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冥河幽光（一）
熟悉的鸣声响起，被幽禁许久的大脑被再次点亮
细听那耳畔边徘徊的低语，不银铃那般清脆，也不像蝉鸣般久驻......这伴随生灵气息的声音使大脑猜想不断，可直觉告诉我那只是流水声罢了。
视野再度明亮，先于眼前的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海洋。
这里的风景绝对算不上美，或者说和美根本搭不着边吧。可往往就是在这样单调黑暗的天空瀚海下，却最能引起人们的神往和时代巨人的崛起......
但这死气沉沉的海能看到什么呢？啊，就是这个吗，不论在怎样挣扎世界只会以沉默回应......我大概只能看到这到这种东西吧。
浓重的烟幕弥漫在海上，由眼前到视线的极点，若隐若现的渡船不间断的来回往复。
明明行驶在海面却不引起波澜，明明是片无人区却出现这么多很平常的活动。
云海的想法生于心中，虽然产生诸多的疑问在驱使，可身体却怎么也动不起来。
坐在像海洋那般广阔的陆地，只是久久望着那陆与海的分界线，内心却只能如死灰般寂静。
是为什么呢......本该明了的内心还是空虚，本该沉寂的生命却被再续......
明明死掉了却还没有结束......
悲哀、愤怒、无助......诸 多的负面情绪随之而来，可内心却毫无波动。
是因为死掉的原因吗......所以没办法像生前那样对情绪有所感觉，暂且，先这样解释吧。
看着源源不断地失神灵魂经过，却不感到奇异
每看到灵魂搭上渡船的那一刻，内心却莫名的一阵悸动
面部表情的细微变化使我脑中浮现出一张丑恶的笑脸
他们就是这样形容我的吧......
虽然那幅『尘世浮华与神圣救赎』画的很精致，但在画中被当作那样的存在，就算是在咒骂声中度过的我也会悲伤啊
不过——
「不知不觉间开始像了......」
过往的渡船毫不间断，过往的灵魂虽然样貌不同，却拥有着同样失神的双眼。飘渺的渡船上，摆渡人的模样却丝毫没有不同
不知道他们的灵魂是否还保留着别样呢......
大概是因为察觉到眼角露出的一丝狡诈罢，冥河前的男子开始郁闷起来
啊......我怎么会开始想这样的事，难道死后才是履行“宿命”的开始吗？开什么玩笑！
亡土的空间里物质经过了一次循环，情绪像蒸汽般蒸发掉了
「就算是思维的震怒也毫无感觉......」
在不知被什么力量的压制下，又目送一只渡船消失在地平线，那颓废百年探索欲望开始探头
那就过去......
但，我停摆的终点又在哪呢......？
虽然预想过死后还会落得一个不得安宁的下场，可真的来到这天心却依旧会疲惫
但是，这个世界的生命早在我沉睡前就消失殆尽了......为什么还会有新的亡魂在游荡
难道是出现新的生命？或是在游历的时候和遗漏掉的正好错开，还是说......
正当男人陷入沉思，幽风撕裂开静逸，一个冒失的身影打破了这死寂般的安宁
慌乱的脚步、惊奇的双眼，如果只是这样还不足以令亚士德一眼就发现他
「拥有肉体......吗」
就算是在阴森的亡灵之地也没有丝毫黯淡的金色短发，带有浓厚异域色彩的革制上衣。看着腰间别着的短刃和身后的猎弩
大概是猎人什么的吧......
可这明丽的外表却令人难以向那方面想，哪个大贵族养的侍从？不，那个样子根本就不是这个时代的吧
不仅仅是皮肤和面部的样貌，身上散发的气质比起某些皇族所谓的礼仪表现出来的更让人接受，就像受环境熏陶和强制学习的效果截然不同
那是一种文明社会的气息啊......呵呵，所以说魔鬼都长着狗的鼻子吗
看到那见到游魂就一惊一乍的样子
果然拥有肉体还是太奇怪了吗
许久，金发的少年终于注意到我的目光。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眼神终于找到一个目标，躲躲闪闪地向我走来
「......」
「......」
嗯，没发生什么呢，看着青年一副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来的样子，就由我来张口吧
「你叫什么名字？」
「欸？ID......不，那个、呃」
也许是我说的太突然吧，思维被打断的金发青年显得很慌张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有个没听过的名词
「I D？」
「咦？啊，就是名字啊，我叫林......不，卡洛斯.......吧」
「亚士德·弗里格」
依旧是非常慌张，虽然如此还是没有漏听卡洛斯最后嘟囔的「什么啊，连个系统引导都没有」
名字只有一个字节，很像东方的姓氏排序，但是仅仅是这样还是不能确定这里到底是哪，另外那个多出来的字可不能当感叹词处理啊，想隐瞒什么吗？可明明是第一次相见......
是因为习惯说谎还是因为是我.......
「那个吖士格弗朗......」
「叫我亚士德就好」
「啊，好......」
为了说话方便默默地坐到我旁边，但是，和人交往第一次一定要努力记住别人的名字才礼貌啊
「NP......啊，不，亚士德，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真没礼貌啊，年龄差距这么大不用加敬语吗
不过这样问到点上了
「......」
摇了摇头，示意我并不知道
「这、这样啊......」
听到我的答案好像很失望，没有多余的动作，身体直接瘫倒在地面故作疲惫状
虽然并没有说出什么令人生气的话，也没做出什么很夸张的动作，可我还是瞟到了身后卡洛斯脸上的苦闷
该说是寂寞太久了吗，仅仅是看到以平和态度对我的人就很容易喜欢起来
对于这个我认为教养很高的孩子，给予他帮助我必然会毫不吝啬
可是以我的知识储备根本无法解答他的问题......
很讽刺啊，活了那么久却还是一样的无知，可哪怕是这样的我，仅仅是安慰的话还是能做到的
「要去那边看看吗」
结果还是算不上安慰吧，但仅仅是这样却能打断卡洛斯的消沉
「河对岸啊......好吧，拉我一把」
年轻真好啊，虽然我也拥有不老的身体，可那种心态却怎么也回不来，是不是和疲惫状态交替地多了才这样的呢？
明明被问题困扰却又能很快走出来，这样的人一般都很厉害呢。虽然一时被那朝气脸上的无畏感染，却丝毫没能影响又一个困扰的来袭
拉起卡洛斯的那一瞬间就察觉到了，为什么身为亡灵的我能触碰到拥有肉体的卡洛斯
灰袍下的手精致而白皙，与野兽搏斗时的伤疤没了，在绝壁上攀爬留下的茧也消失了......抛开血统不谈，这双手也白的过头了
修长的手指联通着流着蓝色血液的导管，由不明伤痕组成的图案环绕到手肘
明明裂口很深却不见流血，明明流着和所有人都不一样的血却是最难死掉的那个......
啊......这究竟是哪个污秽之物的手啊......！
情绪崩溃被镇压只是一瞬间的事，理智回归的下一秒我很快意识到，这个是右臂上的手吧......
啊，是精致到像怪物一样的手呢
呵呵，这样的话......比起以前那个挂在右边仅有左臂一半，糜烂萎缩的黑色异腕确实好到不行
有变化的不仅是手，透过身后水面上的倒影，原本紫、白、黑三色交杂，非常难看的杂色长发也变成带有光泽的黑色短发了
啊啊，虽然确实和那些邪恶形象越来越像了，但是私欲在作祟吗。现在，感觉就算是我、是我！......也能轻易的喜欢上这『尘世』了！
该死！又不自觉的作为异类来思考了吗。明明是最令人作呕的角色，难道要为了这罪恶的蜕变而妥协吗！
不可能，只有这个是绝对不能容忍的，还偏偏是在这种时候......
周身的改变和脑中的风暴早已让身体安流夹背，还有情绪愈加兴奋时的激昂举动，怕是吓到了身旁的青年吧
感受到异样的目光，立即放下按在头一侧的手，尽量放松双眼以还算正常的目光与卡洛斯的目光交汇
「呐，只是想到了些事情，别在意......」
此时的语言多么无力啊
会被当成疯子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做了那么诡异的举动
不去想那些事，总的来说还是没死掉吗......然后，我有一个让我感到血液加速的猜想
这个可能不是我认识的世界......
明明只是一个毫无缘由的想法，但是直觉却紧抓着它不放
我可不是什么睿智的人呢......
没错，从来都不是。就算活的再久也无法改变，睿智这种东西可不是活得久就能熬出来的。
啊啊，受制于天，应当如此，莫要强求......
也罢，就算一直呆在这里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可更令我担心的是，总感觉有种力量在刚才那一刻被解放了
身上的血液在跳耀，思维背后的阴暗面开始膨胀，总有种力量想驱使我作恶......
不，是心在作祟。
为何我生下来就是坏人，却总逼着自己去当好人......
将那颗罪恶的心情平复
以试探性的目光投向身旁的邻人，与我心有余悸的内心不同，卡洛斯仍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那样，以有神的眼睛回应我
「那，我们出发吧」
是在故作镇定吗，明明看到了很诡异的一幕却摆出一副理解的样子......不过在这种地方，有什么可诡异的呢
大概是因为没死掉的落差吧......心情不免的有些低落
随着距离的不断缩短，奇异的歌声在心中奏响。虽然不免有些好奇，仅凭着思维的递进，便轻易探寻到声音出处，也不免为这陌生却牵动人心的歌声纠结
可心中的目的既然明了，就没办法再分出多余的力了
没因周围的异象做停留，目标直指河岸渡口
有色的阴风卷地袭来，也许是刚好切合了沿海和风期两点吧，就算是这种早已贫瘠到不行的土地上，还是能吹出沙石的碎末
也许在这种说是荒野也不过分的土地上很平常，可对于这片土地上的生灵来说却视若无物
不，或许称之为亡灵更准确......
路径逐渐深入，明明原本就坐在离水面很近的地方，走起来却比目视的距离远的多
效仿其他游魂那样，站在岸边不久便有渡船从虚无的阴霾中飘来
「噢......要渡河吗？」
摒弃心中乐声许久，在声音停下来的那一刻，终于走完这段明明很近却非常远的路程
已经在刚才看过很多遍的渡工亲临眼前
每个都长的一样，破烂到带有许多空洞的斗篷，斗篷里还不时吱嘎作响，那佝偻的身姿像极了垂暮的老人，但却无法感到一丝亲近，全身上下仅露出连目光都无法透及的阴森脸庞
斗篷下的面目想的话是能看清楚的，只是莫名的对这些渡工......感觉上有种奇怪的同类亲属感，但更多的是像是在看臭虫那样令人觉得恶心
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或许是因为给我的感觉有些奇怪，又或是那副病入膏肓、疫病缠身般将死之人发出的声音令我很不舒服
总之在感觉上怎么也不能扭曲，厌恶感始终不能退去
注意力快速脱离令我不舒服的渡工，回过神来才发现身旁少了什么
「卡洛斯......这是怎么回事！？」
面对在陌生地方重回寂寞的现状，理所当然的将身前的渡工当中情绪化的对象
「呵呵，生者怎么能在亡灵的曲调下渡冥河呢？」
「那为什么我......」
话说到一半就开始后悔了
啊，为什么总是那么愚钝。所以，理所当然的听到了和脑中所想相同的答案......
「大概是因为你是恶魔吧......」
是啊，同时具备肉体和生命又不受影响的，只能是同为黑暗伙伴的恶魔了吧
这可真是......该说出师不利吗，刚睡醒就来了一个荒诞的开场
看着眼前似笑非笑的亡灵生物总有种发泄的冲动，因为感觉他太弱了吧思维才开始骄横。可我有预感，就算照我所想地，对他进行曾在我身上发生过的暴行我也不会高兴的吧
说到找理由总是很有自信呢......
愤怒的藤蔓没有像以往那样蔓延开来久久不去，而是化成种子被埋葬
不去理会那些无所谓的事，仔细聆听心中传来的乐声
也就是说没办法循声去找吧
「生者听到这乐声会怎么样」
随着亚士德的问话黑袍下露出淡蓝色的幽光，一阵摧枯拉朽般的声音弥漫开来
「生者远遁，亡者哀悼。这可是只属于冥府的调律啊......」
说着船上的渡工 抛下手中破烂不堪的浆，摆弄着干枯的手骨兴奋道
「你知道『世界五重唱』吗？那是这不得安宁的世界里最美妙的声音，而最美的那一支就在这里，可是——
居然有疯子忍心折断这可怜的乐声，说不定下次就会有人夺走她，不不不，那样可不行，她只能属于这里，只能为亡灵献上独奏，只能属于这永恒的亡灵世界！......啊啊，虽然经过那个意外换了个恶魔奴隶在那，可仍是冥界力量的象征啊.....」
看着面前自顾自狂吠的亡灵，虽然不能理解那种心情，但是这个声音能令已故的亡灵为之疯狂......感觉有些诡异呢
大概是看到亚士德冷淡的反应吧，亡灵渡工恢复冷淡
「滚吧，魔鬼」
不知为何听到习以为常的谩骂这次格外的火大
区区亡魂之流......
虽然这次挑衅的味道已经很浓了，但这个愤怒终究无法被进行
呵呵，明明只是个流亡一生的废物却还想着把自己当作魔王看待吗？
想对别人施以暴行还可以像拷问官那样被奖励？呵呵，别说笑了......
不管多少次都不会习惯被恶言相向或是被加以酷刑，不管多少次情绪和身体都会做出愤怒的反应......我之所以能够不让愤怒久驻不是因为脾气好，相反，脾气从一开始就很坏。
记得唯一一次收到过的笑脸，那是在我被创造时，那群邪教徒误以为得到了满足欲望的许愿机时露出的笑脸，可后来却发现我并没有达到他们的预期
啊——，明明是通过巫术完成的『不可能』，却没有带着超现实的能力，还要背负着那份持有恶魔力量的代价
呵呵，是从哪个时候才发现抵抗无用的呢，不，也许是还没等到一个反抗时机的到来人类就消失了吧
说到底，还是哪里出问题了吧，以至于现在还呆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啊啊，我也该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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