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盯得更紧一些，这样的人才千年难遇。”
麦卡站在小楼正门前愣了下。黑暗中他似乎听到有人说了一句话。
“你们有没有听到有人说什么‘人才’之类的话？”他问身后的队友，然而包括芙罗尼卡在内，所有人都一脸疑惑。
纳海文苦笑着叹了口气说：“我们要都是人才就好了，”他看了眼弟弟纳海武，“谢谢你麦卡，但是，也许‘李光头’说得很对，我们本就毫无希望可言。”
听到这泄气话，麦卡担忧地瞪了眼芙罗尼卡，还好少女并没有因为听到‘李光头’而露出不悦的神色。
“能不提那**么，”麦卡怒瞟了一眼纳海文，“是不是人才又不是老师说了算……”
这个‘李光头’就是麦卡和芙罗尼卡的班主任，就是那天那个在走廊里骂芙罗尼卡的家伙。想起那天的事，刚冷静下来的少年又开始焦躁。
他看着眼前黑暗的洞口突然害怕起来。虽然已经做好了失败的准备，可还没踏进这房间，名为希望的微小光明还徘徊在他的心里。
或者说徘徊在所有人心里。可一旦踏进这门里……
如果和庭院里一样空无一物，他该怎么办？麦卡不认为自己是个畏首畏尾的怂货，可站在小楼门口，背对着四个人的眼睛，少年的身体仿佛背负了无与伦比的重量，让他寸步难行。
“麦卡，”芙罗尼卡轻轻推了他一下，“你是队长，就大胆地往前走，我们都相信你。”
少年没有回头看芙罗尼卡，不用看也知道芙罗尼卡是在鼓励自己。他们之间已经太了解对方了，但这开脱一样的安慰并不能真正平复紧张的麦卡。
该怎么办？
少年问自己。如果真的什么也没有，这次探索将以失败而告终，他还有勇气站在芙罗尼卡面前吗？
少年脑海中流窜着许多思绪，他注视着黑暗的楼门沉默了一会，决定还是坦诚的好。
不论有没有勇气，他觉得还是应该和芙罗尼卡还有其他人说清楚的好。
“大家，”他声音沉稳，有些过于正经的腔调差点让少年笑出声。
“如果这楼里什么也没有，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大家都没说话，只有芙罗尼卡主动握住他的手。他同样握紧少女的手，又问了一遍，不过问题更明确。
“能不能答应我，不要就这样认命？”
麦卡转过身，他注视着所有人的眼睛。他不想让他们觉得他是为了安慰自己才说的这些话。
这些话全是他发自肺腑，真心想要说的。
麦卡知道这世界上有许许多多‘李光头’，他们就是喜欢带着偏见的目光看待他们看不惯的人。但是他更想说的是，不要被这样的蠢逼给看扁了。
能不能成长为有用的人不是他们一句‘这孩子很棒’或是‘他非常优秀’说了算，更不是‘你只是个孤儿’或是‘他脑子不行’就可以定格一个人的人生。
麦卡希望他们能明白这个道理。可看着纳海文兄弟木然的眼神，文文畏惧地缩紧身体，他知道他们不会明白这个道理。
他看向芙罗尼卡，几乎是抱着绝望的心情。
还好，那闪烁着光芒的绿眸告诉麦卡，芙罗尼卡能理解。
这就够了。
“那么我们出发吧。”少年道出最后一声命令，带头走进了黑暗的小门。
——————
屋内的景致同样让人失望。还是没有任何魔法痕迹。
一眼就能把宽阔的一楼尽收眼底。最里面的应该是浴室，靠外面是一趟贴着墙壁通向二楼的楼梯，老旧程度让麦卡觉得哪怕是阿妮尔那样的小家伙踩在上面也一定会嘎吱嘎吱响。
大厅里还有好几张桌子和许多把椅子，粗看上去整齐划一，给人一种井井有条的感觉，可仔细看就会发现，全是些烂桌子，破椅子。
先不说木制品没有上漆，有的凳子上甚至还残留着没有钉牢的钉子。麦卡甚至觉得这些家具还不如曾经路过的建筑工地上看到的那些临时家具来得漂亮。
可就是在这样的环境，却坐着一位绝美的……女仆？
麦卡的心好像跳到了喉咙眼，仿佛伸进嘴里就能摸到它。少年的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只是看着那位银发女仆，就好像可以忘却所有难过的事一般。
麦卡一动不动，他以为还有人注意到了女仆，可似乎只有他看得见。
难道是幻象？
他伸手摸了摸月影尘，最后放弃再打开一瓶。虽然他告诉自己的理由是不愿意浪费钱，可实际上是什么，麦卡心里很清楚。
女仆的眼睛不似头发一般，而是一种介于火红与橘红之间的温暖红色；一只有着两个小小圆形镜片的眼镜夹在女仆精致的小耳朵上让她白皙的脸庞似乎更填色不少。
她平静地注视着手里的书，小脸微垂，接着她抬头看向麦卡！
她再看我吗？！她是再看我吗？
少年突然有些局促，似乎让女仆看到他穿着被汗液湿透夏季校服学生模样有些害羞。两人互相对视了好一会，女仆又垂下脑袋，继续看书。
接着麦卡听到了黑暗中有人叫她的名字。
“芙，你去准备些茶点，我和库拉斯殿下有些话要说。”
名叫芙的美丽女仆马上阖上书，起身应答着就拐进旁边的房间，麦卡只听到里面传来阵阵叮叮当当的响声，那一定是女仆在准备茶点的声音。
听到说话声的当然不止麦卡，所有人都靠近麦卡，接着麦卡看到说话的人走出了阴影。
洁白的翅膀左右各六只，是一位有着十二翼的天使！是只在书本上记载过的存在！少年忍不住开始颤抖，他拼命晃着芙罗尼卡，而金发少女比他还吃惊，那握着笔的手颤抖不已，慌乱的笔头在记录表上留下了小而黑的慌乱痕迹。
这何止是找到了宝，这简直是致胜的关键所在！麦卡注视着天使，只要把这报告给学校，别说进精英班，恐怕就算留名在学校的记录册都办得到吧！
“芙罗尼卡！”麦卡喘着气，“一定要好好记录！文文，”他又推了推另一边的文文，“用手机拍好，纳海文，纳海武！”
两兄弟就算在怎么呆，现在也难以抑制心中的兴奋，瞪着发光的眼睛等候着麦卡的命令。
麦卡把月影尘重新交到他们手里说：“这次可要看好，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就使劲给我撒！”
“嗯！”
接过月影尘，兄弟俩就和麦卡他们一样俯视着天使和那个叫库拉斯的男人。
“这样做，真的好吗？我们这样做，不就等于已经剥夺了那孩子的未来吗？”库拉斯用一副快哭的表情瞪着天使。
天使莞尔一笑，好像库拉斯说的是玩笑一样，用稍显鄙夷的腔调说：“如果牺牲一个人的未来，可以换取我们的未来，那有如何？况且到现在你摆出这幅表情，怕不合适吧库拉斯大人，”他用一对翅膀掩住下半张脸只露出眼睛，“一开始提议让弗格来完成这项使命的不就是你吗？”
“可是！”库拉斯欲言又止，面对天使尖锐的眼神，他闭上眼睛张开嘴巴仿佛要呼喊什么，却只是缓缓垂下脑袋。
这时天使靠近库拉斯，用空余的翅膀代替手臂拥抱了一下他。“没什么可是，库拉斯大人，弗格拥有那份力量也正昭示着他本来的命运，更何况，如果不做走狗的话，我们不就只能消灭他了吗？”
消灭？！走狗？！
麦卡兴奋的心情消去了大半，或许从听到父亲的名字时起那兴奋就已经开始褪去。
他们说父亲是走狗？这是怎么一回事？麦卡只知道二十年前的魔神争夺战他父亲立下了赫赫战功……
不！——麦卡想起了茉莉，想起了茉莉关于四大王国惨案的疑惑。
‘和书上写的不一样。’‘果然这才是真的’
少女的话就像子弹一样，不断击穿麦卡的心房。他吞了口口水继续听下去，瞥见芙罗尼卡已经一字不落地记下了库拉斯和天使的对话。
库拉斯痛苦地抬起头，他说：“但毕竟弗格是我的外甥，如果让我妹妹知道我这么利用他的儿子……”
“不会知道的，因为弗格并不是第一个，当然也不是最后一个。”天使从怀里取出一个螺旋状的小机器，看上去有点像透明的蜗牛壳，某种红色能量在机器里不断流动，就好像血液奔流其中一样。
“以后，乃至千秋万世，走狗们都会名正言顺，甚至非常感激你，呐，库拉斯大人，我想到了一个非常帅气的名字送给这群走狗……”
“名字？”库拉斯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银边眼镜。
“嗯，非常帅气的名字，”天使移开了翅膀，缓缓漂浮在半空中，“就称呼他们为大魔神，怎么样？无论人类还是恶魔，不都还是觊觎神之力吗？那利用他们，给他们就好咯。”
“那，那就是说，连我也 ？！”库拉斯瞪大了眼睛，他似乎不敢相信天使的话，即使那只是过去的影像，麦卡都能感受得到他的身体在颤抖。
“才发现吗？库拉斯大人，你什么时候觉得自己也不是走狗了呢？这森特城，不就是为了笼络走狗而建立的城市吗？”
“……”库拉斯咬着牙，看上去年过四十的他竟然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他用鼻子猛吸一口气，接着说：“那音梦呢？还有芙呢？难道这也都是安排好的吗？她们的人生难道就是为了控制弗格？！”
“当然咯，发现弗格的能力之后，我们第一时间就很好的了解了你外甥。”天使自豪地仰起下巴，“自卑，恋母，见不得女孩子受伤害，所以……”他手一挥，接着麦卡就看到之前那个和父亲一起玩耍的灰发女孩以投影的形式出现在面前。
“就安排这样的女孩给他好咯，你看，破破烂烂的衣服，柔弱的身体，凄惨的身世，这都是你外甥最没办法放下不管的设定，制造这样的人偶太简单了，从今以后，支配森特也比这要简单的多。”
“……”库拉斯无力的垂下肩膀，他放弃地抬起头，一个大男人已经哭得像个孩子一样，他说：“那，从今以后，那些孩子们的未来，只能是你们规定好的吗？”
“恭喜您答对了，但是没有奖励。”天使的脸色瞬间变了，原本温柔的表情充斥着愠色，仿佛要吞了库拉斯一样又吼道：“所以你给我安定好你外甥，要是他搞出什么幺蛾子，我可不会饶了你，还有你妹妹！”
影像消失了，无论是天使还是库拉斯的身影都开始消失。
麦卡手里捏着六个空了的月影尘瓶，脚下更是堆满了一地瓶子。
“麦卡……”芙罗尼卡放下笔，跑到麦卡身边从身后抱住他，“麦卡，你别吓我，你这是怎么了？！”
“幻象……”
“诶？”芙罗尼卡还在疑惑，只听‘啪’的一声，麦卡手里的玻璃瓶全部被他捏碎。
他完全不顾玻璃碎片刺进手指、手掌还有芙罗尼卡尖叫着捧住他的手。
他只是喊。
“刚才的全都是幻象，全都是骗人的！我们……”
“队长……”文文靠了过来。麦卡看着厚厚刘海遮住眼睛的矮小少女近乎恳求的问她：“那就是幻象，对吧文文？”
“……”少女摇摇头，她去帮芙罗尼卡掰开麦卡的手，挑拣那些刺进少年手心的玻璃渣。
麦卡转向纳海文兄弟，他多么渴望兄弟两人哪怕能露出一点肯定他话语的表情，然而除了木然，什么也没有。
“那是幻象……”他又重复了一遍，“我们……”
‘自己的人生要自己做决定，并不是别人说了算。’耳畔回响着这句话现在异常讽刺。
少年觉得自己喘不过气，他似乎有些理解茉莉的痛苦……
他不愿承认，不愿承认自己上学是为了成为森特城的走狗……
但更不愿承认的是，一个人的人生竟然是早就安排好的这样荒唐的事。
“那是……幻象，对吧？”
空荡荡的遗迹，只有少年一人低吟着，很快，蝉鸣就盖住了他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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