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觉得,这个身体里有两个“我”的存在。一个笑着,另一个则面无表情。
高一时,当我被同学们拉着,作为“最终攻略武器”去和一个男生交往的时候,我的心里完全感不到一丝波动。
坐在铺着洁白桌布的餐桌对面,看着他被一群女生偷偷用手机拍下的清秀脸颊,他双目凝视着我,用温柔的声音问我想吃什么的时候,我也是什么都感受不到,只想马上离开这里。
但是这样肯定不行,像大家一样,感受到受宠若惊之类的才是正常吧。
所以我装作可爱地笑了,右手举起“V”字,说自己想吃新款的草莓蛋糕,回去之后在大家面前“欸嘿嘿”地笑着,说“失败了呢~”来蒙混过关。
但是我不必对此感到自责。
因为大家都是一样的啊,表面上开心地笑着,实际上在想着什么,别人完全不知道。
朋友之类只不过是保护自己的手段,爱情什么的不就是找到一个可以为自己无私奉献的人么,或者像面前的人一样,嘴上说着喜欢,实际上他只需要一个叫做“女朋友”的装饰物而已。
表面上要好的朋友,可能背地里却在相互攻击;在舞台上站成一排的偶像,哭着笑着说着感谢的话,可能对这些只是感到不适,只想快点回家;电影漫画什么的,也全都是骗人的谎话,真正的故事,肯定不会这么美好。
与众人不同的女生,怎么可能那么简单的就遇到热心的白马王子,然后变得幸福起来呢?一定是像我以前一样,表现出了另一个自己之后,却被大家视作异类,受到欺负,最后只能转学,害的爸妈因为“教育责任”而吵架的吧。
渐渐地已经厌倦了伪装,另一个空虚的自己,好像就要忍耐不住,杀死笑着的自己了。但是这样不行,这样的话我就无法生存下去了吧,明明在这个最令人厌倦的世界里,却还胆小地害怕着死亡,并且期盼着终有一天自己可以发现,能够让自己喜欢起来的事情。
总有一天……我也可以真正地喜欢起来的吧,那样的话,就可以变得幸福起来了吧。
然后第二年的春天,虚伪得令人生厌的我与水晶一般的卡秋莎(かのじょ)相遇了。
“不简单?”
“刚才优那说了,想演《复活》的COS剧,而卡秋莎正是俄国的人名,所以,我觉得这个笔记本应该和优那有什么联系吧。而且,翼你记得么,刚才那个黑长直说了,清理工作是优那拉着她做的,既然如此的话,那又为什么这里会单单剩下一个笔记本?”
秋乃一边推理着,一边做了一个推眼镜的动作。
“恩……翼,我去学生会的时候,学生会的人也跟我说了,最近漫研部有很多人退部。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呢?”
“就算你问我……我也不擅长推理啊,而且计划的要照片也没找到机会开口。”
翼随手从这间部室中间的“九宫格”桌子边抽出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不仅照片没要到,还又接下了写剧本的工作,感觉当初的至少先完成一部轻小说的目标越来越遥远了呢。”
“才没有呢!”
秋乃猛地抽出了翼旁边的椅子,坐了下去,笑着伸出左手白皙的食指,在翼面前晃了晃,看起来十分开心的样子。有光束透过云层照进部室里,将“九宫格”和二人照亮。
“有了部室,我们的计划才能开始实行嘛!”
“可是我却没有这个感觉呢。我们编辑出版系的夏季集中讲习刚刚结束,好不容易可以在下个学期开始之前有一段时间好好地来写小说,结果却又接了这个剧本——”
翼显得一脸纠结的样子,咬了咬嘴唇继续说了下去:“秋乃学姐,你……是知道我为了弄清楚铃的想法,现在才在这里的……”
听到翼的话,秋乃的手从桌子上慢慢地滑落了下去,但是却露出了最灿烂的笑容,用澄澈的声音向着翼宣告道:“放心吧,翼,作为学姐,我一定会带你笔直地到达幸福的彼岸的。”
从部室出来,翼又习惯性的叹了口气。秋乃说自己想去调查一下跟笔记有关的事情,要他回去看《复活》,然后开始剧本的构思,不过听了秋乃的“宣言”之后,翼却有了些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奇怪感觉。从去年翼刚进入千〇大学的编辑出版系开始,他就遇到了这位自称“学姐”的同级生,秋乃奈奈。对方用尽各种办法查到了和翼相关的所有信息,最后,翼因为在楼顶炫目的夕阳光芒下,秋乃的一句“一个人办不到的事情,两个人一定会轻松一些吧”,而握住了秋乃伸来的手。
从那时开始,这一年间虽然可以说是一事无成,但是翼感觉自己或许稍稍有了一点成长。而且,虽然秋乃看起来就是个中二病的打扮,其实也会偶尔显露出来中二的性格,经常对自己恶作剧,总是惹出一堆事情然后把自己也卷进来,但是翼能感觉到,秋乃一直都在像个学姐一样的照顾着自己,就像刚才漫研部部室里一样,如果自己现在就想起《夏空之轮》的话,一定还……有秋乃学姐在,有时还真的……不对,剧本的事情不都是因为秋乃学姐想要部室才引出来的嘛!还有照片,真是的啊啊啊——
走出了社团大楼,翼仰头深呼吸了一下。
总之先把《复活》看了吧,不过现在就回寝室或许不太好,毕竟刚和大和说完下午有事情,却没想到这么快就完事了。那就去图书馆看吧,翼这样想着的同时,突然被人叫住了。
“星空同学,没在部室里待着么?”
是四枫院彩的声音,翼回头一看,面无表情的那个黑长直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
“没在部室里待着么?”这句话什么意思?难道还是作为部长,对让出部室有所不满,所以故意用“部室”来嘲讽自己么?不过看她的表情完全看不出来,不,与其说是看不出来,不如说是完全就没有表情。长长的黑发被海风吹拂着微微摆动,彩停在了翼的面前,等待着翼的回应。
“因为要写剧本嘛,所以正要去图书馆看一下《复活》。四枫院同学才是,没有继续在画漫画么?”
不知道如何应对的翼,选择了改变话题。
“因为突然不想画了,所以把上色的部分交给优那了。”
微微歪了一下头,彩稍稍仰视着翼回答道。
不想画了是……难道因为部室的打击太大而想要放弃画画了吗!秋乃学姐这都怪你啊!
“那个……不想画是……欸……那个……就算社团不景气,也请不要……”
“恩?你在说什么呢?”
把头向另一方向又偏了一个角度,彩本来无表情的脸上,也显出了一丝不解。
“总之,画画是你的梦想对吧?所以虽然社团遭遇了挫折,但请不要心灰意冷地放弃!今后一定会好起来的!”
紧张起来了的翼,突然说出了这样一番话,然后他自己马上就后悔了起来。明明对对方还几乎什么都不了解,怎么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星空同学,我没想放弃画漫画啊。哦,我刚才的意思是,我很在意优那突然说的《复活》,所以也想先去图书馆看一下。”
彩小巧的脸上,因为出现的微笑也带上了可爱的气息。
“啊……”
“不过,谢谢呢。我是不会放弃的。”
彩对着翼微微鞠了一躬。
图书馆的二楼,被众多的厚重的木质书架和其中排列着的书籍包围着,翼和彩正在找着书。
“这里应该就是文学区里面的古典名著区没错了……”
“找到了,星空同学。就在这里。”
“欸……只有一本么。”
在一个书架的底部,一本《复活》斜靠在因为其他书被拿走而产生的空位上。而翼看了一下周围,因为没什么人愿意来看这类书,所以同类型的名著都有两本同样的放在这里的,只有《复活》被人借走了一本,现在只剩下一本留在这里。
“那个……我还是回去在网上看吧……”
然后彩左手抱着书站了起来,右手拉住了正想要走的翼,头向右微微偏了一下。
“为什么?明明都已经找到了。”
“那个……”
“我对自己看书的速度还是有自信的。”
“并不是这个啦……”
“一起来看吧。”
结果就变成了翼和彩在旁边的,同样是褐色的木质椅子和长条桌组成的阅览区里,并排坐在了一起的状况。
彩用纤细的手指翻开了书。
“本书取材于一件真实事件,主要描写男主人公涅赫柳多夫引诱姑妈家女仆卡秋莎·马洛斯娃,使她怀孕并被赶出家门。后来,她沦为妓女,因被指控谋财害命而受审判。男主人公以陪审员的身份出庭,见到从前被他引诱的女人,深受良心谴责。他为她奔走伸冤,并请求同她结婚,以赎回自己的罪过。上诉失败后,他陪她流放西伯利亚。他的行为感动了她,使她重新爱他。但为了不损害他的名誉和地位,她最终没有和他结婚而同一个革命者结为伉俪。”
虽然面前是书的编者按和介绍部分,但是翼却始终无法集中精神。旁边彩身上不断传来的,像是洗发水一样的淡淡香气,和如同高级人偶一般精致美丽的侧脸,在翻书时相互碰到了的手指,都让翼无法淡定下来。
“星空同学,我觉得这个简介有点违和感呢。”
“啊……恩,我也感觉有点。”
“这页看完了么?”
“还没……还差几行……唔……好了。”
“看来还是我看得比较快嘛,那今后我都会等星空同学说看完了在翻页的。”
“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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