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最终我还是没能结束掉自己的性命。
因为在我一跃千丈之前，有人拉住了我的手臂。
在由城市投来的璀璨灯火的映照下，我看到了那人的那张熟悉的面孔。
精致端正的五官，碧蓝色的双瞳，玳瑁框的眼镜，还有在夜风中飘散的金色长发。
我实在太熟悉这张面孔了……毕竟，它的主人是我曾经竭尽全力都要拯救的人。
“胡德？”
“抓住我的手！别想不开！”她的声音在高空的夜风中显得有些缥缈，但她那坚定的神色却不会作假。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在这个时空中，我和她应该不曾相识过吧。
不管如何，在一个曾竭尽全力要保护我的人的面前结束生命，这件事我做不到。
于是我用另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臂，重新爬回了电视塔的天台。
出人意料的，她的手臂并没有我记忆中的那样有力，以至于过程中我险些再度脱手掉下去。
“你是要自杀吗？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我趴在天台上喘着粗气时，面前的金发少女突然向我责问出声。
但我只是呆呆地看着她的面孔，一语不发。
无数次的轮回，无数次的死亡，无数次的绝望……在这种种痛苦所积攒出的感情，终于在这一刻得以爆发。
于是我哭了，嚎啕大哭。
她似乎对于我的大哭有些不知所措，向后退了两步，结果一脚踩空，如果不是我拉了她一把的话，她肯定要替代我成为明天报纸讣告栏上的头条人物。
“哈……”突然在生死边缘转了一圈，她的脸色也变得苍白如纸，在坐下缓了两口气之后，她将目光对准了我：“哈…哈……谢谢……谢谢你救了我。”
“不用谢，你刚才不也还是救了我吗？胡德酱。”
糟糕，下意识地就把昵称喊出来了。
“胡德酱？那是什么？”少女含着手指头思考了一下，“对了，你刚才还没回答我呢，为什么要自杀？”
“嘛……其实并没有自杀，就是单纯的一时失足而已，就像你刚才那样啦。”我挠了挠头，装作无辜的笑了笑。
“那你刚才为什么要哭呢？”
“嘛……原因也很复杂啦，先不管那么多，胡德，你现在应该在港区吧。”话一出口，我就连呼不好。
她现在又没有装备舾装，按理自己并不知道她是舰娘，又是“第一次见面”……在这种情况下知道她的职业和驻地，实在是容易被人怀疑成跟踪狂变态啊！
“港区？我为什么要在港区？还有，从刚才开始你为什么要一直叫我胡德？你这人说话真奇怪。”
站在我面前的金发少女耸了耸肩，一副不解之态。
而此时的我，却陷入了震惊和混乱之中。
我眼前这人从外貌来看确实是胡德没错，和胡德相处了数年的我不会认不清这一点。
但从说话方式和气质来看，二者却确实大相径庭。
难道，我眼前这人真的不是胡德？我认错人了？
想到这里，我突然感到了一阵沮丧。
“她是胡德，但也不是胡德。”
就在这时，我的背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在我回头的瞬间，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感顿时笼罩了我的心灵。
因为我背后那人正是在与黎塞留的那次轮回中杀死的那个逼迫黎塞留自尽的中年男人。
而在这个中年男人的背后，是我的那个褐发的同学，还有那位始终微笑着的老研究员。
“你们……”
“我们看到了你在研究所里留下的字条。”老研究员摊了摊手，“于是我就就近把能动弹的组员和这附近最大的官儿都拉过来了。”
中年男人快步向我走来，我佯装镇定地和他握了握手，却见他露出了和蔼的微笑：“小伙子，你的研究对人类的复兴有着重大的作用，我代表全体幸存的人类对你表示感谢。”
“感谢吗……”我的表情再度变得灰暗了下来，“你们应该也清楚，事情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罪魁祸首也同样是我才对。”
“确实如此，但那又怎样？”
中年人用力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任何事情都存在两面性，我觉得你不会不知道这条真理。”
“你什么意思？”
“由你的能力产生的悖论效果确实能将普通的舰娘转化为深海舰姬，但同理，对于深海舰姬，你的能力应该也能让她们恢复神智，重新成为普通的人类。”
“你的意思难道是……”
“是的。”老研究员从一旁走来，“所有的舰娘和深海舰姬都是由人类转变而来的，我相信你也明白这一点。”
“这确实是我研究的结论，可是没有任何实例支撑啊……”
“怎么没有实例？”他笑了笑，指着我身旁的金发少女。“难道她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胡德？”
我愕然地看向身旁的少女，却见她微笑着朝我敬了一个军礼。
“海军士官学校二等军士长，胡德，向您致敬。”
“舰娘们从一开始就是军事化改造的产物，这一点人类是可控的。但伴随着一连串的蝴蝶效应，最终才酿成了今天的局面。”老研究员叹了口气，接着抬头望向了我。“而你，就是解决这一切本不应该发生的灾难的钥匙。”
“现在，战舰少女改造计划已经被叫停了。而我们也已经安排好了船舶，你会被送到这一切发生的地方去，彻底解决掉隐藏在那片蔚蓝深海中的恶敌。”
“怎么样，你愿意答应我们吗？”
这句话是由我的同学问出的，凝视着他淡褐色的双眼，我轻轻地叹了口气。
“当然，在下悉听尊便。”
……
海风的味道，对于一个提督来说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
从我下定决心要以研究员的身份拯救世界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再也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然能重新穿上这身雪白的军装。
“先生，可以开始了吗？”
“当然。”
我笑着走上了驾驶位，伴随着柴油引擎的轰鸣，汽艇如同离弦之箭般刺向远方的深蓝。
讽刺的是，作为一个海军提督，这竟然是我第一次在真正的大海之中操纵船只。
距离预定的海域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我打开了收音机，从中冒出的却是另一个自己无比熟悉的声音。
“昆西小姐，如果你踏上偶像之路的话，请问你最想选择什么职业呢？”
“嘛……我想，我可能会成为一个舰娘吧。”
“哈哈哈，昆西这个笨蛋，如果你真的成了舰娘恐怕刚出港就会翻船的吧！”
“住嘴啦青叶！其实……其实人家对于成为重巡洋舰还是有一些信心的哦。”
……嘈杂的杂音，突然淹没了少女活泼清脆的话音。
是离岸太远，信号传不过来了吗？
我伸手关掉了收音机，看到一页被夹在航海日志中的蝴蝶标本，我突然回想起了在踏上游艇前前来送行的两个女孩。
她们好像是驻港提督的女儿吧，年纪不超过二十岁，正是青春可爱的时候。
他突然想起了两人中的妹妹大声训斥姐姐的场景，又想到了她们金色发丝别着的那只碧蓝色的蝴蝶发卡。
“真是没想到，萨拉托加竟然是姐姐呢。”
“先生，怎么了吗？”
“没什么。”
我轻轻地笑了笑，雷达提示的海域就在前方。
站在我身旁的少女似乎又想到了某些事情，她望着远处的一座突兀的礁岩，突然开口道：
“我好像来过这里。”
你当然来过这里啦，胡德酱。
毕竟这里，曾经是我们的家啊。
汽艇继续前进，绕过了突兀的礁石和岩壁。前方，便是又一片深蓝的大海。
阳光跨过海平面的波澜投射在我的脸上，有些温暖，又有些苦涩。
对了，胡德，你还记得我曾经和你们一同许下的契约吗？
我突然很想开口说话，但最终还是强忍了回去。
“先生，您好像哭了。”
“是阳光太刺眼了吧。”我装作无意地揩去眼角的泪滴，又露出了平和的微笑。
一个人背负整个世界的痛苦，我再也不想承受一次了。
不过还好，这一次，有你和我同在。
“对了，我们定个约定好不好？”
“什么约定？”
“嘛……”凝视着对方碧蓝色的双眸，我的嘴角高高的扬了起来。
“等我们返程的时候再说吧，胡德酱。”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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