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红衣的女人站在小巷中间,我拼命捏紧刹车。
二十二点三十分,我遇见了S。
晚自习后,我留下来陪邓文文处理数学题目,比以往晚了半个小时才回家。在路上就做好了接受老妈盘问的准备,我一边唉声叹气一边骑着自行车拐进了通向住楼的小巷里。
S就是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的。
——或者说凭空出现更为恰当。
仿佛就在我的眼皮一落一抬间,一个人影就站在了小巷的阴影下,突兀地进入我的视野里。脑海里的下意识反应迫使我做出动作,有那么一刻我还以为身体要随着惯性冲向地面。
好在没有。
堪堪停下。
“很厉害嘛。”
她在黑暗中开口说道。
轻柔、低沉的声线。
不过当时的我没有注意到这些,只是心有余悸地喘着气,听到她的话后内心有了一种无名的怒火——什么啊,我可是吓个半死,做好了即使最后一头摔在地上也要避开的打算,而她似乎一点也没有注意到刚刚有多危险,还用揶揄的语气说着不轻不重的话。
皱起眉,自行车把手支撑着身体,我的视线从下而上地移动。
红色的高跟鞋,然后是黑色短裙,一开始我猜想她大概是一位刚刚下班的白领,可是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否定了——她的双手抱在胸前,没有拿着包。
应该没有不带着手包上班的女白领吧……
因为小巷里没有装灯,我不得不眯起了眼睛,将视线继续上移。
目光相遇了。
S的脸上化了精致的妆,嘴唇涂上鲜艳的红色,在光线很暗的情况下那种唇色尤为明显,衬地皮肤更加白皙。像人偶一样歪着头,似笑非笑。在打量她的同时对方正在一错不错地盯着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我感到了窘迫,一秒钟也不敢停留地错开了视线。
“啊,不好意思,我挡到你的路了?”
在我决定出声之前,她先微笑地说道,似乎是在表达后知后觉的歉意。
“在我让开之前,就先告诉你我的名字吧。”
啊?
我现在的表情看上去肯定很奇怪。
“为什么要告诉名字?”
“这是基本的礼貌。”
“……”
我可没听说过这样的礼貌。和她之间也只不过是偶然遇见的关系而已。
但她毫无这样的自觉,继续将手指点着唇,勾起唇角说道。
“我的名字,叫做S。”
S?
我愣了愣。
严格来说那不能称为名字,只能称为代号吧。
嘛,算了。
毕竟和我没什么关系。
报上名字后,S就像满足了一样,动了动高跟鞋,往旁边站开。眼前的路豁然开朗起来,虽然觉得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很奇怪,但我不打算继续和她待下去,高三生的夜晚可是永无停止的忙碌,我还有一大堆作业要做。
呼出口气,右脚踩上了踏板。
“女士都先报出了姓名,男士却无动于衷,小心以后会找不到女朋友哦。”
S重新抱起手臂,在我的一旁轻笑起来。
无视无视。
我闭了闭眼睛,眼观鼻鼻观心,恶灵退散。
车轮转动。
我向着家的方向驶去,这种时候公寓里的不少住户已经睡下了,抬头能看到的灯光只有寥寥几家。离出巷子还有三米远,微亮的光从窗户里透出来,或是白色,或是暖黄色,只要一眼我就能锁定我家饭厅的灯光,最高层,右数第三家,是像晨光的橙色,远远地亮在那里。
突然,光暗下来了。
不是灯光本身暗下来,而是视线变得一片漆黑。
我听到自行车倒地的声音。
哎?
几乎没怎么反应过来,意识就被黑暗吞没了。
“咚!”
突然地,我从自行车上摔了了下去。
* * *
“秦凉同学,今天是放了枸杞一起炖的鸡汤,是不是一进门就闻到香味了?”
一进门,老妈献宝一样笑嘻嘻地对我说。
香味是没有闻到啦,不过听起来就很好喝,这次不用拖上老爸,我一个人就能喝完。
回到家,坐下来,热腾腾的汤……
* * *
醒过来时,一时间什么感觉都没有,除了视觉。耳朵捕捉不到声音,四肢就像不是自己的一样,唯有视网膜还在恪尽职守地向我的神经传送着水泥天花板的影像。
不对,还有嗅觉。我闻到潮湿的气味。
和汽油的味道。
好难闻……
我感到不舒服,用意识驱动手指动了一动,还好还能够动。我摸了摸身下冰凉的水泥地,正在思考这到底是什么地方的时候,随着手指的触感回笼,仿佛扩散一样,其他的感官纷纷受到了感应。
唔……小腿好像有点痛,是那时候被自行车零件划到了吧,背上大概起了一大片淤青,以前打篮球时也这么撞伤过,被老妈念叨了一阵子……
然后是脖颈。
“啊……”
我抬起像有千百斤重似的手臂,按了按颈后。
宛如脖子被掐断了的痛苦。
看来我是被一击击中颈后打晕的。
用手肘撑起身体,眼前一阵昏天暗地的眩晕,颈后更是撕扯起来的疼痛,我忍着没哼出声,耐心等待感觉过去了之后才再次开始动作。
这样断断续续了几次之后,我总算成功地……坐了起来。
茫然。
我坐了好一会儿,思考像故障的齿轮“咔咔”转动。
这里是哪里……
我努力抬起脖子去想看看身处的环境,然而视线清楚之后,第一个吸引我的目光的是影子。
前方地上,有一个人影。
蹲坐着的人影。
它斜斜地映在地上,一动也不动,我的呼吸窒住了。极慢、极慢地,我转着头,那个影子的主人出现在我的视线范围之内——就在我的身侧,一米都不到的位置,S蹲在那里,手心支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我。
“你睡了三个小时了,秦凉。”
“……”
如果不是昨天刚刚经受了欧阳晶的惊吓,我的心里承受骤然提高不少,也许现在我已经在大声地惊叫。
不,她说三个小时,那就已经是前天了。
前天……
后来回想起来,也不清楚当时是怎么在那种情况下还能冷静地思考时间问题的,仅仅感到头脑不受控制,擅自就吸收信息进行处理,再牵动起反应神经做出动作。
我听见自己说道:
“现在是什么时候?”
“周五,凌晨一点半。”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偶然知道的。”
S对我的问题似乎知无不答。
“这里是哪里?”
“是秘密。”
我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S站起来,她的表情仍旧可以称之为微笑。
“为了拯救人类。”
室内的光闪了一下。
简直就像在嘲讽似的,她给了我这样的回答。
完全搞不明白她在说什么,连问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的欲望也失去了,我低头咬着下唇,好痛,强烈的意识脉络渐渐回归到身体当中。老妈塞给我的外套还穿在身上。
“我要回去。”
我勉勉强强站起来,小腿抽痛地发出抗议。
“这是绑架吧,我父母都在家里等我,现在肯定已经报警了。”
“不要这么说嘛,你就老老实实地,陪我七十二小时吧……”
S笑了起来。
“……”
听到这句话后,我盯着S的眼睛,在身后悄悄捏起了拳头。
从头到尾,我都只见到了S一个人,所以暂且假定她没有同伙,在我的身后有门,站起来的同时我就尽可能地打量了这个房间——没有窗户,只有一扇门,唯一的一盏台式灯在角落微微发亮。
我要冲出去。
“我觉得,你不要有打败我后逃出去的想法哟。”
S的声音突然钻进我的耳朵里。
猛地一激灵,我的胳膊感觉到了压力。
捏成拳的手瞬间松开了。
会变成这样,是因为她抬起手搭在了我的肩上。
“无论如何,先来一个测试吧。”
“什么?”
“三十秒之内,逃离这个房间,门的钥匙在我这里。当然,我不会给你。”
S一边说,一边将钥匙套在手指上:“出不去的话,就把你扔进鳄鱼潭里。”
浑身都在颤抖。
开什么玩笑。
把我绑架来这里,既不是为了勒索,也不是和我家里什么人有仇的样子,最先提出的要求是陪她完成一个测试。
“听清楚了吧,那么现在就开始,我会带着钥匙出去,随时欢迎你来见我哟。”
不,我不想见到你。
S穿着的还是三个小时前见过的红衣黑裙,包裹身体显出美妙的曲线,她踩着高跟鞋从我身旁擦过去,在地上踩出一个个掷地有声的节奏,走向门的方向。
几乎没有思考。
在耳朵捕捉到钥匙与门相触的那一点声响的同时,我的身体行动起来。
——抢到钥匙。
脑海中只有这个想法。
老妈现在肯定已经担心得睡不着觉,说不准整夜整夜都会冒着冰凉的寒风在外面找我。虽然有老爸安慰她,但他自己也是愁眉不展的样子。明天……不对,今天一早学校的课堂会按时开始,我可是在高考路上一路摸爬滚打的高三生啊!
一想到这里,我怎么可能乖乖听话!
* * *
就在我向S靠近了三米的时候,她也采取了行动。
抬起了右脚。
我的肚皮受到巨大的冲力,如同一下凹陷到了背上一般,五脏六腑相互挤压似的在体内四处摆动。S的右脚踹在了我的肚皮上,使我仰面倒了下去,而双脚因为惯性继续向前……
“咚”地一声。
一气呵成,我摔了个四脚朝天。
“好痛!”
我忍不住闷哼出声,这下不仅背部,我的肚皮肯定要以鞋跟击中的部位为中心,出现一片可怕的内淤血。
恐怕,这回要起不来了。
太狼狈了。
S似乎并没有停下脚步,在踹过我一脚后就离开了房间,我听到了门关上的声音,宣告着抢夺钥匙的计划失败了。
失败了。
再一次躺在水泥地上,动弹不得。
啊啊。
我望着天花板,眼前一片模糊。
到底要怎样才能够出去……
抬不起手去擦掉眼泪,我吸了一下鼻子,肋骨的地方立马作痛,引来我“嘶”的一下抽气声,可是肺部还没有吸进几口气,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里S的身影若隐若现。
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浪费了时间,三十秒结束了哦,秦凉,你没有出去。”
S倚在门口,脸上的微笑已经不在了。
我没有出去。
脚步声朝我接近,顿了顿后,S在我身边,用怜悯的目光看着我。
“秦凉,你是个好孩子。”
“……”
“认认真真学习,还会主动帮助同学,没有做过坏事,头脑也聪明。”
“……”
“再多注意一下周围吧,秦凉。在学校的时候不是做得很好吗?不要无视,再更多的,注意起里那些奇怪的地方。”
S轻轻说道:“不麻木,就会痛苦,但无视的话会走向终结。”
“必须要你自己发现才行。”
然后她后退了一步,慢慢笑起来。
“来见一见鳄鱼吧,秦凉。”
* * *
啊哈哈。
简直就像开玩笑一样——
鳄鱼。
在我的面前,它们露出一排尖锐长牙,拖着尾巴,短小的四肢抓在地上,一边时不时抬头盯着我,一边慢悠悠地挪动四肢。长时间的对峙后,我刚滑了一下手,其中的一只立刻张开了嘴,一时间,身上的汗毛全部竖了起来,我流下了冷汗,它却慢条斯理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可恶,好可恶。
不过,暂时松了口气。
二十分钟,或者三十分钟?终于,鳄鱼似乎开始对我失去兴趣。
使出全身的力气,我抓着唯一的铁链——它们之所以还没有一下扑过来,是因为食物——就是我,吊在了高处的铁链上。
书包不知道被S放在了哪里,手表不翼而飞,导致我没有什么时间概念。不过进入鳄鱼潭后,我被鳄鱼追逐,不得不忘记体力极限般地狂奔,好不容易一跃抓上铁链——
应该,有三十分钟了……
好可怕。
真的好可怕。
与此相比,被狗啃一啃腿什么的根本不算什么。
身体的疼痛已经完全顾不上了。事实上,我现在基本感觉不到痛,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手臂上,掌心泛出红血丝,摩出了一道道扣子。
我很清楚,之后——如果我还能出去的话——背上、颈后、肚子、手臂,这些被肾上腺素压下去的痛感会由肌肉成倍地返回来。
会痛得我遍地打滚吧。
想想就好痛……
可是,我没有留意身体的余裕了。
每一秒都要竭尽全力。
但是,我一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天花板变成了鳄鱼潭,而S不见踪影。
当她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我的视野变得漆黑一片,意识逐渐远离、远离,沉入无尽沼泽……然后突然像被强力的吸尘器吸住一样猛地拉了回来。
睁开眼睛,就是鳄鱼。
鳄鱼
鳄鱼
鳄鱼。
三条鳄鱼跟在我后面。
回忆起来,背后仍然浸出冷汗,以至于我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只要做梦,就会有鳄鱼。那时候的我吊在铁链上,直到鳄鱼一只只离开,懒洋洋地挪步去了角落里呼呼大睡,S的声音才重新出现。
“很厉害嘛,连鳄鱼都被磨得没兴趣了”
她说出那句口头禅。
来不及找她在哪里,一直握着的铁链剧烈晃动了几下。
——我当然支持不住,就掉下去了。
……
这些事描述起来就像身处幻境一样没有实感,叫人感到不可思议,不过接下去的过程请容许我大致略过。
因为简单概括出来,就是不断的重复、重复、重复。
S把逃离房间的时间放宽到一分钟,两分钟……一直增加到了六十分钟。没有一次成功出来过,我尝试过撬门,研究了钥匙孔,最后甚至把台灯砸得粉碎,从插电孔到电丝都翻了个遍,可是一无所获。
数不清多少次来到鳄鱼的面前。
不过它们多少已经对我这个“爬得很高”的食物感到厌烦,由经验而产生出了“吃不到”的认知。我做了几下深呼吸,随时注意鳄鱼的动向,一边挑了个离三只都有段距离,而且能够到铁链的地面位置,确认它们都没什么来追捕我的意愿之后,我干脆坐了下来。
心态会变,我的经验会增加。
就算什么也不做,任凭时间流逝,事情也在不可阻止地发展着。
但是,为了做到这一步——让鳄鱼对我厌烦,经验积累到能够冷静面对它们的这一步,我花了太长的时间了。
过了两天。
接近四十八小时。
老爸和老妈,仍然没有找到我。
* * *
重复了几十次……或许已经有上百次的经历之后,即使最开始我的情绪再如何的崩溃,想要出去的欲望再怎样的强烈,现在也都被迫冷却了,内心就像沉到谷底一般,变成一片诡异的宁静。
冷静下来,冷静下来。
我的双手按着头皮,眼睛死死盯着三条鳄鱼。
除了那个可谓“家徒四壁”的房间,以及鳄鱼潭,两天来我没有到过别的什么地方。S会给我带饭,也会让我睡觉,除了生理所必须的一切活动之外,我都在不断地接受她的“测试”。
测试。
一开始S就说了,这是个测试。
……测试什么?
我可不认为身上有什么特殊能力好让她测试的……
充其量,我只是稍稍擅长解数学题而已,但吴楠在这点上做得比我更好,因此算不上什么特殊能力。
什么啊,为什么一点思路也没有?
我咬着嘴唇,快回想起来,有没有可以利用的信息。
——熟悉感。
我的脑子里回荡起了一种熟悉感。我有点无力,因为心里知道这种熟悉感是什么。
坐在明亮的教室里,对着解不出来的数学题目时,我会重新看题目中给出的条件,试一试能不能找到思路。这和现在的情况有些类似,所以脑子里自动产生出熟悉感。
嗯?
啊咧?
我记得,好像最后难题都被解出来了。
最后一题,仅供观赏,全班不会有第三人做出来的题目。
我……是怎么做出的来着?
——思维定式。
将自以为是的想法舍弃掉,大胆地想象,解开思维定式束缚。
这是高三(4)班的数学老师教的思维,由于说得太抽象,后来还被我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番。但是吴楠总把它挂在嘴边,作为唯一的听众,也就是我,久而久之就记下了。
有时候怀疑吴楠的数学能拿到第一,就是因为他嚼烂了这句话。
思维定式。
之前听说过鬼打墙之类的故事,其原理和思维定式差不多,被困在迷宫里走不出去,全是因为认知束缚了思维,陷入牛角尖的死胡同里。
现在……我的处境是这样吗?
抿起唇,不禁对自己的想法感到不确定。就在这时,身旁有阴影投下,与此同时高跟鞋的“哒哒”声不绝于耳。我叹了口气。
不想回头。
与其把时间花费在和她交谈上,不如思考一下思维定式的问题。
可是S似乎很喜欢同我说话。
简直有话唠的倾向。
“不理会我吗?”
她蹲下来。那边的鳄鱼朝我这里看了一眼,然后扫了扫尾巴。
“看来它们彻底被无聊打败了,很厉害嘛,居然想出了这种方法,那么逃离房间的方法是不是也快要想出来了?”
S微笑着,挨着我坐下,长发被手指撩到了一边,露出漂亮的脖颈。
姿态,谈吐,外貌……一眼看去就是优雅高贵的女人,谁会想得到她是绑架犯。
“人是很神奇的动物,最神奇的地方莫过于拥有精神这种东西,太让人着迷了,人的精神,究竟可以做到多少事呢,我很好奇。”
“当然,好奇……这个不是我把你带来这里的理由……话说回来,你根本没有在听我说话吧,从一见面到现在,我说的话你有多少是记住的了呢?”
“不说话吗,秦凉?面对女士的滔滔不绝竟然没有回答,这可是注定孤单一生的节奏。”
“我要说的话,只有一句。”
我仍旧盯着鳄鱼,嘴里终于开口说道:“我要回去。”
S笑了出来:“原来如此,那就回到那个房间吧,逃离了的话,说不定可以回到温暖的家中哟。”
话落,世界回归为一片寂静。
被按了停止键一样,回归寂静。
我保持着眼睛睁开的动作,耳朵只能捕捉到自己的呼吸声。但是,S还在这里,因为几秒钟后,她宣告似的在我耳边说道:
“这次是六十一分钟,GOOD LUCK。”
之后,她消失不见了。
背后贴上墙壁的实感,我回到了那个房间。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
什么也不想做。
我慢慢收拢手脚,形成缩成一团的姿势,外套的布料在脸上摩擦,好不容易才从这件由老妈用双手清洗过的衣服中找回一丝令人怀念的家里的感觉。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 * *
房间里唯一的台灯变为碎片之后,我便陷入了黑暗里。从一开始这里除了门之外就没有窗户,连洞口之类的也没有,如果按照S的时间延长规则,再这样下去我可能会先面临氧气不够的问题。
……什么鬼房间。
强行镇定自己后,我摸索着墙壁站起身,重新整理思路。
这里本身,就很奇怪。
现在还有什么地方需要设计成这种面积窄小、密不透风的样子吗……而除此之外,最大的问题就在两个空间的转换上,那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再多注意一下周围吧,秦凉。不要无视,再更多的,注意起那些奇怪的地方。
S与我说过。
不免讽刺地笑了笑,现在我的思考应该就是在顺着S说的话,从拼命逃出这里转移到解开事情的谜团吧。
甩了甩头,集中精神。
要说奇怪的地方,还有一个。
汽油味。
我第一次醒来后闻到了汽油味,之后这个味道越来越淡,变得很难捕捉,就像现在,深深、深深地吸入口气,鼻尖才能隐约地嗅出汽油味来。
车库。第一个念头闪现的是这个。
面积大小,水泥的墙壁,这些一一能和车库对上。
我抹了把脸。
除了门。
谁会给车库建四面墙,还安装上门的啊……
——人的精神,究竟可以做到多少事呢?
我感到烦躁,抓乱了头发,精神什么的……我只觉得我的精神在崩裂,在喧嚣,逐渐和肉体剥离开来……
好痛苦。
实在太痛苦了,我摸了摸心口,想要缓出口气。
心口在胸膛左侧的位置,我的手按上去,突然间,感到有点奇怪。
胸腔,肚子,一点也不痛。
我掀开衣服,做出这个行为当然不是因为想要欣赏一下肉体这种奇怪的理由,而是在印象中,我承受过S重重的一踹,怎么说肚子那里都要有一片可怖的淤青才对。
但是掀开衣服后……
室内太暗,什么也看不见。
“……啧。”
心脏在扑通扑通直跳,一下一下击打着我的耳膜,一个认知在我脑海里成型。就差一步了,只要验证成功,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紧接着,我做出了一个事后被我自己唾弃了许久的动作。
——右拳。我击出右拳,狠狠打在自己的肚子上。
“……啊好痛。”
我痛得蜷缩成了虾米状。
论作死是如何形成的。
其实伸手轻轻按一按,感知一下肚子上的淤青在不在就好,但我当时如同猪油蒙心,被门夹了脑袋……
咳咳。
总而言之,在揍了自己一拳,龇牙咧嘴了好一会儿后,我确定了。
确定了。
* * *
闭上眼睛。
听说人离开世界的时候,灵魂会剥离出肉体,升入空中,那个时候灵魂以第三人的姿态审视自己居住了一生的肉体,毫无感情地、审视,然后……
“……”
具体是什么样我不清楚啦,毕竟我只是在想象,想象那个灵魂出窍一样的状态而已。
逃离、挣扎、烦躁,这些通通抛弃掉,第一次地不去在意房间,不去在意鳄鱼,不去想要回家,我竭尽全力地放空自己,就像把自己放入另一个空间。
抬起手,摸了摸腿。
嗯……和以前一样。
然后是胳膊,脖子,脸。
再向上。
这次跟之前不一样,我摸到了金属的质感。
在眼睛和耳朵的位置,我摸到了类似耳机一样的东西,因为像耳机,大概是放空自己的后遗症,我想也没想地就像扯耳机一样,一下拿开了那个金属。
视野改变了。
睁开眼睛后,眼前不再是那个黑漆漆的房间。
那一瞬间,我的灵魂对肉体说出了一句话。
——欢迎回到现实。
肚子上没有伤。
S在我肚子上踹的那一脚所带来的疼痛感,是精神根据信息而反馈出的结果,自以为是地认为消失的痛感是肾上腺素的作用,反而让我走了一个大弯。
不对。
让我绕一个大弯,这或许也是S设计的也说不定。
说到那个女人,我就全身上下起了鸡皮疙瘩,脖子不由自主地扭动去确认S在不在这里。
车里空空如也,还好还好,她不在。
一下欣喜起来的我,同时牵扯到脖子上的神经——
“痛痛痛痛痛痛痛死了!”
忘记了,颈后的那次重击是存在的。
此时此刻,我坐在一辆车里。
身处在副驾驶的位置,所以在我缓过脖子的疼痛感后,眼前的一切都毫无障碍地看清了——这里是一个地下车库,在周围还停了好几辆别的私家车,意外地很普通。
普通得我快要落泪了。
能够逃出去。就算车门锁了,我也可以砸碎玻璃……一边计算要以怎样的姿势砸碎玻璃,我一边向车门伸出手。
“啊!”
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叫声。车门居然轻而易举地被我推动了……
不止没有锁,实际上连关也没有关上吗?
我的手在剧烈的颤抖。
——可是,当时意识到这一点是在几秒钟后,事实上的第一反应,是S在外面拉开了车门,一抬头,便是S微笑的脸庞……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双手就瞬间冰凉,战栗不止。我把手心握得死紧,用力推开了车门。
终于。
在无尽的重复中,我推开了那扇门。
逃离房间。
踉踉跄跄地迈出腿,还差点跪了下去,来不及感到更多的欣喜,我低头看了看捏在手里的金属——看起来好像是某种精密仪器,两天来一直捂住我的耳朵,蒙住我的眼睛。
丢在地上。
然后踩得粉碎。
* * *
我重新获得了自由
任谁都会这样想吧。跑出停车场,却一直没有见到过路的行人,仔细回忆才想起来现在是午夜,于是心里盘算去主街道那里碰碰机会。
到了主街道,发现这里竟然还在Z成边缘的那片区域里,而在我眼前的,是一座拉索桥。
——任何人出现都行,只要不是S。
谁都会这样想吧。
但是,错了。
大错特错。
几分钟之后,S就在桥上找到了我,在不断的逼近之下,我不得不攀上钢索,最后反而被S一脚踹到了江里。
就是那条隔开市中心的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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