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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深蓝 (一)

第五章 深蓝 (一)

我醒来是在一间木屋里,几十间房连在一起的一幢木屋,非普通人能够有。当然最先感受到的还是它的平静与美丽,位于风景宜人的湖边,清澈的湖水,青山连绵呈三面包围之势,仿佛上天开辟的世外桃源。

我问他从哪里找来这一块地方,用作前世今生的生活地都够了。

他笑说自己也觉得这地方不错,可以在此终老。然后蹲在我面前,认真的说你陪我终老。

这人从头到脚,从前到后哪一个地方都好,面相好,气质好,声音也如此动听,就是中了魔似的爱说傻话。他哪怕靠谱一点我也不用叹气了。

我把手放在他的脸上,让他感受那冰冷虚无的触感,“我都这样了,就不想那些不可能的事了,我们谁也不要折磨对方好吗?”

不要承诺,不要期盼,离开了不会想念,失去了也不觉得可惜,我们为什么要让感情困住自己的心,生命本已如此辛苦,这种随波逐流的相处方式多好。

“你不明白吗?”他单膝跪在我面前,“我努力了这么久只是为了带你来这里。”

是这样吗,如果是这样事情多简单,只要说一声我就会乖乖来了,这么美丽的地方谁会讨厌。

可是事情真的有这么简单吗?

这里比迷雾森林还美,没有那里怪里怪气的力量吗?

我说:“你完全不用努力我也会来的,就算只是你的愿望我也会来的。”他露出欣喜表情,闭上眼睛慢慢靠近,时间静止了,地球也不再转动了,周围的鲜花绿树如此美丽,仿佛都在装饰这个即将到来的吻。

如果事情真的这么简单,也许我会安心接受。

那么我的身体为什么变得明显,手脚开始焕发力气,还有逐渐清晰的发色,从前它们染上颜色也是模糊的。我抓着他的衣领,不能控制的发抖,“你做了什么?把你的生命分我一半?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开心了?我要你的命干什么,我已经结束了,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还不明白呢!”

用尽全身力气,从石头上掉了下来,他一把将我抱了起来,狠狠揉进怀里。

动作充满力量,我突然感到慌张。

他将我打横抱起,飞快的往木屋去。这青山绿水蓝天白云开阔平坦杳无人烟的地方是多么适合少儿不宜的事情,他竟然反应迅速的原物送还,不禁感叹自己白倒了一回。

我被送到了里面的床上,睁大眼睛望他,“你要干什么?”

这么激动,这么应景,不会要在这里做少儿不宜的事吧。半跪在床边是怎么回事,风度翩翩的模样又想说明什么,处境危险却内心小鹿乱撞的我被自己深深折服了。虽然他对我温柔又照顾,但从未有越距之举,更没有非分之想,自己如此期待的女生还真是少见。

“别怕,我会治好你的。”他喃喃自语,接着把一块石头放到了我的胸口。

石头很烫,表面光滑圆润,放到胸口的时候感觉到明显的温度,就算之前半死不活也不会这么难受。皱着眉头看他,问这是什么,能把死人烫活才有趣,但好像也没有那么高的温度。

“这是帮你聚拢灵魂的,别怕,对身体不会造成伤害。”他表情太认真,简直令人心疼。

我不是怕,只是对温度感到不适,像有什么烧灼着自己,下一秒就会化成灰烬。

“帮我拿开。”我挣扎着,要爬下床。

他搂我进怀中,沉默而坚定的搂着,同时拍我的后背试图缓和。没什么用,烧灼感在胸口蔓延,仿佛又死了一次,我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些不愿想起的回忆,是死前的痛苦与挣扎。

“阿樱救我!阿樱救我!”我发出痛苦的长嚎。

“没事的,没事的。”他还是把我死死困在怀中,可是有什么用?我还是会走的,我会摔碎,我会烟消云散,消失无踪。他以为自己能做什么,简直妄想。

他的手掌传来沉厚力量,像一件重重的铠甲。

过了许久我安静下来,大汗淋漓的倒在他怀中,人早已精疲力尽。

“没事了,很快就没事了。”他说。

“我不要你帮我续命。”我推开他。

这块石头如果真的具有续命的功能,也必定是天下难得的奇石,不知要付出多少代价才能得到。怕只怕他用别的方式,那样我该怎么还,就算活了过来也无法自处。何况我从未有过回生的想法,对我来说早此生已得到了解脱,对面景是无限美景,眼前海是无边苦海,观景容易,渡海艰难。

我在他的治疗下一天天康复,一天天拥有更加强的生命力。白天去河边的大石上度过短暂的白昼,晚上回到木屋,这里的一切仿佛都具有滋养生命的灵力。河边的水草,石头上的阳光,木屋里那张柔软的小床,一切都是那么神奇。我甚至能看见树叶上青翠欲滴快要流到地面的晶莹液体,喝上一口不知道使多少生命死而复生。同时这里也是没有外界生物的,没有任何一个平凡的生命能够承受这样完美的世界。他们会因为光芒太过耀眼而失明,会因为空气过于纯净而衰老,会因为水质过于清冽而死亡。

我很清楚自己是一条不属于这里的灵魂,因为我也在黑暗的地方生活了太久。迷雾森林的鬼影重重,古墓的幽闭昏暗,草林的潮湿凌乱才是我熟悉的地方。我对这里的美好感到不适而又眷恋,我对他的陪伴依赖而又恐惧。他总是及时出现在我身边,有时像第一次见面那样披散着头发,有时又利落的束起。他尝试带我去很多地方,看很多东西,做很多美食,他像是这个世界的王者。

大多时候我都是趴在石头上懒得动弹,这一块的阳光太美妙,仿佛为全身做着按摩。既然身心都得到了放松,也就没有什么想看的了。只要那块灼热的石头不要老是放在我的胸口,一切似乎都很美好,甚至他出现的时候我也愿意露一露笑脸。

“今天还是哪里都不想去吗?”他坐在我的身后,完美的充当了一块靠垫。

“这样不好吗?我可以早点成为一个人。”我懒洋洋的回答。

他道:“好是好,不过我也想和你一起做些有意思的事。”

真是一个天真的人,我们已如此狼狈能做什么有意思的事。

合眼假寐,耳边流水叮咚,不一会真的睡着了。再醒来时身边无人,我还是在那块石头上,心惊了一下,想自己会不会从此变成雕像。

活动了一下,发现自己还能动弹,确定不是雕像。

我俯身看向河水,那里映出了自己。以前我是最不喜欢看水的,因为水中的影像总是模糊混乱,显得更加缥缈无着,更像一条灵魂。我从这里看到的自己与别处没什么差别,同时惊讶的发现水中一条蓝色的鱼正仰头望着我。

那双圆鼓鼓的黑眼睛很有灵气,与别处的鱼不同。

我们对视了一会,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满意。这是好友验证成功了,接下来可以安全的交流。

我说:“你好,小鱼仔。”

它掀了掀嘴唇,一扭身跳到了石头底下。过了一会游上来,叽叽咕咕的说:“人家才不是小鱼仔呢,人家才没有这么难听的名字呢,人家叫小鱼,小鱼!”

我努力探到离水面更近的距离,说:“河里这么多小鱼,我哪里知道你是哪条小鱼,你的名字一点区别性都没有哦。”

虽然是否定性话语,语气还是很温柔。没办法它实在可爱。

“就是小鱼!就是小鱼!”它极速的游来游去,薄薄的蓝身子扭啊扭,绕着圈圈,在水面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浪花。

我被逗乐了,聚精会神的趴在那里看。不一会眼睛开始花,于是连忙认输,说:“你是小鱼,你是小鱼,不要游了可以吗?”

它一甩尾,然后猛地纵身越向水面上方,像一条冲向空中的咸鱼火箭,接着扑通一声落回水里。

小鱼的杀伤力好大啊,令人目瞪口呆。

我无限敬仰的说:“你都是用这个方法让别人认同的吗?”

它伸出水面,高高的昂起鱼头,“我的方法多着呢,我是一条神奇的小鱼。”

“真的吗?我也是一条神奇的灵魂。”突然觉得遇到同类了,终于没那么寂寞。

它不屑的哼了一声,“你有什么神奇的呀,还不是靠别人帮助。”

这是被鄙视了吗?内心默默受伤,我想了一下,问“既然你这么神奇,一定知道怎么出去。”

“你要出去?这多好呀,你竟然要出去!只有人问怎么进来,从没人问怎么出去。”

它热水煮鱼似的乱蹦,又有洪荒之力爆发的迹象,这次不知道是要转圈还是一飞冲天,飞的话我已经做好了接住的准备。

这个地方是很好,但好的地方不一定属于我,比如生命,比如爱情。

最后它还是停了下来,艰难的说:“是什么让你想要出去,也许我能说服你。”

我笑出来,满脸笑容的问:“用什么说服我,你的转圈圈功夫吗?”

小鱼不高兴的道:“当然不是,我的意思是也许我能帮你实现愿望。”

“外面是真实的世界,非常冷酷现实的世界,不是这里用想象力铸造一切。”

我试图让一条幻境中的小鱼明白现实,这本来就是很可笑的。它不能明白,再次着急的转起了圈圈,在水面上打起一个又一个水花。而天色则黑了下来,一天的日光浴到此结束,我不得不离开石头走回木屋。

这时候我已经能像正常人一样走路,虽然时不时的双腿发软,脚步错乱,经过练习从河边到家是没问题的。我像一个初生的婴儿那样体验着步伐的快乐,同时心里荡起略微羞耻感,到家的时候发现他站在门口,手扶门框,优雅闲适。

“在等我吗?”我有点气喘。

“在等你。”他扶住我的双肩,在额头上印下一个吻。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对这样的亲昵心照不宣。原来爱是如此自然的事情,像罐子里流出的牛奶,光滑诱人。我们不需要宣誓,不需要诺言就可以在一起。

我其实并不讨厌他的亲近,也不讨厌他的好,我只是没有适应受到优待的自己。

“我带你去个地方。”他带我出了房子,没多久面前出现一座教堂。

白墙黑瓦,尖尖的屋顶,还有那上了年纪的光滑的石板,多么优美的建筑。

草青色石板路,曲折的通往教堂的厚重大门。

一群灰背鸟从我们面前飞起,落到高大的房顶上。

“我知道你很喜欢这个地方。”他微笑,苍白的脸浮现出不真实的快乐。

我一个灵魂怎么会喜欢教堂呢,那不是提醒我速速升天吗?不知道他怎么来的火星思维,不语,跟着他进了教堂。

教堂很高,里面一排一排的座椅,阳光从墙壁上方的格子窗**入,形成倾斜的金色光线。穿越时空来到这里的光线一定非常古老,连这座教堂也有老旧味道,他带我来的难道是中世纪城堡?

看向他,眼神里露出疑惑。

他突然红了脸,望着别处说:“我带你来熟悉一下。”

熟悉教堂?他的脑袋被火星人控制了吗?我说:“你可以编得再像一点,这么吞吞吐吐不是让别人信服的好办法。”

“你以为我在骗你?”

转过头来,一双大眼睛很有杀伤力。

“不是吗?”我严厉的反问。

他不说话了,大概被揭穿后心虚,受不了这么义正言辞的质问。这种临时起意的谎言或者情不自禁的掩饰无伤大雅,听到了也没必要生气,无情的揭穿就好。何况我本来就是宽容的灵魂,经历了大风大浪,很多事情都是能忘则忘,就算努力也记不住多少。

我正在洋洋得意,忽然眼前人身子一低跪了下来,单膝着地。

这不是一般的姿势,我被吓蒙,呆在原地。

“我是在说谎。”他说,“我带你来这里不只是要熟悉这个地方,还因为我想和你在一起。”

那样诚挚的眼神,简直让人无法直视。

他今天穿的是正式白色西装,头发也变成了简短样式,原来早有打算。之前那句话果然是个临时起意的谎言,我猜的一点不错。可是这有什么用,一点不能帮我解决眼前问题,该怎么回答他,该怎么保护他的愿望。

我像个乱了线的木偶,手足无措了好一会,最后期期艾艾的问:“我们不是已经在一起了吗?”

就目前状况来说确实是,甚至晚上睡觉也是他抱着我睡的。

“我们已经在一起了,现在不是很好吗?我们可以一直这样下去,不要做那么多的承诺。”

我解释了许久,发现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话,也许最大的理由就是我不能,不可以,不愿意,总逃不掉最后的拒绝。如果他没有提出就好了,如果我在他提出之前逃走就好了。空旷的教堂落满了时光的尘埃,只剩两个人无言对视,外面是蓝天绿地,自由世界,一派鸟语花香。

我低下头望着他,这样的角度与距离可以清晰看见他眼中倒映的我。

“你明知道我不会答应。”

抽回自己的手,不愿见他失望的表情。

我继续说:“这座教堂真美,是我此生见过最美的建筑,如果可能的话我想与你一直生活在这里,就算只是一个梦也当它是真的吧。”

环顾四周,无处不是想象中最美的样子。

如果可以早一点发生,哪怕在我死前最后一秒,我也会为他披上婚纱。

我们都错过了,很久很久以前就错过了。

教堂里温柔的光线忽然暗淡下来,前方的门在轰响中关闭,墙壁四周吹入怪异冷风,呼呼直响,如同魔鬼突然降临。

我停下脚步,感到身后一股阴森气息挨近,刚才还温馨感人的气氛翻天覆地的变化。

“你就这么走了吗?”

他贴着我的后背,是他又不像他,这么黑暗的语气不像是他会说的。

他的手臂环绕我的身体,疯狂而无助的移动,一件件衣服掉落下来,如同极速衰落的花瓣。

我慌忙制止他,“你要干什么?”

早就应该发生却一直没有发生的事发生了,他原来真的会这么做,我一直以为是自己的妄想而已。在这场孤单的派对中我不是一个人,我们都沉迷其中不能自拔,这件事可是令人绝望到再也没有发生的迹象了。

他脱下我的衣服,简单的蓝裙子在多重努力之下才掉落。

“薰紫。”他叫我的名字,声音如此性感,染上了情欲的味道。

我们会发生的,很多事应该拒绝,这件事无关原则,无关责任,如果不发生还有什么能证明那种美好的感觉。我对自己低语,安慰自己,想象他温柔的抚摸。

教堂里多了一层浮动的轻纱,鲜艳醉人的红色,仿佛低唱一曲情歌。

他的气息,他的身体,变得真实而强大,仿佛包围我的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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