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水政所料,沿着螺旋石阶继续走了没多久,便到达石洞在地面的出入口。
习惯了地洞内温和的火光,盖脸射入眼帘的阳光让人顿感不适,几乎所有刚到达洞口的人们都会下意识地抬起手臂遮挡,水政自然也不例外。
啊啊……
突然有种久违了的感觉……
无声感叹的同时回头看了一眼略显昏暗的洞内,像卸去沉重的包袱般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其实也只在那不见天日的石洞里待了一晚上而已,但却给水政一种好像已经待了很久似的错觉。
洞口正对着一块异常空旷的林间草地,温润的秋风拂过略带枯黄的矮草,耳边不时回荡着来自周边树林上叶子发出的沙沙声。
四下观望,却完全看不到有人为设施的痕迹,不用说,水政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一定是一个人烟稀少的密林深处。
十几名监视者早已等候在此,仿佛放风般,陆陆续续抵达的“囚徒”们开始在草地上四处游荡,有的竟做起了身体锻炼,甚至还有拿武器互相对打的……
然而,更令人奇怪的是,那些作为监视者的穿法袍的人们,竟完全没有一点作为监视者的自觉,除了来回走动或是交头接耳外,似乎完全不打算管理这些“囚徒”们明显出格的行为。
到底在搞些什么鬼……
莫不是自己被卖到“马戏团”了……而且还是经营管理不善的“马戏团”……
被眼前混乱而不可理喻的场景所困扰,水政瞬间产生了怪异的想法。
然而,甚至来不及叹气自怨自艾,便被那倏然贴近的少女兴奋表情所惊吓。
“路威!我们也开始吧!”
“哈?什么——”
“叮——”
未能问出究竟的答案在下一秒明白过来,发觉到脚下已然腾起的绿色咒印正将自己与蒂莎包裹其中。
这是……
固有空间转换术!?
立刻便明白了为什么之前广场的“囚徒”会有那样的动作和反应,而监视者们又为何不加制止。
——这是图门族训练专用的封闭型辅助魔法,为的是将受训之人传送至虚拟的位面空间,之前“囚徒”们出格的行为现在完全说的通了,那就是在做训练前的热身。
果然,随着绿色咒印在水政与蒂莎周围的半空中封闭式对点刻画,刚才还一派祥和宁静的世外桃源之景消失了,转瞬变成一个满目疮痍的岩石阵地,紧接着,地面的泥土和石块在预制型的绿色咒印下,聚拢起来,扭曲翻滚成巨大的混合物,不一会儿,在水政和蒂莎面前就站起来一个有丝塔茜小木屋般大小的训练用傀儡。
尽管已提前料到会碰到对手,但还是没想到一上来就会与如此巨大的岩石傀儡对阵。
水政不敢轻敌,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蒂莎则始终面带微笑,看到“恋人”后退,她也紧随其后,稍稍后撤了几步。
无奈地从后腰掏出左轮手枪,然而蓝发男子也知道,这样的武器根本派不上多大用处。
毕竟傀儡不是有生命的活物,就算被子弹贯穿,它们也不会倒下。
但似乎身边的所有武器都不怎么好使。
匕首的作战半径太短了,对于不是非常擅长贴身战斗的水政来说,这么做太冒险。唯一可以保证取胜的方式是使用火药弹,但是火药弹的威力又太大,大到有可能会破坏固有空间转换术的魔法术式——万一被那些来历不明的监视者看到水政的战斗方式,这也是非常不明智的。
那么,现在唯一可以指望的就只剩下眼前的黑发少女了。
不由自主地咽了一下口水,凛然的表情因为视线正巧迎上蒂莎充满温情的眼神而略有迟疑,不过还是很快就移开,坚定地定格在少女手中的武器上。
就算现在的蒂莎已经变得完全不像自己所认识的尤因族少女,但也无法就此判断变得无比温柔的蒂莎就失去了那些深植于灵魂中的东西,那看起来娇小纤弱的身躯曾无数次与强大的敌人战斗过,而且都完美地完成了自己的使命,那么这一次也必须相信,她是可以与这些巨大的土石傀儡相抗衡的。
而且只要方法正确,将傀儡身后脊椎上的符文咒印破坏掉,那么傀儡无疑立刻就会成为一滩砂石,失去活动的能力。
既然她说过要做自己的护卫,那么就要百分百的相信,她一定能做到!
“蒂莎!想办法吸引它的注意力,一会我给你创造机会,你从他的背后下刀,找有绿色荧光的地方!”
迅速地做出指示,水政决定把自己的性命在这一刻托付给已然把他的命看得比自己还重要的少女手中。
尽管这样的想法着实有些犯规,毕竟在蒂莎眼中,水政不是水政,而是自己的“恋人”——路威,但是并不妨碍彼此间的信赖关系。
就算没有中封心术,此时此刻,水政也会选择全心全意的相信。
“包在我身上!”
毫无迟疑的身影迅捷地窜出去,只留两个深陷的脚印在原地,飘逸的黑发与闪耀着光辉的刀刃已在傀儡手臂的攻击范围内跃动。
一旦进入可探测的攻击范围后,土石傀儡立刻发起了攻击,巨大而显得有些笨重的拳头并不像想象中笨拙,仿佛事先已预判了位置一般,拳雨像流星似的,迅速地砸向傀儡身前的地面。
蒂莎并未应战,只是快速地退出交战区域,飞快地闪躲着紧跟而来的拳头。
然而傀儡就像被惹怒的孩子般,拖着闪耀着绿色光芒的魔法阵,步步紧逼,追着灵巧的少女身影,从水政躲藏的岩石旁穿过。
给蒂莎使了一个眼神,立刻就会意的少女,故意停留在傀儡的攻击圈内,等着巨大的拳头袭来。
“呯——”
在石拳即将砸中自己的一刹那,少女才发力起跳,用弯刀在自己右侧挡了一下,然后顺势蹬着拳头飞到一边,安全抵达傀儡的攻击范围之外。
看准时机,水政以最快的速度瞄准了土石傀儡的头部。
“呯——”
枪响的同时,看到那个傀儡头部像是被人重重地从侧后方狠敲了一棒似的,瞬间以一个大角度歪向另一面。
察觉到自己侧后方还有威胁的傀儡转了个身子,背朝着之前紧追不放的少女,似乎决定先解决不远处那个躲在岩石后面放暗枪的蓝发男子。
破绽已经露出,决不能错失这个机会。
见傀儡被自己完全吸引,此时也已经出现了一前一后的包夹,水政完全不敢放松,又接连朝傀儡放了两枪,不过对傀儡依然没有产生什么致命伤,尽管被贯穿后落下些许砂石,但这个大块头仍然气势汹汹的朝水政扑了过来。
乘此机会,蒂莎已脚下发力,散发英气的身影拔地而起,与刚才傀儡扑空回抽的左拳一起,同时离开了地面。
然而,毕竟少女的弹跳高度是有限的,很快就跟不上拳头的高度了,不过这点应该也在蒂莎的计算之内,所以在还差一点就要完全落到拳头之下的时候,少女双手反握着弯刀,回身奋力刺向傀儡的拳头。
锋利的弯刀刀尖瞬间就扎进土石块中,褐色而巨大的拳头几乎将弯刀的三分之一都吞了进去。
借着这股支撑,蒂莎勾起修长的右脚,踩在傀儡拳头的拳窝处,脚下再次发力,起跳同时顺手拔出弯刀,经过了这样的二次再腾跃,少女飒爽的身姿已经跃到还未来得及回正的傀儡头部,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落下的双腿再次屈膝,用脚尖在傀儡半歪着的脑门上轻轻一点,这次,蒂莎已经飞在了傀儡头顶上方的空中。
优雅而轻盈的身姿在空中划着完美的圆弧,一个漂亮的前空翻过后,少女的双脚朝天,头朝下,手中握着的弯刀伸向前方,原本仿佛停滞在空中的身影旋即下落,对准了傀儡的后颈。
“呯——叮——轰——”
刺眼的绿色闪电瞬间从傀儡的后颈处四散飞溅开来,蒂莎只一击便准确无误地将那个刻在傀儡脊椎上半段呈六角形的召唤符印切碎了。
原本高大坚硬的傀儡一瞬间便如泄气的皮球般轰然倒塌,组成身体各个部分的岩石和泥土也像死皮细胞一般零零碎碎地散落了一地。
因为打倒了训练对象,虚拟的位面空间也瞬间崩塌。
刚才还呈现混沌黑暗的天空,也在土石傀儡碎裂的那一刻像破茧般从天空开始,向四周坍塌,刺眼的阳光再次从头顶袭来,不一会儿,再次到聚拢到水政和蒂莎脚下的绿色符印便退到了泥土下面。
感受无疑是现实世界的和煦秋风吹来,水政歪了歪脖子,拢了拢被吹散的前额发丝,不由自主地舒了一口气。
“路威!”
充满温情的声音毫无悬念,战胜了傀儡的少女笑靥如花,充满诱惑的青春之躯径直扑了过来,用撒娇的口吻娇嗔:“亲爱的,我这次是不是很厉害?”
“唔——是——很厉害!”
尴尬地被少女贴身熊抱,蓝发男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
完全不敢去看蒂莎此刻的表情,生怕被少女幸福的模样给俘虏,游移的视线撇向四周,发现也有不少“囚徒”像他们一样陆续从虚拟位面空间中传送回来。
脑袋迅速地转动着:现在似乎有点明白了——大概这个地方是训练场,监视者们的职责是训练这些被施展了封心术的人们。
但是这只是明白了这些人在做什么,至于监视者们为什么要训练石洞内被关押的“囚徒”,则还是没有得到很好的答案。
当几乎所有参加了训练的人都从虚拟位面中传送回草地后,几名监视者开始清点人数。
似乎不是所有的的受训者都能顺利干掉傀儡,以至于常有被强制传送回来的“囚徒”是受了重伤的。不过让水政惊奇的是,这些监视者竟然还很负责的用治愈魔法为这些伤员们疗伤。
能够想明白的地方在增多……
但是……
疑点和难点也在以复数形式增加……
不行……
再在这里待下去,恐怕自己都快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觉察到这一点的水政感到现在必须得做点什么。
对了!必须要想办法离开这里,逃出去!
但是,蒂莎现在一定是不明白自己的意思的,现在如果被人发现水政没有中封心术的魔法,那么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这些与水政一样,被监视者们关押的“囚徒”都有可能会成为敌人,弄不好,有可能连蒂莎都会是敌人,所以,现在必须要让蒂莎也心甘情愿地跟自己一起逃跑。
“我说……蒂莎?”
“怎么啦?”
当监视者安排所有人到河边饮水的时候,少女满眼期待地望着很少主动与自己说话的“恋人”。
“你还记得曾经说过,要和我到没人可以打扰的地方,一起生活的事吗?”
“啊——”
被拖长的音节与忽闪着星光的棕色眼瞳表明,此刻蒂莎被打开了某个记忆的枷锁,勾人心魄的精致五官旋即凑到眼前。
“亲爱的!你是想说……要和我一起私奔吗?”
“啧!啊啊!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吧?择日不如撞日要不就今天呗!”
“就我们俩吗?”
“当然的吧!就我们俩!还是说——难道你不愿意吗?”
“嗯——嗯!”
竟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双手捂上微微染红的脸颊,蒂莎安心地吐了一口气,看着水中的倒影,习惯性地摸了摸圆润的小耳垂。
“我当然是愿意的啦!只要是路威说去的地方,我一定会跟着你去的!”
原来如此。
看到蒂莎因为满足而安心的样子,越发对自己利用着少女对“恋人”真心而感到焦躁丢脸,但是没有其他办法的水政只能故作镇静地叹了一口气。
“那就好!”
需要的筹码已经争取到,那么,接下来,就是时机了,只要等到那个时机出现,就必须毫无犹豫地抓住。
然而,直到中午,水政也没有找到什么好的机会,尽管监视者不曾干涉“囚徒”们的训练,而且总是和善客气地对待着每一个人,但对于想要越过这块草地的人,总是会上前善意制止。
但机会总是有的。
功夫不负有心人,到下午第二次训练休息时,水政终于发现了那个一直在苦苦等待的最佳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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