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我慢慢睁开眼睛。徐徐阳光照在我的身上。我一把拉开窗帘,更多的光芒透进黑暗的室内。整日缩在黑暗潮湿房间里的我,由于这阵光芒起了夸张的反应。当我适应这突如其来的亮光,我缓缓放下挡在脸前的手。白色的光退去后,眼前豁然开朗。
紧接着,窗户外面的风景进入我的视野。虽说是一如既往的光景,时隔多日再次见到,让我多了一些怀念。更何况……,更何况此时的我见到这道光景竟产生了一些陌生的感觉。咦?外面是这样的吗?一瞬间,我的脑中闪过这句话。最后我微微张着嘴,什么也没说得出来。
蓝蓝的白天,云朵流动,鸟儿滑翔。波光粼粼的水面中,白色的纸船飘荡,突如其来的波浪是由于小孩在搅动着水面,波浪袭卷纸船将其卷入其中。纸船被浸湿后沉进了水里。小孩哭了起来,声音很大很吵闹。由于刚醒来就听到这声音,我立马就精神了起来。同时拜此所赐,从一大早上开始,我的心情就变得糟糕了起来。我又拉上了窗帘。房间再次陷入黑暗。
出了房门,母亲告诉我,快去吃早饭。我一来到客厅,就听到弟弟的喧闹声。他和父亲坐在饭桌前。父亲看着报纸,弟弟凑过去看,也不知道他看不看得懂。
吃早餐的长桌上,四个人依旧坐着与之前同样的座位。弟弟是家里最年幼的,他坐在我的旁边。对面是母亲和父亲。父亲一边盯着报纸,一边拿筷子搛菜。母亲喂年幼的弟弟吃饭。我坐在靠墙的角落位子默默咀嚼饭粒。饭桌上,光线较为昏暗。我一边咀嚼着,同时脑子里拼命的运作。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
母亲看向我,她也许注意到了我的异常。露出关心的眼神问我。我给了她一个示意“我没事”的大大的笑容。然而我的心里正为眼前的状况不停的梳理混乱的情报。当我回过神来,弟弟已经准备出门了,他背着书包在玄关处穿鞋。母亲收拾着碗筷,父亲在沙发上打盹。
我低下头,碗里的东西还一块也没有动。母亲过来收拾我的饭碗,发现我一点也没吃。我嘴上说着只是没什么食欲,心里对这莫名其妙的景象不断擦着一把一把的汗。
虽说我没有吃一点东西。吃饭的时间就这么结束了。饭后。我去洗了一把脸。当我抬起头,镜子中映照着我的脸。由于经常熬夜,变得有些没什么血气的脸。苍白的脸上,五官分布如初,也没见哪里受伤。我还是我。
黑色的书包上积了不少灰尘。我背上书包和弟弟一起出门了。学校依旧是那个学校,自我离开之后就没有变化。我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却没有什么心情听课,一节课下来,我一直看着窗外的天空。午饭的时候,朋友山田邀请我一起去附近的饭店。我拒绝了。
下午体育课,我跟老师说身体不舒服,坐在一旁看着那些在操场上跑来跑去的学生们。他们笑的很有活力,像是已经忘记了最近的地震。
时间就这样匆匆流逝,转眼后,天空被染红,夕阳西下。楼下有很多学生成群结队的走了。我也拿上书包,穿梭在人群里。当我到校门口后,已经有很多人走了。学校很安静,校门口站着弟弟。
“走吧。”我和弟弟一起回家。沿着往日的那条小路。那条有着凶猛大狗的小路,我们一直没敢走。电线杆旁的下水道散发着臭味,可没人去清理。而我们必须要经过这个地方,所以到这里我们都是用跑的。家就在不远处。
回到家。母亲在厨房做饭,父亲才刚刚回来,弟弟在二楼的房间里。我坐在客厅的椅子上看书。我装作看书的样子,注意力却在别处。我开始审视四周的环境。确实是再熟悉不过的环境。不过……我的眼中落入了一个人物,他若无其事的从我身边走过。我再移动视线,其他人物也一个个进入视野里。我知道,他们本应不在这里的。——因为我的家人早在四年前就因意外而死了。
那是一场车祸。我们乘着父亲的黑色汽车在山上的道路行驶。汽车开始拐弯的时候,路边窜出一个跑来跑去的小孩。那个小孩是住在附近,经常在这一带玩的孩子。小孩跑到马路上也没在意。父亲按住刹车,紧急转动方向轮。就这样不小心冲破了围栏,滚下来山。唯一的幸存者只有我。
那之后的日子,我都是默默一个人度过的。所以我的家人已经不再了才对。为什么他们还在这里。
“梧。”母亲呼唤我的名字。那是我多久没有听到的令我怀念无比的声音啊。然而母亲的下一句话,令我张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们还没死哦。”母亲突然这样说道。我抬高视线,看到了母亲的脸,心头蓦地一震。
母亲用慈爱的眼神看着我。仿佛在用表情告诉,这都是事实。我所有的记忆都是虚假的。不过是附在事物表面的灰尘,任凭一阵微风就能将其吹散。那阵风仿佛吹散的不仅仅是记忆,在那之前的我本身似乎也会被否定掉般。让我惶恐不安。
母亲把手放在我的肩上,冰冷的手,我不由得一颤。母亲将我怀抱在怀里,手在我的身上游动,我却感觉那是冰凉的水在我的身上流淌着。
母亲触碰我的脸颊,她的脸正视着我。光是这样看去,无论是哪一点都与我记忆中的母亲如出一辙。不过我知道,那不是我的母亲。
“梧,令梧。”母亲又呼唤了我的名字。那声音似乎渗进了我的内心,试图进入我的内心深处。我有种内心被谁窥探着的感觉,恶心的感觉随之涌上心头。但是我仍然无法抗拒有着母亲外表的“某种东西”。
“令梧。妈妈我,还活着。但是妈妈现在在一个很遥远的地方。不过只要你能给我一个东西,我就能回来。”
“……给你什么?”
“令梧。我要回来,必须需要你的灵魂……。这不是坏事,没有灵魂,你也能活着,也能正常的和我说话。不仅是这样,你的爸爸和弟弟也能回来。一家人又能坐在餐桌前了。”
母亲依旧是那样慈爱的表情。却在说着恶魔才会说的话。我拒绝了她。那样的母亲,在我的眼中,美丽的脸庞渐渐变得丑陋。五官开始滑落,脸开始融化,发丝黏在肉里。腐烂的肉体发出恶臭。呛鼻的恶臭进入我的鼻腔。原本的样子腐化之后,剩下的不过是一滩肉泥。那堆肉泥的手臂搭在我的肩上,粘液黏在了我的衣服上。
(好恶心。)
肉泥在说着些什么,我根本不清楚。于是我用力推开她。只见那堆肉泥在这一下后瞬间散架了。最后呢喃着什么,咕噜噜的。变成一滩难以名状的东西。
蓦然间,整个世界都被火焰裹挟着熊熊燃烧起来。曾经还作为我的家人的那些东西,在这阵大火的风暴里抱着头,身体扭曲,竭嘶底里的大喊大叫,最后融化成一滩恶心的东西。
我的意识就在这时去了黑暗的底里。我倒在环绕的烈火中,只由得视野连同心底都被黑暗侵占。
【灵魂删除————未成功。】
最后,我似乎听见了什么。那声音仿佛从天上传来。但我没有听清,就这样昏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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