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说去，反正就是只能一直漂流着等死了。”
事实近于冷酷，却欠乏点压迫感。现在没有丝毫死亡临近的迹象，飞船里的空气仍然清新，食物储备也还充足，就好像这样过一辈子也没关系似的。
“人既然生下来，就不应该会这么轻易死掉才对。”米娜大喇喇的把脚伸上了另一张座椅，仰头望着仓顶。仿佛不是自怨自艾，而是在对别人的不幸命运感慨一样，“如果就这么死了，那也是被人拖累的。”
被谁拖累的？
虽说林吉利最近也时常怀疑自己的命运是不是真的在围绕着一颗霉星公转，可这回怎么说也是人祸大过天灾吧。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宁可到感化院里忍几年，就算是搭上自己全部的青年时光也没关系，比“好死不如赖活着”更没情调的话不多，但比它更有道理的怕是也没几句。
“喂！我说——这回是真要死掉了吧！”
在“山贼公主”面前没有保持缄默的权利，否则下场就是被她在耳朵边上扯着喉咙吼。开朗是米娜让人忍无可忍的魅力，把沉重至此的话喊得这么有精神，没点儿天赋又怎么办得到。
“除非……豁出去拼一把吧……”
“和谁拼？”
眼睛一下子开始熠熠放光，听见“拼”字就神采飞扬。太有上进心也是她让人棘手的地方。
“做一次‘无序跳跃’，运气够好的话……”
“你真以为这船有解构装置？”
“我知道没有，不过你记不记得四年前，那时候从大学里带出来过一个箱子？”
“当然记得，你入伙的贡头嘛。”
“不说这个……”林吉利实在不愿意坐实这里通外贼、监守自盗的罪名。身不由己之处难言，往事不堪回首，“那个东西，你打开看过没有？”
“哎？难道那里面有什么跨越时空的宝贝么？”
“呃……”
不知道这么说对不对，总感觉大概精灵宝石或者上古魔剑才能叫“跨越时空的宝贝”吧，制作这些东西的都是传说中的魔王、大贤者之类。而箱子里东西的制作人怎么想也没有那么伟大，因为那个人就是林吉利自己。
“那里面是是微型化中子对撞器的样机，虽然没来得及通过测试，但有八成把握可以正常运行。”
“有它就能做出解构装置来？”
“能做的只有压缩核心，定位系统还是必需得在人造行星的船坞才能安装，而且也还没有小型化到我们这种船也能装下的程度。所以，没可能。”
“只有那什么压缩核心也能做跳跃么？”
“所以说是‘无序跳跃’啊。”
“然后呢？就可以得救了？”
“嗯……”很想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可现实却让一个“是”字无论如何也讲不出口，“反正，也左右是死吧。”
“左右是死……你这么想啊。”
米娜的头别了过去，看不见脸却能感到她的沮丧。林吉利开始后悔这个提议了，似有实无的希望实在还不如干脆别有的好。本是虚幻，又何必非要去体会连虚幻都灰飞烟灭的滋味呢？
等她再回过头来的时候，却好像已经忘了林吉利在说什么。
“林，你有什么梦想吗？”
梦想？
人总得活着才能追逐梦想，事到如今又还能奢谈么？米娜的思维一贯够跳跃，但怎么会突然跳到这个地方……
是因为她已经接受了再也没有未来的事实，所以要表达就只有趁现在了么？
“要说梦想的话……”
林吉利尚未回答，“山贼公主”却不知用什么动作闪到了他的身后，手臂从两侧环抱上来。这种姿势的接触并非没有过体验，接下来会被勒紧，然后一个“过桥摔”。米娜的手臂很有力，擒抱从来不给人挣脱的余地。
那触感，几时竟变得如此温热而柔软？
自己当年抛弃前程，投身太空盗贼事业的时候，梦想到的就是这一刻吗？有如夏日骄阳般热情又充满活力的女孩，对那一颗颗壮志凌云却没头没脑的男儿心来说无疑都是引路光芒。林吉利既非圣贤也不是病人，又岂能免这个俗？只是，在随之而来惊心动魄的混乱生活中，小情调早就被大刺激搞得细碎残破。爱不爱或许本来不是个问题，只凭感觉不必思考，但若连那一刻感觉如坠梦中，头脑空白的余裕都挤不出来就肯定没有指望。
“米娜，你……”
“闭嘴，林。”
林吉利只好闭嘴，一朝甘心生为奴隶，就要立誓永不翻身。
“我啊，可还有好多梦想要实现呢……”
米娜的声音似乎有点低，但在寂静星辰做背景的驾驶舱内依然非常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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