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6月19号,小光一家和这街道上的其他居民一起跟着指挥,来到了庇护所。这是临时用防空洞改造的。
等一家人在里面领好物资安顿好之后,小光就迫不及待地打听小眼镜的踪迹。
爸爸一夜没睡,已经疲惫得不行,他摆摆手让小光去别处玩;而妈妈则是紧张得不行,坚决不同意小光到处乱跑。
无奈之下,小光只好坐在自家席子上,百无聊赖地拿着DV四处拍。
大部分的男人都围在唯一一台收音机前静静等候,一旦出现什么新的消息则几乎所有人都会凑上去;有的人好心边听边大声念出来给后面的人听,又有人嫌他们太吵影响了自己接收消息,场面几度乱得不可开交。负责控制局面的士兵本来就人手不足,加上连夜的工作早就疲惫不堪,几乎管不住局面。
敏感的婴儿感受到了气氛的紧张,哇地哭了出声,连带着各个年龄层的孩子也跟着大哭。不论妈妈们怎么安抚都难以停止。熙熙攘攘,吵吵闹闹,人和声音一下子挤满了以往凄清的防空洞。
小光的妈妈也被这股情绪感染了,忍不住抱住自己的儿子,眼泪滑下来沾湿了小光的后颈。
“没事的,没事的……”她轻轻在小光耳边说道。
不知她是在安慰儿子,还是安慰自己。
小光收起了DV,不由自主地轻轻拍着妈妈的手臂,打着拍子哼起了小时候妈妈唱过的歌。
“嗯,没事的。”小光轻声回答道。
好不容易捱到了下午,在领食物的时候小光总算见到了小眼镜。顺势地,为了有个照应,两家人把位置搬在了一起。
“其他同学在哪你知道吗?”小光问。
“嗯,这条街的人几乎都在这,从门牌号01一直到你家的隔壁一家。”小眼镜说,“爸爸说的,其余的好像因为位置不够都跟隔壁街一起走了。”
“这么说……”小光反应过来。
“嗯,小沫她应该……”小眼镜点点头。小沫其实就住在小光家的楼上,这么算下来刚好就和隔壁街一起走了。
“嘁,”小光突然大大咧咧地坐下来摆弄起自己的DV来,“不关我事。”
“你别这样。”小眼镜说,“我知道你们前天吵架了。”
“她又不认得我,我们又不熟,吵什么啊。”小光端起DV四处乱拍,但其实也没有什么东西可拍。
“说是这么说。”小眼镜朝他笑笑,圆形镜片下的一双眼睛有意无意地瞟向小光的身后。
小光连忙转身扑倒,用身体遮住那东西。
“我、我只是闲的没事干而已。”他的脸颊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发烫。
“哎,”小眼镜看着小光的眼睛说,“再不释怀的话,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你知道的啊,他们说,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了。”
“世界、末日……”小光听到这个词不免神色一黯,他坐起身来,低头看着躺在掌心里的东西。
那是一条塑料软条编成的、编到一半有余的手链。
“喂,小眼镜,”小光抬头问道,“爸爸妈妈和那些叔叔说的‘世界末日’,是真的么?”
“我不知道,”小眼镜捏着拳头,忍不住地颤抖起来,“爸爸妈妈这两天就是为了这件事情不停地吵架,一直一直……说实话我很害怕。假如当那一天真的来到了,太阳还是照常升起,天亮了,而我和我爱的人们却永远也醒不来了,到那时再想起要说道歉还有什么用?”
“我知道啊。”小光近乎是吼着说出这句话来,“可是,我怎么知道她还在不在乎?万一……万一……”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渐渐低下来了。
小眼镜突然提高了声调:“唉哟,什么时候你也会用脑袋思考了?你不是凡是都先做下去再说的么。”
“科技赛那次也好,和我们一起玩的时候也好,全都是因为你的一往直前才会有了开始啊。”小眼镜拿起小光的DV,“你以为这个东西是靠你的想来的么?你是用行动拿到的啊。”
“现在还有时间,假如再不去的话,就没有机会了。”小眼镜说。
小光听着他的话,再次低头打量那条未编好的手链。那是用不同颜色的星星条编出来的单平结手链,既麻烦又费时,按道理说男孩子是没道理去学的,当初还是小沫一个下午一个下午慢慢地、耐心地教给他他才学会的东西。
“我不会去道歉的。”抬起头,小光说。
“我说你……”
“这条手链是为了给她庆祝生日用的,所以我要在她生日的时候送给她。”小光脸上重新挂上了笑容,“至于道歉嘛……在那之后再说吧。”
“……死鸭子嘴硬。”小眼镜无奈地摊手。
“少废话啦,快点过来帮忙,不然赶不上啦!还有别跟我爸妈说啊。”小光从书包里拿出一把星星条给他。
“你才是不要多嘴好吧。”小眼镜反驳道。
“说起来,你知不知道她在哪啊……”
“我是谁,肯定知道的啊。”
当防空洞外的夕阳正式落下,人类迎来了最后的一个夜幕。预谋多时的两个少年悄悄地溜出了庇护所,迎着月色快步前进。
而后,一场时隔六千万年的流星雨正如其所预告已久的那样,绚丽、盛大地降临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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