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打闹铃，雷玉光长期养成的生物钟让他能在五点半苏醒。
今天起床时身体依旧感到特别沉重。
前天夜里第一次卷入和普利恩的战斗，在镜面相界中重伤，因此昨天晚起了半个小时并且感到些许不适。
昨天中午第二次和普利恩交手，在镜面相界中受伤。但不知道是休息时间变久了还是创伤相对较轻的缘故，今天雷玉光起床时并没有浑身酸痛。
身体感到沉重的原因是现在有一具躯体压在他身上。
“……雨华，不赶快让开我就把你踢下去。”
“这剧本不对啊！哥哥！”
雷玉光今天的晨跑又泡汤了，他现在正从冰箱里拿出包子，放入蒸笼内准备早饭。
另一边雷雨华坐在餐桌边看着电视，心情很好地哼着前不久看的动画主题曲。
“你们宿舍是六点起床吧？给我赶快吃完早饭，然后在你室友没醒来前回去。”
“嗯，好的！好久没和哥哥一起吃饭了。”
“上星期你回来了吧？”
“唉？是吗？太久了我已经忘了啦。”
雷雨华现在就读寄宿制初中，两星期回家一次。
身为应届生的雷雨华明年六月就将参加中考，志愿自然是雷玉光现在所就读的高中。学校离家距离近是一个因素……不过兄妹俩铁了心想考这所学校的原因，主要是安达礼在此任教。
去年雷玉光放弃了排名更靠前学校的推优，以大幅高出现在学校录取线的成绩考入，不过雷玉光一点都不后悔。
虽说不是国家重点，但这所学校依旧在市内排名靠前，对于雷雨华来说，要考入就有点吃力了。
尽管雷雨华说自己的模拟考的成绩判定没有问题，但雷玉光还是打算在寒假时给自己的妹妹再好好补习一次……希望到那时候兄妹俩都不用再和普利恩们打交道了，雷玉光心想。
雷雨华哼着哼着开始打起哈欠。
寄宿制中学晚上会查寝，所以雷雨华不是昨夜直接从学校离开。不出意外的话，雷雨华应该是早上五点左右自己打了个闹铃起床回家，然后躺在雷玉光身边装睡。
……都这个年纪了还撒娇，雷玉光想到这里摇了摇头。
“能借助镜面相界移动的能力很好用，但不要太依赖它。以后还是正常作息，不许平时再逃回来了……明白了吗？”
“明白了明白了。”
“明白了只要说一遍！”
打开煤气记上时间后，雷玉光也坐到餐桌上，和雷雨华正对面。
“我说啊，哥哥最近变得有点讨人厌了。”
雷雨华脑袋枕着双臂，趴在餐桌上。
“哦，雨华讨厌我了么。”
“怎么会！我永远不会讨厌哥哥!不管怎么说哥哥是我最后的亲人了！就算哥哥变成了会站在小学门口对着小学生兴奋地哈哈吐着气的变态，就算哥哥变成了会对实妹**的变态……我也会一直站在哥哥这边的！”
雷雨华说着说着站了起来。
“……变成那样的话你应该讨厌我。还有雨华，我们真的要抽空好好谈谈了。你书架上那些书，我认为对你的精神成长很不好。”
“哥哥翻过了？我的隐私权呢！等等！哥哥把话题岔开了！”
雷玉光转向电视，离六点的晨间新闻都还有一段时间，现在电视上都在播一些基本没人会看的节目。
“所以说，我变得讨厌了？”
“嗯，哥哥最近太傲慢了。”
“傲慢？”
“哥哥在瞧不起翡姐姐吧。”
听着雷雨华的话，雷玉光暂时陷入了沉默，这也算是默认了吧。
“而且，如果老师不是老师的话……哥哥也会瞧不起老师吧。”
“老师不是老师？那是什么意思。”
“如果老师……安达礼不是我们的恩人的话，哥哥也会瞧不起他吧。”
“……时间到了。”
雷玉光起身去煤气灶上拿下已经蒸好的早饭。
同时雷雨华的话语在雷玉光脑海中回响。如果老师不是老师的话……自己会把他也视为累赘么？
“我认为左大人会在卡瑟之卵出现的城市里，选拔一批阿尔卡纳是有道理的。个体的强大有极限，而团队的潜能确是无限的。只有相信同伴才有可能战胜强大的敌人。况且哥哥现在是大阿尔卡纳了，之后一定会参与对奥陶级的战斗。奥陶级很强，强到令人难以置信。对奥陶级的战斗向来是四、五个大阿尔卡纳联手，即使这样，从战绩上来说我们人类和普利恩也不过是五五开。对于哥哥来说，学会和队友好好配合是必要的！”
雷玉光将蒸锅放置到桌上，打开盖子，然后空出双手又敲了雷雨华的脑门。
“住手啦哥哥！越敲越笨了啊！”
“我还没有落魄到要被雨华说教的地步。而且那些话……是从漫画里学来的吧？”
“哎嘿，被发现了？”
雷雨华拿起馒头，但随即又大叫着好烫好热把馒头丢了回去。
雷玉光找出了保鲜袋，把馒头抓了进去，塞给雷雨华。
“路上吃，快走吧。”
“这样不就没有和哥哥一起吃饭的意义了么！”
雷雨华高声抗议着，但看到雷玉光没有再想和她对话的意思，也就咕哝着“哥哥大笨蛋”离开了家门。
雷玉光的学校停课了。
实验楼后发生不明原因爆炸，当天中午就点完名后让所有学生回家，并且宣布在彻查安全隐患以前暂时封锁校园。
对于以高升学率著称的重点学校来说，停课不是好事。这意味着失去的教学时一定会在以后找双休日补回来，所以学生们都很不开心。
爆炸的罪魁祸首，雷玉光打算在家自习一天。成绩在年级中取得高位以及竞赛得奖是最容易获得奖学金的方式，雷玉光靠此来支撑自己和雷雨华两人的学费。
雷玉光他们的父母失踪前据说留下了巨额债务，但债主见到雷玉光和雷雨华以后似乎很可怜还未成年的他们，与安达礼交涉后也没有剥夺他们最后的住所。但雷玉光知道，当他成年以后所要面对的就不再是那么简单的同情了。
申请助学贷款、申请有全额奖学金的大学录取、寻找廉价的居所，恐怕再之后也不能从心所愿地深造下去。雷玉光的人生轨迹从七年前开始，注定就要比同龄人残酷。
对此，雷玉光并不憎恨他的父母。无论多么大的逆境，只要家族在一起的话，一定能够越过。唯一让雷玉光心怀芥蒂的，恐怕就是父母没留下任何信息就消失这点吧。
……也正因此，绝对不能再失去雷雨华了。雷玉光握紧双拳再度确认决心。
打断雷玉光复习的是来自个人终端上的通信请求。
“啊，雷玉光，今天居然没有来学校啊！”
占去画面绝大多数是阿周肥硕的脸庞，背景处显示他正被拦在学校大门口。
“今天不是停课么。”
“就算停课了！我们‘早到校联盟’也要照常上学不是嘛！”
“我挂了。”
“等等啊！”
说着要挂了，雷玉光其实也没打算中断通信。
“昨天的那场爆炸，没有检测出爆炸物痕迹。我们学校下面也没有通过大型的煤气管道什么的，唯一的解释就是陨石了呢，现在学校附近围了很多陨石猎人。”
身为超自然宅的阿周说着说着眼睛都亮了起来，不过雷玉光兴致缺缺。尤其是雷玉光还不能说出其实根本没有陨石，爆炸是雷玉光没有控制好阿尔卡纳力量导致的。
“我说啊，雷玉光你其实对这场爆炸知道些什么的吧。”
“为什么这么认为？”
“因为昨天中午我和你对话到一半，你就突然不见了啊。”
“啊！”
昨天藤蔓张开镜面相界前雷玉光正在和阿周说话，之后在时停的镜面相界战斗，返回后就回到雷雨华她们身边，并且把之前在教室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在阿周眼里，雷玉光是突然消失了吧。
“后来点名撤离的时候，你和石翡一起回来的吧。说起来石翡也很反常啊，她平时不是这样急躁的人。”
“石翡平时在隐藏本性吧。”
在镜面相界中就完全暴露出来了，雷玉光心想。
“我倒是觉得石翡亲切的一面才是她本性，但是遇到你就变成那副样子了。”
“……看我不顺眼故意找我茬？”
“不这么觉得，雷玉光以后会慢慢理解吧，我看人很准的，石翡是个好人。”
反正无论本性好坏都是个没用的家伙，雷玉光把这句话藏在心里。
“其实我找你一半是想约你陪我潜入学校啦，我也很想拿到流星碎片啊。”
“……那种东西就算真的存在，也早被别人拿走了吧。”
“探寻痕迹本身就是件很有趣的事，不用在意收获。对了，另一半原因是我突然想起来了，昨天想说下去的话题。关于那个印记，我觉得比较像是希伯来字母啦。”
事后再检索一下希伯来字母好了，雷玉光向着他那对于超自然事物很博学的友人询问着。
“阿周，关于阿尔卡纳你知道多少？”
“基础的稍微了解一点的感觉？啊，你是指那卡片上记号和阿尔卡纳的关系么？的确闪族字母可以和大阿尔卡纳一一对应啦。”
大阿尔卡纳，这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关键字，雷玉光赶忙追问。
“那么星币、宝剑什么的呢？”
“那都是小阿尔卡纳啦，小阿尔卡纳分四种属性，宝剑、权杖、圣杯、星币。塔罗牌是由小阿尔卡纳和二十二张大阿尔卡纳组成。”
二十二，这个数字又再度对上了。没发现雷玉光越来越惊讶的表情，阿周不断地说下去。
“前面说过闪族文字和大阿尔卡纳是可以对应上的是吧？昨天给我看的卡片，中间的记号对应的就是星，星星The Star。”
——这张阿尔卡纳是星的阿尔卡纳——
雷玉光回想起昨天老师说过的话。
“嗯，这是什么占卜么？不知道雷玉光你有没有听说过啦，塔罗是分正位和逆位的，视场合正位和逆位的解读会完全相反……不过通常按照正位来解读的话，抽到星是个好兆头啦。”
“也不算是占卜啦，怎么说呢，应该说是角色扮演一样性质的……”
“什么嘛，好像漫画一样。”
阿周笑了起来，雷玉光也很想跟着一起笑笑而过，但关于镜面相界的事情根本不是漫画或是小说，是确实发生在雷玉光和他亲近之人身上的灾难。
“说起来上个世纪有一部很有名的战斗漫画，也是拿塔罗为梗……不，这么说也不对。应该说从那之后几乎所有涉及能力战的作品都或多或少受了他影响。那部漫画之中主人公的阿尔卡纳就是星。后来大量以塔罗为梗的作品，持有星的角色不是主角，就是主角团队中的成员。”
“……我可不想成为漫画的主人公。”
“唉？”
“啊，没啥，继续说下去吧。”
“嗯。我认为大量主要角色设置为星也不只是为了致敬啦，因为星这张阿尔卡纳的寓意本身就很棒。”
因为星，就是希望的意思啊。
阿周的最后一句让雷玉光半天回不过神来。
“我都说了那么多情报了，不应该回报我一点东西么？”
看到雷玉光在发呆，阿周开玩笑地说着。
“行啊，潜入学校是吧？我陪你一起去。”
“唉？真的！那太好了，我们学校门口的那家快餐店里见。”
说着阿周挂断了通信。
雷玉光起身更换了出门衣物。也不只是为了陪自己朋友瞎胡闹，雷玉光也想回到学校，再去见一下老师。
雷玉光走出公寓离开小区时才早上七时多，早高峰才刚刚开始。
街道上行走的行人越来越多，城市正在展露她的生命力。
而后鸟鸣声消失了，车流声消失了，嘈杂的吆喝声消失了。
时间停滞了。
又来了？雷玉光感到头疼。
雷雨华那没有紧张感的活泼声音三天来第三次直接出现在雷玉光脑海中。
“啊，哼，嗯。听得见吗？老师、哥哥、翡姐姐，普利恩又出现了。等级二叠级，代号赤翼。”
第一个被传送去现场的是雷玉光。
这并不是因为身为大阿尔卡纳的雷玉光现在是整个支部的主力，而单纯是出于效率考虑。对于雷雨华来说，比起传送距离，同时传送的人数更影响她的能力使用速度。
石翡现在在学校中。雷玉光并不清楚为什么今天停课了，石翡依然能进入校园，他也没兴趣去了解。石翡和老师会晚一步再一起传送过来，只要知道这点就行了。
雷玉光坐在空无一人的列车上，只有雷雨华的声音如同广播一般响起。
“这是四十八小时内的第三头二叠级普利恩了，照这个趋势泥盆级出现只是时间问题……不过有哥哥在的话就没有问题，不需要请外援了！”
如果赤翼和前两天出现的枪炮、藤蔓是同一个强度的话，雷玉光倒不害怕。不过更强的普利恩……不知道为何，雷玉光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雷玉光一直没有回话，雷雨华则自顾自笑了起来。
“哥哥是在紧张吗？没事的，只要秘仪解放的话，二叠级什么的不在话下！”
雷玉光觉得昨天雷雨华确认了自己的卡片以后变得异常兴奋。
“雨华，你该不会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瞒着？”
雷雨华的回应依旧和平时一样天真无邪。应该是多心了吧，雷玉光认为雷雨华不会欺骗自己……至少不会故意隐瞒些什么。
“没什么。之前说的秘仪解放，是什么意思？”
这个词昨天也听雷雨华说过。
“大阿尔卡纳专属的特技哦！倒不如说正是因为能够解放秘仪，大阿尔卡纳才会被称作大阿尔卡纳！连同物理法则都可以逆转，不可思议的力量！”
“那种体型下，普利恩还能行动那么迅速，已经违反物理法则了，雨华。”
这点对于变身后的阿尔卡纳也一样，雷玉光非常好奇构成普利恩和阿尔卡纳的结构与材料是什么。流变之轮也像是超科技武器，牌阵则根本近似魔法，秘仪解放恐怕也没法用常识解释。不过最令他感到奇怪的还是这个时停的镜面相界本身吧。
雷雨华没有把雷玉光的吐槽听进去，还是一个劲地说着。
“现在公认的最强，驻守旧金山的‘命运之轮’，据说她解放秘仪后甚至可以让时间逆流……这应该是谣言吧，不过我真的好想看看‘命运之轮’的战斗方式！还有前最强的‘世界’，他退隐的时候我还没有成为阿尔卡纳所以不了解详细……不过据说他解放秘仪可以让一座大型城市消灭在虚空之中！这破坏力都凌驾于核弹了吧！”
“自己把城市给毁灭了算什么啊……”
“对哦，这里还有这样的盲点！果然是谣言吧……”
雷雨华的话让雷玉光陷入了思考。传言中存在凌驾于人类最终兵器的大阿尔卡纳么……
对于二叠级普利恩，如果它们真的出现在现实世界的话，战斗力大概也就略高于一辆现代战车。成群的二叠级普利恩甚至应该还不如成型的机械化地面部队。这些普利恩之间根本没有展现出任何配合，而人类的军队则分工明确。
阿尔卡纳们不是什么英雄。如果普利恩侵略的是现实世界的话，毫无疑问会被人类自身的武装力量给打退，绝对不会陷入幻想小说中的末世状态。
从这点上来说，侵略普通人没法意识到的世界在此散播瘟疫，让人类总体人口大幅衰减，发展陷入停滞，普利恩的战术要形容的话，应该使用卑鄙这个词最为合适。
列车缓缓地停了下来，雷玉光向站外行走。
“不小心还是送近了点……赤翼在哥哥东北方大概四百米的位置，也就是出站后右手边。有建筑物挡着没法直接看到，但哥哥的话应该能察觉到。”
雷玉光走出车站，背后则变成一栋超过三十层的高层建筑。马路对面数栋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着晨光，刺得雷玉光没法直视。
举目望去视线等高处不是人便是车，战场是名为城市的水泥丛林核心部。
“赤翼在往哥哥这个方向行进，来不及在正常接触前把老师和翡姐姐送过来了，哥哥先向西南方向移动，决战地点的话……嗯，老师的意思是选在那边的公园中。”
向西南方移动两个路口有一个公园。
考虑到普利恩和阿尔卡纳们的体型，想要三对一伏击的话，选择较为开阔的公园的确比较合适。在对于这些巨体来说过于狭窄的马路上决战，阿尔卡纳之间并不能有效支援。
“明白了，我会先在那里布置防线。”
雷玉光奔跑了起来。因为要小心地绕开行人，所以速度并不快。
在镜面相界中，普通的人体和陶瓷一样脆弱。碰倒他们就和杀死他们无异。尽管这些行人在普利恩预计前行的路线上，一定会被波及，但雷玉光并不想破坏他们。
明明已经舍弃了他们的性命，却在意起不重要的细节，这就是所谓的伪善吧。如果是真正的英雄，一定会将所有人都拯救起来，而不会主动放弃无辜者性命。
这里是城市中最繁华的区域之一，一路上保守估计会有上千人会因为自己都没发现的灾难而患上绝症，在痛苦中死亡。会上都市新闻的头条，会在晚上的全国新闻节目中被提及，然后在一个星期后被人们忘记。而在地球彼端的人们则完全不会知道这场灾难。
明明死了上千人，这在世纪初会成为轰动全世界的惨剧，在这个年代却习以为常了。
按捺着无名的怒火，雷玉光继续奔跑着。因为没有变身，赤翼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只是像散步一样在视线外缓慢前行，这更让雷玉光感到火大。
“哥哥的正义感，似乎要比自己认为的要强呢。”
“活下去就是正义，雨华。”
是的，雷玉光不想战斗。会待在这里，仅仅是因为妹妹和老师被卷入了。再次见到那个自称左的奇怪黑人男子的话，一定要把自己和雷雨华的卡片一起退回去。
越过第一个路口时，雷玉光停下了脚步。
不对劲。
团体行动的被狩猎者们，一旦有个体发现危险，必定会通知伙伴们，人类的祖先就是如此。
能首先发现站哨的同伴发出的信号的个体更容易活下去。因此读取周围人的动向是人类的一种本能。
雷玉光发现这片区域的人不约而同都看向了同一处。在众人视线的交汇点是一辆右转的土方车。土方车后是一道目前还尚短的黑色印记。
那是刹车痕迹，紧急制动下轮胎与地面摩擦产生巨大热量使轮胎所留下的显眼痕迹。在交通事故时可以通过这道印记来判断车速。大型车辆急刹车产生的巨响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
不知道为何，雷玉光停止前进，反而越过路口前往土方车前。
“啊……”
看到事故现场的雷玉光叹了口气。
在土方车前不过十数厘米处，已经不可能逃开的是一个年轻女子。在时停结束后几分之一秒内她就会被重达十吨的高速物体直击，没有生还可能。
女子身前数米处，有一个流露出惊恐神情被推到在地的孩子。
上学途中过马路时没有注意到右转车辆的孩子，在被撞击前瞬间被自己的母亲推开了。
从刹车痕迹和转角半径来看，土方车明显超速了。在市区就不应该开如此快。但追问责任有什么用呢？逝去的生命不会因为理清是谁犯下的错误而能追回。
“哥哥？”
“没什么。”
转过头，雷玉光继续前行。一瞬间雷玉光脑海中飘过一个想法。如果在结束镜面相界前赶到这里，然后在时间开始流动后利用阿尔卡纳的力量的话，应该可以救下那名年轻的母亲。但随后雷玉光摇了摇头把这个想法赶出自己脑海。
一方面是太麻烦了。这么做势必会把阿尔卡纳的力量暴露在众人面前。那样就永远不可能回到普通的生活中了。
另一方面，这片区域很快就会被赤翼横扫。肇事的司机也好、不懂事的孩子也好、围观的路人也好，通通难逃被感染的命运。
……这样就好了吗？
“哥哥！”
雷雨华发现自己的哥哥开始折返了。
“方向反了！为什么突然回头了啊！”
“我改变想法了，在公园伏击普利恩什么的……太麻烦了。我直接一个人讨伐掉赤翼。”
雷玉光奔跑着掏出卡片。
“朝闻道夕死可矣。”
卡片破裂成繁星般的碎片，汇聚成双螺旋式的光芒将雷玉光包裹。在雷玉光眼里似乎是通过了一个不断旋转的光芒隧道，一秒不到，两层楼高的机械巨体跃出。
雷玉光跳上了本应行驶中的车辆顶部，在家用车发出崩裂声破裂前跳起，越过车辆们保持的安全车距，跳上另一辆车。就这样不断在车流上奔跑着，向着赤翼所处的方向前进。
“赤翼也开始行动了！这样会在老师和翡姐姐赶到前和赤翼接触……哥哥怎么了啊！”
“老师的确很强，石翡就完全是负担了。一正一负，和他们一起战斗，与我自己一个人上没有什么区别。”
“哇，这话让翡姐姐听见绝对会暴跳如雷……”
不过就是十秒多一点，同时开始高速前进的普利恩与阿尔卡纳在路口相遇了。
之前遭遇的枪炮和藤蔓都像是拼凑出来的生物，而这头赤翼则就是一头爬行的蜥蜴罢了。如同放大了数百倍的壁虎一般，赤翼表面覆盖着的鳞片闪烁着和雷雨华给它的代号一样的暗红色光芒。
前肢比起后肢细长许多算是和普通蜥蜴不同之处，尽管趴在地上行走，赤翼行动的动力源似乎主要来自强健的后肢。不过轻视前肢上细长的爪子的话一定也会吃亏，打量着对手，雷玉光做出了最初的判断。
和赤翼深黄色的巨眼对上，雷玉光从最后一辆等在红灯前的公交车上跳下。
而赤翼身后就如同被狂奔的野猪冲过的田地一般，到处都是破裂的车辆碎片。
“很好，干的真好……真是造成了不小破坏了呢。这是人类还给你的‘谢礼’！”
手在空中划出一个三角，三枚透明的卡片显现，随后一起绽放光芒后消失。于此同时，光点浮现加速，如同箭矢一般率先冲向赤翼。
“圣三角？！哥哥什么时候学会的？！”
“自然而然就会了。”
光芒的箭矢在赤翼脑袋上炸裂，让赤翼惨叫着后仰。与此同时，雷玉光欺近赤翼身前。一脚踏前以此为支点使力，下一瞬间高速的勾拳在赤翼的下巴上炸裂。
避开赤翼挥舞的前肢，雷玉光向后回避了两步。这次的对手是爬行动物，不能照搬以人为假想敌的格斗术，因此雷玉光格外小心不随便加以追击。
同样身为能够引发爆炸的破坏型牌阵，圣三角虽然使用的卡片数量只有凯尔特十字的十分之三，但破坏力却还不如凯尔特十字的十分之一。凯尔特十字和六芒星被称为性价比最高的道理就在于此。
不过开始近身战后，就没有空去慢慢布置稍微复杂一点的牌阵了。雷玉光打算依靠自己的身体能力一点点破坏赤翼。
雷玉光弯下腰，左臂挡下袭来的赤翼右前肢，右臂挡下左前肢，和赤翼正对着开始同时发力。在赤翼的钩爪侵蚀小臂前，雷玉光突然卸去了自己双臂的力量，滑动着前行，然后在两者相撞前挥动脖子用自己的脑门给予赤翼一击。
对于人类间的交手而言，用较硬的头骨重击对方脆弱的鼻梁可以在一定时间内剥夺对方行动力。对于赤翼来说不是那么有效，但依旧把赤翼击退了数十公分。
赤翼不是两足站立普利恩，没法通过打击下肢破坏对方平衡，雷玉光所有的攻击现在全部对准着赤翼的脑袋。
斜身用手背对着赤翼双眼之间敲击，手臂挥动的力量与全身前进的力量、手腕转动的力量复合，看起来轻巧的一击渗透过赤翼的头骨，对赤翼的脑部直接造成打击。
赤翼在短时间内失去了意识，如同喝醉的人一般东倒西歪，如同刀子一般锐利的前肢现在无力地挥动着。
看准这一瞬间，雷玉光无预警地抬起右腿上踢赤翼的脑袋。本来赤翼的高度大致在雷玉光的胸部以下，在这一踢下后肢浮空，赤翼的脑袋甚至越过了雷玉光头顶，再摔回地面。
前踏一步，雷玉光双臂抱住赤翼的脑袋企图将其绞杀。但赤翼厚重的鳞片阻碍了雷玉光施力。本来蜥蜴类生物头部和躯干的分界就很不明显，没法通过扭断脖子的方式消灭，在镜面相界中有无窒息死也不清楚。
看到赤翼正在恢复意识，雷玉光果断放弃擒杀，转而用肩顶住赤翼后将其整个摔出。赤翼飞过整个路口，摔进转角处的大厦内。
“哥哥也是，老师也是，怎么我们支部的阿尔卡纳一个个都喜欢和普利恩玩异种格斗啊……”
“不对头。”
“嗯？”
丢出去的手感不对。雷玉光之前摔过枪炮和藤蔓，这次丢赤翼的手感明显和前两者不同。
之前那一脚就已经很异常了。就算自己的力量被强化过了，能把同等级别对手踢到两倍以上的高度吗？
太轻了，赤翼太轻了。
就算在肉体近乎极限的情况下战斗也永远不能放弃思考。为什么赤翼会反常的轻？雷玉光一边冲向重新从浓烟中站起的赤翼，一边思考。
这当中一定存在着陷阱，雷玉光逐渐变得焦躁起来。
对着冲来的雷玉光，赤翼转动身躯，如同长鞭一般的尾巴抽向雷玉光。
太慢了。
第一击被雷玉光压低身躯躲过。
赤翼的尾巴上似乎也存在着强健的肌肉，很快转回继续抽打，但这第二击被雷玉光直接用左手抓住。
右手握拳划过赤翼的尾巴，在交错的一瞬间张开流变之轮。
闪耀着金色光芒的光剑一闪即逝，同时赤翼的尾巴从它的身躯上切离。残破的断体依旧服从着断离前神经发出的命令，在雷玉光手上不断扭动，而雷玉光看都不看将其随手抛出，再度向后跳出，和吃痛惨叫着转身的赤翼对上。
怎么了？你的实力绝对不止这点吧？
互相憎恶着对视的两者同时评估着对方的潜力，完全不敢大意。战斗差不多要进入分出胜负的阶段了。下一手的攻防将决定生死。
赤翼张开血盆巨口。
虽然想着总不见得能吐火吧，雷玉光还是翻滚着避开。再度抬头时，赤翼变成了两个。
不对，不是赤翼变成了两个。
周遭的事物都模糊化了。雷玉光发现身体逐渐不听使唤。
是毒。
“哥哥！”
雷雨华担心地大喊着，昨天和藤蔓交手时也出现了同样的场景，但这次雷玉光却没法回复“没什么大不了”。如果要说心里话的话。
这下麻烦了。
“……似乎中了龙息。龙息，dragon breath。”
“龙息？”
“在英文里同时还有口臭的意思。”
“这种时候不要说冷笑话了啊哥哥！”
不过还能开玩笑正代表了雷玉光还没有放弃希望。还能战。就算身手变得没之前那么敏捷，只要更快地砍下赤翼的脑袋的话就没有问题。
出乎雷玉光意料但又在他预想之中的事情发生了。
赤翼背后的薄膜破裂，枝干干枯带有薄膜，如同蝙蝠翅膀般的两个近乎与赤翼身长等长的物体伸出。
雷玉光和雷雨华两人都先天带着很好的直觉。
所有普利恩的代号，都是雷雨华第一次感觉到对手后随手给起的。但往往能恰如其分的表现出对手的特性。枪炮也是，藤蔓也是……然后这次的赤翼也是。
当听到赤翼这个代号时，雷玉光就在警惕着。但这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张开翅膀缓缓起飞的赤翼，如果硬要给它找一个原型的话，那就是龙。
不是东方代表威严，时而严厉时而给人民带来福祉的龙。而是西方传说中，邪恶而恐怖的巨兽，代表恶魔的龙。
“区区会飞的蜥蜴。”
雷玉光嘲笑着，却丝毫不敢大意，尽可能地收缩自己的身躯。
在空中盘旋了两圈后，赤翼垂直俯冲，先是利用风压冲倒了雷玉光，而后如同老鹰抓捕兔子一般，强壮有力的后肢——现在可以称呼这部分为脚了——避过了已经迟钝的雷玉光的防御，将其抓起。
人类能发明飞行器简直是个奇迹，雷玉光常常这么想。即使在飞机已经飞上天空百数年的现在，人们依旧依赖着经验公式与理想模型，不能完美还原真实流体。
生物们为了飞上天空付出了巨大代价。
要对抗重力，首先就要对抗自己的体重。尽可能地轻化自己的身躯，甚至连承担支撑作用的骨骼都空心化。
也因此抵抗冲击的能力比陆行性同胞们低上很多。之前雷玉光的那次摔击应该造成了想象以上的破坏性。说不定在垂死挣扎的是赤翼才对，它应该活不了多久了吧。
雷玉光腹部使力企图再度团缩起身体。现在他的腹部被赤翼的两个爪子抓住。如果能让自己的手臂接触到赤翼的腿部，就可以使用流变之轮将其切断了。
看出了雷玉光的企图，赤翼直直地向大楼撞去。
玻璃幕墙破碎，躺在雷玉光身旁的是众多办公桌的碎片。还没有到上班时间点办公室里没人太幸运了。但雷玉光能抓住其他物件前，赤翼就挥动翅膀向外飞出，然后重复不断撞进，如同把猎物砸在石头上的老鹰一般。
似乎发现了这么做不是很有效率，在雷玉光短时间失去知觉后，赤翼向外飞出加速。而后在雷玉光恢复知觉后，伸展脚部放低雷玉光开始低空飞行。
雷玉光直接撞向了高架。背部和通行在高架上的车辆们摩擦，过硬的躯体将所有的障碍碾碎绽放火花。
“停下啊混蛋！”
雷玉光无力地挥舞着自己的手臂。赤翼的行为不过是想和自己同归于尽，不要牵连无辜的人啊！
沿着高架飞行了将近一公里后，雷玉光和赤翼一起撞向轻轨。一节车厢被雷玉光撞断，挤满了的人如同玩具一般从二十多米高的空中向地面坠落。
这次撞击真的夺去了雷玉光的意识。
“……哥……哥……哥哥！”
雷雨华的呼喊声让雷玉光从短暂的昏迷中醒了过来。
周围如同起了一层薄雾而后很快消失。
云层被冲破了。
“哥哥！你现在在哪里？我没法感觉到你了！”
“大概在臭氧层以下吧。”
“这种时候不要开玩笑了啊！求你了！哥哥你到底在哪里！明明我之前还能扑捉到赤翼和哥哥的轨迹的，现在却完全没法找到你们！”
雷玉光不是在开玩笑。现在他和赤翼大概已经处于平流层之中了。
这是飞行器们飞行的高度。普通的鸟类、昆虫都不能涉及，只有人造的神迹和神才能触及的领域。
雷玉光望向自己身前的赤翼。现在他已经没有体力反抗了。就算在这里杀死了赤翼，坠落的雷玉光也难逃一死。
但赤翼同样也伤痕累累。第一次交手的几次攻击已经破坏了赤翼的身体结构。完成这次飞行后，赤翼也会死去。
它在寻求自己的葬身之所吗？最后的最后想要死在离宇宙最近的地方吗？
什么嘛，普利恩也有自己的浪漫么？
雷玉光无力地笑了。
也许是因为前两次和枪炮藤蔓交手太过顺利、所以这次有所大意了，也可能是因为前两次无形中剥夺了雷玉光太多的集中力，本应该能更早察觉出赤翼特性的雷玉光这次慢了半拍，在生死交关的战斗中付出了代价。
“哥哥！哥哥！你在哪里啊！”
雷雨华的声音已经逐渐带上了哭腔。
“老师！想想办法啊！救救哥哥吧！”
混乱的雷雨华甚至把应该和安达礼联系的内容一起传送到了雷玉光那里。
不要再给老师添麻烦了，我们兄妹已经欠了老师很多恩情了。雷玉光想这么说，但还是没有说出来。
这句话当成遗言太蠢了，应该要交代雨华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吧。
双休日不要熬夜看电视剧了，早点睡。早饭无论如何不要忘记吃。自己的书桌要整理干净。想说想要交代的东西太多太多了，一时半会都说不完。
……不想死啊。
比起叮嘱雷雨华，雷玉光更想一直待在她身边，照顾她保护她。
雷玉光闭上了眼睛。明明阿尔卡纳不需要呼吸，但随着周围空气变得稀薄，雷玉光感到意识在变模糊。
藤蔓的触手缠绕着雷玉光。枪炮的空气炮重击着雷玉光。连幻觉都出来了。
“放开他，他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
一个和雷雨华非常近似，却异常温柔的声音响起。
藤蔓和枪炮如同蒸发般消失了。在一片浓稠的漆黑中，雷玉光无法转头看向发声源。那个声音他一辈子不会忘记，那是一个本应永远无法再听见的声音。
“妈……妈？”
“不要害怕，我的孩子。”
只是听见这个指示，本来紧绷着的雷玉光便放松了下来。
“我多想和你多聊一会啊……但是不可以了呢。”
什么嘛，反正我也马上就要来你和爸爸所在之处了吧。
“不要放弃，我的孩子。希望就在你的手中。”
雷玉光向前伸出双腕，而后将眼睛闭上。
那个声音开始歌唱起来。
“勇气的光芒汇聚于此，照亮前行的希望之路，必将指引我等走向胜利。”
小时候雷玉光无数次伴着这个声音入睡。如同过去跟唱一般，雷玉光顺着那个怀念的声音开始复诵。
“勇气的光芒汇聚于此，照亮前行的希望之路，必将指引我等……走向胜利！”
很好，很好，那个声音仿佛在这么说着，然后开始变轻，逐渐没法再听清了。
有一瞬间，雷玉光甚至打算就跟着渐轻的声音一起将意识沉入黑暗。
但这么做是不行的。声音的主人一定希望雷玉光继续前行。并且在声音的主人帮助下冲破黑暗后，雷雨华还在等着自己。
所以，如同和那个声音诀别一般，后半段咏唱词雷玉光放声高喊着。
“星之阿尔卡纳、解放！闪耀吧！勇星！”
睁开双眼，雷玉光开始下坠。
发生了什么并不清楚，只知道赤翼现在已经被切割成数截肉块，飘在离自己不远处。
雷玉光想起了联盟1号事故。
在失去动力被迫手动入轨后，宇航员科马洛夫发现航空器的降落伞居然无法打开。绝望地在十分钟后坠落回地面，留给他家人的遗体……仅仅是一小截腿骨。
不要。
尽管对于探索太空而献身的伟大宇航员没有任何不敬，但是和他一个死法……还是饶了我吧！
“哥哥！听得见吗？哥哥！回答我！”
“啊，听得很清楚呢。”
“立刻做出受冲击准备！立刻！”
这里还在平流层，至少还在七千米以上，现在就受身？
但雷玉光还是服从了他妹妹的指示。
然后下一瞬间，真的只是一瞬间，雷玉光冲撞上了地面，砸出一个巨坑。
第一个赶到现场来的是雷雨华。趴在躺平在地面上的雷玉光身上，一个劲地敲打着雷玉光。
“笨蛋！笨蛋！”
“别敲了，还很疼。”
“这是平时哥哥敲我脑门的报复！”
失去了太多的力量，雷玉光解除了变身。不过现在镜面相界中也没有普利恩了，所以就这样维持肉身也没有关系。
雷雨华双眼红肿，明显是哭过了一场。
这才是我的妹妹嘛，雷玉光心想。这才是那个小时候和邻居家小孩吵架了，就一个劲地趴在自己身后抹眼泪的爱哭妹妹。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大概是从父母离开几个月后开始吧，雷雨华变得不再爱哭了。
但雷玉光知道，这感情激烈的一面，才是他妹妹的本性。
“还笑！笑什么！哥哥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么！”
“啊，知道啊。”
“笨蛋！明明不知道！”
雷玉光让自己的身体靠在雷雨华身上。对于这对兄妹来说异常罕见的，哥哥正在倚靠着妹妹。
而后两人走出了恰巧作为坠落地点的足球场。今天早晨没有人在这里练习真是太好了，没有新的无辜百姓受到伤害。
走出体育馆门外，兄妹两人靠到无人的角落后，镜面相界差不多也到极限了。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雷玉光低语着。
而后时间重新开始流动。
老师和翡姐姐现在还在学校中，老师说想要见一下哥哥。
雷雨华这么说着离开了，依靠能力自己回到了学校。
目送着妹妹消失在转角处突然出现的门中后，雷玉光就近寻找到了地铁，向学校前进。
应该会被臭骂一通吧，雷玉光心想。
进入校门时没有什么障碍，保安似乎已经提前被安达礼通知过了，因此雷玉光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和所属班级后，就被放入本应被封锁的校园。
在办公室内目前没有其他教师。除了表情严肃站着的石翡外，只有捂着自己的胸口，却满带笑容坐在自己办公桌前的安达礼。
“抱歉，老师。”
“没事，能活下来比什么都好。”
雷玉光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最后把雷玉光救回来的一定是老师没有错。给老师添麻烦了，雷玉光今天的行为和昨天一下子就被抓走的石翡没有任何区别。
“所以……我能听一下理由吗？”
“什么理由？”
石翡开始问话。而雷玉光自觉没有亏欠石翡的地方，因此回话的语气与和老师对话时不同，异常强硬。
“为什么没有等我和安老师，一个人去和赤翼打起来！”
石翡拍击着桌面大喊着。
一瞬间雷玉光考虑着是否要说因为你根本是累赘，但思考了一会后，还是作罢。毕竟那不是真正的理由。
“那片区域是繁华区，让赤翼再行动数百米受灾人数太多。”
“二叠级出没不死个上万人已经可以庆幸了！况且损失一个阿尔卡纳，之后普利恩来袭怎么办！你的生命比一千个普通人性命有价值多了！而且之后中环上……有很多无关人被你和赤翼的战斗卷入了！额外受难人数不比你想要拯救的人少！”
如果仔细听前半段的话，雷玉光应该能发现石翡明显是在为他担心，并且因为他差点死亡而焦躁。但雷玉光却被后半段话给抓去了全部注意了。
“啊，没错，我骗你的。我才不担心普通人的生死，关我什么事。多死几千人，少死几千人，关我什么事。”
“你这家伙！”
雷玉光打开自己的个人终端，检索着都市新闻。果然已经更新了。雷玉光把那则新闻的链接发送到石翡的个人终端上。
“……本市今日早晨发生土方车碾压事件……右转土方车压倒年轻女性，当场不治生亡……据围观群众称女子是为了救自己孩子才被撞……给我看这个新闻什么意思？”
“事故地点，在赤翼预计通过路线上。”
“怎么了？”
“那个人，为了拯救自己的孩子搭上了自己的性命……我不想让她最后的努力白费。”
雷玉光觉得自己讨厌石翡。但不知为何，对着石翡，雷玉光却毫无保留地说了真话。
“……这就是你把自己陷入危险境地的原因？”
石翡的话语包含了比之前更高的怒气。
“就因为这种微不足道的理由？”
这句话把雷玉光彻底点燃了。
“微不足道？你说这是微不足道！你懂什么！”
雷玉光握紧的双拳近乎把自己的掌心掐出血来。
“你知道些什么？我和雨华，我们是被抛弃的！被我们的亲生父母！他们什么话都不说就消失了！把我们丢下消失了！一点都没有父母样子的把我们抛弃了！”
雷玉光吼着吼着，甚至丧失了他本引以为傲的逻辑性。
“有着那样的父母我会羡慕是正常的吧！我很羡慕啊！那样可以为了救自己孩子甚至搭上自己性命的父母啊！比起我们的人渣父母，这个人太耀眼了，我想满足她的努力不行吗！”
“人渣？你说人渣？”
石翡低下了脑袋，雷玉光没法看清她的表情。
这句话说过头了，雷玉光并没有觉得他的父母是人渣，但在这个场合他也不想收回说过的话语。
石翡抬起头，雷玉光发现她的眼眶里充满了泪水。
“不许你……不许你！”
石翡靠近雷玉光，举起自己的左臂。
是想要打自己吧，雷玉光也没打算躲过。
“不许你说爸爸妈妈的坏话啊！”
办公室里响起了巨响。
本来雷玉光不打算抵抗石翡无力的攻击。但石翡说的话太过让他震惊了。爸爸妈妈……她在说什么啊？
受冲击的雷玉光下意识地，真的是下意识地抓住了石翡袭来的左臂，而后像平时和老师练习一般，抓住石翡左腕，转到她身后，摁住石翡左臂关节后蹲下，反手将她重压到地上。
“那个，啊，不对，不是……”
回过神来的雷玉光没有继续施力，松开手。石翡随即挣脱了雷玉光哭着起身向外跑出。
“……老师？”
雷玉光转向安达礼，露出疑惑的表情。
安达礼推了推眼镜看向远方。
“之前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和你说。包括你父母曾经是阿尔卡纳的事情，他们不是失踪而是在七年前阵亡的事情，以及石翡过去被你父母收养的事情……”
他们不是失踪，是在和普利恩的战斗中阵亡？
冲击性的事实让雷玉光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次闹腾过头了，下次见面的时候和石翡好好道歉吧。今天先回去好了，我想雷雨华会更乐意向你解释吧。”
“……老师不骂我吗？”
“骂你？我觉得你做的很好啊。”
不正常。
雷玉光印象中的安达礼是严师。当他和雷雨华做错什么的时候，会毫不留情地责骂他们。
今天雷玉光冲动地和赤翼战斗也好，之后伤害到石翡也好。应该被指摘的地方很多。
但是老师依旧微笑着。
仿佛发生了什么巨大的喜事，因此所有的不愉快和他人犯下的错误也不放在心上的那种状态一样。
“那我今天先回家了……老师再见。”
“嗯，路上小心。”
安达礼开始继续备课。
回到家时，雷玉光发现雷雨华正坐在桌边。
“身体不舒服，就向学校请假了。”
雷雨华这么说着。
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雷玉光也默认了雷雨华不去上课的举动了。
“关于我们父母还有石翡的事……雨华你都知道吗？”
雷雨华点了点头。
“我也是在成为阿尔卡纳后才知道的。本来当哥哥成为阿尔卡纳以后应该告诉哥哥的……但因为这两天普利恩的连续袭击，还有哥哥与翡姐姐相处不融洽的关系，一直没找到机会来说明。”
“这样啊。”
雷雨华的回答没有平时那么有生气。雷玉光知道这是雷雨华想要做出什么决定前的表现，也因此就坐到雷雨华的对面。
兄妹俩面对着面不发一语，只有被打开的电视放着无聊的节目，但兄妹俩没人想过要去转台。
等到了中午，也只是“就简单点下饺子吃行吧？”“嗯。”两句对话而已。
午餐过后，雷玉光拿出替换衣物打开热水。
太累了。连续三天赌上性命的战斗累计了不少疲劳。雷玉光打算洗完澡后就睡觉。
任由热水淋洗着自己的身体，门外传来响声。
“哥哥，我可以进来吗？”
“……你在想什么啊雨华，我在洗。”
“我们四年没有一起洗澡了吧？”
雷玉光首先想到的却是，雨华这次居然没有记错。
“四年前就不能一起洗了，以后也不行。”
“……那我等会再洗。”
和平时不同，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语，雷雨华退回了客厅。
雷玉光只是简单冲洗了身体，便穿上睡衣躺到自己床上。
虽然今天的战斗是三场当中最严峻的一场，但让雷玉光最在意的，却是之后老师传达、雨华确认的事实。
爸爸妈妈，曾经也变身成阿尔卡纳战斗过？
不知为何，得知这点时雷玉光的想法却是果然如此。
房间门被推开。
雷雨华没有去洗澡，而是直接换了睡衣躺上来，紧紧抱住雷玉光，贴在他身后。
“……雨华？”
“我想过了，哥哥。我们还是……退出吧。”
昨天雷雨华还兴奋地希望雷玉光继续作为阿尔卡纳战斗，雷玉光希望兄妹两人能退出。今天两人的态度却近乎颠倒了。
“哥哥太弱了。”
“我这么弱真是抱歉啦。说起来昨天雨华还一直在说‘哥哥好强’啊，真是怀念那时候的雨华啊。”
雷玉光试着开玩笑，但雷雨华没有回应。
“哥哥太弱了。打二叠级都差点死掉的大阿尔卡纳……从来没听说过。哥哥一点协调性都没有，完全不懂得和队友配合。这样就算学会秘仪解放，总有一天也会在和泥盆级、奥陶级的战斗中丢掉性命……只有这点，我绝对不要！”
“前天我也差点丢掉性命吧，那时候雨华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
“因为那时候不知道屏幕的另一端是哥哥。”
雨华的回应某种意义上很无情，但这才是真心话。
雷雨华很善良。如果是陌生人陷入危险她会着急，会替别人想办法。但如果真的发生不幸的话，雷雨华总有一天也会忘记这件事的吧。
亲人遇到危机就不一样了。
如果雷玉光遇难，雷雨华一定会失去理智吧。雷玉光确信这一点，因为如果失去雷雨华，雷玉光也不知道自己将如何面对明天。
“两年前我从左大人那里得到卡片，那时候翡姐姐已经成为阿尔卡纳两年了。老师则似乎是爸爸妈妈的同期。老师那时候说了，支援者原则上不会有什么风险，但凡事总难免有意外。因此可能的话，他希望我不要继续当阿尔卡纳，把卡片退给左大人。我那时候接受了这项使命，不单单是因为爸爸妈妈曾经是阿尔卡纳，而是因为这样的话，能够保护还什么都不知情的哥哥。”
如果两年前成为阿尔卡纳的是自己会怎么样？雷玉光不由得这么设想。
那我一定会欣然接受吧，不止是为了继承父母的意志，更因为这么做能保护雨华。
到头来这对兄妹的思考方式，根本一模一样。
雷玉光转过身，搂住雷雨华娇小的躯体。
在七年前明明和自己相差无几的身体，现在却感觉只有自己的一半，这便是成长的痕迹。
当胸前传来火热的体温时，因心安而放松下来的雷玉光发现了。
并不是雷雨华想要向雷玉光撒娇。而是雷玉光潜意识想要向雷雨华撒娇，读出这点的雷雨华回应了。
就算成长了，他们依旧不能离开彼此。
“嗯，就这样吧，我们一起把阿尔卡纳退回给左大人。普利恩和阿尔卡纳，加在我们家族身上的负担太重了。我们有资格去拒绝。”
雷雨华点了点头，然后闭上了眼睛。
雷玉光也闭上眼睛，两人的脸庞越靠越近。
额头贴在一起，鼻尖贴在一起。
那是只属于兄妹两人的暗号。我们过去在一起，现在在一起，将来也会一直在一起。
只相差一岁的雷玉光和雷雨华，两人被一起养大。孩提时放在同一间床铺上，稍大一点一起玩耍，累了便靠在一起。
将呼吸放缓的两人只能听到一个声音。
心跳声。
兄妹两人的心跳共鸣，发出一个有节奏的声音。这正是两人之间拥有无法被拆开，强烈的血缘纽带的凭证。
伴随着从出生开始陪伴着彼此的最好的安眠曲，兄妹两人一起将意识沉入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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