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我的手机毕竟是从老爸那里淘汰下来的,零件什么的当然都很旧了,经由听筒传过来的声音类似于老式收音机里的那种,仿佛被锯子锯过了似的沙哑。但是,在听到那句话的瞬间,我就认出来了。
是S。
这个语气,这个莫名其妙的开场白,还有——
叫我全身汗毛倒竖的战栗感。
绝对是S无误。
“你……”
我从牙缝里仅仅挤出了一个字以后就说不下去了,比起动起嘴巴说话,我现在更想立刻!马上!挂掉电话!回到家里蒙上被子,把其他什么东西都隔绝在外面!
但是不行,不能这么做。
“怎么了呀?只不过一天不见而已,已经想念我到了快要哭出来的程度了吗?”
S调笑似的嗓音传了过来。
我捏紧了手心。
“欧阳晶呢?”
“一开口就问别的女孩子,这是大忌啊……秦凉,虽然过去二十四小时里完全没办法掌握你的行踪,但是,让我猜一猜你现在的境况如何?”
我仿佛看见电话那头的S,她的手指触上唇,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我猜,吴楠和邓文文,他们之中有一个出事了吧。”
“……!!”
从头到尾,我只说了不到十个字而已,她是怎么猜到的?
是我说话的语气透露出了什么吗?
还是,她现在正在某处……看着我?
背脊一阵一阵地发凉,我有种锋芒在背的感觉,接着听到电话里S笑出来的声音。
“你一定以为我在哪个附近看着你把,不用紧张哟,我可是被那个小姑娘穷追不舍了一个晚上,这个手机也是偶然才抢到手的……不过看来,我猜对了?”
原来不是在监视着我。
锋芒在背的感觉消失了。
我呼出口气,心里放松下来……
不,还不行!脑海中出现了这句话。我咬了咬嘴唇,稍微注意一下就能发现,刚刚这么短短几句对话,我其实一直在被S牵着鼻子走。
“不,你猜错了,现在一切都好,恢复原状了。”
“啊,是吗,真可惜。但是你会这么说,起码说明‘曾经’出了事情,对吧?”
“……”
果然说不过她。我的脸颊抽动了一下,手指靠近了挂断键。
没必要再和S耗下去了。
但是,接下来,S在手机的那边,不轻不重地说着让我无法按下挂断键的话。
“我能够这样肯定地说,是因为你与众不同……嗯,或许也能够这么说,因为你是异类,与身为异类的你接触亲密,他们两人也会受到影响。”
异类,异类,一直不停地重复重复强调强调。要我说多少次才行,我只不过是普通人而已!
真令人烦躁。
不管多少次,只要和S对起话来,我就感到不舒服,她的每句台词都戳在了让我厌恶的点上,从另一方面来说也是精准得不可思议啊……
S叹了口气。
如同万分无奈似的,叹了口气。
“所以我抱怨过嘛,秦凉一点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
“‘不麻木,就会痛苦,但无视的话会走向终结’。”
她重复地说了一遍,连语气、停顿,都和之前那次一模一样。
“那两个人,吴楠和邓文文,他们属于前者哦。因为受到你的影响,他们没有完全做到麻木——对排名麻木,对学习麻木,对压力麻木……他们没有完全做到这些,所以,受到痛苦了。”
也就是说我是病原体吗?
S说,他们受到痛苦了。
那么邓文文会离家出走,是因为我吗?
怎么可能,开什么玩笑。
“如何?听了这番话之后,感觉如何?”
S突然问道,我深吸了口气。
“感觉全在扯淡。”
“哈,意料之外的回答,真是的,亏我说了一大堆……总之,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呢,说不定等你明白过来后,会觉得还不如戴上仪器,永远被困在那个房间里比较好。”
“……”
既然是你希望的话,那就绝对不会去想。
我默默地下了决心。
从接起电话开始,听筒里的声音就是嘈嘈杂杂,好不容易我才捕捉到背景音里隐隐约约的引擎声。
边开车边分心打电话吗,不惜做到这一步,到底是想要怎样……
“嗯?突然不说话了,是真的觉得永远被困在那个房间里比较好了吗?”
“才不是!”
顿了一下,我咬咬牙,决定摆脱被动的状态。
“话说回来……那个金属仪器,是还只在试验阶段吧?”
我说道。
“那种实际没什么用处却耗资巨大的研究,我猜,之所以只是试验品,是因为还没到完成阶段就因为资金不够而停止了吧。”
所以根本不可能永远把人困住,不可能。
沉默。
S没有说话,一时间,手机里仅仅传来了引擎闷闷的响声。突然地,我有了不好的预感。
“秦凉,看来,你理解错我的意思了。”
“……”
仿佛过了很久,S轻笑起来。
“Save,这是那个仪器的名字。我那时候说试验品,只是在说用在你身上,后来被你砸烂的那一台Save,是试验品。”
——“那个是绝无仅有的一台。”
只是在说,唯有那个是试验品而已。
S说的话,里隐藏的另一个意思已经昭然若揭了。
“成品,当然早就有了。”
“……”
“惊讶吗,秦凉?你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要在你身上用那个仪器吗?”
“……为什么?”
“那个房间,那个鳄鱼潭,是Save以你的精神为基础而做出的环境,但是,它丝毫不受你的意识控制,你再想要出去,也不会凭空出现钥匙。这是因为Save始终遵循的是常理,违背常理的事它是不会做的,所以才会那么真实,你戴上Save后所感受到的一切,都很真实吧?”
“你想要说什么?”
S无奈地笑了一下。
“真的有点让我失望哦,秦凉。在经过了我的测试后,在亲自体验了Save的能力之后,你就没有想过——现在,此时此刻,你所身处的真实,也全部是由Save给予给你的吗?”
“……”
我怔怔地发着愣。
就在这个时候。
车子漂移的声音,在S轻松地说出话的同时,我从电话里听到了响亮的轮胎划过地面的声音。
然后S说道:
“这次就到这里吧,秦凉。还会见面的,等着我哟。”
说着,手机挂断了。
不,我可不想再见到你,连声音都不想再听到。
不要再来了。
* * *
没办法去进一步思考S的话,虽然全身上下的本能都在喧嚣着奇怪、不合理、危险,但是没办法,我无能为力。
回到家中,接受老妈的诘问,我再一次撒了谎,吃了早饭之后出门,到达学校。
就这样按部就班地进行着程序。
嗯?等等。
好像少了一步……我到了学校后才发觉,吴楠居然没有来我家楼下。
不过,那家伙本来就是偶尔会一声招呼都不打地做令人无语的事,全凭心情来决定,可以说是相当的任性。一进入教室,果然见到吴楠懒懒地坐在椅子上看书,我有些无奈。
我的视线再往后一些,就看到欧阳晶也已经在位置上了——她一动不动的地如同往常一样坐得笔直,面前的课桌上摆了英语书,但是我走近一看,发现她闭着眼睛,以端坐的姿势……
睡着了。
就这样,睡着了。
这样看来,S说的是真的,欧阳晶穷追不舍地找了她一晚上。此时此刻看着累到睡着的哥特萝莉,我的心情无比复杂……
一个一个的,都是为了什么而做到这种地步?
“哟,一大早的就盯着可爱的女孩子看吗?”
吴楠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叹了口气,双手合十。
“麻烦你不要一句话就把我说得好像变态一样。”
“哎呀,盯着可爱的女孩子看也是正常的吧,怎么能算作变态的范围里?”
“经过你的嘴巴里说出来,就可以这么划为了。”
“真是过分啊……”
我一把放下书包,吴楠拎着数学作业本跑到我的位置上,笑嘻嘻地指给我看。
“这道方程可是我心算出来的哟,怎么样,你也试试吧,做题速度可以快很多,这几天才发现我很有心算的天赋,干脆考试也放弃草稿纸好了。”
“恭喜你达成心算一级成就啊,不过我劝你不要,就快要一模了,在考试中试这个一不小心会输得很惨的。”
“知道知道,我说说而已。”
吴楠半倚在我的桌上,突然说道:
“看来邓文文有消息了?”
我被猝不及防地噎了一下。
“咳咳……为什么这么说?”
“感觉到的,你现在状态和昨天不一样,从刚才开始一句也没有提到邓文文,按照你的性格,肯定是有她的消息了才会这样。”
吴楠耸了耸肩,然后沉下了些声音,问道:“她没事吗?”
“没事,已经回去了,应该明天就能来上学。”
我回答道,心中升起了森然的情绪。
这就是吴楠。
明明和平常一样笑嘻嘻地说着话,实际上却在不动声色地注意别人的表情、动作——也许只是一种下意识的行动,吴楠自己也没有发觉,但偶尔他和我说的一句不经意的话,毫无预警地,让我有内心被窥视的感觉。
所以我觉得,吴楠的脸是一张骗人的脸。
手上做的事、脸上的表情和心里的想法,三者互相没有关联地各自进行着变化。
——如果不是认识吴楠多年,一定会被他骗过去。
从某个方面来说也是天才啊。
吴楠拍了拍胸口。
“邓文文没事就好了,对了,她的物理练习册还在你这吗?”
“在,你还要看?”
“是啊,昨天晚上回去才发现有地方漏了。”
吴楠一边说着一边自己动手地打开了我的书包,一下噗嗤笑了出来。
“果然还是一打开就能看得出哪本是邓文文的啊,一目了然。”
我白了他一眼,他的手伸进我的书包里翻了翻,很快就把邓文文的练习册抽了出来。
“那我拿走喽?”
“等等。”
“啊?”
“你过来。”
“怎么了啊?”
吴楠被我叫住,脚步一顿,疑惑地回过头来,而我则朝他抬了抬下巴,问:
“你那手臂怎么回事?”
“啊啊。”
吴楠看了看自己的右手,笑了笑,没什么掩饰地就掀起了袖子。
“……”
“哎,被你发现了……不要摆出这种表情。”
“那我应该做什么表情?”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发现了,干脆笑一个怎么样?”
他看起来还是一副不要在意的样子。
吴楠右手臂,手腕到手肘的上方那里有一大片青紫的痕迹,让我深有同感地觉得自己肚子上的淤青也在隐隐作痛——不过,吴楠的伤显然已经过了很多天。他低头翻我书包的时候,袖子被边缘的拉链带了一下,就那么一瞬,刚好被我捕捉到了伤痕,一开始还以为是错觉,但是联想到他突然跑去练习心算,似乎一切有种隐约的联系。
“我还在想你干嘛突然沉迷心算。”
“嗯嗯,骑自行车的时候痛的要死,所以在学校连笔都不想拿了。”
吴楠说道。
“怎么弄的?”
“明明知道就不用问了吧。”
“……也就是那么意思意思地问一问。”
“真够意思,那练习册我拿走了?”
拿上练习册冲我挥了挥,吴楠迈出脚步。
但是——
右手。
他用受伤的右手拿起了练习册,而且挥动了两下,理所当然地,手指在猛地一下动作里提不出力气,那本保存完美、干干净净的练习册从他的手里掉落下去,在我的视线中以慢镜头似的速度一步步掉落在地。
一圈,一圈地旋转。
“啪嗒”。
内页摊开着掉落在地,书脊受到重力而向下压,就那么大概一秒钟都不到的时间,练习册姿态难看地摔在地上,变得一团糟了。
“……”
我和吴楠两厢默默无语地对视了一眼,最终,由我将它慢慢拿起来。
内页折成了横七竖八的各种样子,折出来的痕迹看起来怎么压都压不回去。
伤脑筋了。
“这要怎么办啊?”
就在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有一张纸从练习册里掉了出来。
我伸手去抓,但是错过了,纸张一下飘到了手够不到的距离,在空中打了个旋儿之后,便落在了吴楠的脚下。
他弯腰把它捡了起来。
“上面是什么?”
我凑过去看。
纸张是从练习册最后面的空白页上撕下来的一小块,上面只有简短的一行小字——“我也想要看看”。
短短六个没头没尾的字而已。
不过,我猜,这应该是昨天邓文文在我奋力写作业时写下的。
因为毕竟抄过邓文文不少的笔记,所以对她的字迹很熟悉,而且昨天晚自习吴楠把它交给我后,我就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那时里面还没有夹这张纸。
所以,只有那一个可能。
我歪了歪头,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猜测那六个字里的意思,却忽然注意到了一些变化。
吴楠的脸色,变得有些慌张起来。
* * *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吴楠这么明显的露出慌张的情绪,似乎也是第一次地,感觉他手上做的事、脸上的表情和心里的想法同步率爆表地合在了一起。
——吴楠知道邓文文的那六个字是什么意思。
仿佛就在明白得告诉我这个认知一样,吴楠的手在发抖。
“你…”
我憋了许久,选择了一个折中的问法。
“你最近一次见到邓文文是什么时候?”
过了很久,吴楠放下手,动起嘴唇。
“上周四的晚自习。”
“晚自习吗?那天我教完邓文文数学题回去的时候,记得你也还没走来着。”
“对,后来邓文文遇到新的问题,但是你不在,她只能来问我……那时候,她看到了。”
吴楠苦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右臂。
那个受伤的痕迹,被邓文文看到了……我的心脏在狂跳,接下来邓文文肯定问了吧,问那个淤青与怎么来的……她最后,一定小心翼翼地问出了口,虽然觉得不应该多嘴,但还是无法就这么忽视过去。
“她问我怎么弄伤的,我当然没有说实话,只说是不小心撞到了车。”
“然后呢?她相信了吗?”
光是听他的描述,我就能够想象出那个场景——和现在不一样,吴楠大概挂起了一如既往的骗人的脸,笑嘻嘻地和邓文文解释说自己撞到了车,也许还表演了被车撞的惨烈,作出好笑的表情。
但是,那个伤不是因为撞到了车。
而是,被棍子打出来的。
棍棒之下出孝子……就是这句话吧,吴楠的母亲似乎信奉着这种观念,家里甚至有专门的称手棍子……即使我和吴楠从小学就认识,但知道这一点,也是在我初二的时候。那时还可以称之为顽劣的我,在一而再再而三的逃课之后终于激怒了老妈,被她惨惨地打了一通,而吴楠为了安慰我,比惨似的露出了肚子上被打了一棍的伤痕。
当时,我立刻停止了难过,和吴楠两个人小孩子气地说了一整天老妈的坏话。不同的是,第二天我妈就后悔了,再没打过我,而吴楠继续着惨烈的生活。
并且持续到了今天。
吴楠摇了摇头。
听了我的问题之后,他有些缓慢地摇了摇头。
“那你们之后说了什么?”
我接着问了下去,吴楠叹了口气。
“大概不敢说安慰的话,邓文文跟我絮絮叨叨地聊了一大堆琐碎的事,好笑的事,好玩的事……说了一大堆,很久之后,她聊到了自己身上。”
是想要把自己的经历说出来安慰同学吧。
非常有勇气的行为。
但是,此前就说过,连我也时不时有被吴楠看穿了的感觉,而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他在目前为止的全部人生里经历了不少事——被冰冷的棍子打了之后忿忿地跑出家门,寒冷,饥饿,绝望……他都一一品尝过了。
因为品尝过了,所以知道——人即使露出开心的样子,在发生了这样那样的事情后,内心也仍然会有的真实情绪。
真实。
这其实是一个很可怕的词,我是这么觉得的。
在听了邓文文释怀一样地说起自己初中的糗事之后,吴楠也无法再维持脸上的笑容,他那时淡淡地、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话。
——“你是胆小懦弱的性格啊……应该很怕你父母吧。”
——“啊?”
——“偶尔也会觉得,自己只不过是他们的宠物而已吧。”
——“没有,我没有这么想过……我爸妈对我很好……”
——“但是,即使是宠物,主人在心情好时也会奖励饼干,摸一摸它的头,然后继续地挥之则来呼之则去。”
——“我……”
就这样,无法抑制地,吴楠对女孩子说着刻薄的话,邓文文一句反驳也说不出来,只能低下头去,失败了一样地低下头去。
——“真想看看,如果我离开父母……永远意义上的离开他们的话,他们会作出什么样的反应呢……”
那天的最后,吴楠这么说道。
连接起来了,邓文文的那句话,其中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但是我一点也没有什么解开疑惑之后的喜悦,相反地,我的额角泛着冷汗,手边挨上了课桌,腿脚一下就发软起来。欧阳晶不知什么时候转过身来,皱起眉头看着我。
我亲眼看到她邓文文走进家里去了……不对,我只是看到她消失在楼道里而已,之后呢?她有好好地回到家里吗?明天,她会来学校吗……
会怎么样呢?
吴楠向前走了一步。
“因为你和邓文文都没有来上封闭课程,我还以为你们呆在一起……昨天去了你家楼下才发现不是这样,我怕邓文文出事,所以出去找了她一个晚上,一点踪影也没有……你说她没事,是真的吗?”
看到我这副样子,吴楠不确定地问道。
我咬了咬牙。
“不知道,我都没发现这个夹在练习册的纸……”
邓文文,吴楠。
我想起了一些事。
吴楠一直不喜欢学习,第一中学也是勉勉强强才擦过了分数线……回想起来,惊觉他现在居然以119名的成绩排在我的前面,多少有些不可思议。
数学。
是因为数学。
文理分科之后,我和吴楠久违地同在四班,我们两个人都擅长数学,座位又相近,不知不觉就开始了竞争……虽然后来,我因为长期落后于吴楠,干脆放弃了去超过他,但是吴楠似乎还一直兴致勃勃地想拉我比赛。
“……”
——邓文文和吴楠,他们都受到了我的影响,所以没有完全做到麻木,所以受到了痛苦。
我突然理解了S所说的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
我这两天,去了很多地方,甚至偷偷回家拿了钱,坐夜班的长途汽车回到以前住过的乡下,但是,也仅仅在那里呆了一天就跑了回来。
最后,我来到了初中就读的学校。
就是在这里,我开始讨厌起自己,讨厌起不敢违背任何人的自己
——我……对于爸妈来说是宠物吗?
虽然披着人类的外衣,但我实际上……就是宠物吧。
吴楠说的话一点也没有错。所以我也想要看看,看看他们究竟会作出什反应。
——也许,说不定,我只是想要证明……自己不是胆小懦弱而已。
但是,也是在这个初中。
明明因为我而受到训斥,但一点也没有责备我,还和以前一样和我说话——觉得自己能被原谅,不管做什么,起码都能被那个人原谅……也是在这里,我才开始有了这个感觉。
谢谢你,秦凉。
真的真的,谢谢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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