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是个爱哭的人,“爱哭鬼”的称号便是奶奶给我起的。“哟,小爱哭鬼,怎么又一摔倒就哭啦。”“小爱哭鬼,当上标榜学生不是件骄傲的事情吗,瞧你哭的。”“都这么大了,还是那么爱哭呀,不过是毕业式而已,又不是以后都不能见到朋友们了。”哭于我而言,似乎是一种本能,不论喜怒哀乐,我终是会用哭来表达。哭就如同影子一般跟随着我,在我先前的人生种种经历中,所到的每一处多少都会有它的痕迹。它伴着我,直到祖母离我远去的时候。
还记得,那天我大哭了一场,泪如雨下,具体哭了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清楚的,就只有一场大雨,一场下在心头的大雨,我置身于磅礴大雨之中,无数倾落的雨滴打在我身上,撕扯着我的肌肉,敲击着我的筋骨,不断地冲刷我的内心情感。大雨过后,我看见的不是绮丽的彩虹,而是一望无际的蓝色天空。我好像经历了一场洗礼,里里外外都被那场大雨冲刷干净。在此之后,我便不再哭了。所有与我认识的邻居或是亲戚都说我变了一个人,好像脱胎换骨一般,以为我受到了相当大的打击。其实我并没有受到什么大打击,人的生老病死是时间的必然,我不是一个无情的人,奶奶对我的恩情我一直铭记在心,只不过我已经不再向外表达自己的感情。开始我也并没有发现这样的事情,只是渐渐的觉得对于他人的事物、他人的生死、他人的情感毫不在意了,自己也对喜怒哀乐感之平平。慢慢的,便不再有与人交往习惯,甚至连与人交谈也能避则避,就这样大学时光便被我悄然度过了三年。
起初,远在海外且已离异的父母也为我感到担心,父亲更是回国找到我,说是要接我到他现在所在的地方加入他现在新的家庭。不过我拒绝了,原因是不想掺和到父亲现有的幸福家庭中去。父亲见我劝不动,便只好每月定时给我账户打上大量生活费,并一再强调要拿着好好生活。而母亲则是给我寄来了一条嵌着蓝色水滴状晶莹石块的银质项链,白的通透的信纸上除了背面印着一朵盛开的海棠花图章之外看不出一句话来。我带着母亲寄来的项链,拿着父亲每月打进卡里的大量生活费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本应该是这样子的然而,直到……
直到我在学校的储物柜中收到一张信纸,上面只用中文写了四行短短的诗,而且四句中有两句是错误的。
“翰林西窗千秋雪,吴伯东门万里船。”小学生一般东倒西歪的字迹。啧,这是哪个家的熊孩子,怎么乱塞进我的柜子里。我望着储物柜门上的缝隙,心中莫名生厌,反手欲将其揉成一团时,信纸背面的红色印章引起了我的注意,一朵盛开的海棠花,与母亲寄来的信纸中的海棠花一模一样。
“这海棠……”我细声低语着,闻说这海棠花又名解语花,可善解人意之意又似乎与这信纸毫无干系,“解语,解语……”我沉思着,莫非这是想让我解开这错句之语?等等,翰林,我不就正在这翰林之中吗?我所在的这栋教学楼名字正叫做翰林楼,若是此处就是句中所说的翰林,那西窗……为了认证我的想法,我朝着西边离我最近的教室跑去。教室门打开的一刻,微风将遮光的幕帘轻轻掀起,窗户开着!我迅速来到窗前往外望去。大理石质花纹路面在午间的阳光之下格外的耀眼,在这白晃晃的路面之上的,一间青砖砌成的古朴小屋引起我的注意,定睛一看,这屋遮阳上的木牌匾正刻着“千秋雪”三个大字,果不其然,真如我所想一般,这翰林楼的西侧正有千秋雪。
“千秋雪”是一家饮品店,而且应该它还是一家喝花茶的店铺,从它的招牌下面的花瓣图案来看,我是这么觉得的。我来到“千秋雪”门前,木质的弓形把手上横挂着“open”字样的木牌。确认过是在营业时间后,我轻轻将门推开,一阵清香扑鼻而来,我抬头看向柜台,一位中年大叔正在煮着茉莉茶。“欢迎光临,要来点什么吗?”大叔头也不抬的笑着说到。“嗯……”我看着价目表,各式各样的花茶果茶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些是我未曾见过的。最终,我的目光定格在金色星星图案标注着的海棠花茶上。“老板,我要一杯海棠花茶。”大叔朝我点了点头,继续煮着茉莉茶。店内人不多,很是安静,柔美的音乐听着很惬意。我挑了一个柜台旁靠近东边窗子的位置坐了下来,从这里正好看得见翰林楼的告示栏。我不经意的看着窗外三三两两而过的行人,渐渐地陷入思考。
这“吴伯东门万里船”究竟又怎么解呢?吴伯听起来像是个人名,暂且先放一下好了,毕竟在我印象中并未认识这么一号人。那东门呢,既然翰林指的便是这学校的翰林楼,那么这东门会不会就是学校的东大门呢?东大门好像是靠海来着,我寻思着往日记忆中走过学校东大门时的情景。
学校的东大门往外,是一个港湾。从港湾往外望去,万里海水千峰汹涌滔滔不绝地向港内涌来,又逐至湾内而慢慢平复。相传此处有海神庇护,以抚平万里波涛护湾内子民万世万代安宁。港口之外万里滔滔之海水,故得名为万里港。
若这么想来,便是确切了。大东门,万里港,至于这船,我也想不到是什么船。看来还是得从这吴伯入手才行,等会去这东门转转好了。“吴伯……”我还是真是谁。
“久等了,同学,您点的海棠花茶。”端着金銮勾线蝶花杯的女仆小姐姐向我走来,见我神游窗外低声念语的,便又提醒到,“请慢用。”
“好的,谢谢。”我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回了句,依旧心不在焉,目光岔开在窗外。翰林楼的告示栏映入眼内,校青年团志愿访慰活动的几行大字格外醒目,下面用小字写着为校教职工献上一份关心……
“咱们店的海棠花茶真是招牌呀,就连在东门值班的巡警吴伯也曾大老远跑来喝”柜台的大叔有意无意的对着女仆店员说到,“我这海棠花茶可是谁喝谁喜欢呀~”又一脸自傲的摸着胡子冲我笑了笑。
我浑身打了个激灵,朝着柜台喊了一声,“老板,再给我来一杯海棠花茶!”接着又补了一句,“麻烦打包,谢谢。”
片刻,我拿着打包好的精美小袋子向着学校的东大门走去。
到了东大门,天色已接近黄昏,太阳挥洒着最后的光芒,染黄了半边天的金色打在港口的栈道上,行人的余影已是稀疏。我的目光朝着一旁治安亭扫去,一个穿着制服的大爷矗立在门外,他高大的身躯尽数将金色的余晖挡在门外。
我提了提手上的小袋子,伸出右手指尖划过杯身,轻轻叹出一口气来。茶还热着,很好。似乎是感觉到身后有人接近,大爷转过身来,尖锐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我。“这位同学,你好,请问,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大爷突然一句,让我愣了一下,连忙抬起手中的茶袋,“大……大爷,您好,这是学生会青年团给你送的花茶,大爷您当班辛苦了。”说着我将包装打开,递出茶。大爷接过茶小呷一口,很是欣慰的赞叹,“你们学生会真是有心了,这几天都有学生给我送来各样的点心和茶,吴伯我可开心了。”
此人果真是吴伯,我暗暗道,便客套了一句,“这是我们学生应该的,您平日里护我们安全,我们送些茶又算得了什么。”随即我又将目光从大爷身上移开望向远处滔滔奔涌着的金色波纹,“吴伯,这东门万里港今日可有来些什么有趣的船吗?”我试探了一句。
“船嘛,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船,都与平时的差不多。”吴伯叹着茶说道,目光也随我一起望向这金波粼粼的大海。黄昏已没过天空,烈日金阳已被海水吞去半轮。阳光似乎还有些不甘心一般,拼命散发着最后的金光,将海水染上自己的颜色。拼命挣扎的落日余光不免有些刺眼。
不知怎么滴,我忽然想起母亲寄来的项链。我掏出胸前项链,隔着蓝色的晶莹水滴状宝石看去,穹碧万里尽收眼底,海天相接一抹蓝,唯独栈道上一袭黑白色花边洛丽塔裙格外注眼。我移着手中的吊坠往那看去。映入眼帘的是,如瀑般垂洒在肩头的黑色长发折着乌光,姬发式三刀平下一双水灵灵的凤眼渗透出深邃忧郁的神情。
少女向我走来,轻轻鞠躬问到:“少年,你渴望力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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