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和镰刀小偷之间的事情似乎已经告一段落，至少从明天开始，我没有必要再去追着他要回镰刀。
我感到一块大石头落地，身心暂时松懈下来，挪到沙发前，向后一倒。
对我大感失望的前辈，也失去继续变身成女人的兴趣，恢复了他的真实面貌。
“我实在搞不懂你在想些什么，也许我做死神做得太久了，无法理解你这样的小鬼。”
前辈抽出一根烟点上，吞云吐雾地念叨我，啰啰嗦嗦没完没了。
“你还是心太软，下不了狠心来，13说你有当死神的天赋，我真是看不出来这天赋在哪里，你又迷糊，又胆小，最要命的是心肠软得像坨泥巴…”
“好了啦前辈，你也该回去了吧，唠唠叨叨一点也不帅气，一直以来多谢你了。“
我两条腿挂在沙发扶手上，没个正行地向前辈道谢。
他将半根烟直接握进手心熄灭，顺手丢进垃圾桶里，又习惯性地瞪我一眼，恢复男人模样的前辈，依旧用着女人的娇嗔眼神瞪视，这可真是不好受。
“如果你再被骗了可别来我面前哭鼻子。“
前辈走向阳台，张开黑色翅膀跳下窗飞走了。
我则翻个身，缩在沙发上闭起眼睛。
深夜的凉风从前辈打开的窗户里吹进来，稍稍降低了一点客厅的高温。我心情恢复了多年不见的欢快。
困意袭来，我决定就在沙发上睡了，因为心情愉快，我做了个梦，梦里全是女人。
从梦中醒来时已是浑身湿透，头脑昏沉，只想赶紧洗个澡。
当我从沙发上坐起，看见茶几上放着电视遥控器，我捡起它，按了开关。
“插播一条新闻，有关23路公交车自燃事件…“
我一看打开的频道正在播放新闻，没什么兴趣，于是扔下遥控器往卫生间走去。
“23路公交车于今晨8点在清江路西段发生自燃，目前已造成大量乘客受伤…“
“公交车老化，天气炎热…自燃事故越来越多…”
我站在花洒下，电视的声音逐渐减小，耳边只有哗啦啦的水声。
发生这样的事故，前辈们也一定变得繁忙起来了。
当我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电视里关于公交车自燃事故的报告仍在继续。
但我不能再继续看下去，也没有兴趣继续关注，再晚一点出门的话，报刊亭的老板昆叔又会喷吐沫星子在我的脸上了。
○
我在一间报刊亭打工，位于乱少爷就读的高中附近。
101中学是区重点学校，据说招生老师经常用“我们学校的宿舍是全市最好的，比大学还要好，空调，上床下桌，六人间，独立卫浴，你还犹豫什么，快来我们学校吧！”这样的话来吸引优秀生源。
所以我就将这所中学取名为“宿舍第一中学”了。
但就我在这附近工作了几个月的情况来看，出入的学生们看上去并没有多么优秀，反倒是小混混居多。
我的老板昆叔也嘱咐过我，不要得罪某些学生，服务态度一定要端正。
虽说本体是报刊亭，但是客流量却处于沿街商贩的顶层，昆叔也算是这条街上的霸王了吧。
“好热啊，昆叔…受不了了…”
我坐在报刊亭外面看着冷饮摊子，快要到中午时已经扛不住这要命的热度。
“有那么多凉的东西，你自己拿来吃啊。”
“我已经拿啦。”
昆叔虽然总是大嗓门地使唤人，但是并不刻薄，和乱少爷达成一致后，我没有必要再留在这里打工了，完全可以换一个室内工作，不过觉得昆叔人不错，他也很喜欢和我聊天，我走掉的话他会觉得寂寞吧？
“小林，你收拾一下，学生们要下课了。”
昆叔从报刊亭出来，在扩建的柜台上摆着小吃，又搭了几张桌子，为中午即将到来的大批客人做准备。
我叼着冰棒去帮昆叔的忙，上午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响了起来。
又要有的忙了，不久就会有一大批饥饿的学生从铁栅栏里出来，作为面对学校大门的第一站，昆叔的店面将有不少人光顾。
“真希望今天不要见到那个臭小子。”
可以用粗犷来形容的昆叔的脸皱在了一起，我知道他在烦恼什么，因为我的原因，乱少爷总是会出现在报刊亭。
“抱歉啦昆叔，给你添麻烦了，不过我已经跟他解决过那些事了，他应该不会再来捣乱了。”
“不是因为你，小林，那小子一直就是这么烦人，你没来之前，他也整天跑来恶作剧。”昆叔坐在了马扎上，拿起塑料扇子扇风。
“老实说我都有点习惯了，不过最近他却越来越放肆，搞得我很心烦……诶，刚炸的土豆，来一点小妹妹？”
突然画风一转，昆叔吆喝着路过的学生妹购买土豆条。
我再回头一看马路，已经被中午放学出来吃饭的学生们占满了。
“刨冰刨冰刨冰刨冰刨冰……”
刚说不想见到乱少爷，耳边就传来他要人命的声音。
“你来干什么？”
我带着防御性的口吻问道。
趴在冰柜上，脸上贴着纱布的家伙，像一块化掉的膏药。
“刨冰刨冰刨冰刨冰……”
“啊烦死了！”我拉开冰柜拿出冰块，走向刨冰机。
“要什么口味？”
“有什么口味？”
忍耐忍耐，我在心中想象被和煦的春风吹拂。
“草莓、芒果、凤梨、西瓜、桑葚……”
“有没有烤鸭味？”
“……你去死吧！”
我正要将打好的冰渣摔在他脸上，昆叔站起来阻止了我。
拿走我手里的塑料碗，昆叔面对着那张惨痛的脸，问道：“要什么口味？”
“红豆。”
乱少爷突然老实下来，走向了摆在旁边的小桌子坐下，“在这儿吃，还有凉面来一份，不要放糖。”
“去给他拿一份凉面。”昆叔对我说道。
我咬着牙端来一份事先煮好的凉面，往里面倒上调料，给乱少爷送了过去。
“请慢用，混蛋。”
“等等。”
他突然拽着我的胳膊，让我在他旁边的凳子上。
他的脸真是惨不忍睹，要不是贴着纱布恐怕会更严重，前辈下手真是狠啊。
“我有事要请你帮忙，有人要害我，晚上放学我会来找你。”
掰开一次性筷子，搅拌着凉面，笑眯眯地对我说了这种话。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
“不帮忙的话我说不定就死了，我死了的话镰刀就没有了哦，这样也没关系吗？”
他依旧笑眯眯的，欢快地伴着凉面，作为威胁我的回应，我拿来了砂糖，洒了一半在他的面里。
“请慢用，混蛋。”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也来不及报复我。
昆叔做好了刨冰，我以要给其他学生制作奶茶的借口，拒绝为乱少爷送刨冰的服务。
“谢谢光临，请慢走。”
接过我装好的奶茶，两个女学生挽着胳膊嘻嘻笑笑地谈论着我，说什么“笑起来真可爱”，“放学再来买吧”，我听了这种话也会觉得很有成就感。
那两个女孩子也很可爱啊，下次问她们要一个联系方式吧？
“昆叔您好！天气真热啊。”
是他们来了，新入学的恶势力。
昆叔照看着土豆摊，笑眯眯地扇着扇子，回应道：“是很热啊，你们也来点柠檬水喝吧，小林，给孩子们装几杯。”
这已经变成我的日常任务了。
五个学生勾肩搭背地来到了遮雨棚下，染着红发的男生是他们的头儿。
“昆叔连炸土豆都卖了？”
“昆叔的业务真广啊！”
他们围着昆叔说说笑笑，明明才入学没多久，却急着和这条街的霸王亲近。
红发的男生骑着电动车在摊子不远处等着，后座上坐着一个女生。
留着到脖子长度的短发，齐刘海剪到了眉毛上面，画着不算淡的妆容，皮肤却相当白皙，给人的感觉绝不是舒服，至少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那女生总是用一种瞧不起人的眼神看人，我一去瞅她，她就会露出嫌弃的表情来。
不止是对我这种陌生人，我注意到她也会用那种眼神看她的男朋友。
她的男友就是坐在电动车上的红发男生。
只不过一人除外，多次观察下来发现，只要乱少爷出现在报刊亭，她就会立刻变换态度，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我想红发男生应该也注意到了，那位女生绝对喜欢乱少爷。
这个小团体里面还有一个让人在意的家伙，那就是戴着眼镜的闷葫芦。
虽然和别人一起围着昆叔说话，但他是讲话最少的那个，整个人看上去也很闷，有些内向，一般拿柠檬水的活都是他来做，我将柠檬水做好交给他时，他也会礼貌地道谢。
八成是被欺负了吧。
我有些同情他，有几次想多和他聊几句，至少让我知道他的名字，但是交流的时间有限，我也只好给他起了“闷葫芦”的代号。
“谢谢…”
闷葫芦提着很重的袋子，偷偷拿出钱来交给我。
我收下了他给的钱，小心地揣进了兜里。
这项交易已经成为了我们两人的秘密。
昆叔说过不会收红发男生的钱，至于是因为什么，昆叔也没有详细说明，但是闷葫芦大概是觉得不好意思，或者不愿意和那帮人一样行事，所以每次都会偷偷付钱给我。
这也成了我的额外收入，说实话有时候还会盼着他们来店里买东西。
期间我也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分，曾经拒绝过收闷葫芦的钱，但他始终坚持自己的原则。
另一方面，我刚开始也会把钱交给昆叔，但是却被他吼叫：“那红毛小子的钱不能要！”
他大喊道，让我无所适从。
结果我只好将这笔钱收入囊中，每天可以多赚出一顿饭钱。
他们买完了东西将要离开，果不其然，发现坐在遮雨棚下的桌子边吃东西的乱少爷，那女生将脑袋瞥了过去。
那副表情就像在说着“想和他说会儿话。”
如果没有从冷淡的嫌弃突变到热情的追逐，我是不会发现那女生对乱少爷的情愫的。
然而电动车依旧打起了火，从我们面前驶过去了，他们沿着从东向西的方向，出了学校大门外面的这条马路，到外面的商业街上去寻觅食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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