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会这样……”
被意料之外的状况打乱了计划,睿来不及做过多思考,便俯下身子钻到由几包大袋垃圾堆成“墙壁”的之间。
地处路灯灯光的死角,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才对;只可惜这里的味道实在是难以恭维。
比起这个,他倒更关心来人究竟是谁——
害怕暴露自己的位置,睿没有胆量做出太大的动作,仅仅用余光斜瞟向声音的源头。
那是一驾开放式的小型马车,车厢大概只能容纳两名乘客。虽然遮阳篷边上的帘幕高高垂下,睿还是勉强能够看出并没有人坐在客座之中。
马车夫是个身形高大的年轻男子,五官几乎全被夜色掩盖住,旁人难以看到他的长相,唯有棱角分明的国字形脸庞依稀可辨。
在围墙边停下车后,他环顾四周从上衣兜里掏出了一支香烟。
借助火柴刹那迸发出的光芒,睿清楚地看到在车夫左眉上有着一道浅浅的疤痕。
“看穿着打扮,这家伙应该不是贵族——既然如此,他会停留在这里的理由是……”
睿隐隐约约地觉得,自己似乎撞上大运了。
接下俩,马车夫做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动作。
捏住点燃香烟的左手高高昂起,如同萤火虫般的光点在空出划出了一个优雅的圆弧。
不多时,自围墙里面传出了开门的声音。
“这真是……太恶心了。”
随后,在马车夫的帮助下,一位贵妇翻越围墙,落地即带着嫌恶的表情掩住口鼻。
“请夫人稍安勿躁,我马上带您去更好的地方。”
马车夫笑盈盈地牵起了妇人的手扶着她坐到了马车上,动作之亲昵与态度之殷勤,明显超出了一般的主仆范围之外。
拜安静的环境所赐,被两人刻意地压低了的声音此刻也几乎字字不落地传到了睿的耳中。
可是,此刻正沉浸在喜悦之中的他,完全没有闲暇去分析这些对话的含义。
刚刚一看到那位妇人的脸,睿瞬间就感觉到自己已经命中了红心。
而且略一思考之后,他立刻就发现了这件事情的情理所在——
既然自己能够发现警卫们的盲区并打算从此侵入,反过来,本沙明夫人自然也可以利用这条通道来与她想见的人私会。
在来俱乐部的路上,她刻意地让马车夫放慢了速度,无法在舞会开幕之前准时到达。而舞会正式开始后,一片混乱的舞池之中更不会有人留意她是在何时悄然离席。
到刚才为止发生的事情已经很好地证明了夫人想要对外人隐瞒住自己的举动,而且,她与这位马车夫的关系明显也并不单纯。
莫非,这位车夫就是夫人外遇的对象?
马车缓缓走起,车夫还不时地后仰身子,和夫人状似亲密地畅谈起来。
唯一可惜的是,睿与他们的距离渐远,愈发难以听清他们究竟在说着什么。
对于他来说,现在绝对不是现身的好时机。刚刚看到了一丝胜利的曙光,倘若在此刻暴露了自己的存在,至今为止所做的一切都要付之东流了。
待马车转过弯去消失在小巷尽头,睿才小心翼翼地从藏身的地方钻出,顾不上脱下沾了半身秽物的上装,匆匆地追了过去。
马车以缓慢的速度在小巷里绕行。
虽然并非全封闭式的车厢,拜遮阳篷所赐,从外面也只能看到本沙明夫人的下半身;哪怕有熟人从对面经过,恐怕也没办法分辨出车子上乘坐的到底是谁。
和完全不必担忧会暴露身份、高枕无忧的本沙明夫人相比,睿的处境可谓相当难堪:不光要和马车保持距离防止被他们发现自己这个追踪者,还要留心时刻可能出现的巡逻警卫。目前他所在的位置已经超出了事先侦查过的范围,难以预料在什么时候转过拐角,会不会与迎面走来的警员撞个满怀。
更为蹊跷的是,他原本以为马车会载着本沙明夫人到某处不为外人所知的私密住宅,两人在那里共度良宵;可看样子,车夫始终在驱赶着马匹四处兜圈,并不像有固定的目的地。
“莫非……这两个人是所谓的‘精神恋爱’,只在路上谈谈心就能够满足?”
睿冒出了这么个奇怪的想法。
按道理来讲,本沙明夫人因为丈夫时常不在家,因为寂寞找上了身强体壮的小青年,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可若说身份年龄均有着巨大差异的两人并非因为**而是感情维系在一起,他实在难以理解。
毕竟睿还是个没有牵过女生手的纯情小男生,床第之事也仅仅是来自于书本上的知识,谈起感情更是一窍不通,让他现在就能够解出答案,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马车在一处丁字路口继续北行,随后跟来的睿靠在拐角边,掏出纸笔记录下了至今为止的行程。
可就当他探出小半个身子确认马车的去向时,却看到一个**着上身的男人正往自己这边走过来。
道路对面路灯下的阴影处,也有一双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而在睿来时的方向更是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光头巨汉,手握匕首慢慢逼近。
三条路,三个人——
睿发现自己正处于包围圈的中心。
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就被反跟踪了?他说不准。
对方从始至终也没有露出半点破绽,甚至脚步声都控制在外人难以耳闻的程度之内——可以说明,他们比起自己要专业得多。
自己是在哪个步骤暴露了暂且不论,睿现在更关心的是如何拜托这个危险的处境。
“小老弟……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还不懂有句话叫做‘不该看的东西不要看’吗?”
距离睿最近的光头巨汉飞快地甩动着手里的匕首,发出“飕飕”的低沉风声。
“如果说我只是个路过的无辜群众,你们相信吗?”
睿小心翼翼地背靠墙壁,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今天听到的最不好听的笑话。”
之前蹲在路灯下的男人夸张地咧开了嘴巴。
离近了睿才发现他的肌肉异常夸张,光是遍布刺青的双臂粗细就接近自己的小腿;倘若被这样的拳头轰上一下子,自己恐怕要当即眼冒金星昏倒在地。
这时候,**上身的金发男子也和同伴汇合,三人虎视眈眈地盯住睿,就像在看着一只待宰的小羊羔。
——虽然只有一个人拿着武器,可另外两名相貌凶恶的家伙也绝非善类。
睿表面上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这群不怀好意的家伙,心里却在盘算着如何脱身。
像现在的这种局面,想要安然离开,答案明显只有一个——
“虽然已经答应您不会随便使用能力……抱歉了,歌蒂尔老师。”
下定了决心的睿微微眯起双眼,确保对方三人都处在自己视野范围之内。
“小鬼,你是受了谁的指示来盯梢?”
巨汉弯下腰和睿平视,故意装做和蔼的样子询问道。
“我交待的话,你们就会放我离开吗?恐怕没那么简单吧。而且,我还想问问你们是什么人呢……和我一样来抢生意的同行?出来混都不容易,互相之间给条活路好不好……”
“住嘴!”
光头巨汉发现小羊羔不仅没有被吓尿,还旁若无人地开始碎碎念,一股怒火油然而生,忍不住直接出言喝止。
两名同伴“嘿嘿嘿”地窃笑起来,这种近乎讽刺的举动更让他脸面无光,产生出给这个小鬼身上捅出几个窟窿的冲动。
“……还真是直接呢。”
睿集中起精神来。
在他的眼中,两道白色的影子正向自己的方向飘过来——那是光头巨汉整个身体以及匕首的虚像,也是数秒之后,对方将会采取的行动。
他的预知能力并非可以直接凭空看到即将发生的事情,而是通过这种依据人或物数秒之后的模样生成幻象的方式,向能力的使用者睿来展示未来的片段。
因此,他没办法在阴天的时候得知多久之后会下起雨来,也没办法判断冲过冷水澡后自己是否会染上风寒感冒——
甚至,连孤儿院的各位也帮助不到。
这种能力,一度被他认为是再无用不过的东西。
可是现在,他却不得不依靠这个能力来保护自己的安全。
更为讽刺的是,在这种他最不喜欢、一直在竭力避免的与人殴斗的场合,预知能力反倒更能如鱼得水。
“赐予我这样的能力,难道就是为了让我揍人吗?”
睿在内心暗自吐槽,身体却灵活地闪了出去——
光头巨汉惊讶地发现自己势在必得的一刀居然斩空了。
与此同时,身材纤弱看上去不堪一击的小鬼,竟然已经先发制人地朝着自己的同伴扑了过去!
“自讨苦吃!”
刺青男看到睿捏起拳头向自己冲来,冷笑了一声正面迎上。
他曾经和某位柔道高手讨教到一招半式,凭借自己傲人的肉体,和一般的小混混们对打从未落过下风;眼看对方就要出拳,他也摆出架势开始运力,做好了截击的准备。
然而,他没料到这一切都已经被睿看在眼里。
“那个姿势……是想要把我摔出去吗?”
刺青男身上映出的白色影子动作颇大,睿本来就不打算硬碰硬,在预知到他的动作之后更是立刻避开了对方的锋芒。
“什么……?”
刺青男伸手到中途,睿却已经收招转向了三人组的最后一位赤膊男。他还不甘心地想要展开追击时,少年却已经和他拉开了数步远的距离。
“这小子反应快到这种地步?身手了得啊。”
刺青男由衷地赞叹到。他哪里想象得到,对手依靠的是他完全想象不到的奇妙力量,在这种场合下的对决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夸奖归夸奖,睿转向赤膊男,他和光头也不能袖手旁观,两人一起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毕竟单论身手,赤膊男是三人里最弱的一个。
原本,睿只是想从现场逃脱。
可是,他发觉三人组的身材明显远超自己,体力恐怕也要强上许多,单论脚程自己大概也不是对手。
“还是说——要击倒他们三个……怎么可能做得到啊?”
长时间没有发挥过预知的能力,睿现在已经在庆幸自己还能够顺利地将之运用自如;因为平时不怎么锻炼,猛然间的剧烈运动更是让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还能够坚持多久?这是个未知数。
“那就让他们知难而退吧!”
来自赤膊男身上的白色虚影,预示他并未对逼近自己的睿做出反击,而是单纯地后退几步意图拉开距离;睿在认识到这一点之后,迅速地拟订好了作战计划。
转身面对光头巨汉和刺青男,两人的攻击动作在他眼中已经一览无遗。
“决胜负吧!”
刺青男出乎意料地是个热血的家伙,咆哮着侧摆勾拳打向睿的下颚。
只不过,睿轻巧地欺近他怀中,力道十足的这记攻击再度放空。
紧接着,少年的身体并未作任何停顿,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侧身扭开。
恰好挥舞着匕首的光头巨汉此时赶上。
然后,还不等他用力刺出一刀,裆下便遭遇了狠狠的一记飞踢——与其说是被踢,还不如说他和睿事先已经排练完毕,用自己的要害恰到好处地迎接睿那貌似随意的一脚。
“呜哇!”
身形虽然壮硕强健,**之物毕竟不是钢铁铸就——光头佬的惨叫声,让刺青男和赤膊男都同时**一紧。
而睿则一个箭步蹿到旁边,飞快地擒起巨汉因为痛苦失手丢下的匕首。
“小鬼身手了得啊……你是混哪里的?为什么城里没有听说过你这号人物?”
刺青男看到此景,已经知道遇上了难以匹敌的对手,不打算再度上前主动攻击。
“抱歉,我真的只是个路人而已……随你们信不信啦。”
睿小心翼翼地绕开双手捂裆趴在地上、屁股朝天的光头,警觉地看着剩余的两人。
刺青男姑且不论——那个暴露狂始终没有作出任何举动,他不会真的是来卖萌的吧?
所以,他没有过早地解除预知的眼力——哪怕他因为一直在分辨虚影和本地的动作,此刻已经略微地开始眼花了。
突然,他发现赤膊男子即将做出扬起右臂的动作。
“这个莫非是……!”
他的手上开始释放出强烈的光芒。
“笨蛋,住手!”
刺青男察觉到同伴的举动,急忙出言喝止道。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随着赤膊男抬起手臂,一道灰白色的光波径直射向睿的位置。
那是最为普通的魔法应用方式——俗称的“魔弹”。
拥有魔法才能,却没有经受过多专业训练的人,将外放的魔力聚集起来释放出去,依据魔力量的多少,也能达到等同于投掷相应大小的石块一样的威力。
——也就是说,这种“业余的”魔法使用方式,并没有什么实际用处。
可是,突然到来的这记攻击却让睿吃惊不已:单从魔弹的规模来看,赤膊男的魔力算不上高强,可若是真的被砸到脸,搞不好也会血流满面;比起实际的力道,那股夹杂着劲风的威势反倒更能起到震慑的效果。
事先已做好准备的他躲开魔弹自然不在话下;只不过,赤膊男对魔力的控制能力实在无法恭维——打出的魔弹不但并未消散,反而还开始向斜上方飞去。
“砰!”
一盏可怜的玻璃路灯被轰得稀巴烂。
“你是蠢货吗?那家伙不是只交待要赶走烦人的苍蝇吗?你连魔法都使出来,是想搞出人命吗?”
纹身男朝着赤膊男的头上狠狠地揍了下去。
“能怪我吗?审问也好动手也好,明明都是他先……”
赤膊男先是咬牙切齿地望向兀自扶住要害不省人事的光头巨汉,又将头转向了睿的方向。
“那家伙简直就跟怪物一样!不然,我也不会……”
怪物——一旦使用预知的力量,就会被打上类似的烙印。
“这还真是久违了的评价呢……”
睿倒是没有心情再和他们闲扯下去。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巡逻的警卫们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赶到吧。
远处,尖锐的哨声依稀可闻。再拖延下去,恐怕就难以脱身了。
看样子对面的两人已经同样丧失了战意。趁着两人去搀扶光头佬的时机,睿一转身钻进了没有路灯、黑乎乎的便道里。
当然,他也没忘记丢下从对手手里抢来的匕首——万一真的被警卫逮个正着的话,还拎着这种东西可就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给自己开脱了。
“不知道本沙明夫人是否还在附近?”
想到这个问题之后,睿自己也觉得十分可笑。耽误了这么久时间,马车没理由还停住等待自己;而事实也正是如此,漫长的马路上,四处都找不见他们的踪影。
“……”
看来,这份工作也就到此结束了。
被惊扰到的本沙明夫人,接下来应该不会再做出什么容易被抓到把柄的举动了。
至于雇主是否对自己能够写出来的报告满意,也只能听天由命——
终于,睿离开了高级住宅区的范围,回到了可以称得上“安全地带”的风信子学园附近。
直到松懈下来,他才发觉刚才因为使用能力以及剧烈运动引发的疲惫感已在不知不觉间涌遍了全身。
“真糟糕……又要买新的衣服了。”
恋恋不舍地扔掉在垃圾堆里弄脏的外套,睿迎着夜风,来到早已空无一人的校庭,靠着一棵参天大树坐定。
之所以没有直接回宿舍休息,是因为他还要平复一下内心翻涌着的、强烈的烦躁。
从被三人围攻的局面下安然脱身的喜悦,以及打探到了本沙明夫人行踪的成就感,全都比不过因为打破了和老师的约定油然而生的愧疚。
“老师……像我这样子,是没法得到幸福的吧?”
浑浑噩噩地在学校消极度日,看不到未来的方向——倘若不是为了顺应老师的意愿,他恐怕早就选择退学,在图书馆颓废地当个书虫继续苟活。
但是,这样的他,始终还铭记着那个和歌蒂尔老师的约定。
直到现在,他还未能理解到其中的含义,甚至有些时候还会疑惑为何老师会对自己怀抱这样的希望。
不过,那些问题都已经不再重要,哪怕那个约定只是老师单纯用来安慰自己的谎言也无所谓——
只因为那个和他许下约定的人,已经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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