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明……晴明?”
柔软亲切的声线仿佛女神温柔的抚慰,而我那沉湎于僵硬深渊之中的意识因此得以脱离搁浅。
我睁开了眼睛。
脑后温柔的触感和熟悉的淡淡香味,是无需怀疑的、温柔可人的、永远接纳我的港湾。
“响……”
少女那轻轻抚过我头发的柔嫩手掌却带着些滑腻的感触。
当我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面孔却是满脸血迹狰狞微笑的平井,而那温柔的低语也瞬间变成了索命的哀嚎,恶鬼出匣般剧烈的恐惧令我头晕目眩,下个瞬间,从我那被齐根削断的十指上传来了钻心的剧痛。
奋力挣扎着的我被那脖子上挂着铁钩的少女死死捆住,她用那鲜血密布的破烂尸骸紧紧缠绕着我,在那怀抱中迎来窒息的我绝望地朝笼罩着我的无穷黑暗伸出了手。
一副伤心欲绝表情的少女,在黑暗中朝我展露出了最棒的哭颜和笑颜。
……
噩梦的结束,只给我那本来就极度衰弱的神经带来了不清不楚的恼人感触。
昏沉的脑袋里蜂鸣着继续沉睡的渴望,但剧烈的空腹感却更加激烈地折磨着这个身体。
我躺在洁白的床上,身处洁白的房间,一只手摁在脸上挡开了那洁白天花板上投射而下的洁白光线。
视野所及之处,尽是一片纯粹而不容质疑的洁白。
意识到的唯一一件事情,是我仍然身处不知名的设施当中。
“晴明!你醒啦!”
有些惊喜意味的声音小小地响起,而那声音的主人正从房间一侧的盥洗室走出,浑身氤氲湿漉漉水汽的女孩那娇小的身体上只围了一条薄薄的浴巾。
赤脚的女孩毫不设防拿毛巾擦拭头发的那个动作,为我那短暂而鲜明的恋情的鸣奏增添了新的旋律。
随手拨了拨额前还湿湿的刘海,意识到自己现在身体裸露度的响突然呆在了原地。
刚从床上起身的我饶有兴趣地看着青梅竹马的脸越来越红的那个光景,久违的纯粹幸福感带着无可抵御的冲击撩拨着我那紧闭麻木的心房。
在这短暂得宛如幻梦的短暂时光里,让我那个心里的墙壁轰然倒塌,抛弃最后一丝矜持的事物发生了。
响没有像是那些羞愧的角色一样胡乱发脾气或是抓起身边的东西朝我砸来,而是垂下脑袋,轻轻咬住嘴唇。
脸色绯红的女孩吐息着温热急躁的气体,而那双温润如水的褐色眸子里,是羞愧和兴奋并行的情感。双手背在身后,难道是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轻轻搅动着指尖吗?
“呜呜……晴明,不要用那种眼神盯着我看啦……”
自暴自弃一般的话语,脸色羞红的响的轻声嗫嚅着。
“……因为响,实在是太可爱了嘛。”
强忍着拥她入怀的冲动,我挠了挠脑袋别开视线,感觉脸上升腾的温度愈发剧烈,后知后觉尴尬的沉默已经让双方失去了接话的时机。
“总之……先换上衣服吧,我也要上一下洗手间。”
“……嗯,嗯!”
抓起一旁已经熨烫完全的校服遮住脸颊的响和匆忙走进盥洗室的我擦肩而过。
……
夜晚,已经再次到来了吗?
模糊的时间概念极度恶化的当下,在那场断肢淋漓的惨剧的终末昏厥的我,只能从响的口述里还原当时的场景。
那个悬挂在天花板上的尸骸已经消失无踪,就像是当初仓持老师的尸体那蹊跷的消失一样毫无征兆,残余的血迹和腥气也如同从未存在般消弭无形。
那对跨越了名为师生的禁忌界限的情侣之间的羁绊,究竟是男方的玩弄人生,还是女方的自作多情?
死去的幽灵不可能为我回答这个问题,而那畸形扭曲的爱恋也令我感到十分反胃。
爱情这种东西,在诞生的刹那便开始无限制无止尽的变质。当恋人都化作静默残忍的尸体,这种只算得上无稽之谈的浅薄觉悟,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自我满足。
那么,我对响的产生的这份憧憬和依恋,会是那种东西吗?
这注定,是要我拿今后的人生去不断探究的答案。
目睹悬尸的那个瞬间,我的意识便整个崩溃。却也因此错过了那场雾崎为我导演的、甚至更甚于那断肢惨剧的美妙剧码
——我甚至能想象当时的她,脸上那副戏谑的表情和富于变化的声调起伏。从那张迷惑人心的唇里,流泻出的是怎样污浊恶臭的真相。
把那个名为背叛和丑陋的遮羞布狠狠扯下,公之于众的是污秽不堪的苍白现实。
譬如,最初的投票游戏里,并不是雾崎投票给了仓持老师,而是伏见这件事情。
譬如,在平井和仓持老师那段畸形的爱恋期间,仓持曾经与伏见联手想要**雾崎这件事情。
譬如,伏见杀死仓持的原因是因为先前从毒气房间后被雾崎诱导,以为事情还未败露而杀人灭口这件事情。
譬如,伏见从头到脚,疯狂地迷恋着雾崎,却只是冷淡地接受了结城的告白这件事情。
譬如,结城只是单方面恳求着自己全心爱恋的人和自己维持关系这件事情。
譬如,就在昨晚上演的名为背叛的淫.靡祸事以及后来向她索求交媾的伏见。
其中有我已经知道的部分,也有我闻所未闻的事件。从青梅竹马口中吐露出的只有梗概的话语,却蕴含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恐怖信息。
全部都是假象,全部都是虚幻,全部都是伪装。
全部都是被那个魔鬼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我们,被迫主演的绝望惨剧。
无论是道貌岸然的他,还是卑微入土的她,甚至还有那该死的名为老师实为禽兽的畜生,以及那至死还沉溺在自己虚构的爱情幻象里的无知少女。
他们之间所产生的扭曲情感,便是无数人诉诸追求的爱情吗?
何等压抑的拷问,何等低劣的爱恨。
那些都是隐藏在昔日安稳日常下的暗流涌动,也是绝不该被那个身为受害者的雾崎所揭发的东西。
但,只是若无其事把自己险些失身的悲惨经历化作利刃插向他们胸膛的雾崎,似乎比那些琐碎渺小的恶意更为具体而且庞大。
完全瓦解的人际关系似乎仅有**和**构成,脆弱得只要被揭开就会分崩离析。
礼崩乐坏般荒诞荒谬的事件,并非仅仅在这个将生死鲜血作为表现形式的白色设施上演。
而是在我所不知道的地方,时时刻刻都围绕着我和响发生。
猝不及防的恶意化作浪潮,我只能拽着青梅竹马那双在我内心几乎和救赎画上等号的手逆着这满是恶意的世界奔跑。
而那些与我无关,与我们无关的狗屁情感,无论产生怎样的剧变和爆破,都与这只时时刻刻引导我抛弃迷惘的手掌无关。
我只需要响就够了,能和响相遇,实在是太幸福了。
这样扭曲畸形而又性格恶劣人性低下的我,究竟是何德何能才能拥有这样完美而又纯粹的青梅竹马,究竟是凭什么才能让这样温柔的她无论何时都向我展露笑颜?
我不知道,但是,响的存在是我所面临的苍白现实里,最后的一点温存和慰藉了。
悄悄走下床铺,竭尽全力级别的蹑手蹑脚。
“响。”
从背后轻轻搂住了在最后察觉我动作的可爱女孩。
“嗯?什么事呀?”
对着镜子,嘴里叼着发绳的响正扎着头发,那清脆的声音就像是没有被外界的污浊混乱侵染分毫般纯洁完美。
“我喜欢你。”
面对我这突如其来的告白,少女正扎着发带的双手明显停滞了一下,接着翘起的嘴角在那清晰的镜面里绽放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晴明,还真的是笨蛋啊。”
那个语气里,是少女一如既往的宠溺。
“响……”
我把脸埋在少女那乌黑的发梢,汲取着那若有若无的香味,麻醉般晕眩的羞愧和难为情在那话语脱口而出的刹那便搅动着我那紧绷的神经。
笨嘴拙舌的我,已经无能为力。
“可以啊,没关系的。”
轻轻阖上的眸子,睫毛颤抖的女孩嘴里吐露出了梦呓般的话语,她伸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脸。
“因为从很久以前开始,我就已经喜欢上晴明了呀。”
温柔如水的亲吻如期而至,澎湃绝高的幸福前所未有地高扬着,而先前雾崎所给予我的那些丑陋下作的变态**,在这份水**融的美妙感触中不过是被眨眼淘汰的残次。
再怎么样的精神刺激,都抵不上眼前的女孩温软糯声的话语,再怎样的绝望**,都比不过眼前的女孩甘甜柔软的唇瓣。
我所诉诸追求,并将传颂之物,在这个名为绝望的雪白囚笼中所明确的最真实的未经诱导的心意。
我喜欢着,甚至是深爱着眼前这个扎着浅色发带,急促呼吸着的面色微红的女孩。
而那份绝妙的感触,被一阵不合时宜的敲门声打断。
“三日月……三日月同学?”
瑟缩的音调里满是脆弱和惹人怜爱的语气。
“你在么……能不能出来,和我见一面呢?”
是结城绫濑,那个业已被抛弃的小动物在门外呼唤着我。
已经扭过头来和我对视的响轻轻推开了我,少女那因为我粗暴榨取而有些红肿的嘴唇上还闪烁着液体的诱人微光。
她撩了撩额前细碎的刘海,接着在我询问的眼神里展露笑颜。
“没关系哦,绫濑现在……很可怜啊。”
“晴明,如果可以的话,能帮帮她吗?”
事到如今,在见证了那般厮杀惨剧的响,仍然为他人温柔着想这件事最大限度的让我产生了动摇。
“嗯,我会的。”
朝她点了点头,揉了揉少女刚刚扎好的头发,顶着有些凌乱发型的她朝我嘟起了嘴小小地抱怨着。
这样做作的表情,在自己的恋人脸上出现,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三日月君,你在吗?求求你了……快点出来啊……”
门外的柔弱声响,在短暂的沉默里变得愈发压抑,而透露出的软弱无力却像是有着魔力般令人为之动摇。
当我打开那扇隔绝了绝望与幸福的大门时,映入眼帘的却是衣衫凌乱,低声痛哭着的友人的女友。
结城绫濑,她真是天生惹人宠溺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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