多余时间留给自己懈怠。
在拉开窗帘的房间内，太阳持续倾泻着稍稍刺眼的光芒。
——距离“誓师大会”顶多还有半天时间，水政可以去寻找幕后主谋的时间已所剩无几。
借住双手支撑才起身，却发现自己身上有一条厚厚的魔羊毛毛毯。
看样子应该是柯拉给盖的。
隔着半人高的木床，抬眼看到金发少女正翘着二郎腿，坐在靠窗的会客小圆桌前。
聚精会神地眯着双眼，柯拉小口嘬着红茶，然后，弯曲的食指沾着故意滴在桌上的茶汁，仿佛在刻画着什么。
“终于醒了？流浪汉睡神大人！”
少女头也不抬喃喃说道，声音中满是揶揄，然而这样的问句配上柯拉那“领袖”般的身份，倒也非常合衬。
若是仅听这样的声音和语气，是很难让人相信眼前的金发少女会做出昨晚挑逗人的那一幕的。
“吃的东西我让人准备好了，就在床头柜那儿。”
放下手中做工精细的银线白瓷杯，柯拉指着床头的方向，水政顺势看过去，见铁质的托盘内有几块白面包片、炖卷心菜肉汤以及一小块蜜饯。
油然升起一种“果然只有领袖才能吃到的食物”之感。
这样想着，随手拿起一块面包，边啃边踱步到少女身边。
“你在做什么？”
见茶汁在圆桌上留下微弱的绿色荧光，水政鼓着腮帮子问道。
“带你去见塞依的准备，虽然大部分幻术类魔法现在无法运用，但简单的咒式还能勉强应付一下，你一会儿去换一身衣服，我已经在那上面写入了‘潜行术’的咒符，这样跟在我身边出去，就不会被人发现了。”
“直接作为你的跟班不就行了？啧……搞那么麻烦的——”
“你可别忘了！我现在可是被囚禁的象征物，我身边都有些什么人，暗中监视的家伙怎么会不清楚呢？凭空多出来的跟班到底算哪一出嘛……好啦！这里一切都听我的，我自会安排，你就不要操心了！”
终于抬起头来与水政做眼神交流的柯拉，此刻的眼神透出不容商量的意思。
“啊！对了！”
前一秒还严肃的神情终没能善始善终，转瞬而来的轻浮笑意浮现于少女脸上。
“要是你答应做我的男佣的话，说不定我可以考虑一下！”
“还真是承蒙大人厚爱，小人我有自知之明，还是不必了！”将最后一点面包囫囵吞入腹中，水政摆着手严词拒绝。
“不过——柯拉大人？你是不是应该透露一下你安排的计划，这样我也知道该怎么做吧？”
“对哦？倒是把这出给忘了，光顾着调戏你了。”
面对几乎立刻就退让了三尺的蓝发男子，金发少女嬉笑着说出大言不惭的话来。
“其实呢，倒也很简单，你跟着我一直到魔源阵列库为止，都不要显身，然后明天在誓师大会前去破坏掉它，在那个时候救出小丫头，一切就都圆满了。”
“今天破坏掉不是更好吗？这样你不是也可以恢复完全的幻术法力了？”
“必须明天！”
“为什么？”
“一旦魔源阵列库破坏立刻就会引发骚乱！”
蹙着细长的淡色眉毛，柯拉眼睛望向窗外，眺望着远处的森林，
“别忘了……圈养地可是有上百个足以攻城掠寨的尤因族‘囚徒’，不找到最佳时机，随便解除封心术无疑是一次更为危险的无谋之举，况且——”
收回目光，少女再次看向正在喝着炖菜肉汤的水政，淡蓝色的眸子闪着异样的光彩。
“我也需要誓师大会那个舞台，只有在那个时间点上解除了所有幻术，施展了属于我的能力，我才能作为真正的领袖带领大家，而不是像现在这般作为傀儡为他人做嫁衣。”
“啧！这恐怕才是你最终的目的吧？”
交谈到这里，水政总算明白为什么柯拉要执着于誓师大会时再破坏库彻斯克的魔源阵列库了，并且连与自己的交易目的也一下子变得更加清晰起来。
比起昨晚少女对自由稍显模糊的定义，显然这次的解释更为让人对其目的感兴趣。
——借这个机会夺取对库彻斯克地区所有信徒的控制，大概可以这样理解。
“说是目的也没错，总之我们各取所需，我所希望的是这里原本憧憬着安定生活的人们不失去生存下去的希望，就算现在这个偷来的虚假希望会破灭，我也要为他们重建另一个希望，这才是作为领袖真正应该做的事情。”
柯拉此刻一脸冷静，没有任何玩笑表情吐露着多少有些自大心声的场面，犹如真正舍弃了个人、一心为众的领袖般凛然。
“啊啊——算是了解你的想法了，我会照做的啦！”
无奈地叹着气不再提出任何异议，水政这次很干脆地顺从了柯拉的想法。
多少明白金发少女的苦衷，作为曾经历过血流成河场面的原住民来说。
诚如柯拉所言，库彻斯克的多数居民都是逃难至此的无辜之人，大家原本只是想找一个可以避开世间凶恶的安居之所，如果只是单纯地找出幕后主谋，将魔源阵列库破坏掉，那无异于直接把这些难民的安居之所给毁了，将他们再次推入火坑之中。
于情于理都是件过于残忍的事情。
作为已经成为库彻斯克地区教团精神象征的柯拉，自然明白这一点，而且，也许少女已经在长久地人为禁锢中，逐渐将自己视为了与领袖这一词相匹配的人，自然也对身为领袖的自己有了更多的认识。
关于责任与义务，想要将被禁锢期间无法落于实处的领袖的责任真正扛到肩上。
这是一份怎样都不应该嘲弄或拒绝的请求。
然而，水政也深知——明天的誓师大会，对此执着的不仅仅只有柯拉，以及那个幕后主谋，甚至还有伊泽妮，以及伊泽妮背后的羽之教。
一旦羽翼教团军对此地出手，结果立刻就会变得纷乱而未可知了。
但不管怎样，水政还是突然想要在这一点上对柯拉的勇气给予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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