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车窗外，又下起了雪，冷得刺骨，一周前的台风还剩下些许余韵，很难想象这台风到底是有多大，然而在台风最盛的时候也没有什么破坏性事件发生。
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意外。
我下车窗之前，下意识地往后伸出了手，可是我什么也没抓到。我沉默地发了会儿呆，在司机和身后乘客的催促中下了车。
又是一月一日了。
我正了正有些破旧的老毡帽，把背紧贴在大衣上，有些老态地弓着身子。因为没有太阳的缘故，远处的天空是冷色的蓝，从中找不到一丝的温暖，只刮来呼啸的风，卷着衣摆和我的身体不停地颤抖。我打了个喷嚏，在旁人下意识看过来的视线中缩了缩肩膀，继续颤巍巍地走在石砖铺就的人行道上。
一辆车迅速飞过，带着尖锐的风声，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攥紧拳头，然后低下视线望着一旁的灌木。
灌木上残留白色的花茎和点点白雪，像少女粉色裙摆的小花边。
我立刻移开了视线，抬起手挤压了一下鼻子，然后又擦了一下脸，抖抖大衣上沾满的雪。心里没什么感觉，我确认了一下确实没有觉得难受，然后有点忍不住嘲笑一下自己。
于是告诉自己不要去在意周围的一切，我把大衣往身上拉紧，微微垂着眼皮，不过即便这样，路边的车飞过扬起的些许雪花和尖锐的风鸣还是时不时吸引着我的注意力。我暗骂自己没出息。
石砖铺成的路就这么到了尽头，我抬起眼，发现对面正亮着绿灯，抬起脚正准备跨出去，结果光线一变，指示灯就这么变成黄色，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它就变成了红色。
苦笑一声，我缩回了脚，静静地盯着脚尖，回忆想要涌上心头，我克制住自己不去想它，感觉到身旁有人走过，我抬起头看了一眼，指示灯已经变成了绿色。我抬起腿大步走了起来，很快就走过了斑马线。
在转身将要离开的那一瞬，我似乎听到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原本紧锁的内心在刹那间松动，我猛然转过头，把那一对稚嫩的背影收入眼底，男孩穿得很朴素，女孩则是一身名牌的粉色连衣裙，下缀着白色的花边。
我走了两步，伸出手想要拉住他们，可是一晃眼间，男孩和女孩都消失在了眼前，我感觉好像脸上沾着血，赶紧伸出手去一抹，低头看过去，手上似乎染红了，可是再一看却又什么都没有。
我沉默了一会儿，默默地重新转回身子，继续走在回家的路上。
以后还是不要来这条街道比较好。
破旧的大楼，虽然比较老旧，但是还算坚固，算不上危房因此没有被拆除，不够因为住户比较少，估计再过不久就会被拆掉了吧？
到时候也许可以给我一笔不小的钱去找新家。
这么想着，我上楼的脚步顿了顿，然后露出一丝苦笑，继续迈出脚步。
想什么呢蠢货。
我走到门前，掏出钥匙想要开门，可是大衣缝缝补补添上去的口袋怎么也翻不出钥匙，我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刚才的楼道，大概扫视了两眼后，终于发现了地上有些锈迹的一串铜铁合金钥匙，我慢吞吞地走了过去，有些痛苦地弯下腰拾起了钥匙。
腰背上的伤口还没怎么好，让我差点没能把腰挺起来。
无力地长叹一声，我重新走回门前，把钥匙**了孔里，扭动了一下，发现钥匙没能成功转动。我心一紧，赶紧尝试把钥匙**，所幸成功了，钥匙没有怎么受损。我家的门得把钥匙**去深一点才能拧开，可是往往你**去还差那么一点就会有一种已经可以拧钥匙的错觉了，接着开始拼命地拧，最后一不小心钥匙就断掉了。
苦笑，有一段时间没回来我差点就把这点忘掉了。重新把钥匙**去，确定已经到底以后，我很轻松地打开了门。
“我回来了。”有些干哑的声音回响在灰尘密布的冰冷空气中。
我知道没有任何人会回答，她不可能回答了。沉默着，虽然光线很暗，但是我还是依据熟悉的记忆很快找到了电灯开关。然而点开了以后什么也没发生，我这才想起我前两个月都没有交电费。
算了反正是白天。我依然是依照着记忆走向了窗边，途中磕了什么一下，还差点摔倒，不过所幸没事，只是我的脚大概肿了。
拉开窗帘，打开窗户，凛冽的寒风吹了进来，很快就把满屋子空气里的尘土吹出了门外。有些暗淡的光线把屋子里的一切照亮了。
我低头看去，发现之前磕到的东西——
是一具骨瘦如柴的尸体。
稍微失神了一会儿，我走过去把那个尸体抱了起来，她满头灰发，面如苍老，但依然留着年轻时的风韵，只是太瘦了，脸上布满尸斑，颧骨突出，全身上下就像一块老木头，僵硬到不像血肉之躯。不，她身体里的血液也早该凝固了，肉也该被掏空了，只剩下一层皮囊。
他们告诉我昨天就发现她已经因为无人照顾而病死好几天了，但却没有把她送进火葬场？我微微皱眉。
那等会儿就把她送过去吧……火葬花钱么？我不知道，当初父亲离世的时候是她操办的，我除了跪在他的骨灰前痛哭以外什么也没做。
现在该由我作为她留在世上唯一的亲人给她操办葬礼了。可惜我不知道我身上剩下的十几二十块能做什么。
长叹一声。即使在他们没告诉我的时候我也已经猜到她活不过这个元旦了，所以我可以尽量显得平静一点，不让自己留下眼泪。死都死了，这也不是第一次，既然早就做好了准备，她也会因为不再承受痛苦而感到高兴，那么就没有必要一副失去一切的样子痛哭流涕，蠢。
我这样想着，麻木的心隐隐抽痛。
如果她死的时候很快乐，那么不是因为不用再痛苦，而是因为不用再拖累我吧？
我明明知道的，我沉默地想着。我说不出话。
没有立刻动身把她带去火葬场，我疲惫地坐在床上，看着窗外飘飞的雪花放松身心。放松一下，等会儿稍微眯一会儿吧。
没有关门的必要了，一张烂桌子，两把烂椅子，一张烂床和一床烂被单，几件缝缝补补的衣服，要是有人想进来剽窃打劫的话，那就来吧。我自嘲地笑着。
突然听到了某个年轻的声音，我低下头望了过去。
一个体态姣好的女生出现在我的视线中，虽然隔着一些距离，街道上的她看起来不是很清楚，不过我还是可以隐隐可以认出她的脸，这是我多年以来练出的眼力。她的身旁簇拥着几个人，看上去聊得很开心。
是的，我认出了她，虽然只见过一面，虽然她的衣着变了，脸上没有那时候化的妆，但我还是可以把她和记忆中的那人相重合。
我沉默了一会儿，收回了视线。
虽然我们曾有过交集，但我明白，我们的路不会有更多的重合的，我和她，绝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突然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记忆，吐出一口气，起身走过去把门关了起来，然后重新回到床上躺着。
沉入睡眠之前，我似乎听到了有人在我的耳边说着“晚安”。
……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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