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方才于长梦之中转醒，甚为疲惫。故切莫挣扎，以令残躯免于再创。”某人的鞋底踏踏地敲击着地板，在空旷的房间之中回荡，影子微微颤动，投射出被拉长了的曲线姣好的身体。
想要发出声音，喉咙却吐不出半个字来，仅能吐出出一连串低而杂乱的喘息。平顺的发丝随着身体的颤动而散乱下来，洒落在眼前，将本就模糊的视野切成若干小块。
“——余已告诉汝，莫要挣扎。”话语间掺进了些微怜悯，女孩站起身，迈开步子靠近过来。长至腰胯的披散长发随着她的动作晃动摇曳，“呐、汝仍期待何物？”
女孩的声音令视野清晰起来。她于床边站定，俯下瘦削的身体，目光在我身上来回游移。
“欲视也？”她问，探出白皙修长的手指，“欲视何物？欲亲身目见汝之牢笼？欲亲身感受汝之贫弱？”
自干渴的喉咙中挤出了短促的应答，呼出的空气伴着微弱的铁锈味道。
“——既然，便亲身见识下何谓痛楚罢。”声音里掺进去了细小的无奈。
伴着充斥了身周的淡淡香气，纤细冰冷的触感抚上脸颊，撩开散落在眼前的杂乱黑发。
枯萎盆栽之后是覆满污渍的残破玻璃，冷风自其中呼啸着灌入。冰冷的铁柱被嵌入腐朽的窗框之中，泛着冷森森的金属光泽。透过铁栅栏的间隔向外望，无数高耸的尖塔扭曲着刺向垂死的昏暗天空，密布其上的漆黑空洞宛如蜂房的气孔。
——又回来了。无数次想要逃离的地方，充盈恐惧的冰冷监牢。
然而情绪竟是如此淡漠——比起淡漠，毋宁说是虚幻感。眼中所见之景像与心中所思之物、一切的一切都宛如与自身相隔了一层模糊厚重的障壁。即使心中有感情翻涌上来，温热的液体划过面颊，自身却仍像是隔着栅栏遥远观望般的虚幻，仅仅是如同神情肃穆地着享受惨剧的观众。
意识到这点，对自身的厌恶于心底扩散开来，几乎令人作呕。
“——余早告诫过汝莫要挣扎。然，汝一意孤行，当受创痛。”少女空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的声音很轻，掺进了些微的担心与自责，像是在惧怕着发生了什么，“汝之脸色甚为不妙。”
作为回应，喉咙擅自发出了短促的悲鸣。
“嘛、余倒是能……品尝到汝之感情呢。”不知为何，听起来像是略带歉意。
女孩优雅地翻上病榻，轻巧的姿态宛如山猫。即使如此，脆弱的床架仍是颤动着吱呀作响起来。腹部传来了若有若无的重量，淡淡的薄荷香气在身边的空气中逸散开来。
“汝、转过头来。看着余。”
温凉的触感抚上脸颊，轻轻将偏向一侧的头扭向正前方。映入视野的是有着秀丽五官的美丽少女，一头银发胡乱披散下来，在月光下闪着淡淡的亮光。
下意识地做出了吞咽的动作。不光是美丽——并且、与『她』太像了。连那像是在端详绝美的女人像的虚假感都完美地复刻出来。
然而下一刻，“即使她再美，也不会来到身边的”这种，仅仅对于虚假之物所抱持的虚幻感被她的气场淡化了。纤细的身躯释放出难以置信的存在感，令身体不由自主地相信了她，想象起那纤细怀抱所具有的温暖体温。
“——余的姿态是、汝那身体年轻时的姿态。”平淡的声线传入思绪，女孩停顿了一刻，天青色的眸子直直对上了涣散的目光。
“——呐、觉得虚假吧。没错、一切都是虚假的呀。”
“……咕唔。”
女孩俯下身，宛如美人画般的面孔贴近了视野。
“汝发出那种悲鸣、很好。”奇怪的话之后是低低的喘息，“所以、为了再度体会真实，汝会想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呢？想要付出多少东西呢？”
“……啊。”喉咙拒绝着发出声音。
悲鸣传入女孩耳中，她的唇角勾勒出了难以察觉的、充斥着虚幻气息、自暴自弃的弧度。
“——什么都会付出的，对吧。”
点了点头。
因为——实在无法想象，连看着『她』都感到虚假的日子。那样的日子，一定会疯掉的。生不如死。
“如此便可。呼呼、如此便可。”
急促地喘息着的女孩将面颊贴的更近，浓郁的薄荷香气缠绕在鼻尖。
“那、汝厌倦汝的过去，对吧。”
尚未等到我的回答，女孩便以修长的中指抵在了我的唇上。
“如此便可。将那过去的东西全都舍弃罢。将那厌恶的东西全都舍弃罢。仅仅余下恨意便可、仅仅余下本能便可……”
“余是说、将汝构成了现在这一姿态的全部理由……让给余。痛苦与悲伤、绝望与喜悦……全都由余来忍受，由余来——作为你这姿态活下去，如何呦。”
“……但是、为……唔。”
女孩笑着，天青色的眸子中泛着难以言喻的悲伤，将嘴边的话语生生噎回。
“——因为，余即为汝，汝即为余。这可是……汝自己说的。”
“那么……”
将无血色的苍白唇瓣凑近耳边，轻柔的吐息与触感令身体不由自主地松弛下来。
“——那么，交易达成。”
柔软的触感与压抑着的呻吟，诞生于羞辱与背德感之中的愉悦。
其结果则是——
“啊。不得不说、汝的触感，真是……令人满足。啊、汝……怎么了？特地为了不让汝慌乱才用了这样的形态……抑或、汝是……与幼少的自己相拥便会愉悦到……升天的人？”
“……。”
“——嘛、总之……冻结的梦要消散了啊。”
女孩撑起身子，作势整理着散乱的衣衫——即使全部是由她自己弄乱的。
“无需恐惧。余乃昔在、今在并且永在之物。只要汝仍是活着，余——虽然仅是余那本身的破碎残片，亦会侍奉大人您左右——不、倒不如说，‘在余的另一部分身旁陪伴’。”
“那么、从梦中醒来了哦。”这样说着的女孩打开了不知从何处掏出来的折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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