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很大，比预想中的要大的多。长袍与衣物被彻底浸湿，紧紧黏在皮肤上。密集的雨珠打在身上，透过纤维渗透进来，将寒意与湿冷一并送入身体之中。城市的基础设施已然年久失修，污浊的积水混着血与泥浆翻涌起来，没至脚面。
“……久。”女孩轻声呢喃，声音在雨声之中消散，难以辨别。步伐停顿了一瞬，湿冷与缺血带来的疲惫与绝望在身体中蔓延。目中的景色仅有歪斜而高耸着的街墙与夹在那其中的、狭长蜿蜒的路径——连两人并肩通过都显得有些拥挤。
“太久了。”她转过头，望向靠着那墙壁沉沉喘息的我，“没时间停下，淋雨太多会感冒。”
“已经够多了，再多淋一点也一样。”
“不行。失血过多一定会死，重感冒也会死人。”她探出手抓住浸满水的长袍，奋力向前拖拽，“好歹动起来啊。”
“啊。还没到吗？”身体愈发沉重，步伐不稳，像是要随时扑倒下去，再也无法起来。
沉默。
“……没到。”许久，女孩低沉地叹气，温暖的吐息化为升腾的白雾，“刚刚……过去的记忆。分辨不太清晰。”
“啊……。”短浅的失望只占据了头脑一瞬。知觉被寒意与刺痛充斥着，眼睑沉重，睡意朦胧。女孩的手亦是很凉，像是死人般冰冷，“那……会怎么样。”
“失血过多而死。继续浇下去会感冒，说不定会因为体温过低致死。所以打起精神来。”
被用力拖拽着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迈着步子，脑中仅余下铺天盖地的眩晕感。被寒意紧攥的心脏在胸膛中虚弱地颤动，像是濒死之人的最后一口喘息。
“好冷。”不自觉地呢喃，无力地向前倾倒，趴伏在女孩的肩膀上。女孩停下脚步回头，闪烁着的眸子像是天上的星辰般遥远虚无，“困。好累。我想歇一下——”
“——不行。现在睡下去就真的再也起不来了哦。”
身体被向前拉扯着向前，女孩的声音、步伐与体温都越发遥远。浸泡在积水之中的足已经失去知觉，小腿像是被玻璃碎片刮擦着般阵痛。眼前被混浊的光所笼罩，意识逐渐溶解在寒意之中。
“啊，真是的，还能听见吗？应一声呀，可别睡过去。”
女孩的声音之中间杂着沉重的喘息，与暴雨落下带来的嘈杂声浪一并拉扯着理智，视野终于被翻涌着的黑色填满。每迈出一步，双腿了与腹部都传来像是撕裂般的疼痛，像是在研磨着血肉般摧残着痛觉神经。
轻声呻吟，将肺中浊气连同残存的毅力一并吐尽。不自觉地流出泪水，与沿着面颊淌下的雨流卷做一处。血在流失——缓慢却不停地流失，寒意侵袭着全身，令骨骼与肌肉愈发僵硬。打颤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向着女孩倾倒下去。
“呼、咕啊！好重……不过你这家伙……也尽力了啊。”尽管抱怨着，女孩仍是接住了脱力的躯体，抓着衣领竭尽全力向前拖拽着，“哈……还能不能听见……喂……”
“……哈。能的……。”竭尽全力喘息，理智宛如冻结。
“嗯、既然能的话就……哈、和我说话……讲个故事吧。”
“……啊。”
“从前——也不算很久远的从前，是我生活的那个时代啊……不、是那世界被毁灭之前不久啊……”
“嗯……。”
“有位贵族大小姐，做了个噩梦……在那梦里啊、一切东西都被摧毁了、被破坏了，化作尘埃堆积成沙漠……喂？”
“……嗯。”被摇动着身体，发出了细微的应答。
“……然后啊，梦醒了的大小姐从自己的尖塔向外望下去——让这繁华永远留存吧，她突然、有了这样的想法——对，不是去‘阻止灾难’，而是去‘尽情挥霍’啊。于是，她召集了最精湛的雕塑师们……按照她的要求……呼、雕刻那些尖塔、那些阁楼、那些行人、那些贵族……甚至连星移斗转、阴晴圆缺……也全都模仿出来了。”
“不过啊、大小姐仍是不满意。‘没有生气，一点生气也没有，宛如死掉的尸体般的东西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是活着的世界！谁能让这东西活起来，我就把家财的一半赏给他！’”
“然后啊、虽然放出了这种豪言、提出了这么高的悬赏……却还没人敢尝试呢。因为……呼、‘令静的东西活起来’可是神的权利，没人会想要去冒犯神呢。于是啊、大小姐不断提高悬赏——直到某天……”
被向前狠狠地抛了出去，身体倏地松弛下来，瘫倒在柔软的东西之上。
“到了。”停顿之后是木门关合的响声，世界倏地安静下来，仅有女孩轻盈的脚步与细密的雨声，“安睡吧，这里是绝对安全的‘世界’。”
被疼痛与倦意冲击着的精神已经到达了极限，意识向着深渊之中坠落下去。视野之中划过模糊的光晕，随后彻底被令人安心的黑暗所填满。半梦半醒间感觉到了柔软而温暖的肌肤相贴，混杂着木柴燃烧的劈啪作响。
在那所带来的些微安逸感之中——彻底地陷入了疲倦之后的深沉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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