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完毕后的礼堂后台。
“以我的人格发誓？很大胆嘛，你这小鬼。”船长凶悍的面容露出大笑，用力揉着云一的脑袋。
“等等……头发……眼镜……”云一晕头转向地嘟囔着。
“多亏这小子。”胸口缠着绷带，斜倚在椅子上的水手长余怒未消，“不过，这贵族也太嚣张了！他以为他是谁啊，神吗？恶魔吗？”
“……是魔法师。”一个水手小声说道。大家都沉默了。
对于启明大陆的诸国来说，“魔法师”和“特权者”几乎是同义的。
农林渔桑是魔法维系的。开路架桥是魔法实现的。征战沙场是魔法主导的。能够抵御和抗衡那些魔法的强悍肉体，仍然还是魔法造就的……
“人人生而平等”，这种观念提出来倒也不止一百年、两百年了。但在大陆的大部分区域，仍然还是虚无缥缈，从未落实的虚言义理。
当魔法师做“任何事”都能顶得上十个，二十个，一百个普通人的时候，就算心里知道其实是平等的，又该做些什么去证明这一点呢？
“三级……魔法师。是什么概念？”一个水手突然问道，大家的视线都转向船医。视线里有疑问、憧憬、畏惧……甚至排斥。
云一和船长对视了一眼。
“这……这是在拿到医师执照时才会说的。”船医犹疑道，“我说不清楚啦。求助，云一你帮我说！”
大家的视线又都转向云一。一阵头痛。
少年抄起角落里的白纸和羽毛笔，在纸上画了个四层金字塔。
“因为有歧视因素，不太公开传扬。魔法师等级，实则是基于过去的‘人种等级论’。”
“一级，独立开发魔法，如呼吸般驱使魔法的将军和大师。”
“二级，得到一级传授，拥有系统性魔法知识，没有短板的法师。橙耀小少爷应该是这级。”
“三级，需要用到少量魔法的专业人才。通常只学用法不学理论。”
“然后，末级就是……”
云一不说话了。
“不会用魔法的普通人，对吧？”水手长插话道。
“……嗯。占人口比例九成以上。不过因为水晶城的‘播种计划’，实际大概……”
“原来如此，贵族老爷就是这样编派普通人的。”
云一讪笑着，感觉到水手长糟糕的情绪。
“行了，还看着干嘛？”发现大家都盯着自己，水手长脸一红，“那群少爷小姐也该来了吧。赶紧接待完，赶紧拿钱送客。我去站岗。”
云一想阻止他，让他继续休养。但看到船医的眼神，点了点头不再提。
与此同时，礼堂里，客人陆续到场。
与冷硬的主人不同，天城的女仆们倒是很好相处。她们借了船上的厨房，快手快脚地做出了水手们难得一见，有些甚至闻所未闻的顶级美食。
整鸡、烧牛排、魔兽肉拼盘、芳草和水葕的炖菜、特大果冻、肉馅饼和水果馅饼……数量不多，却每样都足够精致。
是用了火魔法预热的工序吧？云一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们摆盘，有几个水手更是爽快地流出了口水。
小少爷天城站在门口迎客。和之前的冷漠高傲截然不同，他脸上的笑容快要溢出来，春风满面地招待着来宾。
“黑石王国尊敬的小姐，请这边走！这位是水晶城下结界师一族的千金吧？请原谅在下失礼，赤煌的飞船过来了，我和那位小勋爵是好友，要去迎接，请您先这边入座……”
一个矮墩墩圆脸蛋，提着裙角的丫头；一个睡得迷迷糊糊，拖地斗篷快把自己绊倒的小姑娘；一个火红头发，有点雀斑，缩手缩脚，却迎来全场瞩目的矮个男孩。天城殷勤地将他们一一迎入座位。
云一暗自点着人数。听说这种舞会，男女数量一般相等。
五女……五男。听起来都是些北方四国的名门望族。算上天城本人，还缺一名女生。宴会桌旁边的座位也没坐满，空的恰恰是主宾。
应该到开场时间了吧？天城也很焦急的样子，一直在门口张望。终于，已经沉入夜幕的空中浮现了红光。一只比其他贵族的船都小，只容下两人的小船缓缓靠近。天城露出笑容，张开双臂迎上去。但在他到达以前，船上的乘员已经下来了。
……精灵，吗。云一看着那一绿一灰两个身影。
绿色礼服的，是这次舞会的主宾吧。金色及腰的长发，全无瑕疵的精致面容，虽然有些疲惫，却仍然笔挺的骑士般的身姿。
云一眨了眨眼，觉得金发少女有点眼熟。但怎么也想不出在哪见过。
——对了，我是佣人领班。以此名义，靠近点也无所谓吧。
天城正在和少女寒暄。
“雁歌小姐，你的到来让这艘破旧的帆船蓬荜生辉。”
——雁歌？没听过的名字。
“我倒是看不出破旧。”金发少女的声音有点冷淡，“其他人都到了？”
“正是！请进，主宾席为尊贵的小姐保留着。”
天城去拉金发少女的手，她微微缩了一下，视线扫过腕上洁白的丝绸手套，方才接过。两人走进大厅。
云一迎了上去。
“欢迎这位……精灵小姐，请问——”
“没你的事。”天城挥手屏开云一，又转向金发少女。
“抱歉，我家下人不懂礼貌。”
“我记得戴面具的应该是……”
“不用在意。请您入席。”
天城领着少女在席上坐下，不舍地放开白丝绸的手套。云一想再仔细看看少女的样子，但隔着面具，扭头并不方便。便回到后台附近。
“雁歌小姐到了，那么舞会正式开始。”天城站起身来致意。“欢迎并感谢各位兄弟姐妹能够驾临我，橙耀一族的宴会场。现在请各位放松享用美食，为之后的舞蹈储备力气。以及，请允许我家的女侍们为大家献上一舞，以供欣赏。”
天城打了个响指。
四周烛火形的橙耀家徽纷纷颤动起来，从中传出的，是介于军乐和舞曲之间的悠扬旋律，以及轻微的，让周围的气氛显得更加暧昧而热烈的橙光。这些笨重的家徽，原来还藏着这种机关。
之前还在厨房忙碌的女仆们，不知何时已经换上了肩和腰部略微暴露，但美观大方的舞娘服，双脚**。她们排成两行横队走入大厅中央，向年幼的贵族们深施一礼。
带头拍掌的，是来自水晶城的绿斗篷姑娘。还裹在斗篷里看不清面容，是一种习俗吗？稀稀拉拉的，其他小贵族的掌声也响了起来。
天城又打了个响指。通红的地毯，颜色似乎更鲜明了些，红色的魔力从地面上飘起，像是火红的绸带丝丝地飘上天空，又在空中消散。
……通过脚传递魔力吧。地毯应该也是特制的。
屋子里变热了一点儿。
“起舞吧，姑娘们。把气氛点得热闹一点！”
天城微笑道。伴随着舞曲的一个高音，舞娘们开始移动。
那是——形似战舞，巧妙地体现了晨辉帝国尚武的风格，却又挥洒自然的舞动。像是牡丹花纷纷开放，又像是炉火越燃越旺。几个贪吃的小贵族已经动起了刀叉箸，但也不由得被吸引，多看了舞池几眼。
红色的魔力束，在舞娘们**的脚边升腾。像是因为舞动而狂热，舞娘的表情变得激动，额头泛着汗珠——
云一察觉到了异常。他把视线移向通红的地毯，想着果然如此。再看看小贵族那边，和埋头吃饭的各位不同，那名坐在主宾席的精灵少女——
虽然天城缠着她聊天，探问着她那尊贵的母亲的近况，她却仿佛充耳不闻，眉头紧锁看着舞池，看着舞池的地面。
房间里更热了。明确能感觉到热度的来源，就是那通红的地毯。
地毯上涌动的，并非特效或是保暖的魔力。而是货真价实的高热魔火。
舞娘们身上感觉不到魔法师的气息，赤足也没有任何防护。难怪她们的脚步移动这样迅速。每走一步，脚尖就像是踩在红热的木炭上吧。
——这是一幕蹈火而行的危险舞蹈。
——不过，大部分小贵族似乎没有注意。
——还是说，视若无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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