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选择了自己啊。
泷夏直起身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看来，我们是一样的呢，都在扮演不一样的自己。
张余躺在地上，眼角虽有泪痕，却不再哭泣。
“张余。”
“嗯。”
“你明白了吧。”
“明白了。”
泷夏露出了笑容，看得张余目眩神迷。
“但是这里就要被毁灭了。”张余说道，“就是因为那样我才能从教廷逃出来。”
“你还有不明白的呢。”
“只要你的存在在这一刻消亡，困住你的世界就会消失。”
透过晨光，张余看着泷夏的脸，在微弱的光晕下显得更为白皙透亮。血管的流动似乎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你怎么知道的……”
“你是谁？”
他不由得鬼使神差的问道。
“我是泷夏呀。”
“不是……我是问……”黑色的眼眸散发尖锐的气息，“你是谁？”
“唔唔……我是泷夏，你心中的泷夏，也是你哟，”
不明所以的回答。但是足够了。
“嗯。”
他含糊的回答，泷夏笑了起来。
“走吧，张余，去见证这个世界的终结。”
（既然你不行，那我就帮你毁灭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是参照张余的那一段记忆所在的时刻来进行的，所以，哪怕是张余没有记忆的东西，也会出现。
比如黑兔。
“咳……咳咳……”泷夏捂着嘴巴，鲜血从嘴角滴到地面。
“你没事吧……”
灰色的眼眸是宝石，闪烁着蛊惑人心的光：“没事，不是什么大病。”
“我就要被这个世界否定了……在这之前……”
少年的嘴唇蠕动，张余却没有听到声音。
“泷夏，你说什么？”
但泷夏并没有理会他。
“不，什么也没有。”
“我们该走了。”
在朝阳的光线的照射下，张余惊讶的发现泷夏竟然变得透明了起来。
“泷夏……你？！”
然而没等他说完，泷夏就一把拉起他，轻车熟路地向地道走去。
“去哪里？”
无法想象如此娇小的身躯里有如此巨大的力量。张余只能被动地被拖着向地道走去。
这一次，泷夏没回答他。
穿过一条张余并不知晓的地道，他们开始沿着旋转的楼梯向上，泷夏拉着他疾驰，几乎使他喘不过气来。
“去城墙么？”
可是城墙是最危险的地方，城墙……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天，他逃出了墙外，他看见了城墙上空悬浮着一个人。
那个人缓缓降临在千军万马之前，然而谁也没有说话。
千军万马――被那个人全灭了。
那是无比恐怖的噩梦。
张余还记得自己在一片血色的湮灭中，没日没夜的跑，终于穿过了那一道国界线。因为张余科林人的外貌，边境的人问了他几句战况，调查了他一番就放他入境了。
……
“那是个人形的怪物。”当他问起的时候，他们都是这么描述那个人的。
那个毁灭了千军万马的人。
眼前的光亮越来越大，两人站在城墙的上端，入目所及，是一片空旷的荒野。远处是弹痕和大大小小的壕沟和坑洞。
战争使得大地满目疮痍，而他……无能为力。
“你们怎么会来这里？”一个声音响起，从标杆的阴影中，一个人形浮现而出。
“不知道。”泷夏微笑道。
“无所谓了……你们就当观众吧。”黑影继续说道，血的气味翻涌，在人与人之间筑墙。
泷夏只是看着他，分外平静。
“这是我的传奇，你们就看着吧……为教皇殿下盛放的烟火――！”
黑色的双臂犹如影魅张开，他像是飞蛾扑火的暗影。谁也不知道他为何而笑，为何而疯狂。
“会消失的哟，烟火。”
轻柔的声音就这么传来，打断了黑色的幻灭。
黑影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泷夏，黑影不再搭理泷夏，而是转向张余。
“你是个邪恶的灵魂呢――混浊而又不安定。”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就不再看两人一眼。张余这才发现，城墙原本重兵严守，可现在……
空无一人。
这是怎么了？纵使心中疑问纵横交错，现在似乎也不是问的时机。
但为什么要来这里啊，泷夏。
黑影举起了双手，从城中，城墙之下还有外部的不知道是什么的地方，红色的洪流宛如数据直接穿入他的身体。
“这是……”
张余瞪大了双眼，仔细看去，那竟然是鲜血组成的河流！无数鲜血的洪流汇成一股，冲入黑影的内部，让这个黑影渐渐变得鲜活起来，有了人类该有的颜色。
鲜血之河中有着无数起伏的尸体。瞪着空洞的双眼，无力地望着天空。
是城里的居民……
那是全城的献祭，禁忌之《咏叹调》。
他看见了光明教廷的守门人威尔逊。还有修女……理理特的尸体也夹杂在之中。
原来是这样，这个城市已经是死城了啊。
他看着那个渐渐从黑影化作人类颜色的人形，内心没有一丝波动。
“这是咏叹调的第一章。”
“落幕之时已至，”
“此为――永动黑铁之军。”
黑影褪去了，拥有了人类的颜色的他却完全不成人形。他被赋予了【人格】。
但是他的原貌早就消失了，他是个破烂的灵魂，这就是咏叹调。
他的后脑插满了刀子，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铭文似乎是什么祝福语。他有一头长长的水蓝头发，但是仔细看去，那被碎发掩藏的阴影之下，那双眼睛……没有眼珠！
干涸的血迹从眼窝中淌下，混浊而又凝固。
他睁着空洞的眼窝。祈求着神。
然后，在城下，千军万马瞬间形成，他们的身上是傀儡般的黑铁颜色。机械的步调整齐划一。
“这是……”
“这是【咏叹调】，教廷的炮火。也是烟花。”
泷夏笑的无奈。
一个渺小的人影出现在地平线的尽头，缓缓地向那片黑色移动。
黑铁混杂着血与汗的味道，像是远古而来的军队一般。古旧的气息散发，可是……他们的周身的灵压，让人无法产生对于他们战力的质疑。
他们都是【天眼】。
看起来那么渺小，那么无助。而身边的【咏叹调】还在不断地产生更多的军队。
然而张余却明白了，是那个人，那个……
天边的云彩终于撕破了阴霾，露出澄澈的天空蓝色。
硝烟褪去了，一切也将要画上句号。时间的砂土掩埋不了这一切。
鲜红的序幕，间接打响了“神之游戏”的第一序章。
远处的那人悬浮而起，向着无数的生灵，高高在上，宛如帝王。
这一瞬间，所有人都听到了那个声音。
“在降临之前，便令其毁灭。”
那个人抬起了手，声音平淡。
“在开始之前，先加上终末。”
张余瞪大了双眼，在他的眼中，那个人形开始聚焦，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朗。
“罪歌·十八节。”
， “等等，等等！！”他伸出手去，想阻止那个人说完接下来的话语。
因为他似乎隐约的看见了那人的脸――那是……
“等一下……你是？！”他激动地大吼，身边的泷夏却拉住了他。
“诶？”
嘴中发出疑惑地声音。泷夏的手松开了。在朝阳之下，泷夏的身形更加透明。
他向他摇了摇头。
“不行哟，不要问。”
身边的泷夏已经淡的近乎消失，张余呆呆地看着他。
“他能把你带出这个世界。”
泷夏向着悬浮在天空中的那个人笑了。笑得那么自然。
“再见啦。”
大概是永别了。
心中的祈祷不再是祈祷，而是诅咒。
悬浮在城墙上的人忽然死死地盯着泷夏，“你是谁？”
晨光不偏不倚地打在泷夏的身上，他的身体开始崩溃消失。
细微的光点出现在他的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然后旋转着升入天空。
蔚蓝的，一望无际的天空。
张余看见那个人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冰冷的脸解冻了。
下一刻冰冷的声调穿入他的耳膜：
“原来是‘我’啊。”
【咏叹调】突然大笑，“罪歌？！罪歌？！！还有比我更疯狂的人啊！一起死吧！！！”
无法理解，无法理解。我……我……
张余颤抖着手――为什么自己的内心会有这样的世界？！
（连我也无法理解自己的心啊……）
然后，近乎癫狂的嘶吼响起――
“无间地狱【infernal】！！”
一瞬间，无边的黑暗扑鼻而来。然后响起了恶鬼的嘶吼，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真实，浸泡在血海中的各种个样的人头。对啊……
这是无间地狱啊。
这是【罪】啊！
无数有罪的人在这里被判罚，鬼在无情地蹂躏这里的每一个人。
他看到了那个光明教廷的守门人，他的灵魂在汤锅里被煮熟，被万鬼分食殆尽。
理理特被锁链支配着，走向了悬崖。悬崖下有铁刺，他被扎在上面。鲜血直流。
然后又一次复活，又一次受刑。
（这是……）
最后，他看见了泷夏，在透明的气泡中，悬浮在高空，犹如太阳一般。
然后圣光之中，似乎有什么剑状的东西渐渐显出形态。狠狠地捅进他的心脏。
“啊啊啊啊啊――！”千倍的疼痛，难以忍受的痛苦。透明气泡中的那个泷夏的前方忽然延展开来了台阶，他从气泡之中走出。一步步地向张余走去，神情略微有些茫然。
“爸……爸？”
那个泷夏试着开口了，很稚嫩的声音。
“神……父？”
他看到了插在张余胸口的圣剑，仿若牙牙学语的孩子一般，含糊不清地说。
光明忽然在他面前打开。
“诶……”
“为什么放我出来？”
他向着那个人发问，那个人脸色冰冷，身后跟着红瞳的黑兔。
身边一片血红，所有的人都消失了，荒野的草都成了冰冷的血红。但是他的表情还是不变。哪怕死了再多人，他都不在乎。
“不是我放你出来的。”
“你已经有答案了……”
“不是吗？”这种语气，似曾相识。
但他的面貌模模糊糊，也对，这个人不在他从前的记忆里，自然面貌模糊。
他开始在张余面前折断自己的骨头，鲜血淋漓混着洁白如玉的骨。他将折断的小指骨递到他面前。
“来吧，拉勾上吊。”
张余恐惧地向后退去。于是他失望的看了一眼张余。眼中的悲伤似乎能满的溢出。
温热的感觉忽然附在他的唇上，香甜的气息似曾相识，张余急促地喘着气，脸色绯红。
那种柔软的感觉几乎引爆他的神经。他还想要更多……更多……贪婪地索取。
“你……唔……”
但他只是转身而去。在这时，天空中出现了巨大的破洞。
张余忽然明白了，这个世界要毁灭了。
进入自己心的世界之中，他没有按照既定的轨迹进行自己的人生。新的选择让他明白了自己真正的愿望。过去的事情地的重现，不只是悲伤。
“泷夏”放弃了自己扮演的角色，不惜被他的世界惩罚，也要拯救他。他说得对，要是靠着姐姐的愿望苟延残喘，那么愿望总有一天会被吞噬。什么也留不下来。
自己积压在心中的仇恨太多，以至于她觉得自己可以靠仇恨生存。
但那是不对的。
泷夏……也是自己的心的一部分么？泷夏给他他的感觉，好熟悉。以前果然在哪里见过么？
天空上黑色的破洞在扩散，吞噬一切。
这个世界要灭亡了，因为自己对它的否定。但在世界灭亡之前，他想知道……
“等等……你……”
他没有回头，然后被黑暗吞噬。
这里，是一片混沌。
……
他在下落。飞速地。
然后他听见了急促的声音。
叶桦的惨叫响起。
是桃珊珊。
柔软的像是毯子一样的东西包围了他。应该是桃珊珊接住了所有人吧……
然后，他撞到了一个软软的身躯。
冰冷而又温暖。
一抹灰色飘过他的模糊视线。
然后张余的视线中，模模糊糊地出现了一个少女。她小巧可爱，但眼上覆盖着厚厚的绷带。
“我是【神】。”
张余躺在泷夏上面，失去了最后的意识。
【第一补位激发。游戏程序正式进行。】
“最后，所有都会被神之游戏灭亡。”自称神的少女抚上额上的绷带，浅浅的露出了微笑，她站立在破败的过山车之上，俯瞰着一切，来来往往的警车，政府军队的抵达，但似乎，没有人能看到她。
然后，她的身体在虚空中崩解。这时，坠落的泷夏忽然在那一瞬睁开了双眼。
他盯着少女消失的地方，语气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彻骨仇恨。
“找到你了。”
vol0：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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