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
深长的走道两旁的牢房关押着形形色色的犯人，小到比向阳还年轻的少年，大至白发苍苍的老者，应有尽有。
牢房外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两个狱卒看守，他们背后粗糙的墙壁上挂着不少残旧油灯，因为是白天所以没点亮。
向阳被带到专门用于审问犯人的审问房，三个人坐在房间中心的木桌后面，每人手里都拿着一份报表，如同在动物园观赏动物一般看着铁门里的向阳。
向阳手脚皆被桎梏束缚，坐在铺着干稻草的地上，他身后有一个“x”型木制架子，铁门旁的刑具桌上还堆放着各式各样的刑具。
向阳紧张地抿着嘴，双手也情不自禁地紧握着，这是他两年多以来第一次被抓进监狱，还是被以杀害别人的缘由，虽然实质上他什么也没做。
坐在中间脸上留着一道斜疤的中年监狱长看了眼报表，问道：“据目击证人的口述，说看到你在后街杀了一个人，你是否承认？”
“我……我没有……”向阳没有做贼心虚，但监狱长常年审讯锻炼出来的犀利眼神却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让他说话都变得有点吞吞吐吐。
监狱长继续问道：“那目击证人为什么会看到你和那个失踪的人在一起？那个人是谁？为什么你要把他藏起来？为什么你要故意躲开巡逻队？”
“这……我……”向阳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些问题。
虽说只要向阳说出他师傅的下落，一旦他师傅被找到，他的清白就可以被证明，但他又担心那样会害了他师傅……
监狱长皱了皱眉头，轻微地恐吓道：“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向阳默然。
监狱长没耐心继续浪费时间，对左右两边的狱卒使了个眼色，他们会意地点点头，起身走到铁门前，其中一个年轻狱卒掏出钥匙打开门，向阳看着他们两人摆着严肃的表情走进来，似乎猜到了什么，略微惊慌地问道：“你……你们……”
年轻狱卒没理会向阳，二话不说就一拳朝他脸上挥过来，向阳惨叫一声，那声音如同进军的号角一般，促使他们两人手脚并用如暴雨侵袭般疯狂往向阳身上招呼。
向阳被桎梏束缚完全没办法反抗，只能默默承受他们拳脚的洗礼，再不时发出几声痛苦的叫声。
许久，在监狱长的指示下，两人才收手，他们看着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向阳，眼中尽是轻蔑。
“怎么样，现在清醒了吗？”监狱长语气里多了几分得意，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让向阳吃更多的苦头。
向阳只感觉浑身火辣辣的疼，根本没办法静下心来思考。
“好，有种。”监狱长嘴角一翘，“把他拉到后面的架子上去吧。”
两个狱卒彼此对视一眼，年轻狱卒再次掏出钥匙解开向阳手脚上的桎梏，两人把他拖到最里面的“x”型木质架子前，将他手脚分别固定在木制架子四角生锈的桎梏上，腰部也被桎梏束缚，现在他连稍微挪动一下都做不到。
“别太倔，小子，这里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监狱长最后告诫向阳，“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说，还是不说？”
“我……我说了没有！”向阳再次开口辩解，只是辩词依旧毫无说服力。
他因为紧张而汗流浃背，他老早就听说过，监狱里那些狱卒对待牢犯从来都不会手软，再加上桌上那些他从未见过的形态各异的刑具，说不害怕都是骗人的。
“没有？那我再问你一次，那个目击证人为什么会看到你和那个失踪的人在一起？那个人是谁？为什么你要把他藏起来？为什么你要故意躲开巡逻队？”监狱长再度问道。
向阳再一次默然。
“很好，你的诚意我收到了。”监狱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动手吧。”
年轻狱卒点点头，转身走到刑具桌前，拿起一条比三根手指还粗的鞭子，回到向阳身前，他将鞭子拿到身前，用双手拉得笔直，向阳望着那即将和他亲密接触的鞭子，不由得咽了口唾沫，他感到了最真实的恐惧。
年轻狱卒舔了舔嘴唇，眼中展露兴奋的神色，对牢犯用各种刑罚逼迫他们认罪是他最喜欢做的事情，这会让他有种无上的优越感。他抬手正欲挥动鞭子，审问房的门突然被敲响，门外传来艾伦的声音：“还在审问吗？”
监狱长听到声音，喊住年轻狱卒，让他先停手。年轻狱卒点点头，收起鞭子，他瞥了眼向阳，冷哼道：“算你走运，小子。”
向阳从年轻狱卒的语气里听到了满满的不悦，但命令就是命令，年轻狱卒不敢违抗。
监狱长起身走到门前，打开铁门，望着门外的艾伦，轻声问道：“找到尸体了吗？”
艾伦摇摇头，“没有。”他侧头看了眼向阳，“席恩大叔你们呢，审问得怎么样？”
席恩轻笑一声，答道：“那小子犟得跟头牛似的，什么也不肯说，我正准备给他松松筋骨呢。”
艾伦很清楚席恩所说的“松松筋骨”就是用各种刑法逼迫犯人招供，他向来不太喜欢这样的方式，他思虑了几秒钟，说道：“不如让我试试，或许可以问到什么。”
席恩思量了几秒钟，“也罢，那就暂时交给你了。”他回头瞥了眼向阳和那两个狱卒，“他暂时交由艾伦审问，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两个狱卒对视一眼，同时点头且异口同声地答道：“是。”
席恩抬手轻拍了下艾伦的肩，说道：“祝你成功。”
向阳看着艾伦一步一步走到牢门前，和被束缚在“X”字架上的他相视着。他看到艾伦的第一眼，就有种很尴尬很丢脸的羞耻感。
毕竟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人，却比自己厉害那么多。现在，他作为嫌疑犯，而艾伦作为审问员，一目便可了然，他们完全不是同个层次的人。
艾伦和向阳不一样，他完全没感到一丝尴尬，至少在表面上他没表露出那种情绪。
他不是个坏人，但办事从来不讲私情，向阳深知这一点，所以没对他抱太大的希望，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向阳认为他不会用那些刑具来做些什么。
艾伦走到向阳身前，解开向阳身上与手脚上的桎梏，扶掺向阳坐下，他在旁边坐下，他轻声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向阳尬笑一声，答道：“还过得去。”
“我想问的和他们一样，希望你可以跟我说清楚。”艾伦接着说道。
向阳默然。
他很想把真相说出来，但又不能说。他想要找一个即便知道真相也依然愿意帮助他的人，但这里没有，也不可能有。
艾伦掏出打火机和烟盒，晃了支烟衔在嘴边，把烟盒递给向阳，向阳摇摇头，艾伦收起烟盒，点燃香烟，他吸了一小口，说道：“对了，布莱登酒馆那边我们也发现了数十个受害者，钱都被带走了，还有一些价值昂贵的酒也不见了。”
向阳瞳孔一缩，眼中尽是震惊，但转眼即逝，艾伦注意到向阳细微的表情变化，他猜测向阳或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但这并不足以构成他放弃追寻真相的理由。
向阳在心里难以置信地想道：难道说昨晚师傅把布莱登酒馆的人……不会吧……
“我们设想，是不是你和那个失踪的人合伙杀害了布莱登酒馆的人，劫走那里的钱，然后因为分赃不均把他杀了。当然，这些都只是我们目前搜查到的证据推测出来的可能。”艾伦吸了口烟，烟头火花稍微一亮，“如果你知道内情的话，请你跟我们配合，我们肯定不会冤枉好人。而且你要知道这不是过家家，不是你什么都不说就可以蒙混过关。”
向阳依旧默然。
“也罢。”艾伦轻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你应该很清楚，你若执意不说，届时那些人回来，你可不会好受。总之你好好考虑，改变主意了就叫狱卒通知我。”说完，艾伦就走出牢门，锁上门，转身离开。
那些人回来……
向阳一下子就明白艾伦所说的是谁，他回想起刚才那些人对他的毒打，以及……
他侧头看了眼刑具桌上那些奇形怪状的刑具，心中惧意骤起，他担心说出实情会害了他师傅，但他又害怕那些狱卒会对他做些难以想象的可怕事情……
他百感交集，他内心的义气和恐惧不断碰撞……
说……
不说……
说……
不说……
只要说出你看到的真相，你就可以免受皮肉之苦，无罪释放，你还在犹豫什么！？
不行！你一旦说出来，很有可能会害了师傅！你觉得师傅和兰阿姨会怎么看待你？
别犹豫了！你若不说，挨打的是你，可不是兰阿姨，也不是你师傅！
数秒间，向阳内心就经历了无数次的挣扎。
最后，他的恐惧还是战胜了他的义气，他害怕那些刑具，真的很害怕……
“我……”向阳急忙起身，走牢门前，双手紧紧抓着铁杆，他咽了口唾沫，“我说！”
向阳看着正准备关上房门的艾伦停下手，回到牢门前，他便将早上发现东海直到被捕为止的事情通通说了出来……
“竟然是他！？”艾伦眼中闪过一丝惊愕，“这次事件颇为严重，你可要说实话！”
“当……当然是实话！”向阳不由自主地提高音量，“不然我为什么非要隐瞒事实，不就是因为那个人是我师傅吗？”
“我知道了，稍后我就带人去找东海大叔。”艾伦觉得向阳说的不无道理，“不过单凭你一人之词还没办法断定你的清白，我们找到东海大叔之后，再做决断，在那之前，就先委屈你在监狱待一阵子。”
向阳默默点点头。
艾伦走出牢房，他喊了就近的两个狱卒过来，叮嘱道：“把他带到别的牢房去关起来吧。”
“是。”
最后，向阳被重新戴上桎梏，带到关押犯人的牢房前。
一个狱卒掏出钥匙打开门，另一个狱卒就一脚把向阳踹了进去，向阳一把扑倒在地，接着狱卒锁上门，就离开了。
向阳看到牢房角落还有个人坐在那，但他没心思去关注他是谁，他默默走到另一个角落，靠着粗糙的墙壁坐在干稻草上，发起呆来。
他那出奇沉默的样子让牢房里的另一个人有些好奇，因为几乎所有刚被抓进来的人都会不停呼喊，以帮自己辩解，可以说是人的本能。当然也有小部分不知是认命了还是什么，总之就是出奇的不言不语看似平静的人，比如向阳。
“喂，你小子是因为什么被抓进来的？”从那个人口中传来的是女人的声音。
向阳侧头看了她一眼，那是个留着淡黄色短发及一条小马尾的女人，她穿着单薄的黑色背心，可以清楚地看到她发育良好的胸部的轮廓，露出来的手臂看上去也颇为结实，下身是一件发黑的白色七分裤，毕竟被关在这里没时间洗漱更衣打理，会那样也是理所当然。
向阳因为心情烦躁懒得理她，没有说话。
“真是个没趣的男人。”女人见向阳不说话，又自己自言自语起来，大概是因为被关在这里太久实在是无聊，所以突然来了个看起来还顺眼的人，她就想说点什么来打发时间，“不过也比那些一被抓进来就叽叽歪歪个不停的人好多了，搞得好像喊几句就能洗清罪名似的。”
向阳依旧沉默不语，现在让他烦心的事情太多了，他没心思理会一个被关在监狱还一副无所谓样子的人的搭讪。
他万万没想到，居然会发生这样的变故……
虽然他一开始并不想说出他师傅的情况，但最后他还是屈服于恐惧之下，将情况说了出来。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为什么我会这么没用……
竟然为了自己的安危出卖师傅……
向阳不停在心里责备自己。
昏暗的环境让他压抑的心情变得更上一层。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脚上的桎梏，无奈地叹了口气，绝望的气息不停环绕着他，他头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不由自主地紧紧攥起拳头，茫然地自语道：“师傅……我到底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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