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寒坐在白落洛的病床边，他半俯着身子握着她冰冷的手，出神地盯着她苍白的面颊。
距离学院赛结束，已经一周过去了。一周前，他带着白落洛伤痕累累地回到岸边，抱着她的身体，跌倒在石板路上。人们围过来，却不敢靠得太近。灰衣服下的他们神态各异，有仰慕，有敬佩，更多的是惧怕。
他和白落洛被送进了校医院。秋寒的伤没两天便好透了，白落洛却一直昏迷着。反正留在学园的日子已经屈指可数了，秋寒干脆翘了课，整日待在白落洛床前。
床头随意放着几本鱼族话本子，约是银晨曦留下的。话本子讲的是花魁与王爷的故事，秋寒对这种黏黏糊糊的爱情故事毫无兴趣，随意翻了两页便丢下了，他实在无法理解女孩子为什么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白落洛有一次竟然还看哭过！匪夷所思。
秋寒把白落洛的手捂暖了，塞进被子，又偷偷将她垂落在泛黄床单上的白发卷在手指上把玩。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秋寒现在才意识到，离开学园和失去白落洛相比，简直不值一提。失去了才知道珍惜，此话确实不假。如今他只想回到学院赛开放报名的那一天，然后将两人的名字狠狠从报名表上划去。
回到那一天！秋寒“噌”得跳起来。若是将白落洛的能力发挥到极致，一定是能回到——
“不要想着回溯时间改变未来，我说了多少次了。”
一道声音轻轻在秋寒耳边炸开。他惊讶地，缓慢地，低下头。
白落洛躺在床上，眨巴着眼睛，看着他，然后弯起了嘴角。
“你真想为我回溯时间？”她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些许沙哑，秋寒赶紧倒了杯水喂她喝下。
“当然。”他笃定道。
“回到哪一天？”
“报名参加学院赛的那一天。”秋寒说，“要是你晚一秒醒我就回去了。”
“可回溯时间是没有用的。我的能力甚至可以让你回到出生的那一天，但什么都改变不了。我说了很多次了。”
“不试怎么知道。你也说过，或许因为我们在白夜咖啡厅回溯时间，北校区搭档就成了第一对出局的——”
“——而他们确实是第一对出局的，但这一定不是时间回溯造成的。”白落洛打断他。
“你怎么知道？”秋寒反问白落洛，“若是不能改变未来，这个能力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当然有存在的意义了！”白落洛有些激动，“可以让你多活一会，可以让你说一些来不及说的话，可以让你永远停留在乌托邦，但结局是不会改变的！不会！”
她吼叫起来。
“如果我非要改呢？”
“所以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这个问题？”白落洛叹气，“好吧，如果你硬要改，也是可以的。但……一般没人会这么干。”
她吸了一口气，犹豫了一下，看到秋寒期待的眼神，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若是要改变【既定】的话，需要同神明做交易，代价是……”
她顿了一下。
“整个人。包括灵魂。”
她艰难地支起身子，将床头柜上的怀表拿过来，紧紧握在手里。
“你也知道，我们死后，是有转世的。若是要改变那些【既定】，那么便再无转世可言了，交易达成的那一刻你便魂飞魄散，连改变后的世界都看不到。”
“我愿意。”秋寒低声说。
“什么？”白落洛没反应过来。
“我愿意，为了你魂飞魄散。”秋寒的眼中满是坚定。
“你疯了。”白落洛笑了。她又露出了那种，卑微到极点，却暗自欢喜的神色。
“我没疯。”秋寒说，“白落洛，你到现在还看不出来吗？”
白落洛的脸僵住了。神色中暗藏着的期待与不可置信被秋寒挖得清清楚楚。秋寒整个人都在发抖。
“我喜欢你，白落洛。不是对朋友的喜欢，是恋人的那种，额……”他有些说不下去了。
白落洛的脸涨红了，秋寒知道自己的也一样。
“怎，怎么个喜欢法？”白落洛佯装镇定，问他。
怎么个喜欢法？大概是，想握住她的手，为她披上洁白的婚纱，戴上戒指。午夜梦回是她，早上醒来时想她，吃饭时想她，走在路上的时候想她，上课时目光有意无意投向她。秋寒觉得白落洛干什么都好，在他眼里，她的优点被无限放大，而缺点也能吹成优点。
他曾无数次想拉起她垂在身边的手，触碰她柔软的长发。想搂着她穿过学园，想将她抵在走廊的墙壁上接吻。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一眸一笑牵动他的心，看到她和男生讲话会吃醋，在心中脑补出一场大戏。而轮到自己时，明明隔了那么近的距离，却除了学习与比赛讲不出一句话来。明明心中有那么多想说的：今天食堂的饭菜真难吃；约克先生今天又没有好好上课，在机械课上愤世嫉俗，并且留了一大堆毫无用处的作业；你想玩的吊绳游戏我有，要不要一起玩……然而千言万语最终只能化作一句：
“你好。”
他们好像亲密无间，却又离对方的生活十万八千里，偶尔才会有一丝交集。但孤独与信任是写在眼睛里的。他们默契无比，以至于无话可说。秋寒暗自欢喜，同时也十分苦恼。少说一句是后悔与遗憾，多说一句又怕暴露心意。
然而白落洛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她何尝不想拉起垂在他身旁的手。明明平时话多的要死，在他面前除了正事与找茬，一句话都说不出。她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敢靠在他肩膀上，却不敢触碰他的手。
这份友情，究竟是何时开始变味的呢？在友人与情人的边界线上悄悄地来回徘徊，没有人察觉戏中人心中的波涛汹涌。做题的聪明才智在遇到对方时瞬间为零，心快要跳出胸膛。他们的感情暧昧不清，却又界限分明。
“说起来，现在应该是上课时间吧？你逃课了？”
秋寒漫不经心“啊”了一声。
“你违反校规了！”
“你什么时候成了那么循规蹈矩的人了？”秋寒笑了，他俯下身子，凑到白落洛面前，满意地看到自己占据了她的眼眸。
“看一下什么叫真正的违反校规吧。”他说，“校规第七十四条，不许在上课时间亲热。”
他特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轻轻呼在白落洛耳边。一切就像梦境一般——
秋寒轻轻捧起她的脸颊，吻在她的唇上。两人都没有闭眼，阳光终究融化了冰雪。白落洛的手紧紧勾住他的脖子。吻渐渐加深，他看着伊斯玛的身影从门边消失，心中的欢喜更是锦上添花。他不是傻子，只有白落洛这个傻子，对所有人的心思都一窍不通。
“我都表白了，你好歹给点回应吧？”
“不是都亲过了吗？”白落洛的脸颊依然红扑扑的。但她再一次凑过身子，脑袋埋在秋寒的颈窝。
“我也愿意为了你，魂飞魄散。”她的笑甜得要溢出水来。
随即她听到了秋寒万分认真的回话：“我不会让你魂飞魄散的。”一如既往的狂傲。白落洛贪恋着秋寒的温度，正如秋寒贪恋她一样。美好的时光转瞬即逝，这一点两人都心知肚明。但正因如此，在明日的暴风雨将一切打乱之前，才要好好享受今日的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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