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泾川小镇怎么走?”
听到旅人的询问,那名手握半卷书,伫立在湖边的书生微微抬头,露出一张年轻而文弱的清秀面目。他沉吟片刻,指了指西面,没有说话。
“谢谢了。我叫莫白,请问先生贵姓?”
文弱书生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示意不用客气。
辞别一袭长衫的书生,旅人一路向西,很快就看到了那半掩在山丘树荫之中的青灰砖瓦。
由北而来的西风钻进围巾里,最后一片枯叶也被扫进了垃圾堆里。
仿佛在一夜之间,这座小镇就提前进入了冬季。
莫白朝干燥的掌心呵了口白气,然后试图把脖子上的围巾缠得再紧一些。一路走来,除了在来路途中的一处小岸头上见到一名文弱的读书人外,他竟是再也看不到任何一名三十以下的青年。
小镇临近大湖,居民世代以捕鱼为生。只不过这个“世代”两字有点值得商榷,因为在这个时代,已没多少人愿意捕鱼了。年轻的人们,更愿意离开这个穷乡僻壤,前往未知的花花世界去寻找当代人的梦想。
所谓的故乡,只需充当在夜深人静时的回忆片段,便已经足够。
莫白独自一人行走在小镇的青石街道上,两旁皆是紧闭的木门。如果是在温暖凉风的夏日,他或许还能有幸遇见几名纳凉的老人,随意聊上几句。可在这寒风凛冽的初冬,没有哪家人愿意一大早就离开温暖的被窝。
笃,笃,笃。
铜环的敲门声回荡在寂冷的街道上。
莫白站在门前等了一会,很快就听到里面传来匆忙的小碎步。
吱呀一声,门开了。
他看着那张躲在门板后的小脸,有些发愣——这个小镇,居然还有小孩子生活在这里吗?
“你是谁?”小姑娘的声音清脆而悦耳,听起来就像是百灵鸟,这与她的年龄很是符合,看上去才不过十一二岁。
回过神来的莫白掸了一下衣袍上的灰尘,很是客气地低头回答:“我是莫白,迎三三先生之约而来……请问三三先生在吗?”
“你就是莫白?”小姑娘不答反问,显得很是吃惊,“我还以为你是一个老头子呢。”
莫白觉得这句话有些奇怪,忍不住问:“你知道我?”
“知道,那封信就是我写给你,让你过来的。”
这次轮到莫白吃惊了:“你是……”
“我就是三三。”小女孩微仰着脑袋,神情显得很是严肃。
……
还残留着晚清时代装修风格的小木楼里,氤氲着茶水的白雾。莫白静坐在梨花桌边,看着那位小姑娘从自己手中接过书信,并且提笔在在留白部分写上回执签名,他这才敢最终确认,眼前看似年幼无知的小女孩,正是与他师父有着数年书信来往之谊的书友。
世上真有如此早慧之人吗?莫白想了想,还是不太相信。他自己本人都已经算是一种特例了,连师傅都说过自己像是一个披着少年外貌的老学究,而眼前那名女孩却是更过分——那娟秀而老练的簪花小楷,没个十年八年的功夫,是不可能练得出来的。
除非她打娘胎里便开始握笔。
莫白脑子里莫名地掠过这一丝古怪想法,但很快便又摇摇头,一笑置之。
女孩在写完回执,重新把书信递回给莫白,然后托着小腮,趴在桌上直勾勾地看着他。
“你师傅说,他最近有点忙,抽不出身,只能派你来处理这件事情。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如你师父所说的那般令人匪夷所思的能力,但既然你来了,那我就只能继续相信你,希望可以瞎猫碰到死老鼠吧。”
小姑娘的脾气有点差,话语行间也是相当不礼貌,如果是别人或许早已气得扭头就走了。不过对于莫白来说,他似乎永远都不懂得什么是生气……或者说,他连大悲大喜的情绪都从未有过。
有时候,他也很讨厌自己这种古井无波、仿佛死人一般的腐朽神经。
小姑娘好奇:“你不生气?”
莫白摇头。
小姑娘觉得无趣:“还以为可以来一个有意思的人聊聊天,没想到是个闷油瓶。”
莫白下意识地勾了勾嘴角——这算是他仅有的几个神情之一了。
小姑娘又问:“你知道这次来,是要做些什么事情吗?”
莫白老实地回答:“不太清楚,我只知道师父说这里出现了一些怪象,想让我过了调查一下,却没对我透露书信里的内容。”
“其实在书信里,我也没说太多关于那个怪象的情况。”女孩自顾自地给自己斟满了一杯茶水:“我怕我的想法会过于主观,影响到你们的判断,所以干脆只在书信里写上寥寥几笔。一切,还得靠你自己亲自到现场看过后,才能确认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况……你来的时候,应该由见过我们小镇旁的那个大湖了吧?”
莫白点头。
而小姑娘却是从袖里摸出一颗干枣,咚的一声扔进杯子里,然后静静地看着它在茶面上浮荡。
但她却是语出惊人——
“这个湖,什么都浮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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