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了。”镜中人渐渐变淡,消失在空气里。
奈森回头,爱礼丝穿着黑色长裙朝他走来。
“没事吧?”奈森问。
“没事,”爱礼丝自然地牵住奈森的手,“我们去接纱华吧。”
奈森被她牵着绕过大殿,走到一座偏殿前。奈森握紧她有些冰凉的手,他不知道刚刚殿中发生了什么,不知道现在的殿中是何样子,不过她不说,他不知道也罢。
“咿呀——”
爱礼丝推开沉重古老的大门,没有灯火的偏殿中一片漆黑,只有落地窗前一女子的黑色身影被窗外天空的橘色勾勒出来,像人间传统独特的剪纸。
宇宙是个优雅的小姐,她煮了一壶红茶,便成了晚霞,她用精致小巧的勺子舀一块黑色的方糖融进杯中,慢慢搅拌着,夜色渐渐浓郁了。
奈森看见纱华在落地窗前的黑色剪影,逐渐扭曲成另一个女子的身形,她修长清瘦,正慢条斯理地倒着红茶。
爱礼丝仿佛也看到了某人,头痛得揉了揉太阳穴。
奈森觉得这张脸在哪里见过,却想不起来。
“纱华,我们回家。”爱礼丝打破了寂静,牵着纱华离开偏殿。
奈森跟在她们身后,忍不住回眸,那个黑色的剪影已经倒好了红茶,她双手自然地垂在身侧,那对忧伤的灰色的眼睛,与他读过的纱华的记忆里爱礼丝侍女的重叠了。
他不禁心想,这段记忆到底是谁的呢……
“奈森?”爱礼丝在门口唤他。
他不再深究,关上了门,像把装着秘密的宝箱盖上。
他们离开偏殿,在来时那条断壁残垣的路上,有一位华服男子迎风而立,衣袖翩翩。
“父皇?”爱礼丝看着与自己有几分相像又仪表堂堂的背影,有些错愕。
“你呀,才是最大的野心家吧。”撒旦回头,雕刻般的脸部轮廓完美利落。
“才不是,我只是个颓废的看家犬罢了。”爱礼丝加快脚步走到他身前,傻兮兮地笑着,修长的身形在撒旦身旁也显得小鸟依人。
“那你打算‘离家出走’到几时?”撒旦问她。
“我才没有离家出走,我只是出去玩罢了。”爱礼丝狡辩道。
“那回家了。”撒旦搂住她瘦瘦的肩膀。爱礼丝在他臂弯中转身,雀跃的手指召唤着纱华与奈森跟上。
青瓦白墙内。
这个院子和院中的屋子已经和第一次见时不一样了,除了爱礼丝的保护,更多是因为撒旦的精心打理,如今的它如同俗世之外的桃源。
安顿好纱华,看着她在软榻上熟睡后,爱礼丝与奈森走出屋子,随意坐在院子里的一长椅上。
“你也看了纱华的记忆吧。”奈森问。
“看了,”爱礼丝舒适地靠在椅背上,左腿叠在右腿上,“有人偷走她的伞,她没有告诉你,自己去寻找,然后被那人带走了。”
“嗯。”
爱礼丝想了想,然后控制一花枝伸进窗子,卷走纱华的纸伞。
她把玩着手中的纸伞,呢喃道,“只不过一把朴素的伞嘛,为什么那么宝贝?”
“是你什么都忘了。”奈森说着,突然发现她在伞上画了一些花枝和翠鸟。
“你有没有认真听完我说话。”他哭笑不得。
“你说那少年预谋已久,是多久?”爱礼丝话锋一转,空气都凝重起来。
“大概我们还没来时,就一直在实施计划了……”奈森一边回答她,一边默默地拿过她手中纱华的纸伞,生怕下一秒因为魔皇的事情阴晴不定的魔女会把它折断。
“那么,”爱礼丝轻微皱眉,“孟婆是知道的。”
夜晚,院子被结在树枝,屋檐上的灯笼照亮,四人围在院子里的一方桌子上吃晚餐。
“对了纱华,”爱礼丝夹了菜放在撒旦碗里,看向纱华时不经意提起,“我看你的伞太素了,在上面画了一些花鸟。”
“嗯。”纱华淡淡地答应道。
“她不生气?为什么别人不可以碰,我碰就可以。”这是爱礼丝传声给奈森的。
“你自己想去吧。”奈森继续吃着饭。
“哼。”爱礼丝白了他一眼,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件事情上奈森对她的态度异常不友好,好似他知道些什么一样,但是爱礼丝没有再思考,她转头对撒旦说,“父皇,明天我们要出去一趟,我让她陪你?”
“随你,”撒旦悠然地端着酒樽,“反正都是你。”
早上,晨光笼罩着院子。
他们出门了,纱华换了一件淡橘色的女仆装,似乎还有些青草香。爱礼丝仍然是一袭红裙,外加随时随地都会滑落的对襟丝袍。奈森也换下了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白色制服,身穿素锦长袍,颇有些白衣少年的温润。
撒旦与镜子人站在白墙拱门中,目送三人的渐行渐远。
“父皇伤心了?”镜子人微笑着,格外好看。
“不是有你吗。”撒旦看着她如画的眉眼,浅浅地笑了。
三途河畔一座孤独的古典阁楼里。
“婆婆,别来无恙啊。”爱礼丝推开雕花木门,刚刚盘好头发的孟婆闻声放下梳子。
“啊呀,有个新面孔呢。”孟婆牵起纱华的手,柔声说道。
似乎纱华现在已经是个出色的侍女了,在这个她不是很熟悉的地方依然可以为爱礼丝泡好她喜欢的茶。
她端着茶走到爱礼丝与孟婆坐着的长椅旁,给爱礼丝递上茶盏,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爱礼丝接过茶盏,察觉到了一丝异样感,她按着太阳穴,“你别这样事事都完美,像以前笨拙一点就好,这样会让我头疼。”
“魔女大人不是头疼,是想起了曼珠姐姐吧。”纱华眼神似有阴翳,话语里藏着淡淡的忧伤。
爱礼丝皱眉,“你怎么知道她的?你到底是谁?”
被爱礼丝冰冷的目光注视着,纱华突然手足无措,笨拙地逃避开她的视线。
“爱礼丝。”听见孟婆的叫唤,她转头,不料美人的唇瓣覆盖在她的唇上,有股温热缓缓流入喉中。
爱礼丝感觉睫毛太沉重,眼睛不受控制地闭上了。
“放心吧,喝了我的孟婆汤,我可以操控她失去哪一段记忆,她不会记得你方才说的话了。”用嘴喂完爱礼丝孟婆汤,她拿起一块丝帕优雅地擦拭嘴角。
孟婆将她平躺在长椅上,头枕着她的大腿。
“为什么帮我?”纱华不解地问。
孟婆微微一笑,漂亮的眼睛似乎可以看穿人心,“因为你看起来很后悔说了那句话。”
“曼珠是谁?”坐在一旁的奈森终于好奇地开口了。
“就是侍女姐姐,魔女大人为她取的名字。”纱华回答道。
“她是有多喜欢彼岸花啊。”奈森浅笑。
“随我来,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孟婆在空气中摸索出一个枕头,放在爱礼丝的后脑勺下方。
三人来到阁楼后面,漫漫花海中,有一座孤坟。
“谁的?”奈森问。
”曼珠。”孟婆回答,没有一丝起伏。
“谁杀了她?”
“是魔女大人,因为曼珠姐姐很强,在撒皇没有力量之后,一切的东西都是曼珠姐姐操纵和决定的,包括把魔女大人遗弃在荒野。”
“谁盖的坟?”奈森又问。
孟婆轻轻抚摸着墓碑,拂去薄薄的尘埃,“是爱礼丝,或许她后悔了吧。那女子在三生石上没有刻下任何名字,只有聊聊数笔——愿永世不入帝皇家。”
奈森:“爱礼丝知道吗?”
“她知道,她来找过这句话……”孟婆抬头,微风吹着她耳边几缕发丝,她感觉似乎回到了多年前,爱礼丝染血的脸庞和没有温度的瞳孔历历在目。这里一直没有变,数万年如一日,太容易让人陷入回忆,可尽是些悲伤痛苦的记忆。
“唔……”爱礼丝醒来,托住有些沉重的脑袋。
“你醒了?”孟婆推门进来。
“嗯,那个少年的魂魄来了吗?”爱礼丝问道,俨然不知道自己散失了一段记忆。
“还没呢,许是迷路了吧。”孟婆自然而然地坐到她身旁。
“你早就知道有人想称皇,为什么不告诉我?”
“如果我说了,你会杀了他吧,”孟婆端起一杯茶,细细地品着,“别气了,我告诉你一个更大的消息。”
“什么。”爱礼丝不以为意,对她的这份悠闲太习以为常。
“莉莉丝她被复活了。”
“她在哪!”爱礼丝少有的情绪激动。
“在血族的领域。不过是个玩偶了,被人操控,没有记忆。”
夜色阑珊。
爱礼丝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矮矮的奈何桥和曲折的三途河,像对某人说,“我要去找她了。”
入夜有些微凉,镜中人披着白羽大氅,靠在格子窗边,看着一院子的繁花,“活着回来哈,傻瓜。”
“你怕什么,我不是最强的吗。”爱礼丝笑道。
“那是母亲啊。”
她们相隔万里,却又好似彼此就在窗前。
这样的聊天持续到有一方趴在窗子边的木桌上睡着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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