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吊在教堂顶的教皇⑦

吊在教堂顶的教皇⑦

申图一时间惊讶的没有讲完话就将话音停顿下来。

“是从你外祖父的手中继承来的东西,现在就归你所有了。”迪敏斯特公话音温和的说,他像是一位真正的慈父一般,用慈爱的视线凝视着自己的小儿子。

“‘塔罗比斯特之剑’,和‘勇士的巨盾’。”申图喃喃的说,他将长剑举起,这把剑的重量与他想象中一样,这股重量几乎击穿了他的心扉,让他的心脏如面临濒死般剧烈跳动起来,“您曾经将它们许诺给米莱。”

他的脑海中立刻浮现起小时候的情景。

浅棕色发的米莱,总是用那双无辜的天蓝色眼睛观察一切的米莱,在看到这把剑的时候,眼中像是放出了光芒一般。

‘以后就是你的了,米莱。’父亲和蔼的摸了摸大哥的头。

申图的魂几乎都被这把威风的长剑吸去了。只能呆呆的看着它落入了大哥的手中,大哥与自己不一样,虽然手臂仍旧消瘦,却已经有了可以自己举起长剑的力量。

那时的申图脑子里产生了一个想法:

‘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父亲接下来的话打断了他的回忆。回忆如同薄膜被轻易地戳破,现实如山一般重新压倒了他。

他的心口膨胀起来。视野都略微发灰了。

“……从一开始这样的武器就不可能属于弱者。它们是你的,从一开始就是你的。你现在可以带着它们,使用它们为迪敏斯特获得更多的荣誉了。”

‘以后它就是你的了,米莱。’

申图悄悄地抚摸着镶嵌绿宝石的剑柄,‘为什么呢?只是早出生几年……十几年而已。’

‘为什么不能是我?’

米莱微笑的脸出现在眼前,申图却首次感受到了自己内心的黑暗。

“我只为自己而战。”申图冷静下来。

父亲却开始哈哈大笑。他的笑恍若尖刀,刀刀刺在申图膨胀起来的内心上。笑声与米莱曾经抓着自己的手,爬过一个个山坡,向他们的秘密基地跑去时的笑声重合。

他的头立刻疼痛起来。像是什么东西在里面搅动。

“好。为自己而战。”迪敏斯特公点点头,狡黠的笑了。

申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房间的,等到他意识到的时候,自己已经再次被母亲抱在怀里了。

“申图!怎么样?没吵架吧?这箱子……果然还是给你了吗?太好了我的孩子……”

母亲是真的在为他开心。她一个劲的用手帕擦着眼泪,可眼泪像是连成串似的擦了又擦,总是涌出来,根本擦不干净。

申图喃喃的说:

“母亲。我要走了。”母亲则大为吃惊。

“走?留下来不好吗?我已经把你的房间整理出来啦,和小时候一样。你不知道——”

像是什么迎面冲击而来一样,申图被这股力量狠狠撞击,头脑一片空白。

“对不起,母亲。我不能留下。”

他几乎看到了母亲泪痕满面的脸的后方,出现了米莱微笑着的脸。

他看上去还是那么年轻,如同自己现在这么大。身上穿着春季时出游的猎装,身材略显消瘦却精神焕发。

然而片刻后他的模样就改变了。他变成了躺在装饰着满满白玫瑰与矢车菊的木棺内,默默等待着被埋进土里的尸体。那张经常带着一丝红晕与可爱的微笑的脸,变得晦暗而苍白。

穿着全黑的衣裙,罩着黑纱的母亲哭成了泪人,几次都险些闭过气去,被医生抢救回来。

收到信件的那个下午,喜怒不见于色的父亲面色惨白。

一切颜色似乎都褪去了。

——在那个永远也不会忘怀的下午。

母亲流着泪的脸与葬礼那一天哭泣着的母亲重合起来。

申图的眼前越加黑暗。他的视野慢慢变得狭窄,太阳穴生疼,一个声音在脑内嗡嗡直响,像是有什么在钻着他的大脑深处一般。

“……是吗?好吧……至少——降临日会回来吧?上次诞生日的时候就没有回来,至少——”

母亲磕磕巴巴的说着,但申图却没有了力气。他努力不让自己显得失常,一只手抓住母亲的手,从她的怀抱中解脱出来。

“母亲。抱歉。”

他匆匆说,向大门口走去。而门口却又出现了另一个人。申图用有限的视野打量着他,认出了他的身份。

“约瑟夫?”

“二少爷。”穿着整齐讲究的老管家对他行礼。

他颤抖了下嘴唇,终于开口:

“不要再来找我了。请你……让我一个人呆着。”

他说,抱着那只木箱向门外走去。佣人们都让开了他的道路,他能感觉到母亲钻心的目光。

“申图——!”她叫了一声,然后又马上将脸放进了手帕里。

天光越来越暗淡。

申图好不容易走出了宅院,来到了街道上。摩肩擦踵的与好几个人撞上,还险些发生了口角之争。他找到了一处可以躲避开所有人视线的阴暗的小巷,紧紧地抱住了装着剑与盾的木匣。

像是受伤了的野兽一般,哭泣起来。

§

门列在来到西典之后,从未体会过这样强度的压抑感。

只要停留在宫殿中,就会有强烈的被一双眼睛紧紧盯住的错觉。那双眼睛好像就悬在身后,又好像漂浮在高处,总之就是一直盯着他的脊梁不放松。

这一切的原因他心里十分清楚,但任谁也不敢说出口来,只能在心里暗暗感叹:不愧是被神选中的贤者。

而多亏了这种可怕的压迫感,不管是宫殿内还是大臣们都保持着绝对的高效率。

在进入前厅之前,他还听到两个自加兰公国来的客人正在窃窃私语,大概他们还不明白神族的耳力有多么可怕,才以为那是“私语”吧。门列敢保证百米之内的所有侍从全部听到了。

“记得那个雕像吗?好吓人啊……十几吨重的石像一夜间说搬走就搬走了,那个伸出手指头指点江山的凡以瑟-拉亚米……啥玩意儿的前任主神,那么多雕像和画作一晚上就消失了。行动力快的恐怖。”

门列也跟着点头。

的确很恐怖。从上到下所有近卫队都活动起来,从宫里翻到宫外,所有与前任主神有关的艺术品全部遭到销毁。高达十五米的巨像一个碎裂魔法就被轰成了渣,让人看着都心疼。

不得不感叹树倒猢狲散,翻脸不认人。现在遍地已经全部是歌颂新主神的赞美诗,艺术家们都在创作新的雕塑与画作,上一次报纸上还以悲叹感慨上任主神身后事的作家被抓了起来,关进监牢里再无消息,接下来登报的全都是通篇谄媚的文章。

宣传部门政策之准,手段之高强令人侧目。不过这番苦功似乎也没有打动新任主神,总的来说,那位高坐于顶端的神秘莫测的圣人根本没下达过多少确切的旨意。

唯只有一点——从上到下对宫廷进行了精确到一根头发丝都不保留的彻底扫除。

他走上楼梯,更加接近前厅。

“……还有,您不是说过神族的女性最喜欢穿纱绢的衣服,看上去轻飘飘的凸显身材吗?怎么一路看过来全都裹得严严实实的,好没有看头啊。”

说到这里门列也感到一阵心塞。

从前宫内的侍女们全部如商量好了一样皆穿着轻飘飘的纱衣,胸开的低极了,有时候那抹胸害得他都有去帮忙提一提的冲动了。

只可惜——

“以前是这样啊。还从咱们国家进口了不少驼毛扇这种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束胸也是,传过来以后听说有好几个西典的女人都喘不过气来憋死了。当初那个前任最喜欢那种衣服,又透又轻,又显细腰,女人们都发了疯似的脱衣服,一年四季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不过自从新任主神下达旨意,宫廷内的恒温屏障太耗费魔石,无关紧要,就全给撤了。初春的时候冷的啊——宫女冻得全受不了了,一个个又穿回去了,穿得跟熊似的。”

门列点头,自己也默默抹了一把泪。

“您说好不容易曼图是不限制贵族夫妻制度,一夫多妻也完全可以。像前任那样就一娶娶了一百多号夫人,生了两百多个孩子,这个新任怎么就一点迹象也没有呢。夫人也不要,宫女也冻着,这也太怪了吧?”

“谁知道呢?没准就是不喜欢女人呢。”

“真可惜。您看这神族的女人一个个胸大腰细的,长得个个都比咱们国家的女人好看。”

“别说了……你就趁着这两天神族的汇率下来了,给自己家老婆买点化妆品回去,比羡慕嫉妒恨合算多了。”

“我本来还想看看主神夫人长什么样呢,普通的神族女人都长得天仙似的,夫人得长得什么模样啊——”

“两只眼睛一个鼻子,还能多长出什么来。”

“您这人真无聊。传说新任主神自己的容貌就美的不是一般,加冕仪式那天教堂堵得水泄不通,西典道路围了一圈又一圈,就为了能看一眼神貌。这还踩死了几十个人呢。长成这样不喜欢女人也正常。对了前任的夫人们都跑哪儿去了?新任好像没要她们,不知道全送哪儿去了。”

这时一个和之前完全不同的人的低沉的声音响起:

“坟墓。”

“啊?”“哎?!”

另外两个一直在讨论的人都被吓到了。而第三个人则缓缓地,以极低的声音说道:

“可能是坟墓。这位陛下的话是完全做得出来的。”

他的声音不大,门列也是使劲竖起了耳朵听才听全的。

“不是吧?!”最先开始说话的人险些喊起来。

“你小点声……戈德温阁下——您真是这么想的?那孩子……王子公主们怎么办?”

第二个人似乎颇有理智,他阻断了第一个人的话音,开始问第三个人。

而回答他的则是一片沉默。这沉默似乎代表着默认。

第二个人干巴巴的笑了两声。

“开玩笑吧?真的给活生生的埋了吗?怎么……”

“嘘——小声点。”第一个人反而提醒他。

门列默默地想:也是该小声点了,在这么大的宫殿内,不知道有多少人听到你们的谈话呢。

他想到这点,自己也整了整衣服领子,在进入前厅之前先清了清嗓子,示意他就要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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