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过后，韶熠又戴上了那副虚幻的狐笑面具，这让沵落有些安心，也有些失落。
但是她察觉到韶熠的笑容中多出了一 种 新情绪——信任。
这种感觉让沵落有些激动，但她很快平静下来。
她明白，这一丁点儿的信任，还不足以构成友谊。
韶熠用韶泠的一根发丝叫醒了她。
他们在那些野兽的尸体上划开一层兽皮，血肉里隐隐游荡的晦暗雾气会帮助他们区分一度邪兽和野兽。
五头被沵落狙杀的动物中，有三头是一度邪兽。
这是个意外之喜，意味三人共同进入学院的希望更大了。
现在，他们已经有了八颗一度邪兽的獠牙，二度邪兽的两颗獠牙和两颗三度邪兽的牙齿，这很好。
三度邪兽的牙齿可以直接帮助一人通过这次试炼，所以，他们的距离目标还有十颗兽牙，也就是五头一度邪兽。
三度邪兽的强大是有目共睹的，没有觉醒任何力量的普通人是决不可能战胜它们的。
哪怕是圣炼枪，只要它们有足够的防备，也只能无功而返，当然，它们自身的能力决定着它们是否不可战胜——对于普通人而言。
所以学员们是不可能单独击杀一头三度邪兽的，合作又会产生纠纷。
能得到三度邪兽牙齿的，除了运气，他们自身的能力也是不可小觑或者拔尖的。
学院会允许他们通过这次试炼——通行证，就是那两颗三度邪兽牙齿。
现在天色不早了，韶熠他们得找到一个安全的过夜地点，隐身斗篷可遮不住三个人。
这样的地方在一望无际的广阔草原上不是很多，但也不难找。
事实上，他们并不打算寻找一个完美的过夜地点，只要能度过此夜就行。
他们有信心第二天就收集齐这次试炼的通行证，成为学院的一员。
要求大大降低的结果，就是三人很快就找到了合适的地点，在一个土丘后。
这里视野辽阔，而且背靠土丘，半夜冰冷刺骨的寒风也不用太过担心。
沵落的传虚魔块中有一个帐篷，大小足够两个人同时安寝。
虽然沵落也带了被褥，但只有一套，所以就直接用之前剥下的狼皮和豹皮取暖。
剩下一人守夜，三小时换一人。
值得庆幸的是，韶熠之前还记得把那两只黄鼠放入沵落的传虚魔块中，晚餐的食物也就不必要担心了。
切割出一片空地，在这样的大草原上鲜美多汁的青草一点点火星是没法点燃的。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韶熠还是特意留下一片空地。
干草还是很好找到的，沵落带了打火石，这是最廉价的打火工具，阿斯布瑞人似乎从骨子就刻上了奸商的吝啬。
火，很快就扑腾起来。
韶熠仔细清理着这两只黄鼠。
韶泠面无表情地用青草擦拭着自己沾着血迹的长剑，淡橙色的眸子冷冷地盯着韶熠。
韶熠淡定地从沵落手中接过刚刚取出的羚羊犄角，黄鼠体内残渣散发出来的血腥味已经被青草的汁液掩盖。
带有分叉的漆黑犄角深深没入黄鼠体内。
置于火焰上方，炙热舔舐着黄鼠的身体，韶熠递给沵落掌控火候。
他看了看身旁的短枪，挑了挑眉，随即毫不犹豫地扎入黄鼠体内。
放在火焰之上，这样的温度还不足以让枪刃受损。
小孩手臂长一人手臂粗的黄鼠足够这三个人吃了，韶熠的食量不多，和韶泠一样。
当然必要时，他可以吃得更少，甚至不吃。
这两只黄鼠只是晚餐，第二天早晨的伙食看起来还没有着落，但韶熠并不着急，会解决的。
随着时间的流逝，烈火的灼热已经让黄鼠身上渐渐弥散出浓烈的肉香。
沵落有些亢奋，就连韶泠也微微侧目。
其实若是平时，韶泠已经用冰冷的目光凝聚成剑胁迫着韶熠了，但这次有沵落在，她收敛了许多。
在外人面前，韶泠总会无意识地贴近韶熠，眉目与字里行间透露出的寒意愈发砭骨，也更寡言。
韶熠曾用这点嘲笑过韶泠，虽然她没有直接动手，但整整一天，韶熠总能感觉到背后无时不在的丝丝杀气。
可是那天过后，她还是没变。
“沵落。”
韶熠一手持角一手握枪，翻转着其上的黄鼠，肉香缕缕飘出四散。
“架起暗枭戒备。”
“唉？”
不安分地走动着的沵落蓦然一愣，琥珀般的眸子扑闪了两下，才急忙出传虚魔块中取出暗枭，环顾着四周。
这草原上，可不只有他们，也不只有沵落才会被肉香吸引。
嗅觉灵敏的动物很多，特别是食肉动物，比如说……狼。
年轻人的经验总是没有坚韧的前辈们丰富。地平线上一个黑点在移动，它慢慢靠近，身形显露。
那是一只灰狼，看其体形和鬃毛，应该才刚刚成年不久。
毫无疑问，它是被黄鼠散发出的肉香吸引过来的，灵敏的嗅觉让它敏锐地捕捉到了空气之中的异样。
灰狼随着气息跟了过来，几天之中只吃了几只小动物充饥的它有些迫不及待。
然后它就看到了三个人类，极具诱惑力的肉香仿佛深渊之爪轻轻攥着它那饥肠辘辘的肚子。
它很想冲上去抢下那两只黄鼠后夺路而逃，但是……
灰狼斟酌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了放弃，心中既然萌生了退意，就不该继续在这浪费时间，还是去碰碰运气，能不能捉到猎物吧。
就在它转身的一瞬间，它蓦然感觉自己的耳畔边仿佛炸开了一道响雷，可恍惚之间又什么都听不到。
视野里的东西霎时漆黑一片，躯体失去了控制，它的身子晃了晃，摔倒在草地上。
不知名的液体灰白鲜红交织着，出那高耸的耳朵下方处缓缓流出，那里有一个深不见底的小洞，光滑圆润。
它，死了。
韶熠把手中的两只黄鼠交给韶泠掌握着，他得去把那头灰狼拖回来。
沵落继续警戒着，她轻抿着唇瓣，心中有些灰色的东西慢慢流淌着。
那头灰狼没有敌意，它只是想找些东西吃，它一定很饿了，可能几天都没有吃东西……
它……它只是为了活下去，我应该把它赶走的，在它脚下射击的话，它立马就会离开，它……
可韶熠说……我们的食物不多，但不一定要用它呀……再捉几只黄鼠也是——
沵落停住了，她不能继续想下去了，她明白这世界没有所谓的“公平”，她了解这世界的残酷。
尔虞我诈她经历的不少了，“物竞天择”这几个字她也明白。
只是……一时生出的恻隐之心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韶熠带回了灰狼的尸体，好了，第二天的早餐解决，今晚也可以加餐。
割下一块狼肉，两只黄鼠也已经熟透了。
韶熠唤回沵落，扔给她一只散发着香味的黄鼠，自己抽出犄角烘烤着狼肉。
火焰舔舐着狼肉，沵落轻轻吹拂着滚烫的鼠肉，呆呆地看着不断跳动的炽热。
韶泠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撕下鼠肉塞进口中，她饿了。
“沵落。”
韶熠撇了一眼有些心不在焉的沵落，轻轻唤了声。
“……啊？”
“觉得这只狼很可怜？”
沵落愣一下，随即有些疑惑地歪着脑袋看着韶熠
“……啊……我……嗯。”
最终她还是唯唯诺诺地点了点头。
韶熠挑了挑眉头，把狼肉翻了个面，身旁的韶泠吃得很快，他琢磨着要不要把这块狼肉给韶泠。
韶熠似乎不经意间地说道，“你是个狙击手。”
狙击手是不需要怜悯之情的。
“……”
沵落撕下鼠肉的动作蓦然一僵，她对韶熠笑了笑。
韶熠没有看她，那正午艳阳般灿烂的笑容，足以让人相信她已经走出困境了。
沵落低下头啃咬着手中的黄鼠，一缕缕肉条在口中咀嚼着。
只是没人看到她琥珀般眸子封存的，不是开朗，而是千丝万缕交织纠缠的灰色悲伤。
但它们被很好地掩藏在那美丽的琥珀色眸子下，沵落双颊都微微鼓起，睫毛撒下淡淡阴影。
“狙击手……”
韶熠看了看低头啃食着黄鼠的沵落，随即转头向韶泠扬了扬手中的狼肉。
她静默了几秒，然后摇了摇头。
狼肉之中带了几缕血丝，肉也有些鲜嫩得似乎可以闻到血腥味。
继续烘烤着，直到散漫出淡淡的香气，韶熠才开始自己的晚餐。
沵落吃完黄鼠后就去把暗枭收回了。
韶熠嚼着一块狼肉看着她的背影，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并不会安慰人。
刚才的一番话似乎又挑起了这只来自西北方的小海鸥的负面情绪，这让韶熠有些疑惑。
他当然敏锐地注意到提醒沵落她是个狙击手后，她的眸子明显黯淡了许些。
难道……身为狙击手对她而言，是个负担吗……
看来以后要少用狙击手这个身份调侃她了。
草原的落日总是很美，血一般赤红的残阳会把整片草原渲染上一层淡淡的殷红，这时的草原安静得仿佛没有生灵。
只有残阳，清风，和弯着腰的青草。
三个人坐在土丘上看落日，眸子都蕴含着不同的色彩，它们缓缓流转出不一样的情绪。
韶熠的眸子中缕缕灰暗流转，倒映出的黯淡残阳静止般缓缓下坠。
凄凉，而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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